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會知道,我那天看了她一下午。
……
高二。
清萊每隔兩周放一次假,學生們雖然大多不住校,但短短的一個周末假期還是讓許多人都松了一口氣。
周六,江景西奪命連環call,將周騏峪從家里叫出來去附近公園打籃球。
下午兩點他從家里開車過去。
同一時間,廝悅來到公園外,她聽說這兒風景好,想過來寫生。
學校的事屬實讓她心煩。
女生們莫名的敵意,老師的教誨,他人知道她家庭情況時憐憫的目光,宛如一座大山死死壓在她身上。
她需要放松,也需要喘口氣,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自己舔舐內心的傷口。
來到公園寂靜的湖邊,湖面上零散漂浮著被風吹落的樹葉和花瓣。
她放下畫板,還有一張在公園外租的塑料椅。
從包里拿出筆,在紙上慢慢描繪著。
“你到了沒?”
“快了。”
周騏峪拐入一條小道,從這兒過去會經過公園中心的湖,離籃球場也近一點兒。
“你快點兒,就差你了。”
江景西在電話那頭催促。
他隨手掛斷,快步往里走。
樹蔭遮擋著整條小路,偶有光线透進。
周騏峪一眼便看到在湖邊寫生的人。
對方穿一身白裙,在光线的照耀下,將她的皮膚襯得愈發白。
只一個側臉,便能看出外貌條件多優越。
也不知怎麼的,周騏峪忽然就不急著過去了。
步子慢下來,想看她在畫什麼,但想要湊近時又擔心對方會被驚擾,干脆站在小道旁的一棵大樹下。
她彎腰挑畫筆,周騏峪才看清,她畫的不是景,而是人。
看不清細致面貌的人物,頭頂還畫了一個圈。
什麼意思,天使?
廝悅本想畫下面前的景色,可下筆後描繪出來的卻是廝以年的樣子。
她越畫越忍不住情緒,下筆的手一抖,鉛筆頭折斷,在潔白的紙張上劃拉出一道。
低著頭,眼淚滴在裙擺上。
周騏峪不明白,好好兒的,她怎麼就哭了。
他左右摸了摸褲兜,只有煙盒,沒有紙巾。
他一男生還真沒帶紙巾的習慣。
走過去安慰?不好。萬一人把他當流氓呢,他一個陌生人。
廝悅彎下腰又從包里摸索出一包煙,眼淚轉而滴落在煙盒上。
她手顫抖著,從里抽出一根。
已經戒煙有一段時間了,但如果她做了廝以年從不讓她做的事兒,他會不會再來管管她。
不願意讓廝以年連托夢給她的時候都在操心她。
廝悅又將煙塞回紙盒里,發泄一般地高舉手臂將東西扔進湖里。
砸在湖面時一聲輕響,物體重量輕,煙盒漂浮在水面。
廝悅所有的行為盡數落入周騏峪眼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干什麼,停下來做什麼,看她做什麼。
看她隨便往湖里亂扔垃圾嗎?
該不該告訴她,這行為是要罰款的。
可她哭得這麼傷心,還是算了吧。
手機瘋狂震動,從他看見她那一刻開始他便下意識設置了靜音。
江景西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甚至還發消息問他,到底還來不來。
周騏峪回了三字:不來了。
好好的球局他輕易放了鴿子。
他也說不清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
他就站在那兒,看一個陌生人看了將近兩小時。
像個變態,像個偷窺狂。
……
廝悅畫完,收拾好畫紙,重新背上包,拿著畫板和椅子就走。
在她站起身時周騏峪轉身靠在大樹背面,待她走遠後他才出來。
到湖邊,煙盒還在,沒漂遠。
他蹲下撿起,已經濕透了。
一盒很普通的煙,里邊含有爆珠。
周騏峪毫不在意的揣進兜里,任由上邊的水珠浸濕他的褲兜。
回到家里。
他媽一眼就瞥到了他褲兜上的印記。
指著,“什麼情況?”
周騏峪將煙盒從里拿出來,“媽,這玩意還能烘干嗎?”
周母眼睛一眯,“烘干?我看把你烘干還差不多。濕了扔掉不就行了,留著做什麼。”
“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留著做什麼。
那盒煙就擱置在他的書桌上,任由它自己晾干。
他沒扔,也沒再看過一眼,干了就放抽屜里。
一個平平無奇的周六。
一個毫無干系的人。
後來的他也沒少去那個公園打球,但也沒再遇到過背著畫板去寫生的她。
周騏峪以為這段記憶隨著時間過去,他會漸漸將其拋之於腦後。
誰知一年後,在古城。
周騏峪第一次發覺自己眼拙,當初怎麼會認為她氣質溫柔。
明明是嗆口辣椒。
瞧瞧。多囂張,多刺。
但他喜歡。
所以廝悅後來說的沒錯,周騏峪才是那個最不坦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