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星罐頭廠1
7月15日,李強到學校交了自己的報考志願。父母大體尊重了李強的意見,報了復旦大學。
因為學校早就通知15號這天要照畢業照,能來的同學基本都來了,李強見到了趙鶯。
簡單聊了一會,李強知道趙鶯估分405,志願報的是中國民航大學乘務專業。
“你要去當空姐?”李強有點沒想到趙鶯的選擇。
“嗯,早就打算好的。4月的時候去體檢面試了。”趙鶯看著遠處的天,“聽說你這次考的很好,上一本了。”
“差不多吧!”
“謝謝你把我抱出考場,找到我爸。”趙鶯看著李強的臉頰,“你那件寫字的t恤還在麼?”
“洗了!”李強做了一個搓衣服的動作,笑著說。
一起照完畢業照,要好的同學三三兩兩一起照相。
李強和趙鶯、郭東幾個各照了幾張。
漫長假期開始了。
考試結束之後的幾天,晴空萬里的情況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日光在夏海這座小城市的上空不斷推移,李強偶爾會去往樓房天台,從那里看得到整個城市,有半片都籠罩在暈黃色的日光下,從雲層投射出來的光柱,於城市大地上緩慢游弋。
這就是二十六年前的杭州市,很多原本是樓房的地方,現在還是一片荒蕪,亦或者廢棄的池塘和雜亂抵及膝蓋的馬尾草。
風輕輕吹拂,李強更覺得這就是自己命運延續重新開始的地方,而這一次,他不能成為命運慘敗的逃兵,他要改變自己從前節節敗退的人生。
總有一天,他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就這樣頂著頭頂的雲卷雲舒,居高臨下的望著這草木枯榮的世界。
“1992年……1992年初。”李強嘴里嘀咕了兩句,陷入回憶,或者說開始竭力搜索記憶。
李強前世坐牢的八年其實並不缺乏記憶,恰恰因為當時錯過了,他後來像是一個學生,很認真細致地整理和了解過這七年中發生的事情。
至不濟,就憑他後來愛看《我愛我家》,也能記下來不少事情。
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這句話從80年代一直流傳下來,其實很能說明問題。
這個時候,一般中小城市買一套房也就兩三萬塊錢。
從收入的角度來說,排除深圳,排除爆發人群和特殊高薪崗位,首先做小生意的賺錢最多,其次農民工收入不算低,甚至高於部分事業單位,比如教師,這時候普通大學老師的工資也就兩百左右,和一般效益好點的工廠工人差不太多,大概還低點,之後才是體制內的公務人員,他們的工資多數還在幾十塊和一百多些的區間內徘徊,總之很多後來令人羨慕的職業,現階段其實都不吃香。
與此同時,一部大哥大兩萬不夠,好點的彩電、空調等也都是近萬的價格,這並不說明多數人富裕了,只說明生產力低下,以及暴發戶出現,拜金和炫富的時代初步來臨。
而接下來的幾年,不管是工資還是衣、食、住、行,每年都會以驚人的速度發展變化,甚至同一年的年頭、年中、年尾,都完全不同樣。
“所以,穩定是最不應該考慮的,這時候就連體制內的人都正在往外跑吧?俗稱下海。”
1992年,12萬公務人員辭職下海,1000多萬公務人員停薪留職,這群人中的佼佼者,就是改革開放後三個著名的企業家群體中的“92派”,其中以萬通系最為著名,包括馮論、王弓權、潘十屹、易小地等,這一年,他們從HN開始發跡。
可是他們玩的,我現在玩不了,至少馮論多少年前就已經混過中央黨校了,跟牟其重也混過,義父更在建國初期就已經是正師級……那我能玩什麼?
沿著這條线想下去,线索慢慢清晰,李強干脆返身找了紙和筆,一邊思考,一邊記錄:
從安全的角度,最理想也最適合我的發展路线應該是投機和投資,做隱形富豪。
先依靠投機獲得暴利,滾起雪球,然後投資我所了解的行業和國內外企業,奠定一生的,相對穩定的財富基礎。
做地產相關,比如舊城改造,或做新實體制造業,侵吞國企,鑽價格雙軌制的空子,這些都是目前最賺錢的事,但是至少眼下都不是我能玩的,沒關系背景,沒錢,就算有錢暫時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和手腕去確保不被洪流反噬。
尤其後兩者,最好不要輕易趟進去。
正是變革最迅速的階段,所以眼下時間其實很緊迫,為了不錯過接下來幾年那些個關鍵機會,我必須趁這兩三年,趕快擁有足夠多的財富。
這樣算起來,接下來的半年真的無比關鍵。快錢,我需要快錢,而且是很大一筆。
寫到這里,李強冷靜下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梳理了一遍,畫面出現在眼前:牌局就要開始了,桌面放著幾副牌。
李強很清楚,自己只要坐上去,就能抓到滿手的王炸。
現在的問題在於,他必須先從一無所有走到手握足夠進場的籌碼,越多越好——這樣,他才能坐上牌桌,不錯過那些王炸。
歸根到底,我眼下急切需要一筆暴利……寫完這一句,李強起身又點了一根煙,順便把那張紙撕下來,點了,燒成灰。
未來也許很多變數,但至少現在,他抬頭可以看清楚眼前的路,可以努力走好這第一步。
但是起步的資金哪里來?他現在連出趟門都是父母給的錢,而起步資金可不像幾百幾十,最少要上千。
上千元在後世看來很簡單,可這是九二年,人們工資才幾百左右,前幾年李強家里起這棟房總共才用了六千,可想而知他現在找父母要幾千塊錢是多不現實,哪怕他和母親發生了性關系,母親不再將他當小孩子看待。
錢從哪里來呢?李強開始細細思索,想著想著他不由的想到了柳艷,以及柳艷工作的廠子。
…………
楊愛國最近愁得頭發都快掉光了,他是金星罐頭廠的副廠長,管理著廠子里的市場部,浙江市金星罐頭廠,規模不大,三百來人,但有著悠久而光榮的歷史。
從60年代建廠開始,就專門為部隊提供罐頭軍需,南江軍區某部的罐頭食用儲備全部由金星罐頭廠生產制造,不對外銷售。
這導致了兩個結果。
第一,罐頭廠不愁市場,所以並沒有培養出一批專業的市場人員。
楊愛國管的這個市場部也是臨時成立的,人員都是從宣傳科吊過去的,他以前是宣傳科副科長。
第二呢,不愁市場,一心做產品,罐頭的質量的確沒的說。
但這種情況從80年代末開始就變了樣,當時全國百萬大裁軍,89年底,整個南江軍區都沒了,並到了大軍區,罐頭廠一夜之間就沒了客戶。
今年年初,配合著全國企業改革的風潮,罐頭廠從計劃內剝離,被推向了市場,進行市場化。
按照84年出台的《關於進一步擴大國營工業企業自主權的暫行規定》,上級放權,從人事權到經濟權,16項大權,全被下放到了廠長手里。
可問題是,有權了,不代表就能做好企業。
市場不買賬,訂單簽不出去,銀行貸款催著還,車間已經快停產,倉庫還擠壓著四十多萬瓶罐頭和一大堆原材料。
罐頭廠現在的情況就是‘四靠’:工資靠貸,費用靠摳,活著靠精神,發財靠做夢!
說來說去,一個字:難!
“這就是時間問題,慢慢來,憑著我們廠罐頭的質量,有個一年兩年,指定能搶一些市場份額回來。”楊愛國常常也會這樣想,可是市場不等人啊,等到一兩年廠子早就黃了。
“砰砰砰……”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
楊愛國正想著事,被一陣敲門聲突然驚醒,當即擺好坐姿道:“進來。”
“楊廠長。”辦公室門被從外面打開,進來一位年齡二十六七歲的少婦。
工廠停工了,楊愛國已經有半個月沒看見柳艷了,半個月不見,柳艷好像更水靈、更豐滿了,臉上更是充滿著少女無法媲美的嫵媚性感。
柳艷下身穿著一件淡藍色的短裙,開口適中,上半身是一件花領的白襯衣,開口出露出一截粉嫩的胸脯,下身的裙子緊緊裹住圓滾滾的屁股,腳上一雙白色的高跟鞋。
楊愛國看到看著柳艷的打扮下身幾乎就硬了,心里直想摸摸柳艷豐滿的翹臀和沉甸甸胸脯,他擺起一副領導的樣子道:“小柳啊,怎麼今天跑過來了?你們宣傳科不是放假了麼?”
“是有點事,有人托我…想請你見一下面。”柳艷微笑著道。
“什麼事?是想進廠子麼?小柳啊,不是針對你,我以前也是宣傳科的,能幫怎麼會不幫呢?可問題是,現在廠子情況困難,你不是不知道,倉庫里積壓了四十多萬瓶罐頭賣不出去,生產线都要停工了,連工資也發不全,怎麼可能再進人,不要講你了,就是我親兒子想進廠子也不行!”
“不是的廠長,他不是想進廠,他說他有辦法解決廠子里的困境。”見楊愛國誤解,柳艷趕忙解釋道,雖然她也不是很相信李強能解決廠子里這麼多人都解決不了的事。
“什麼?”楊愛國突然一陣驚喜,緊接著道:“是誰?快帶我去見見。”
“不用,他就在辦公室外面,要不我叫他進來。”
聽到來人就在辦公室外邊,楊愛國正准備身親自去迎接,可是突然想想對方緊巴巴的貼上門來明顯是有求於自己,當下他又坐下道:“嗯,既然來都來了你叫進來吧!”
“好的。”柳艷轉身出門沒多久就帶了一個十八歲的俊朗少年進來。
少年一見楊愛國就伸出右手道:“你好,楊廠長我叫李強”
“你好,李…先生請坐!”楊愛國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但還是伸出手和李強握了一下。
賓主落座後,楊愛國才有點不確定道:“聽小柳說李先生有辦法解決我們廠罐頭銷路的問題?”
“是的。”李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點點頭。
“李先生了解過我們廠的困境嗎?”楊愛國還是有些不相信眼前稚氣未脫的少年能解決廠子里的困境,在他想來可能是少年根本不了解,一時為了在美女面前表現自己而吹牛的。
“我聽艷姐說過。”
楊愛國看了眼柳艷才繼續道:“那請李先生賜教。”
柳艷也不說話,在一邊滿是好奇的盯著李強,她是宣傳科的,更了解此時廠里的困境,她們宣傳科早就盡力了。
常規宣傳,就是打廣告,電視、報紙、收音機。
電視廣告動輒按照一年半年來賣,太貴,罐頭廠買不起,聽收音機的人越來越少,不在考慮中。
報紙是唯一的選擇。
當前每個單位都會定報紙,受眾最大,也是廣告的主要載體。
問題是,報紙上廣告太多了,人家都不一定看,看也是打發時間,看過了就忘,每天那麼多廣告,誰能記得一個賣罐頭的?
“楊廠長,現在都是市場經濟了,我要是真能解決,能否現金獎勵?”
聽到這楊愛國精神一震,與柳艷對視一眼,兩人都產生了相同的想法。
真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