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霞絢麗,景色正艷,殘陽余暉傾灑在西湖上,在這黃昏中,一對對戀人憑肩而游,情濃似水。
沐晴雪獨自站在街頭,呆然注視著入年輕少年少女入對出雙,只覺身影越發孤單。
她心中愈發羨慕,甚至嫉妒,嫉妒貞潔仍在的少女,她們是如此耀眼,如此純潔無瑕。
而自己……身子又髒了幾分。
她將進酒衣衫裹緊,倚著牆緩步離去,被巡花柳再次強暴後,下身又酸又漲,花苞紅腫不堪,連行走都會感受到些許痛楚。
“嗚…”沐晴雪長袖掩面,在自己的臂彎中痛哭。
“林師弟……對不起。”
無邊的恨意泛起,悲恨交加,充斥全身。
“我…嗚…我…”她哭哭啼啼好一會,勉強穩住情緒,擦去殘淚。
“我…又被…”
又被強暴了。
……
杭州城燈火輝煌,縱使半夜,依舊明亮如晝。
城中最出名的武行店鋪,在深夜時,雖沒有客人,伙計尚在守著櫃台。
沐晴雪重新踏進武行,低聲道:“小哥…我的劍打好…了嗎?”伙計抬眼望去,不禁一呆,眼前的少女眼眶通紅,步履維艱,憔悴無比。
傍晚時伙計曾見過她,當時她與那名為巡花柳的青年發生衝突,被他帶走後,發生了何事?
其實猜都能猜出來。
“姑娘……你還好嗎?”
沐晴雪側過臉,聲音再低幾分,“小哥,我的劍,打好了嗎?”伙計自覺失言,不再詢問,“打好了,我幫您取。”……
待沐晴雪離去,張遜如鬼魅般冒出,負手立於伙計身旁。
伙計嘆道:“這姑娘,可惜了。”
張遜冷漠道:“你又看出了些什麼?”
“當然,這姑娘肯定被……被那姓巡的那啥了,真想教訓那個小子。”
“任天劍,你可別多管閒事啊。”
“我也就背後說兩句……朱邪閣主,”任天劍四處環顧,確認四下無人後,面容倏然嚴肅,壓低聲音道:“風月樓所持的棋譜,是在巡花柳手上嗎?”
“不能確定,但多半是的。”朱邪策心中思索,“水月突派手下兵分三路,大是可疑,想來必定霓漫雪被抓住後,全盤托出了。”張遜為文士化名,朱邪策才為其真名實姓。
任天劍恨憤,當時夜襲風月樓,他也在場,“若不是這霓漫雪這女人貪戀銀財,失手被縛,閣主的計劃怎會暴露。”
“算了,馬後炮並無意義,”閣主安慰道,“水月她只知我要棋譜,卻不知棋譜藏著何物。我們反而可以順藤摸瓜,一舉奪得棋譜。”棋譜暗藏玄機,真正的秘密只有歷任天元宗宗主才能知曉。
現任宗主幽姬乃奪權篡位,非正統繼承,故不知其中奧妙,錯將六本棋譜當作平安符,供奉於杭州開設的青樓中,望求先祖保佑、財源廣進。
其實棋譜里藏著天元宗極其重要的秘密,以及門派百年經營的——財富。
“也就是說,我們要盯著李燕、風離、巡花柳三人就行?”朱邪策點頭,“這三人都要盯著,但我肯定棋譜,必在巡花柳身上。”
“為何?”任天劍奇道。
“因為水月的手下不多,李燕是飯桶,風離不過女流,這兩人都成不了大事。”朱邪策失笑道,“今天我親自和巡花柳接觸,風月樓也就這小子有點才干。”
“原來如此,閣主打算如何應對?”
朱邪策盤思半晌,方才開口:“我們也兵分三路。派小瑾打劫巡花柳,陸靈溪對付風離,諸葛風攔截李燕。”……
清晨。
雲霧交織,天色朦朧。
風月樓後門,巡花柳站在馬車旁,整裝待發。
煙波浩渺,波光粼粼,水月樓主在西湖旁折下一截柳枝,遞於巡花柳手上,淺笑道:“早去早回,一路順風。”
“多謝樓主,保重。”
巡花柳接過柳枝,翻身上馬,行禮告別,一揮馬鞭,啟程北上。
小森推開車窗,遠望西湖景色,翠荷石橋、柳浪花巷依舊嫵媚動人。
車輪軲轆,滾動不止,美景在一步步後退。
在馬車離去之際,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一道纖細人影悄然跟隨著。
此人正是沐晴雪。
昨日她聽聞巡花柳將要離去,受他挑釁,竟是真的跟上來了。
這並非上策,但她報仇心切,師弟林蘇又失蹤不見,等不及重修功力,也不願向同門尋求幫助,畢竟失身丑事難以啟口,便一路尾隨,伺機報復。
……
又過兩日。
風離東行汴洛,算是今日,已有十天。
可她卻連路途的十分之一都尚未行完!並非路途遙遠,而是一路不順,似乎有人在暗處與她作對。
現身處郊外,四下無人,風離在曲折小路上駕馬疾馳,道路蜿蜒,一次轉彎後,眼前突然變暗,一段巨大的斷木橫壓於路徑上,將道路封死。
“又被堵住了…”風離喃喃自語,已經是第十七次,第十七次有巨木壓住她的必經之路。
不用懷疑,定是有人在捉弄她,她的行跡被人完全預知,這樣下去日漸身勞神疲,再不做些什麼,怕是要折在路上。
風離翻身下馬,輕閉美目,深吸吐納,運轉內力於周身經絡,再睜眼時,纖腰旁的柳葉劍徒然上手,櫻唇微動,“是哪位朋友,在這偷雞摸狗、裝神弄鬼?”冷冰冰的話語經內力加持,音傳千里,風離四顧,忽然右前方十丈開外的樹木一陣抖動,從樹梢中探出一位少女。
“喲,姐姐終於發現啦!”
少女嬌俏可愛,肌膚如雪,流目清純絕美,天真爛漫惹人憐愛,話語卻媚聲媚氣,不似外貌般純潔,帶著一股邪意,令人骨頭發酥。
風離冷冷道:“何方妖孽?為何堵我道路?”
“姐姐的嘴,好毒啊!”少女吃吃笑道,她緩緩從長袖中取出只竹笛,“剛見面就罵人家。”
“懶得和你廢話,”風離拔劍出鞘,青鋒震蕩,劍氣橫秋,“你出手吧。”
“誒喲,”少女咂舌,“姐姐真是爽快,不過我正合我意。”翠綠長笛抵在少女紅唇上,細長手指律動,響起一陣怪異的笛聲,嘔啞嘲哳,極其難聽。
風離不動聲色,心中暗暗疑惑,片刻之後,樹林中傳出大片摩挲聲,不由得大驚失色。
只見無數毒蛇、毒蠍、毒蟲一齊爬出,密密麻麻的毒物扭動著環狀身軀,張牙舞爪,邪氣衝天,令人發毛作嘔。
……
李燕與孫玉婷北行雁蕩,回歸宗門。
兩人抄近道橫穿山中峽谷,不料卻迷路於此。
“又看到標記了……”李燕滿臉無奈,望著巨石上的特殊印記,“孫姑娘,我們又繞回來路了。”孫玉婷面紗遮顏,看不清面容,但臉色固然不會很好,他們已在此間谷中徘徊兩日有余,尚未找到出路。
“又繞回來……”孫玉婷埋頭苦思,“徹底迷路了。”
“看來走是走不出去的,你有什麼好辦法嗎?”李燕問道。
“我在想。”
“孫姑娘,我有個簡單粗暴的方法,不知是否可行。”
“嗯?”
李燕從後背拔出斬馬刀,刀身厚實,剛猛硬長,孫玉婷好奇道:“你想做什麼?”李燕笑道:“我們別東繞西折了,直接橫穿過去如何?”他猛然震腳,腰身一扭,背部龍脊聳動,一刀落下,有驚雷破天之勢,山石被鑿出一只大坑。
“像這樣,挖條路出來。”李燕揚揚手中斬馬刀,“雖然消耗是大了些,也總比困在這里好。”孫玉婷呆立,略帶些傻眼,“這樣…好像…不是不行哦。”兩人遂鑿山開路,李燕內力消耗巨大,不多時便氣喘吁吁,但總算有所成效,半日後已前進數十丈。
烈日當空,李燕剛砍下一刀,山石粉碎,他汗流浹背,正調息休息間,忽聽一陌生聲音憑空響起!
“小逼崽子,你可真他媽行啊。”
李、孫二人一驚,前方山石上閃出一灰袍道士,年紀約莫二十上下。
那道人惡狠狠地盯著李燕。
李燕回瞪,“您哪位?你敢罵我?”
道人不答,自顧自道:“你道爺我花兩日起的八卦陣,被你用沒腦子的方式破了。真他媽不爽。”李燕聞言旋即了然,原來這兩天被困在谷中,是這道人故意為之。
這臭道是何人?有何目的?為何要困住自己?莫非是前幾日襲樓的那幫人?
李燕心中惱火,踏前一步,擺出架勢,臭罵道:“死道狗,你他媽是誰?”
“死崽種,道爺姓諸葛名風,記好……”道人倒挺規矩,老實報上名號。
話音未落,李燕便叫喊打斷,“我才不管你是誰,先吃我這一刀!”音落,閃身飛出,斬馬刀以驚雷之勢凌空斬出,直劈道人頭頂正上。
“李燕——”孫玉婷來不及阻攔,眼看斬馬刀即將落下,灰袍道人臨危不亂,腳行鶴步,輕輕一折,以怪異的身法輕松避開。
“道爺的話沒說完,你就出手?你武德何在?”道人罵道。
李燕一刀揮空,皺眉道:“這是……八卦掌,趟泥步?”
“還算有點眼光。”道人點點頭,雙掌立於身前,正是八卦掌中的雙換掌,形如雙刀,“饒你個不死。”(注:李燕所用的八極刀法、八極拳法,諸葛風、巡花柳所用的八卦掌,以及後續會出現的太極、詠春等,皆非宋朝流傳的武術。但為滿足作者個人私欲,文章中的角色會跨時代練會此些功夫,勿要介意。)……
巡花柳北上長北,需途經姑蘇,租借的馬車日行千里,人煙日漸稀少,荒木漸多,雜草叢生,看樣子已到郊外。
穿過一片木林後,前方出現一道山谷,一條鐵索橋橫跨在谷間,用六條粗如人臂的鐵索鏈結而成,四條在底,兩條在側,鐵索連結的橋面上鋪著厚厚的木板。
谷間雲霧繚繞,橋身被霧氣籠罩,看不到橋的全貌,只見橋頭,不見橋尾。
……
兩日連番奔波,餐風飲露,登山越嶺,沐晴雪身體勞累,精神卻很亢奮。
她連續跟蹤兩日,巡花柳都未發現。現他即將踏上鐵橋,如若自己突然出手偷襲,打他個猝不及防,必能報失身之仇。
大仇即將得報,她怎能不亢奮。
可是…為何…沐晴雪感到一絲糾結,如若把橋砍斷,讓巡花柳墜落深空,他必死無疑。
可為何,一想到他被摔成肉泥慘死,“為什麼,心里會有些難受?”迷茫的少女喃喃道。
……
巡花柳手撫鐵橋,恰好山風吹來,橋身搖晃,鐵鏈與木板摩擦,發出令人骨頭發酸的尖聲。
“好高的橋!”他贊嘆道。
“我不想走…”小森面色蒼白,望著深不見底的谷底,只覺雙腿發軟、腳底發虛,“沒有別的道路嗎?”
“有是有,但這是去姑蘇最近的道路。”巡花柳笑著道,“你在馬車里乖乖坐好,別往橋下看,絕對不會有事的。”小森耳朵悄然紅了,側顏掩羞,“你不能說“絕對不會有事”,一般這麼說,絕對會出事。”巡花柳聽得好玩,打趣道:“你知道的還挺多嘛,用江湖話語來說,這就是所謂的【插旗】嗎?”
“差不多吧。”
“那小森,如果我們活著到了對岸,你就嫁給我吧。”
“你說什麼呢?!”小森白他一眼,耳朵更紅了,“這種旗是死旗,不能亂插的。”……
待小森坐定後,巡花柳牽馬推車,踏上橋板。
橋寬剛好能容納一輛馬車,車輪碾在橋面的硬木上,鐵鏈發出“吱嚀吱嚀”的牙酸響聲。
在鐵橋上向下望,谷間白色的霧氣絲絲縷縷,山石嶙峋,深不見底,若是掉落下去必定屍骨無存。
如此險境,巡花柳不敢騎馬過橋,若是一個脫韁……就小命不保。
小森雖然恐高,但好奇心卻強烈,忍不住從車窗探身朝谷底望去,立覺一陣頭暈目眩、手心出汗,連忙縮身回車廂內。
“不用這麼怕…這橋結實得很。”巡花柳笑道。
“我沒在怕。”
馬車駛過大半座橋,來到橋身。此時霧氣騰騰,視野模糊,見不到來路,也看不到去路。
又行幾步,前方忽現一少女身影。
少女橫臥在鐵橋兩側的鐵鏈上,雙手作枕撐頭,兩腿搭在鐵鏈上,無聊望天,肚子上頂著一壇酒。
她僅以一根鐵鏈支撐全身,隨著鐵鏈悠悠晃蕩,身下是無盡的深淵懸崖,看得人心驚膽顫。
巡花柳好奇打量,忍不住道:“這位姑娘,你躺這干啥呢?”少女淡淡道:“我在等人。”
“你不害怕嗎?”
“我藝高人膽大。”少女仰起頭,掃視巡花柳面容,忽然一頓。
巡花柳回望少女正顏,不由得大吃一驚!
少女朱唇皓齒,冰肌玉骨,秋眉晃晃,長睫彎彎,秀發飄逸,隨風而蕩,竟和小森有七分相似!
宛若一個模子里刻畫的。
“小森,你快出來,出事了!”
小森探出身,沒好氣道:“我都叫你不要這樣說話了,出了何事——!”待看清身前少女後,她傻眼當場,“她是誰,為什麼和我長得有點像?”
“是你的姐姐嗎?”巡花柳低聲問道。
小森搖搖頭,“我沒有見過。”
“你們在說什麼?”少女從鐵鏈上翻身騰空,穩穩落在橋路中央,認真觀察巡花柳的面容,目中寒光閃動。
巡花柳問道:“這位姑娘,請問您貴姓啊。”
“我叫小瑾。”
“啊,小瑾姑娘,我問的是姓…”
“我姓朱邪。”
“什麼?!!!”巡花柳聞言如遭雷劈,呆立當場,驚愕滿面。
見他如此驚訝,朱邪小瑾目中寒芒更增,手指著巡花柳,冷言道:“到我問你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巡,名花柳。”巡花柳訥訥回答,尚未從震驚中緩過來。
朱邪氏!
那是天元宗上任宗主的姓氏,朱邪一室在宗門內部斗爭中落敗,前宗主朱邪策身死道消,其余族人也盡數除去。
唯一幸存者朱邪小森,被巡花柳藏匿身旁,現又冒出一位姓朱邪的少女,莫非朱邪一族還有余黨?
他越想越心驚,不可能吧,可能只是恰好同姓。
“你就是巡花柳呀,”朱邪小瑾點點頭,“終於等到你了。”
“等我?你認識我?”
“把 棋 譜 交 出 來 。”
一字一字清晰地傳入巡花柳耳中,如同悶雷在耳邊炸響,他失聲道:“你說什麼?!棋譜!我可沒有!”她怎會知道自己身上帶著棋譜?!!
“看你這反應,定然是在你身上吧。”
“你要棋譜來做什麼?”巡花柳警惕後退幾步,手搭在腰間環首刀柄上。
“這你就不用管了。”
朱邪小瑾面露微笑,抱起酒壇仰頭倒灌,同時後躍,藏身於雲霧中,“你肯定不會老實給我的,我來硬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