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乍起,小趙打了個哆嗦,趕緊一頭鑽進了屋里。沒想到這幾天秋老虎沒來,寒潮倒是猝不及防地先殺到了A城。
一進門就看到了大廳里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像是在發呆亦或沉思,關鍵是還特別倔,這都好幾天了,誰勸她回去都沒用,說什麼都要在這里等。
眾人見攔不住,也就隨她去了。
小趙看到她心里就一陣難受,低著頭直接走了,沒想到剛過拐角就迎面撞上了任隊。
“隊長!”小趙看到她後面跟著一個人,正是溫堯。
“你可以走了。”
看來是申請拘留的時間已到,不得不放人了。
溫堯點點頭,緊接著就看到了靜坐在沙發上的溫見月,她也像是有心靈感應般的抬頭看到了他。
四目相對,溫堯正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溫見月就起身奔向他來,他下意識一把接住了她,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旁邊兩位警察各自奇怪的目光。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拍拍溫見月的肩膀以示安慰,拉起她的手走了。
對小趙來說,剛才發生的一幕簡直是當面給了他巨大的震撼,他感覺自己的三觀和道德受到了史無前例的衝擊。
“任隊,這……”
任隊的表情還是如常,她搖了搖頭說:“干我們這一行經常會遇到這種……不尋常的事情,只要他們不危害公共利益,不違法犯罪,我們就沒必要管。”
小趙心里還是一陣不舒服,任隊無奈道:“你有機會多翻翻往年的卷宗,見多了也就習慣了。”
“可我們就這麼把他放走了?接下來……”
“接下來調整破案方向,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凶手逃不掉的。”
“是!”
除了警局的大門,一陣寒風襲來,溫見月趕緊把圍巾找出來給溫堯披上,這幾天氣溫驟降,明明秋天還沒過完但卻像是到了冬天一樣,而溫堯現在穿的太薄了。
他們站在路上,准備攔一輛回家的出租車。
“你都知道了?”溫堯看著她,問。
溫見月沒說話,點了點頭。
溫堯知道她這是生氣了,把她摟得緊了些,“皎皎,對不起。”
本來不打算說話的溫見月聽到他這誠摯的語氣,心里的委屈和擔憂一並又涌了上來,沒好氣地說:“你總是這樣,什麼重要的事情都瞞著我……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嗎,能把什麼問題都解決好是嗎?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沒用,拖累了你……”
“不是。”他打斷了她的話,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說:“沒有什麼拖累不拖累的,你會覺得我耽誤了你的人生嗎?”
“當然不會。”溫見月立馬否定,但隨之又搖頭:“這不一樣,當初是我先開始的,後來也都是我在強求,我……”
“可我也是自願答應你的。”溫堯雙手抓緊她的肩膀,“別一直怪自己,如果說真有什麼罪孽的話,也有我的一份,和你一樣。”他牽起她的手,緊握,“以後,我們一起面對。”
“嗯。”
溫見月的眼眶紅紅的,從她眼底的疲憊能看出來這幾天她因為這件事應該都沒有睡好過,溫堯心里泛起一陣憐惜,剛想用手拂去她即將冒出來的幾滴淚珠,卻被她向後推了一把閃開了。
“車來了。”溫見月沒看他,徑直鑽進了車里。他沒辦法,只好跟上。
車內的收音機播放著兩個大爺大媽講相聲的節目,開車的司機師傅時不時跟著樂呵幾聲,溫見月悄悄湊了過來,小聲問溫堯:“話說,你知道那個凶手是誰嗎?”
溫堯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頭。
“不知道。”
溫見月嘆口氣,表示奇怪。
溫堯看著她疑惑的表情,決定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實他心里有個猜測,這個猜測是在他看到和他一樣有作案時間的的女學生時形成的,那個女生就是孫川之前帶過的學生,並且他也見過——那個無意中看見好幾次、總是抱著基本刑偵書籍的女生。
當時他就起了疑心,准備去找那個女生問個清楚,沒想到就接到了那通說溫見月在芝加哥出事的電話,他心急火燎之下也就暫時忘了這件事情,之後更是沒見過那個女生,後來自然就遺忘了。
如果他這個沒有證據支持的猜測成立的話,那個女生在那段時間接近他恐怕是為了偷走他的鋼筆作為證物丟在案發現場和觀察他的作息習慣,居然能悄無聲息暗中觀察他這麼久,看來她那幾本刑偵書學到了不少。
至於選他做替罪羊,肯定是知道了那張照片的存在,那說明她和孫川的關系已經超出正常師生,具體是什麼他不好妄加推測,但能讓她懷有如此大的殺意,加上孫川本來就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難怪她看自己的眼神如此抱有敵意,恐怕是那張照片讓她以為自己也是個強迫威脅學生然後行不軌之事的人渣老師。
如此一來倒也說得通,可這份沒有任何實證的臆想是不會被警局那邊采納的,即使可能給他們提供破案的思路,但他也不想再被卷入進這件案子中去,不說別的,他不能再拿他和皎皎的未來去冒險。
沉思中,出租車已經停在了小區門口。
溫見月打開車門,看到的卻是漫天灑下的點點細雪,小小的雪粒在路燈暖黃的光线下翩翩起舞。
“下雪了!”她驚喜地衝了出去,沒想到腳下正好是個台階,這一絆直接讓她旋轉摔倒,腳踝不幸扭到了。
“啊!”疼得她慘叫一聲。
司機師傅倒是被她的叫聲嚇得不輕:“哎喲!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這麼毛毛躁躁的,不就是場雪嗎,還這麼小……”
溫堯無奈著下了車,趕緊把她扶起來,看著她眼角泛起的淚花,一口氣嘆了個百轉千回:“你說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也能受點傷,真是……”
溫見月慚愧地低下了頭。
“還能走嗎?”
“一動就疼……”
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溫堯只好在她面前蹲了下去,說:“我背你吧。”
溫見月一時有些遲疑,不知道是對自己的體重沒信心還是對他的力氣沒信心,但架不住溫堯回頭瞪了她一眼,趕忙爬上他的背,到底還是任由他將自己背了起來,走了幾步穩穩當當,看上去十分靠譜。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下面傳來他冷不丁的一句話,溫見月也不敢吱聲,就靜靜地聽著他說下去:“……其實你小時候我經常抱你,那時工作忙也沒抽出時間鍛煉,直到有一天我才發現抱著你才一會兒居然挺吃力的,從那之後我就開始健身了。”
原來他早起健身的習慣居然是這麼養成的啊。
溫見月心里一樂,兩條胳膊隔著條厚實的圍巾緊緊環住他的脖子。
雪下的比剛才大了點,溫見月看到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頭發上,她想仔細看看,卻瞥見了他眾多黑色發絲中的一根白發,在暖黃的燈光下看得不太真切。
這麼細的一根白發,如何能像針一樣刺痛她的心?
可她還是忍不住眼角發酸,吸了吸鼻子。
“怎麼了,哭了?”
“沒有,可能鼻子有些凍著了。”她干脆把圍巾搭在他的頭上面,眼不見心不煩,“遮一遮雪,你穿的這麼薄,當心一會兒感冒了。”
溫堯心里一暖,也有些哭笑不得,按照平時的話這應該是反過來的,今天倒是稀奇。
他背著她,一步一步緩慢的走著,沉穩且有力,在薄薄的積雪上留下一串串腳印。
背上的女孩把下巴擱在了他的肩上,呼吸的溫暖盡數灑在他的脖間。
“皎皎,你怕嗎?”他忽然問。
“怕什麼?”
“如果,我們的事情真的被公開了……到時候就是真的社會性死亡了,我的工作、你的學位……”
“我都跟警察說了,我怕什麼。”她不屑一顧:“實在不行我們就走得更遠點,到十八线小縣城,到國外,世界這麼大,總會有容得下我們的地方吧。實在不行就學貝爺,找個原始森林無人島什麼的,我就不信了……”
“倒也不至於。”他更哭笑不得了,只好反過來安慰她:“往好處想,我這一進警局,院長老狐狸巴不得我趕緊滾去B大,說不定審批會提前過,我也能早點到B市。”
“真的?那太好了,到時候咱倆都在B大……”
真的倒是真的,只不過這樣一來工作算是保住了,但因為被拘留過,在領導看來那就是有了汙點,即使大家都知道他其實是無罪之身,他的工作前途也還是會受到很大影響。
不過沒關系,只要能和她一直在一起就行了,名聲、地位、權力和其他那些冷冰冰的東西哪里比得過溫暖的她呢?
馬上就要到家了,她輕聲呼喚:“爸爸。”
“嗯?”
“我們以後要一直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好。”
她又補充:“一分一秒都不行。”
他笑著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