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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博弈(1)

無人來尋 過午不言 8507 2024-09-05 03:09

  早上五點天蒙蒙亮,車子迎著東方行使,淡青的天空從底端暈出粉橙的色彩。

  副駕駛的人一直沒說話,就在宋知遇以為沈來尋是太累了睡過去時,她突然問:“想爬山嗎?”

  宋知遇:“?”

  沈來尋說:“我記得,這條路直走下去能到惠山山腳下,速度快一些說不定還能趕上日出。”

  她興致來得突然且強烈,宋知遇遲疑:“你值了一夜的班,不回家休息嗎?想爬山我可以明早再陪你過來。”

  “明天?也行。”沈來尋手里把玩著手機,微微笑著,“正好明天喬尚青約了我,我們還沒商量好干嘛,我讓他陪我去吧。”

  宋知遇瞬間心中如同打翻了調味盤,本該在下個路口就右拐回家,卻鬼使神差踩著油門就讓車子加速直走了下去。

  沈來尋眉梢微挑:“不回家嗎?”

  宋知遇板著一張臉,說:“去爬山。”

  ……

  A市有兩座山,一座惠山位於東邊,一座亭山位於北邊。

  亭山已經開發成了景區,山路平坦沿途都修了階梯棧道。

  而惠山稍矮,來的人不多,路修得粗糙,更難走一些。

  但人工改造的痕跡更少,自然風光更為秀麗。

  這山離他們家近,宋知遇倒是常來,只是沒在這里看過日出。沈來尋也和趙子萱他們來過兩次,這是頭一次和宋知遇一起來。

  七年過去,山腳下的石碑還杵在那兒。

  沈來尋說:“這兒竟然還是老樣子。”

  兩人都是一身休閒裝,不影響運動,這山也不算高,腳程快的話,三十多分鍾就能登頂。

  雖是八月底,但清晨的氣溫還是有些低,沈來尋穿著件短袖長褲,看著格外單薄。

  宋知遇脫了外套搭在她肩上,說:“沒什麼人來,自然也就不會怎麼變。”

  外套上還殘留著他溫熱的氣息,熟悉的味道將她包裹,沈來尋動作緩慢地將衣服穿好後,開始爬山。

  天逐漸亮起來,那抹橙色也漸漸明顯。

  “想看日出的話,得快點了。”宋知遇說。

  兩人身高腿長的,步伐也越邁越快,和地平线賽跑。

  沈來尋一夜未眠,平時又沒有什麼時間運動,額頭沁出了汗。而宋知遇向來自律,健身從未停,爬了大半程依舊是一身清爽,氣息都沒怎麼亂。

  沈來尋忍不住說:“你怎麼一點汗不流的?”

  宋知遇從兜里掏了紙遞過去,看她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由得笑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愛出汗。”

  這話一說,沈來尋表情就有些怪異。

  宋知遇還沒意識到哪里不對,又上了兩步階梯,才回味過來,瞬間表情也變得尷尬。

  以前沈來尋確實愛出汗——尤其是在做一些床上運動時。

  她那時留著一頭長發,做完第一次就大汗淋漓,鬢角的碎發粘在臉頰上。

  他總是會輕柔地為她整理干淨,吻著她的嘴角,調笑道:“漣漣當真是水做的。”

  換來她羞憤的捂嘴。

  恍如隔世。

  有過那樣一段親密無間的關系,如今稍稍不留神就容易說錯話,扯到往事上去。

  一句話,一個字,都可能會引起不可觸及的回憶。

  宋知遇頗不自然地輕咳兩聲,問道:“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

  “不用。”沈來尋配合他轉移話題,擦干淨額頭上的汗,說,“爭取在日出之前到山頂。”

  說是這麼說,可她的腳步越來越慢,而這山看著不高,路卻陡峭,越是快到山頂,越不好走,到最後階梯石道已經看不見,只有人走出來的土路。

  她的臉頰已經開始泛紅,呼吸也急促了許多,卻仍舊抿著嘴一聲不吭,執著又倔強。

  又是一個陡坡,宋知遇大步垮了上去,回過身看她幾乎要手腳並用,想了想還是遞出了手。

  沈來尋抬頭,沒有過多猶豫,握住了他的手。

  宋知遇穩穩將她拉上來,待她站好後松開。

  沒走兩步,又遇到一個陡坡,於是重復之前的操作。

  這麼來了三四個來回,當宋知遇再次准備放開她時,沈來尋說:“你就一直牽著我吧。”

  山林寂靜,唯有鳥鳴和風聲。

  還有她的呼吸,時輕時重,亂人心弦。

  宋知遇什麼也沒說,只是將她的手握得緊了些,沒有再松開。

  前方樹木漸稀,天光越來越亮。

  本來是沈來尋提出的要看日出,現在宋知遇竟然也有了些期待。

  最後一個陡坡,他拉著沈來尋一躍而上到達頂峰,地上滿是碎石樹枝,兩人雙雙被絆倒在地。

  於此同時,東方積雲翻滾,火紅的圓日從雲海之中冒了頭,天光乍亮,山巒迭翠中群鳥飛起,萬物生輝。

  宋知遇側眸,沈來尋的臉上沾著碎發,鼻尖上覆蓋著薄汗,浸沐在朝陽中微微而笑,晨光將她的眉眼勾勒,目光釋然又平靜。

  十一歲那年,宋知遇被外祖父母帶離宋家,回法國前先去日本探望了舊友,那晚他們住在富士山腳下,清晨迎著日光醒來,金色光輝灑在富士山頂。

  宋知遇一直認為,那是他見過最美的日出。

  可此時此刻,他只覺得富士山的日出,不及眼前萬一。

  此間唯有山林日色,群鳥魚獸,再無第三人,那紛擾世俗似乎都隔絕在外。

  宋知遇良久地看著沈來尋,沒有挪開視线。

  他已經七年沒有好好地、認真地看過她。

  那雙親吻過許多次的眼睛里,不再充斥炙熱的愛意,沈來尋也再不會如同當年那樣,奮不顧身地奔向他了。

  他難掩落寞地移開視线,望向遠處的山色,風吹過他的短發,帶來絲絲涼意。

  “孟巧巧和我道歉了。”身邊的人呼吸已經平復。

  宋知遇觀察她的神色,發現並無不悅後才“嗯”了聲。

  “電梯間里的事,她們也告訴我了。”

  宋知遇心尖一顫,那她也自然就知道了他對孟巧巧說:“只要她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雖然這話是為了膈應孟巧巧而說,但也並非不是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然而沈來尋沒讓他尷尬,只說了句:“謝謝。”

  宋知遇聽著她疏離客氣的語氣,心中不是滋味:“孟巧巧一直為難你,怎麼不告訴我?”

  沈來尋淺淺地笑了笑:“不算為難,她也只是嘴上過過癮。再說了,這點小事也不用麻煩你,我自己能解決。”

  聽她這麼說,宋知遇心里愈加煩悶,想也沒想就問:“你對喬尚青也不說嗎?”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說錯了話,想要收回卻已經來不及,沈來尋聞言也微微地挑了挑眉。

  宋知遇抿起嘴角,偏開了頭。

  空氣安靜了片刻,他聽得沈來尋淡淡道。

  “沒什麼好說的,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宋知遇愣了愣,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你不說,他也不問?”

  沈來尋說:“他挺忙的。”

  宋知遇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對你真的好嗎?”

  這話他一個月前就問過一次,當時沈來尋回答得毫不猶豫,他也就信了。

  可如今他不由得懷疑,喬尚青真的對來尋好嗎?

  然而這一次沈來尋依舊毫不猶豫地說:“挺好的啊。”-

  宋知遇和沈來尋並未在山頂久留,休息片刻便下了山。

  自從她回來,他們從未有過這麼長時間的獨處和交流,宋知遇下山時不自覺地就放慢了腳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來尋的腳步也不似上山時快。

  兩人到了山腳,決定隨便找個早餐店吃個早飯再回去。

  哪成想,還碰到了熟人。

  “姐姐!”

  宋知遇和沈來尋剛點好了面坐下,就聽到身後那桌傳來少年驚喜的聲音。

  葉桐動作迅速地端著自己的面碗過來,一秒都沒有猶豫就挨著沈來尋坐下了。

  宋知遇的目光投射過來,葉桐才像是陡然發現了他,機靈勁兒瞬間收斂不少,客客氣氣地說:“宋叔叔好。”

  宋知遇“嗯”了聲,注意力放回沈來尋身上,卻發現她神色探索地盯著葉桐,神色飄忽,像是在思考。

  葉桐也注意到了她過於明顯的走神,推了推她:“姐姐你發什麼呆?”

  沈來尋陡然回神,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後,面色平靜地轉移話題:“你怕他啊,他很凶?”

  葉桐連忙搖頭:“宋叔叔一點都不凶。”

  “你怎麼在這?”沈來尋問。

  “我家就住這附近啊。”葉桐說,“這話該是我問你們吧,你和叔叔怎麼在這?”

  “我們來爬山。”

  “哦,下次叫上我吧,我也經常來爬山。”

  “你不是快開學了?”

  “周末可以出來啊,反正都在A市。”

  服務員端了面過來,宋知遇一邊吃一邊默默聽沈來尋和葉桐聊天,兩人語氣熟稔,像是已經十分親近。

  宋知遇看著沈來尋耐心溫和的樣子,心想,她好像很喜歡小孩子,之前對著清清也是笑容滿面。若是將來有了孩子,也一定會是一位好母親吧。

  思緒越飄越遠了,桌子上沈來尋的手機陡然響起。

  擱在葉桐的手邊,他一眼就看到了來電顯示的“尚青哥”三字,宋知遇坐在他對面,自然也看到了。

  三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沈來尋看了兩人一眼,起身:“我出去接個電話。”

  葉桐沒多想就拉住了她的手腕,嘴角也癟了下去,語氣不善:“很高很帥很有錢很厲害,還比你大?”

  宋知遇的視线落在葉桐的手上,聽到他的話後,又緩緩移到沈來尋身上。

  沈來尋拍小狗似的拍了拍葉桐的頭:“吃你的面。”

  拿開他的手就走了出去。

  葉桐盯著沈來尋的背影,滿眼不甘,筷子幾乎要將碗里的面剁得稀爛。

  宋知遇:“桐桐。”

  葉桐被點名,立刻收回視线,端正坐好:“叔叔,怎麼了?”

  宋知遇想起沈來尋說的話,眼前的小孩兒好像確實有些怕自己,可他並不覺得他有多凶,但還是放柔了語氣,問:“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沈來尋走到餐館外,接通電話。

  “尚青哥。”

  喬尚青聲音困頓,像是還沒起床:“大清早的讓我給你打電話,有什麼事兒嗎?”

  “我和他早上去爬山,剛剛吃早飯時碰到了葉桐。”

  沈來尋回著話,余光透過玻璃,注意著餐桌上的那兩人,宋知遇背對著她,沈來尋只能看到葉桐的表情。

  雖然看不清楚在說什麼,至少能看見是在說話。

  喬尚青依舊迷迷糊糊地:“然後呢?”

  沈來尋:“沒有然後,你繼續睡吧。”

  喬尚青不說話了,沈來尋看到遠處的葉桐表情十分豐富,在和宋知遇說著什麼。他倆能有什麼好聊的呢,只能是在聊她了。

  聽筒里傳來水聲,片刻後又停下。

  喬尚青說:“你說吧,我現在清醒了。”

  沈來尋:“……”

  她便將上次和葉桐談起她喜歡的人的那段說給喬尚青聽了。

  “剛剛,他們看到了你給我打電話。”

  喬尚青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才跟上她的腦回路:“所以,你是想借葉桐的口,讓宋知遇知道這件事?”

  沈來尋輕輕“嗯”了聲,注意力依舊放在餐館內。

  喬尚青:“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嗎?”

  “不是。”本來沒想利用葉桐,沈來尋有些愧疚,但不多,“是他剛好趕上了。”

  “你能確定宋知遇會怎麼想嗎?”喬尚青說,“他既可能誤以為我是個吊著你的渣男,也可能會明白過來你一直都在騙他。”

  沈來尋笑了笑:“哪個都可以,但我猜是前者。”

  喬尚青無語片刻,妥協:“渣男就渣男吧。”

  沈來尋又是一陣笑。

  掛電話時,喬尚青突然說:“哦對,方緒昨晚還問我你回國了沒,他和子萱今天下午回A市,你有空的話一起吃頓飯?”

  沈來尋思忖片刻,說:“好。”

  喬尚青說:“晚上八點來接你。”-

  “叔叔,你認識和姐姐打電話的這個人嗎?”

  “認識。”

  “他高嗎?”

  宋知遇回憶了一番,說:“挺高的。”

  “帥嗎?”

  宋知遇想,能讓對體育毫不感興趣的周遙都記住臉的運動員,想來是帥的。

  “挺帥的。”

  葉桐的臉又耷拉了下去:“很有錢很厲害嗎?”

  喬尚青家庭條件不錯,現在又做了運動員,收入不菲。至於他厲害不厲害,能在世界級的比賽上拿金牌……

  宋知遇說:“有錢,厲害。”

  葉桐的臉更加耷拉了,牢牢看著宋知遇,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最後一個問題……他是不是比來尋姐姐年紀大啊?”

  宋知遇:“是,他比來尋大一歲。”

  “就是他!”葉桐筷子一扔,欲哭無淚,“連叔叔你都覺得他又高又帥有錢還厲害,那他肯定就確實是又高又帥有錢還厲害了。”

  宋知遇:“?”

  他實在是有點搞不懂這個年紀的小孩兒,見葉桐半晌不說話,他也就自顧自地吃起面來。

  片刻後,葉桐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抬頭對宋知遇說:“姐姐說,她喜歡的那個人,又高又帥,有錢厲害,還比她大。”

  宋知遇手中的面條被筷子夾斷,落入碗中,濺出幾滴湯汁。

  “她好像很喜歡那個人,費盡心思都要和他在一起。”葉桐不甘心地問,“叔叔,你也覺得他很好嗎?”

  宋知遇面色平靜地抽了幾張衛生紙,將桌子上的湯汁擦干淨後,才說:“我怎麼覺得不重要,你姐姐覺得他好就行。”

  葉桐不解:“他不和姐姐在一起,還要姐姐追他,這算哪門子的好?”

  宋知遇這回才是實打實地愣住了:“什麼?”

  葉桐說:“姐姐親口跟我說的啊,這人現在還不是她男朋友,她還在追他。”

  說完才反應過來,震驚:“叔叔你不知道嗎?”

  宋知遇:“什麼時候說的?”

  葉桐:“上周六,我和姐姐出去玩的時候。”

  宋知遇愕然:“上周六,她是和你在一起?”

  葉桐沒好意思說自己表白被拒的糗事,擔憂道:“叔叔,這個人該不會吊著來尋姐姐,只是想玩玩她吧。”

  宋知遇瞬間皺起了眉。

  沈來尋這時走了進來,葉桐忙小聲對兀自出神的宋知遇說:“別說是我說的。”

  “在說什麼悄悄話?”沈來尋問。

  葉桐小狗搖頭:“啥也沒說啊。”-

  接了一通電話回來,飯桌上的氣氛就變了味。

  葉桐一句話也不說,只知道埋頭苦吃。宋知遇也心不在焉,一直在走神。

  沈來尋默默打量兩人一會兒後,悠然吃面。

  回到家,沈來尋洗完澡吹干頭發出來,看到宋知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默默沉思。

  她打了個招呼就回房睡覺了,畢竟……晚上或許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沈來尋這一覺睡得沉,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里她回到了九歲那年,沉涼自殺的那一天。

  她放學回家,外婆上街買菜,沉涼的房門緊鎖,血水從門縫里流淌而出。九歲的沈來尋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卻知道人流多了血,是會死的。

  她用力地拍打房門,讓沉涼把門打開。

  可是沉涼沒有。

  門里的女人只說了一句話:“漣漣,我後悔了。”

  沉涼在後悔什麼呢?後悔當初去法國惹上一身禍事?還是後悔生下了她?

  沈來尋不知道,總之,肯定不是在後悔沒有做好一個母親。

  半夢半醒間,沈來尋聽到家里大門打開又關閉的聲音,想來是宋知遇去公司了。

  於是夢里畫面一轉,變成了七年前,宋知遇在機場將她送走的那一天。

  ……

  那天A市下著大雪,氣溫很低。

  廣播提示著乘客登機,他細細地將她的圍巾系好,深邃的眼中浸滿了悲傷。

  ……

  夢里,她突然也想問問宋知遇:“把我送走,你後悔嗎?”

  可惜這句話還沒有問出口,沈來尋醒了。

  房內暗淡,窗外天色黑了下來,牆上的掛鍾指向七。

  她睡了將近八個小時,卻又像只睡了一瞬。

  沈來尋打開房門,宋知遇不在,家里一片寂靜。

  她站在房門口,腦中沉悶的睡意還未完全消散,恍惚間像是回到十五六歲的時候。

  她也經常是這麼一個人,不開燈站在空蕩蕩的房子里,等著一個不知道何時會回來,又是否會回來的人。

  沈來尋再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了。

  也不想像沉涼一樣,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後悔”。

  沈來尋在客廳里靜靜地站了片刻,回房梳洗打扮。

  從衣櫃里挑挑揀揀拎出來一件大紅色的低領短裙,又細細地化了全妝。

  看著鏡子里精致無比的自己,不覺想笑。

  這輩子的機關算盡,全用在一個人身上了。

  真不知道究竟是誰的不幸。

  外頭傳來開門的動靜,是宋知遇回來了。

  沈來尋沒有理會,目光落在自己光禿禿的脖子上,想起什麼,在床頭櫃里翻出了多年前喬尚青送給她的蝴蝶項鏈。

  自打收下就沒有再戴過,時隔多年依舊光澤鮮亮,熠熠生輝。

  沈來尋想起一些畫面。

  ……

  他們的身體緊密結合,交織搖晃。

  他晦暗不清的目光,落在不讓她取下的項鏈:“讓它看著。”

  ……

  她輕輕摩挲著項鏈上的銀色蝴蝶吊墜,帶了絲笑意。又從首飾盒里翻出了十四歲生日時,貝拉送給她的那條蝴蝶項鏈。

  十多年過去了,這條項鏈她留存至今,不僅僅是因為好友所贈,更是因為那是她和宋知遇第一次見面時帶著的。

  沈來尋將貝拉送的那條戴在了脖子上,將喬尚青送的那條放進了包里。

  手機震動起來,是喬尚青打來的。

  她一邊接起一邊推開房門,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打扮,不出所料地吸引了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人的目光。

  她沒有看他,自顧自走到玄關處換鞋,刻意放軟了聲音:“你到哪兒了?”

  電話那頭的喬尚青輕咳一聲,頗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在你家院外。”

  沈來尋說:“好的,我馬上就出來。”

  一直到掛了電話,她都能感受到定格在自己身上的視线。

  宋知遇好像有話要說,沈來尋趁他張嘴之前,裝作才注意到他的樣子,回過頭輕描淡寫道:“啊,對了,我今晚不在家吃晚飯。”

  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在宋知遇的臉上做過多停留,匆匆一瞥,出了門。

  喬尚青的車就在外面,沈來尋坐進副駕駛,身邊的人神色復雜地盯著濃妝艷抹的她看了半晌。

  她系好安全帶:“走吧。”

  喬尚青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她纖細筆直的鎖骨上,猶豫著問:“這項鏈……是我送的那條?”

  沈來尋:“不是,貝拉送的。”

  喬尚青是認識貝拉的,他又看了一眼,發現這一條項鏈和自己送出去的那條確實不太一樣,不是銀色而是玫瑰金色,蝴蝶也並非一只而是兩只-

  沈來尋走後許久,宋知遇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僵坐在沙發上。

  腦子里全是剛剛她的樣子。

  紅裙,低領,濃妝艷抹。

  裙子太短。領口太低。妝容太妖冶。

  還有什麼很刺眼?

  他仔細去回想,是鎖骨處的光亮。

  宋知遇呆愣片刻,猛地起身走到來尋的房間,徑直拉開她床頭櫃的第三個抽屜。

  她房里的一物一品,他都無比熟悉。

  七年,兩千多個日子,他在她的房間里度過了無數個夜晚。

  此時抽屜的角落空空如也,原本應該在那個位置的東西已經不見。

  他又來到她的梳妝台前,視线在一堆化妝品里掃過,而後頓住。

  一個小小的項鏈盒放置在桌子上。

  打開,里面是空的。

  她今天帶了這條項鏈。

  這是七年前,喬尚青送給來尋的生日禮物。

  宋知遇自然也就知道了沈來尋今晚是要和誰共度晚餐,剛剛用那樣軟糯的聲音是在和誰通話,精心打扮又是為了給誰看。

  宋知遇煩躁地將領帶扯下,扔在一旁。

  早上葉桐的話讓他一整日都心緒不寧,坐在辦公室里根本無心處理正事。

  喬尚青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和來尋究竟有沒有在一起?

  可沈來尋沒有理由騙葉桐,葉桐也沒有理由騙他。

  ——“叔叔,這個人該不會吊著來尋姐姐,只是想玩玩她吧。”

  宋知遇想起葉桐的話,瞬間就坐不住了。

  他的確是希望來尋能放下過往的舊事,找到合適的人共度余生,可是前提是,那個人真的值得,真的會對她好。

  宋知遇猶豫許久,還是放心不下,掏出手機撥打了沈來尋的電話。

  沒有人接。

  他沒由來地感到焦慮,再次打過去。

  在即將掛斷時,終於被接起。

  “來尋。”他聲音嚴肅,“今晚早點回來,我們談談。”-

  趙子萱和方緒大學畢業後就一直留在C市工作,逢年過節才偶爾回來。

  四個人里,現如今只有喬尚青對A市熟悉,帶著他們去了家味道不錯的餐廳。

  多年未聚,小團體有聊不完的話。

  “你們記不記得,我們高二夏令營去酒吧,結果被阿尋的叔叔逮個正著。”

  酒過三巡,回憶舊事成了故人的專利。

  提起這個事兒,四個人都笑起來。

  方緒說:“那天咱們三個都喝醉了,就她還清醒著。”

  沈來尋說:“沒想到你們酒量這麼差。”

  於是又把那天他們喝醉了數魚尾紋的事情復盤了一下,哪曾想三個人都是醉酒斷片的主,竟然完全不記得這個事兒。

  待沈來尋說了,三個人你笑我,我笑你,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趙子萱放言:“不行,今天必須給她灌醉了,以後咱們誰也別笑話誰。”

  本是句玩笑話,沒想到沈來尋還真就應了下來,和小情侶拼起了酒。

  這些年方緒工作應酬,比高中時能喝不少,趙子萱卻依舊是三杯倒的本事,沒過一會兒就敗下陣來,臉色通紅,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靠在方緒懷里:“老公我不行了,靠你了。”

  沈來尋將趙子萱酒杯里的酒倒進了自己杯中,衝方緒舉了舉杯。

  方緒擺頭:“認輸認輸。我可不能喝醉了,不然回家沒法兒伺候小祖宗。”

  暈乎乎的趙子萱聞言跳起來,抓方緒的耳朵:“說誰小祖宗呢?”

  沈來尋沒再堅持,笑了笑,將一杯酒自飲而下。

  一旁的喬尚青漸漸看出了不對勁,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沈來尋的手:“別喝了。”

  沈來尋的臉頰微微泛紅,神色倒是清明,玩弄著手中的空酒杯,笑著對喬尚青說:“這酒不醉人。”

  喬尚青:“你想要喝醉?”

  對面趙子萱拍了拍桌子,人也往桌子上爬,像是要翻桌過來:“有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

  方緒無奈地將自己媳婦兒抓回去:“坐好了。”

  趙子萱安分兩秒,又說:“阿尋,後天我結婚,我把捧花留給你,你一定要接好。”

  沈來尋手中的酒杯停止晃動。

  趙子萱說:“阿尋,接吧,接了和喬尚青好好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

  喬尚青也隨著沈來尋一起沉默起來。

  趙子萱卻猛地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就要當捧花往後拋,方緒連忙按住。

  為了不讓趙子萱酒醒後想錘死此刻的自己,方緒及時提出了散場。

  “後天你們來C市,我們再聚。”

  方緒帶著趙子萱坐上出租車回了酒店,離開時她還對沈來尋念叨著一定要接捧花。

  目送他們離去,喬尚青提出送她回家,沈來尋卻拒絕了。

  喬尚青:“你還有事嗎?”

  她指指手機:“等會兒他打電話過來,你就說我喝醉了。”

  喬尚青無言片刻,問:“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打電話過來?”

  沈來尋只是笑,不說話。

  喬尚青看了眼桌子上那毫無動靜的手機:“你要是想讓他來接你,我可以直接給他打電話。”

  沈來尋卻異常堅持:“不用。”

  於是喬尚青陪著她等。

  沈來尋面色平靜,沒有一絲焦急著急的情緒。

  喬尚青隱隱知道了她今晚究竟想要做什麼,忍不住問:“如果,我是說如果……”

  沈來尋看向他。

  “他今晚沒有如你所願。”

  晚風吹起喬尚青額前的碎發,他一如當年在河邊對她著“我想和你去同一所學校”的少年。“你會接子萱的捧花嗎?”

  沈來尋面容沉寂,喬尚青心如擂鼓。

  桌子上的手機在此時震動起來。

  她的目光偏移,喬尚青將桌子上的手機搶過去,卻不接。

  電話震動了十幾秒後自動掛斷。

  沒過多久,再一次打過來。

  沈來尋的表情沒有分毫的松動,喬尚青眼中的光亮終於一點點黯淡下去。

  在電話快要掛斷時,他按下了接通鍵——

  宋知遇專屬BGM:《懸溺》(背德の小曲)

  喬尚青專屬BGM:《我愛的人》(怨種の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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