完了。

　　姜辭在聽到“楊一諾”三個字的時候便感受到了下意識的抗拒，遲鈍的腦子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是了，那幾分眼熟，她和他朝夕相處了那麼久，剛剛怎麼就沒發現呢？

　　虛虛握著包包肩帶的右手不自覺狠狠抓緊，熟悉的心虛感又回到了腦中。

　　甚至，還有一絲不堪。

　　已經入春，但姜辭卻出了一身冷汗。

　　她下意識垂下視线，迅速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動作和表情是不是有什麼破綻，可全身都被這兩個字裹挾著有些無法呼吸。

　　此刻的狀態太不自然，她想強作無事展露微笑，但對上視线的瞬間姜辭便明白，沒用的，他已經都知道了。

　　對面的人氣場很強，但並不讓人覺得難以呼吸，只是她在心虛，只是他表現出來的已經都了解的胸有成竹的模樣，讓她心虛。

　　心髒好像突然沉重到無法承受，想逃離的心情在此刻達到頂峰。

　　掌心被不算長的指甲用力嵌入，些微的疼痛將她愣怔的精神喚回一些。

　　好在他不在這里。

　　沒事的，她早已經成年，也已經有了能為自己所作所為承擔後果的能力，姜辭安慰自己。

　　而且，與其一直擔心，現在刀子終於下來，以後也不用擔心了不是。

　　也許，他爸爸會甩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他兒子呢。

　　自我開解還是有效的。

　　“你好。”她暗暗深呼吸了一下，笑著輕觸了一下對方的手指，很快便放下。

　　對面的男人也毫不在意，收回手，“不知道姜老師晚上有沒有時間，想要一起吃餐飯，感謝這段時間對楊一諾的照顧。”

　　姜辭快要被“照顧”這個詞逗到笑出聲來。

　　吃飯只是個借口，她曉得，目的只是為了找一個安靜地方聊聊。

　　但和他父親單獨相處，總歸是太過讓人緊張，姜辭沉默片刻，道了聲抱歉。

　　“不知道咖啡店可不可以？”

　　對方沒有異議。

　　雙方都已經清楚此行目的，但奇異的是，點了咖啡，在角落坐下來後，聊天的方向重點卻並不在楊一諾。

　　他簡單做了自我介紹後，開始問起和姜辭有關的事：工作內容、工作感受、以前的學習經歷，還有美術類的相關知識等等。

　　節奏和度把握得很好，既不會讓她感到突兀，也不會覺得被冒犯。

　　完完全全是一個關心自己家孩子的家長，但講到一些地方，他卻又像個真正的長輩一樣，會夸獎她，說她厲害——有些事情小到姜芫都不會夸她，以至於她自己也沒有注意，但是他父親卻能從很特別的角度找到夸她的地方。

　　說一次便算了，兩三次下來，她既有些不好意思，也越心虛。

　　他媽媽教得是很好，他父親在某些方面也很好的影響了他，姜辭分出心神想到。

　　“姜老師覺得我兒子在藝術這方面的天賦怎麼樣？”

　　話題終於轉到楊一諾身上，姜辭暗暗坐直，打起精神。

　　被社會浸淫多年，對方的身份也讓她不能不多想，但他很快補充道：“他媽媽很喜歡藝術，從小畫的節日生日賀卡都會一直夸他，但我對藝術之類的東西一竅不通，所以想要了解一下。”

　　姜辭了然，“雖然……”她斟酌了一下用詞，“他不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那一類人，但也屬於很不錯的。”她簡單介紹了一下他申請的那幾所學校，不管是在專業能力上還是全球排名都非常不錯，她也有自信他能收到最好的學校的offer。

　　楊煥煒點點頭，“那姜老師覺得，如果他以藝術家作為終身職業，能走到什麼程度？”

　　“抱歉，這個我無法斷言。”姜辭有些為難。

　　“只是假設。”他父親笑了笑，“如果他作為全職藝術家，就像姜老師剛剛介紹的那樣，我想要了解一下大概每年的收入可以有多少？”

　　姜辭自己也沒做過全職，身邊也沒有完全貼合的具體例子，只能大概說了一下最好的情況和最差的情況。

　　他父親再次點點頭，垂著眼喝了一口咖啡。

　　姜辭也沉默下來，下意識也跟著喝了一口面前的美式。

　　很快，他父親抬眼微笑道：“謝謝姜老師的解答，不好意思，耽誤你回家了。”

　　姜辭連忙搖頭，“沒有沒有，這也算是工作的其中一部分。”

　　她有些意外，這場談話好像真的就只是單純的家長來找老師了解情況，既沒有甩錢，也沒有指責。

　　也許他父親並不知曉？也許只是她會錯意而已。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兩下，姜辭像是以前在上學時偷玩手機的學生，悄咪咪將手機拿出來，借著桌子的遮擋點亮屏幕。

　　是他的文書老師發來的信息，一張郵件的截圖。

　　姜辭垂眼點開，很快喜上眉梢。

　　“姜老師，還有一件事。”

　　他父親突然出聲，姜辭抬頭，眼中的驚喜還沒有來得及遮擋。

　　“我了解我兒子，吃軟不吃硬，硬逼他只會適得其反，讓他更加強硬的跟我對著干，所以我不會逼你們分開。我只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你覺得這樣是否對你好，也對他好？或者，你能不能確定自己不會後悔，確定他不會後悔？”

　　他臉上輕松的表情已經完全撤下，雙手交握，雙臂自然地搭在椅子扶手上，“你已經是個在社會生存過的成年人，今天短暫的交談，我們雙方也對對方有了基本了解，因為感情的問題影響了自己的生活，我相信那並不是你期望的。所以，我相信你會贊同我的話，我也相信，你會做出一個正確的決定，對嗎？”

　　“我和他母親從來沒有強迫他選擇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所以他以前的專業和學校也是他喜歡的。他如果沒有退學，畢業的時候不管是進入職場或是繼續深造，我們都能給他指點，而剛好，我和他媽媽勉強也都算在這個行業里能說得上話。我同意你說的，他確實是聰明的孩子，所以只要他想，他最後的成就也一定會比我，或者比他母親更好，也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