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27日,大雪。
天氣預報說,這是A市近十年最大的一場降雪,鋪天蓋地,鵝毛一般飄灑下來。
沈來尋安靜地坐在宋知遇身邊,手上拿著機票。
他知道她的手一定是冰涼的,數次想要包裹進自己掌心,卻又因害怕這一牽便舍不得放開而不敢有所動作。
一邊不知情的王誠見父女倆都不說話,只覺得頭疼,心想怎麼這麼些年了還是這般不冷不熱的呢。
他忍不住開口:“來尋,你爸爸都交代過我了,到了那邊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和我聯系。”
說完暗暗推了推宋知遇,想讓他趁機多說點什麼。
沈來尋也抬眸看向宋知遇,清澈的雙眼里平靜無波,沒有不舍、亦沒有不甘。
不帶一絲怨念的目光,卻讓宋知遇無法與她對視,他偏開頭,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王誠恨鐵不成鋼地無聲嘆氣。
沈來尋低低道:“我知道,謝謝王叔。”
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直到廣播提醒乘客登機。
王誠站起身,卻發現身邊的兩人都沒動。愣怔過後,無奈更盛。
到底是父女,竟然連別扭都一模一樣,明明互相都舍不得,偏偏又都一句話不說。
王誠看了眼時間,還是狠下心提醒:“該走了。”
沈來尋握著機票的手指微微泛白,站起了身。
宋知遇的手中一空,是沈來尋從他手中拿過了行李箱,他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這才緩緩起身,指尖不自然地蜷縮起來。
“我走了。”沈來尋說。
“嗯。”宋知遇說。
沈來尋深深地看了宋知遇最後一眼,轉身,朝登機口走去。
宋知遇看著她單薄瘦削的背影一點一點遠離自己,艱難地克制住想要追上去的衝動。
他害怕沈來尋會回頭,害怕一旦她回頭,他就不想再放她走。
可沈來尋一次也沒有回頭。
宋知遇倏然想起五年前的那個冬日,他在咖啡廳告知了她父親的身份後,將神色恍惚的沈來尋送回宿舍,她也是像今天這樣,不曾回望。
但五年前,他是要帶她回家。
此時,卻是親手將她送走。
王誠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卻不知他的苦楚,還寬慰道:“沒事,又不是不回來了。”
宋知遇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她不會回來了。
“你要是想她了,也可以去看看她……誒?”王誠話語一頓,視线落在他臂彎,“圍巾怎麼沒給她?”
宋知遇微愣,這才發現她的圍巾還在他手臂上掛著。他心頭一泠,抬眸看去,女孩兒還在不遠處,她雖未曾回頭,卻走得極慢。
難言的心酸蕭瑟頃刻間漫上心頭,宋知遇再無片刻猶豫,拔腿追了上去。
他人高腿長,不過數十步就能追上她,可在這數十步里,他無數次建立起高牆,高牆也無數次潰然崩塌。
“漣漣!”宋知遇叫住她。
沈來尋猛地停住腳步,身體堅硬地回過頭,眼中帶著驚訝。
宋知遇緊緊攥著手里的圍巾,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沈來尋也不催促,眼底卻蔓延起絲絲的緊張和期盼。
周圍的旅客來來往往,經過他們身邊,似乎都成為了幻影。
廣播再一次傳來登機的提示,宋知遇猛地閉了閉眼,慢慢抬起手,似有千斤重:“圍巾忘拿了。”
沈來尋眼睫輕顫,將那可笑的期盼盡數收斂,垂下眸。
宋知遇將圍巾細細地替她系好,深邃的眼中浸滿了悲傷。
沈來尋低著頭,看不清神色:“爸爸。”
宋知遇手上動作一僵,數秒後才回應:“嗯。”
“我走了。”
“嗯。”
“照顧好自己,少喝點酒。”
“好。”
“先不要聯系了吧,我怕我會忍不住想回來。”
“好。”
沈來尋抬起頭,扯出了一個笑容:“這一次,我沒有哭。”
宋知遇卻忍不住紅了眼眶:“嗯,漣漣很堅強。”
沈來尋看向窗外飛揚的雪花,喃喃問:“我們還會再見嗎?”
宋知遇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們還會再見嗎?
宋知遇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