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正午,靈寶大殿內。
陸亭秋代表整個麓林派,表示願降大金國。
至於特使提出的受降條件。
陸掌門認為大西國皇帝立國不過七年,不施仁政,性情暴戾,仁義不施,更是縱兵劫掠。
以致民怨沸騰,人心盡失。
麓靈派自當遵大金國之令,殺其不仁之君臣。
至於剃發易服一事。陸亭秋表示麓靈派弟子皆為出家之人,不入塵世,一心修道。惟願保得衣冠,祭祀歷代先師神位。
至於麓林山區域所屬佃戶,自當遵剃發易服之令,奉大金國皇帝年號。
而第十代首席大弟子陸芷箐與掌門之女陸紅苕受詔入宮為妃為妃一事,陸亭秋委婉表示,大弟子已被立為下一任掌門繼承人,若入宮為妃,則麓靈派後繼無人。
小女陸紅苕已許配座下六弟子陳湛非,若入宮為妃,恐有損皇家顏面。
此言一處,當即引得特敏大怒。他自認大金神威,無人不懼。卻不想這區區三千人的麓林派竟敢談條件。
大殿之上,特敏手指陸亭秋及一眾長老弟子,怒罵道,“敢有一條做不到,便視為拒不投降。待大金南征大軍攻破襄陽城,直取荊州,定叫麓靈派片瓦不留。”
大殿之上,一時劍拔弩張。
吳貞友見機行事,倒無先前的囂張氣焰,在雙方之間做起了和事佬。
他說連山東孔府這樣的千年名門都尚且剃發易服,表歸順執之心。
麓靈派雖自詡出家之人,卻不似全真派那般禁婚喪嫁娶,大概行事,與俗世無異。
剃發易服,不過朝代更迭之慣例,又不取人性命,何必固守舊習。
而詔陸芷箐與陸紅苕進宮為妃,乃是大金國順平皇帝的意思,莫說特敏,就是南征大將軍阿格多亦不敢抗旨。
至於陸芷箐。吳友貞微微一笑,表示麓靈派弟子眾多,不乏才俊,另選一位繼承人便是。
而已有婚配的陸紅苕。吳友貞先是看了一眼特敏,隨後走到麓靈派眾弟子之前,道出了一件宮中秘聞。
原來那大金順平皇帝,竟然強行霸占自己的弟媳,還令起生子。而其母孝康太後為掩丑事,只好逼自己的兒子,禮親王福瑾做個綠王八。
此言一出,頓時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這一笑,嚇得吳友貞魂都快沒了,戰戰兢兢地看了眼多疑的特敏。還好,特敏完全不知漢話。
隨即,吳友貞說,陸紅苕莫說有婚約在身,便是已為人妻,亦須隨詔入宮。接著他又搬出皇親國戚那一套。
二師兄玉昭言笑道,“吳大人,大金皇帝召我大師姐與小師妹為非,可有聘禮?既是天子嫁娶,想必彩禮不會少吧?”
“這………。”吳友貞未料到會有人問這一出,便將話一五一十告知特敏。
“就是,我們麓靈也是名門正派,你大金皇帝要取妃,不會打算一文不給吧?”陳湛非雙臂抱胸,接著二師兄的話問道。
“呵呵。”吳友貞翻譯特敏的話,“特敏大人說了,天子下詔麓靈二女為妃,實是爾等十世修來的福分。要知道大金國皇室可是有建州與漢不得通婚之條列,若非二女生得傾國傾城之貌,大金皇帝與太後可不會開此特列。麓靈上下應感謝皇恩浩蕩才是,怎還惦記什麼金銀錢財之事。豈不說明與凡塵俗世無異?”
吳友貞笑呵呵地看著一言不發的眾人,自認為已然將他們說服。
陳湛非眉間微皺,暗道:“他娘的,狗韃子還想白嫖,哼,且留你們多活一日。”
陸亭秋愁眉不展,看了看最疼愛的女兒和最器重的大弟子。一時陷入兩難之境。
特敏等得有些不耐煩,嘰里呱啦吼了幾句,雖聽不懂,卻也知是些威脅的話語。
“如何啊,陸掌門,還請速速回答。”吳友貞道。
“師父,芷箐寧願一死,也不願做那韃子皇帝的妃子。”陸芷箐忽地跪地,朝師父拱手道。言辭懇切,態度堅決。
小師妹陸紅苕亦下跪道:“爹爹,紅苕非六師兄不嫁,若為韃子皇帝妃子,寧願一死。”
這一下,不少人把目光聚到二女身上,還有人則看向陳湛非。畢竟陸紅苕可是他的未婚妻。
五師兄寧瀟衡將手肘碰了碰陳湛非,低聲道:“小六子,你媳婦要被奴酋納為妃子,你不說些什麼?”
誰料原本陰沉著臉的陳湛非忽然朗聲笑道,“哈哈哈,大師姐與師妹能為大金皇帝選為妃子,實為麓靈立派四百余年來最大幸事,紅苕雖已許我為妻。然承蒙大金皇帝垂青,我陳湛非願割愛,將小師妹獻與陛下。”
“啊?”寧瀟衡大張著嘴,以為自己在做夢。
大殿之上,眾人更是紛紛將目光看向他。
“六師弟,你說什麼?”陸芷箐對陳湛非怒目而視。
陳湛非臉色不變,又將之前的話重復了一遍,接著走到陸紅苕跟前,道:“師妹,你我無緣,就此別過。日後,還請保重身體。”
陸紅苕眸子猩紅,嬌軀微顫,心仿佛死了一般。她願與他赴死,他卻甘願將她讓與韃子皇帝。
心中忽想起昨夜望月峰歡愛之時,他信誓旦旦,就是殺了韃子皇帝,也不願她被搶走。
陸紅苕縱然性子如何溫順,亦不願如物品般被把人擺弄,忽地心頭暴怒,欲殺了這薄情郎再自刎。
只見她怒喝一聲,“陳湛非!”
瞬息之間,長劍出鞘,直指情郎心頭。而陳湛非竟絲毫不讓。
“噗。”只見血光衝天,長劍依然刺入陳湛非胸膛。
“紅苕。”
“六師弟………。”
幸得一旁玉昭言及時出手,那間才未刺破他的心髒。
大殿之上,頓時亂作一團。
半個時辰後,陸秋亭在降表上寫下他的名字,並率眾弟子長老,朝東北方向的京城跪下叩首。
陸芷箐與陸紅苕換上新裝,登上車馬,隨特敏一行離開麓靈山,前往襄陽城外的金國軍營中。
不過山高水遠,加上沿途亂軍遍地,要抵達襄陽城外,只怕日夜兼程,亦須一月之久。再去京城,最少也是兩月之後了。
特敏車隊載著麓靈二美,將將行至山下,天色就暗了下來。
吳友貞見狀,恐夜間遭土匪軍痞襲擊,便請示特敏,不如尋處臨水之地扎寨。
地處麓靈山脈,為大西國境。
時值亂世,盜匪猖獗,敗兵流竄。
出來時,車隊就遇到三次攔路搶劫。
一次流民,一次盜匪,還有一次是大西軍的逃兵。
只不過人數不多,遇到特敏這般建州八旗勇將,反被殺得哭爹喊娘。
此時天色已黑,山高林密,幽暗之處時不時傳來野獸的吼叫。特敏自信身手了得,亦不敢冒險行事,便同意吳友貞提議。
復行數十丈,忽聽流水之聲,越過一處竹林,便是條一丈多寬的小溪。溪水清澈甘冽,正好引用。
至於淺溪旁,幾名建州人牽馬欲在下游飲水,忽地被特敏喝住。
只見他蹲在溪邊,先是聞了聞,又捧起水嘗了嘗問道,這才允准飲馬。
生火煮米。
“不哭了,紅苕,六師弟膽小懦弱,倒不如我們進宮去,做那韃子皇帝的妃子,從此享盡榮華富貴,不失為一樁美事。”
一輛外形華麗的馬車內,陸芷箐正抱著哭紅了眼的小師妹安慰著。褪去勁裝,換上平常大家閨秀的裝扮,更多了幾分柔媚。
“嗚嗚…………那混蛋,未想他平日里一副浪蕩模樣,以為他天不怕地不怕,我有心與他赴死,他卻將我拱手讓人,甘心做個綠頭王八,氣死我了。”
“就是,這薄情郎,不要也罷。”
“嗯?師姐,昨日見你還恨不得在大殿之上將這群韃子宰了,今日怎的答應了?”
“唉。”陸芷箐一聲嘆息,眉黛間露出半點愁容,看著窗外麓靈山主峰那黑黝黝的影子,道,“我是大師姐,又作為將來的掌門繼承人,自然肩負師門興亡之大任。如今麓靈有難,我又怎能逃避。”
“嗯哼,師姐。”
陸紅苕嚶嚶哭泣,想到師姐亦同病相憐,不由得抱她更緊。
半響,忽覺無聊,便將昨夜在溫泉內與陳湛非歡愛之事告與陸芷箐。
包括陳湛非一邊肏著她的小穴,一邊逼她同意與大師姐共侍一夫。
“這登徒子,若非天色已晚,否則我就是走回麓靈山,也要將他碎屍萬斷。”
陸芷箐聽的怒火攻心,又因小師妹毫無顧忌地描繪了她與陳湛非歡愛的細節,那傾國傾城的面容一時羞得如桃花般紅艷。
“陸姑娘,粥已煮好,還請下車享用,也可透透氣。”馬車旁,吳友貞叫道。
“哼。陸姑娘,哪位陸姑娘啊?這里可是有兩位陸姑娘。”車內傳來陸紅苕的聲音。
“啊…………,小生吳友貞,恭請二位姑娘下車用膳。”吳友貞有些尷尬,可又不得不恭恭敬敬。
車轎前的簾子一掀,麓靈二美互相扶著走了出來。
吳友貞舉著根火把,將二女出塵絕世的容顏照得熠熠生輝。頓時看得眾人眼神發愣。
“喂,吳韃子,這麼高,你叫我和師姐如何下去。”陸紅苕指著草地,故意刁難道,“我與師姐皆要入宮為妃,又生得這般漂亮,只怕叫韃子皇帝封我們做東西皇後,他的願意。你如此粗心,不怕我們進宮後參你一本?”
吳韃子,什麼吳韃子?吳友貞這才聽出來是陸紅苕故意折損他。
見吳友貞有氣不敢發,陸紅苕一聲嬉笑,隨即叉腰道:“你這奴才,還不四肢跪地作馬凳,讓我二位娘娘方便下車。”
“呃,我………。”吳友貞看向特敏,與幾位同是漢人的翻譯,卻見他們都以戲謔的眼神看著他。
無奈之下,吳友貞強作笑臉,將火把插在一旁草地上,跪在馬車邊,四肢著地。
“哈哈哈…………。”
眾人大笑不已。
“嘻嘻,大師姐,這奴才可真聽話,不如帶去宮中,閹了做太監,專門伺候我們。”
“啊!”吳友貞一聽,被嚇得渾身發抖。
陸芷箐亦忍不住發笑。
“你這奴才,怎地發抖了?若是我姐妹摔了,定把你閹了做太監。”
姐妹二人先後踩著吳友貞的背下了車。輪到陸紅苕時,腳底踩在吳友貞背上,故意使勁擰了兩下,疼得他齜牙咧嘴。
先是喝了碗米粥,又到溪邊洗了把臉,姐妹倆互相依偎著,在火堆旁取暖。
吳友貞與幾個韃子,因陸紅苕說想吃魚,不得不赤腳踏入溪流中摸魚。
夜色寂靜,涼風習習。除了還在溪流里摸魚的,還有負責站崗放哨的,大多數人已轉進帳篷內,和衣而睡。
特敏坐在火堆旁,手中握著一把長刀,本是困意襲來,忽聽一聲一向,瞬間警覺起來。
抬眼一望,一只烏鴉落在枝頭,將將收起翅膀。若非常年於白山黑水間打獵,練就一身機敏的感官,一般人還發現不了枝頭的烏鴉。
看著那只烏鴉,特敏眼神漸漸露出凶狠的殺意。
自除了麓靈派山門,一路行來,便見了約莫三次烏鴉。
雖說天下烏鴉一般黑,可直覺告訴特敏,好像都是同一只烏鴉。
他們跟蹤了?
“取我弓來。”
“喳。”
特敏用建州話命令道,一名值守的韃子立即從馬車上取來弓箭。
烏鴉聰明,察覺到殺氣,在特敏搭弓瞄准之時急忙展翅而飛。若在白日,烏鴉必死無生。
無奈夜色朦朧,火光微弱,特敏雖有百步穿楊之技,又弓箭尚未搭穩,便讓著黑鳥撿了一命。
“哇。”
利箭飛過,之落下幾片黑羽。
弓箭交於手下,特敏正欲入睡,雙耳卻又察覺林間異響,微風吹過,似乎還有猛獸的氣息。
“不好,敵襲,敵襲。”特敏厲聲大吼,其余韃子無論當即起身,衝向藏有刀槍的馬車。
與此同時,十多匹拴在樹下的馬竟然發瘋般嘶叫起來,甚至有的高高躍起,扯斷韁繩,逃也似的奔入黑夜中。
“特敏大人,何時發生?”那吳友貞見狀不對,忙爬上岸,朝特敏跑去。
卻是尚未站穩,只見林間飛出幾道黑影,具是黑衣蒙面,手執長劍之人。
片刻之間,劍光如電,殺氣入雷。
黑衣人一落地,長劍便朝韃子刺去,劍劍封喉,瞬息之間,便斬了韃子大半人馬。
“師姐?”陸紅苕被外面殺聲驚醒,一睜眼便目睹師姐一個翻身,從被褥中拿出一塊長匣,又從匣中取出一把長劍,忽地躍身而起,飛出車外,朝韃子殺去。
韃子兵驍勇驕悍,便是林間這三十余人,若騎戰馬,亦可抵得數百山匪流寇。
怎料這黑衣人竟是武林中人,個個出招狠辣,一人便可輕松擊殺數名韃子兵。
待陸紅苕掀開簾子探望時,韃子已被殺的僅剩七八人。
特敏見狀,急奔於樹下,一刀砍斷韁繩,縱身躍馬,呼著剩余韃子急速上門。
幾名韃子將將上馬,正欲揮鞭,呼聽林中一聲呼嘯,吼得人身膽具裂。
只見林影晃動,猛地躍出一只斑斕猛虎,撲向一個還未上馬的韃子,血盆大口一張,咔噠一聲,便咬斷了那韃子脖頸。
又撲倒受驚的馬兒,張開就要。
“小虎莫咬,那馬兒值錢,咬韃子即可。”
只見一身形高健的黑衣人伸手喝道,那猛虎果然棄了馬兒,朝其余韃子撲去。
而那黑衣人的聲音,陸紅苕再熟悉不過。
“壞蛋師兄。”小姑娘泣聲道。
受驚的蹄子打滑,又或是被嚇得癱倒在地,除了特敏那騎,其余韃子兵皆驅使不得。
幾名黑衣人欺身而至,利劍一揮,便取了韃子性命。
見還有一韃子已騎馬逃走,一名黑衣人直接拎著沾滿鮮血的長劍踏空追去。
“老四,可有把握。”一名黑衣人喊道。
“三哥放心,我稍後便取韃子人頭來。”
“壞蛋,大壞蛋。”陸紅苕跳下馬車,邊哭邊奔向那手執黑色長劍的黑衣男子,撲在其懷中,失聲痛苦。
其余黑衣人,連同陸芷箐,紛紛看向相擁的二人。
“不哭了,不哭了。”陳湛非摘下面罩,擁著小師妹的嬌軀,“師兄說過,師妹的小屄只能給師兄的大雞巴肏。”
“大壞蛋,你………。”
“老大,這幾個狗奴才如何處置。”
一名黑衣人劍指三名漢人模樣,被嚇得跪地求饒的男子喊道。
陸芷箐僅是瞟了一眼,便冷冷說道,殺了。
“饒命啊,我等不是韃子,皆為………。”
“噗。”血光一閃,跪地三人瞬間人頭落地。
“哎呦,這還有一個呢。”劍上還留著溫熱鮮血的黑衣人行至被嚇得戰戰兢兢的吳貞友面前,不禁捏住鼻子,“還尿了,這讀書人的尿竟如此難聞。”
黑衣人一摘面罩,赫然是麓靈派掌門陸亭秋座下三弟子,李長風。
“非也,非也。”又見一黑衣人走至李長風身旁,笑道,“不是讀書人的尿難聞,而是吳大人給韃子做奴才做久了,沾染韃子習氣,自然身體渾濁不堪。”
來人一摘面罩,便露出一副儒雅的面容,正是陳湛非的二師兄,玉昭言。
“噗通。”
吳友貞雙膝跪地,哆哆嗦嗦求饒道:“諸位少俠饒…………饒命,我等………。我等為韃子做事,實在情非得已,今夜之事,我定半句不為外人所言,只求諸位少俠繞我一條狗命,我願留在麓靈山,為諸位少俠做牛做馬。”
“呵呵。”李長風一聲怪笑,朝身後六師弟懷中的陸紅苕喊道,“小七,三哥記得你的劍還未飲過血,現在正是好時機,快來練練手。”
“啊,少俠,少俠饒命啊。”
陸紅苕沒想到情郎把她的佩劍也帶來了。見諸位師兄劍上都染了血,一向心智純良的她竟也興奮起來,拔出長劍就朝吳友貞走去。
那吳友貞已被嚇得雙腿發軟,見陸紅苕逼近,只得兩手抓地,似王八一般爬行逃命。
卻將將爬至溪邊,腦袋伸在水面,只聽噗的一聲,陸紅苕一劍便刺破了他的咽喉。
恰在此時,前去追殺特敏的四師兄顧輕舟折回,騎著先前特敏逃命時騎得馬,手里拽著根辮子。
那辮子下,吊著的不是特敏人頭,又是誰的。
數了數,共三十四個韃子,另加四個漢人奴才。與先前記得人數一致。
此役,亦是麓靈七子首次全員作戰。
看著滿地屍體,五師兄寧瀟衡懊惱道,“哎呀,早知道先留著那幾個奴才性命,叫他們把屍體埋了再殺。”
“不如獎勵小虎,讓它都吃了。”玉昭言道。
陳湛非連連擺手,“不可,不可,這畜生若是嘗了人味,只怕以後捕不到山豬野鹿,就要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