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那日嚴御東被氣得好幾天緩不過氣,便決心晾一晾女兒,等她自己來認錯討饒。
嚴蕊同依賴父親成性,從不曾獨自回祖宅住這麼長的時間,每個人都覺得這次肯定堅持不了幾天,沒想到前後加起來過了快一個月,她竟是一次也沒鬧騰過,常姨在每日和嚴御東匯報的電話中欣慰地表示小乖是真的長大了,聽得他心塞不已。
氣歸氣,嚴御東到底也做不到不管不顧,百忙之中仍撥冗回去看了幾回,可畢竟工作緊湊,每每忙完回去時她已經入睡,又總在她醒來之前匆匆離開,有時看著她睡得酣甜的小臉蛋,真恨不得把人掐醒,一次手指都捏到頰肉上了,聽她睡夢中嘟嘟噥噥叫爸爸,又心軟得松了手。
養這麼大,學什麼什麼不會,拿捏她爹的本事倒是足足的。
嚴蕊同終於來電那天,嚴御東偕同施工方正在與工安稽察人員開會,接通之後沒等她把爸爸兩個字喊全,匆匆交代她晚點再打過來就斷了线,沒想到這一掛又徹底沒了動靜,等他想起來時人已經在前往瑞士的飛機上。
身為集團的首席執行官,嚴御東向來慣於親力親為,海城分館是第一個他全權主持開發的,自然格外謹慎重視,順利的話海城璽悅再有半年就能完工,他相中一位正於洛桑酒店管理學院任教的前任酒店總經理來新館任事,幾次派人去接觸都被拒,為表誠意,他不得不親自前往游說。
然而過程並不順利,交涉數日幾經懇談,好不容易說服他在學期末後不再續聘,接下了海城璽悅總經理的職務,期間他又以考察之名順道在這個世界上歷史最悠久、專業聲譽最高的酒店管理人員培訓院校撈了幾個新血骨干,返程時才發現街道兩旁的商店已紛紛披上聖誕裝飾,不知不覺中一年又走到了尾聲。
……
入了夜,嚴家大宅靜悄悄一片。
嚴蕊同穿著睡裙坐在床邊晃著腳丫,她在等程凱。
從那天晚上之後她每天都溜下樓找程凱,於是他開始每晚在宅里的人都入睡後給她准備一些小點心,有時是加了蜂蜜的熱牛奶,有時是奶油泡芙,有時是焦糖布丁……他總是很耐心地等她吃完,然後送她回房哄她睡覺。
這是他們的小秘密。
今天程凱叫她乖乖在房間等他,說要給她一個驚喜,她有點迫不及待,好幾次想偷偷跑下樓去看,走到門口又忍住了,來來回回幾次,房門終於輕輕被敲響了,她急匆匆跑過去開門,一眼就看到程凱手上捧著一個五彩繽紛的小房子。
“哇!”她驚呼。
程凱走進她房里,把手上的東西放在飄窗前的小桌子上,笑道:“喜歡嗎?”
嚴蕊同點點頭,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程凱拉她一起坐在臥榻上,笑說:“這是姜餅屋,每個小朋友都值得有一個姜餅屋。”
嚴蕊同歪頭看著他:“是阿凱做的?”
“嗯,我做的,專門給你做的。”
嚴蕊同開心地笑了,“阿凱好厲害!”
程凱不禁也笑起來,問她:“要吃嗎?”
嚴蕊同驚奇地說:“可以吃嗎?”
“當然,都是餅干做的,你想從哪里開始吃?”
嚴蕊同指了指拐杖,程凱便把拐杖扳下來給她,接著她又指了指煙囪,屋頂就破了一個洞,她咯咯直笑,叫程凱也吃,兩個人便一點一點把小小的姜餅屋拆分吃光了。
吃完之後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嚴蕊同刷好牙後躺在床上,程凱給她蓋好被子,對她說:“小乖,聖誕快樂。”
原來已經到了聖誕節了……
嚴蕊同突然悲從中來,她想到以前爸爸都會給她准備一個襪子裝聖誕老公公的禮物,可是今年不僅沒有襪子,她還好久沒有見到爸爸了。
上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電話,她連話都還沒說就被掛斷了,她覺得爸爸好像真的不要她了。
程凱吃了一驚,“怎麼啦?怎麼突然就哭了。”
嚴蕊同揉著眼睛抽噎道:“小乖想爸爸了。”
程凱有些心疼,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他不明白那樣的父親有什麼值得想念,這麼長的時間,嚴御東一次也沒有回來看過她,足見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女兒。
他抽了幾張紙給她擦淚,“不要哭,我幫你撓撓背好嗎?”
嚴蕊同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又扯了扯他的手說:“要抱抱。”
程凱一滯,好半晌才艱澀地說:“只能一下下……”
嚴蕊同對男女分際幾乎毫無概念,她才不管那麼多,她只是想要有人像爸爸一樣抱抱她,給她撓背,一等程凱躺下,她就自動滾進他懷里躺好,然後示好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她覺得程凱真好,他會給她做好吃的,會跟她聊天陪她玩,還會給她撓背背,她忍不住賭氣地想,如果爸爸再不來接她,她就要最喜歡程凱,不要最喜歡爸爸了。
程凱暗暗咬牙,即使他從不敢對她有任何暇想,但他終究是個正常的男人,如此溫香軟玉的小美人在懷,是個神仙也很難不起反應,正要往後退開一點,忽聞一聲咆哮,接著感覺身體一陣失重,回過神他已從床上摔落地面。
下一秒,他被一只手扣住脖子重新提拉起來,聽到一道猶如來自地獄般森冷的聲音在質問:“你在對我女兒做什麼?”
他無法回答,整個人如同被繩索吊在半空中,腳踩不到地,只能不停踢動掙扎,漸漸呼吸不到空氣。
他發誓在那幾秒,他是真的看到了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