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護士坐在一旁的沙發椅上,單手托著自己的頭,迷迷糊糊中,被尖叫聲驚醒──她在這兒守了大半夜,又是換藥,又是打針,怎能不困?
睜開惺忪的睡眼,護士連忙從椅子上站起,緊走一步來到病床前。
女孩的額頭上全是汗,腦袋不停左右擺動,弄得枕頭里的橘皮沙沙作響。
這是高級病房,一切都很講究,連枕頭都是帶有特殊功效的:橘皮能夠提神醒腦,幫助病人改善睡眠。
護士連忙走進洗手間,將毛巾打濕,然後擰成半干。
回過身來,她用毛巾給女孩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接著旁到一旁的茶幾處,拿了電話:病人有情況,需要及時報告上級。
“主任嗎?405病房有情況,您能馬上過來嗎?”
護士一邊講話,一邊留意著床上的動靜:此時女孩翻了身,小手也伸出了被子外,緊緊攥了拳頭。
電話那頭很快有了回應,護士放下電話後,連忙返回床邊。
“啊……不要……走開……走開……”女孩聲音不大,但十分淒厲苦楚,她斷斷續續的呻吟著。
護士知道她可能做了噩夢,連忙用手輕輕拍了輕她的後背。
這一下,讓連羽受了驚嚇,她手腳四處滑動,將被子整個推到了一邊,身上穿的白色病號服也被弄的皺皺巴巴。
護士神色慌張,用手去抓她的小手,同時注意著,讓她不要翻身壓到腹部的傷口。
“乖……沒事了……沒事了……”她輕聲安慰著。
但女孩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麼,只覺得被什麼東西束縛住,男人下半身的東西,不斷刺進自己的下體,很疼很疼。
──不,她不要受這樣的折磨。
於是女孩更用力的掙扎著,護士幾乎抓不住她,正在這危急時刻,病房的門開了,一個四十左右歲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穿著白大褂,胸口掛有銘牌,在銘牌的下面,是一只口袋,那里別著一副眼鏡:他邊走邊將其取出。
“主任,您可算來了,您看……”護士一邊壓制連羽,一邊面帶難色的看著對方。
男人帶上眼鏡,湊到近前,低下頭來:女孩鬢角已經被汗水打濕,衣衫狼狽,整張小臉一片慘白。
女孩還是病人,如果貿然叫醒她,恐怕受了驚嚇,如果是自然清醒?這就要看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如果到了極限,人自然也就醒了。
男人見護士左支右絀,連忙伸手拽住女孩的一只胳膊,讓她身體平躺,而後靜靜在一旁觀察著小女孩的反應。
很快,女孩的眉心蹙起了三座小山,呼吸越發急促,在一聲驚天的怒叫中,猛的睜開了雙眼。
她看著頭頂,眼睛不安的四處亂轉,接著將視线轉移到身旁的兩人。
鼻子間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四處的裝飾不錯,但那統一而扎眼的白色,顯示著這里是醫院。
連羽轉頭看了看護士和主治醫師,槍擊前的一切記憶開始回爐。
她記得雨好大,記得那場車禍,記得那個男人以及他手中黑洞洞的槍口,越想渾身又冷,剛從一個夢魘中清醒,又回到了現實中的絕境。
她緊緊閉上眼睛,復又睜開:她以為她會死,但她還活著。
“你怎麼樣?哪里不舒服嗎?”主任放開女孩,拿過一旁的病治本,低聲關切的詢問著。
連羽想開口說話,但張了張嘴,話語在嗓子眼中,就是吐不出來。
她有些著急,求救似的看著主任,大夫了解的點了點頭:“你先別急,你已經一天沒喝水了,慢慢來。”
說著,讓護士拿過一旁的營養液。
看護按了個按鈕,輕微的機械聲從床鋪上傳來,隨即女孩的上半身緩緩升起:由於連羽傷到腹部,所以調動的幅度很小。
護士在營養液的瓶子中插了一支吸管,用手拿著遞到女孩跟前。
連羽覺得腹部有點疼,但在床板不動時,好了很多,她知道自己哪里受了傷,所以也不敢亂動。
只是張開小口,含住吸管,一點點的喝著瓶中的飲品。
片刻後,女孩松開嘴,感覺干澀的嗓子好了很多,她轉過頭去看向主任,嘗試著開口,這次她成功了。
“我……我……孩子……”她斷斷續續的表達著。
醫生馬上明白她要問什麼,拿著筆在紙上飛快的寫著什麼,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即道:“孩子沒事,你也很好,但需要休養。”
連羽心頭一震,原本沒什麼感覺的腹部,此時似乎有什麼在里面動了動。
一時間,連羽的眼淚唰的流了下來:她本以為這個負擔會去掉,可現在她的苦白受了,那孽種還在!
見她哭,主任連忙抽出了紙巾,遞了過去。
連羽根本沒接,只是眼淚霹靂巴拉的掉,她覺得自己還不如死掉算了,懷有有婦之夫的孩子,還要生下來嗎?以後怎麼見人?
“你別哭,你哭什麼啊,這樣對身體不好。”醫生等了一會兒,將紙巾又放了回去。
對於病人有情緒,醫生見多了,也很理解,這不是隨便勸勸就能好的,待到她們自己想通就好了。
“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醫生再次問道。
連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前方,沈浸在自己的悲傷情緒里,她不知道將來的路還有多麼艱難?
刺殺顯然是針對她的,如果沒人在身邊,很可能已經死掉了。
這樣的生活要如何繼續下去,難道要被人看護一輩子嗎?哥哥又有什麼能力來保護她一生,依靠陳林嗎?
想到自己以前聽到的不堪傳言,連羽越發的氣苦,這日子為什麼會這樣?
她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明……她和哥哥就像是兩葉孤舟,被人牽著走,完全身不由己,越想越傷心,連羽有些憤恨這個世道的不公,為什麼壞人得不到懲罰,他們要承受苦難呢?
醫生見她一直不說話,也沒在詢問,跟護士簡單交代了幾句後,轉身離開了病房,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過首先要通知病人家屬。
主任回到辦公室拿起了座機,對著病治本備注的號碼,撥了過去。
連俊剛從醫院回來沒多久,腦袋剛粘到床鋪,手機便響了起來,他拿起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平時他的手機,只有陳林會打,這個嘛?似乎心有所感,他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按了接聽毽。
聽到那頭說妹妹已經清醒,連俊一面接著電話,一面開始穿衣服,又順手拿了一個手包。
這是陳林送給他的,以前根本不會用這東西,如今倒也趁手。
放下電話後,連俊讓保鏢准備車,急忙往醫院趕,在半路上看到一家粵菜館,臨時起意下了車。
他走進去後,服務員以為他要吃飯。
連俊只要了菜單,看著上面的清淡菜色,琢磨著該給妹妹吃什麼,末了選了兩葷兩素,又要兩盅稀粥。
他付了款,讓保鏢留下,待吃食好了後,打包帶到醫院,接著轉頭回到車上繼續趕路,很快便到達目的地。
連俊沒有去病房,先到了主任的辦公室。
他敲了敲門,而後推門而入,主任醫師看到他,先是一愣,接著馬上反應過來,隨即讓他坐下。
“我妹妹,她現在如何?”
主任看著他焦急的樣子,站起來給他倒了杯水。
連俊看也不看,只是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
“你妹妹今天做了噩夢,醒來時,情緒很不好!”說到這時,醫生補充道:“尤其是知道孩子沒事後,似乎更不開心。”
青年雙眉緊鎖,低下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你去看看她,盡量不要刺激到她,少提孩子的事……”醫生的聲音再次響起,引得對方回過神來。
連俊知道小羽生下孩子,讓她非常為難,可他不得不這麼做,惡人需要受到懲罰,哪怕,哪怕付出一定代價。
“我知道了。”青年懨懨道。
妹妹就是他的心頭肉,在自責的同時,連俊也痛心疾首:他差點失去了最親的人,這份揪心的痛苦誰懂?
只要她們熬過這一關,他一點要加倍愛護連羽。
“嗯!”醫生點點頭,接著將手中的本子往辦公桌上一攤:“馬上要中午了,醫院有營養配餐,你叮囑她多吃點。”
特護病房,伙食很不錯,為了病人身體考慮,營養均衡。
“她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不要讓她吃的太多,否則對胃不好,慢慢來,多吃水果,多喝水……”
連俊在心理記下,接著想到自己所點的外賣,又再次詢問醫生,是不是有什麼菜色不適合病人食用。
醫生聽他報了菜名,笑了笑。
“你說的東西都不錯,但今天還是讓她多喝點粥好。”他知道特護病人,家里都很有錢,眼前的哥哥,對妹妹的疼愛不言而喻。
但醫生畢竟是專業人士,連俊也只得應了。
在臨出門時,連俊從包里拿出了一疊鈔票:本來他想裝在信封里,但由於過於匆忙,也沒有准備那東西。
“這點意思不成敬意,以後多多照顧。”說著連俊將錢放在辦公桌上,而主任嘴角的笑紋再次加深。
錢誰都喜歡,多了也不咬手,於是連連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