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爹不在時嘴炮第一,爹在時哭哭唧唧
一見蕭姨娘進來,錢嬤嬤腆著老臉走上前去,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姨娘總算回來了,這兒就等著您主持公道呢。”
一頂高帽落到蕭姨娘頭上,弄得她雲里霧里,那小姑娘的事兒,何時需要她主持公道了?一臉茫然應對。
“姨娘您是不知道,我家小姐,啊不是,大少夫人,花費近百萬錢財與無數心血,才做得兩條京中時興的百鳥裙,所幸贈了一條與大小姐。可不知怎的,許是大小姐受了奸人挑唆,對我家姑娘有怨言,竟生生毀了那條精美羅裙,可憐了我的兒一番心意。”
錢嬤嬤涕淚俱下,老淚縱橫,一邊假裝擦眼淚,一邊察言觀色,看蕭姨娘神色,見她一臉凝重,繼續說道:“毀了裙衫也罷,花費再多,也不過一件衣裳,可這隨意毀壞物件、不敬長嫂心意,實在失禮至極。老身虛長幾十年,也是看在我家姑娘的面上,有心教教大小姐一些規矩,日後嫁與人家,也好孝順公婆、夫婦和睦。但是大小姐不領情,您瞧瞧,老身臉上全是被她掌摑的,就連少夫人臉上,都挨了一巴掌呢。”
蕭姨娘聽得眼角抽搐,老愚婦不知天高地厚,竟去摸小老虎的屁股,笑得溫婉和善,委婉說道:“真是有勞嬤嬤了,小姐被老爺慣壞了,她向來只聽老爺的話,我們其他人不敢插嘴置喙,若是今番她肯聽嬤嬤的話,被嬤嬤教好,也實在是嬤嬤大功一件。”
錢嬤嬤臉色微變,不及言語,畫眉過來向姨娘低語幾句,嚇得蕭姨娘花容失色,顧不上再與錢嬤嬤虛與委蛇,急忙派身後小廝去請太醫,自己則是三步並作兩步,往屋內急奔而去。
百靈和丹鵲兩個丫鬟,服侍祈雲脫下衣衫,兩人皆是手忙腳亂,一個急著用冷水處理燙傷,一個翻箱倒櫃尋藥膏,兩人臉上都是糊滿淚水。
小妖怪肚子和大腿上的皮都快被燙禿嚕了,脫衣時差點蹭下皮來,疼得她齜牙咧嘴,為了不讓丫鬟們擔心,祈雲強顏歡笑,“沒什麼啊,就被燙到一點而已。”
蕭姨娘進來時,恰好看到祈雲浸泡在冷水里,全身皮膚紅彤彤的,看得心驚肉跳,一陣暈眩,老爺好好的閨女交給她代為照顧,結果她照顧成了這樣,這要如何向老爺交待。
小妖怪看到她,打著冷顫笑跟她打招呼,“姨娘來啦?今年莊上如何?”
蕭姨娘心中更為不安,暗自垂淚,“好端端的,怎麼就成這樣了,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沒事了。”畢竟皮兒都沒掉,除了疼一些,水里怪冷的之外,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妖怪滿不在乎。
唐祭酒人在微霄園,實則命清淮時刻注意小孽障動靜,家中巨細,更是逃不過他的眼去。
這一日下午,他在崇文館,正在為學生講授《春秋》,清淮便衝了進來,在他耳畔輕聲低語幾句。
一開始,唐關秉承“不可因私廢公”的原則,耐著性子為學生授課,還沒堅持兩三息,便面無表情合上書,“今日先到這里。”扔下滿座學生,出了門大步疾走,慌忙歸家。
聽完蕭姨娘的話,錢嬤嬤才發覺事情不太對勁,而意娘則有些擔心小姑子,兩人兩種心思,在臘月寒天里守在碧梧園,坐立難安。
唐祭酒進院的時候,她們來不及看清他的面容,其人便如一陣風閃過。
“雲兒!”低沉急促的聲线響起,以孔孟為師的唐關不顧禮數,不等里面回應,便一腳跨進女兒閨房,欲拉著半赤裸的閨女左右檢查。
好在蕭姨娘急忙擋在前面,“老爺。”
心焦如焚的男人這才匆忙轉身,背著身軀顫聲問道:“雲兒…怎麼樣?”
“爹爹,我沒事。”祈雲帶著哭腔回道。
“太醫過來瞧過了,好在丫頭們處理及時,沒有大礙,也不會留疤。”
蕭姨娘向唐關說道,他並未言語,蕭姨娘卻感到他從進來就一直緊繃的身軀明顯松弛。
祈雲被丹鵲服侍穿好衣裳,刻意蹦到他面前,“爹爹你看,真沒事的。”
唐大人定定看著她,眼神柔軟,看到小心肝額上大片燙紅之時,指尖輕輕撫摸上去,心疼得不知怎樣才好。
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怪,兩只杏眼瞬間泛紅,小珍珠啪嗒啪嗒掉落不停,委委屈屈哭出聲來,“爹爹…嗚嗚嗚嗚嗚嗚,爹爹……”
心肝寶貝軟軟糯糯的聲音帶上一絲沙啞,聽得唐關心痛如絞,強忍想將她擁入懷中安慰的衝動,揉了揉她的腦袋,沉臉回到無逸園。
被冷落許久的無逸園,一來便是熱鬧景象,並不寬闊的院子站滿了人,除卻在國子監讀書的唐二、唐三不在,就連吃齋念佛、不理俗事的張姨娘都罕見出門。
唐關居於上首,一貫無甚表情的嚴肅臉面,布滿陰郁。
意娘站在庭中身如篩糠,抖個不停,面上和煦的親爹已令她十分驚懼,更遑論滿面冰霜的公爹,錢嬤嬤聳身站在她旁邊,斜著眼悄悄打量唐大人,心里盤算如何應對。
怪不得意娘害怕,就連祈雲,看到這樣的爹爹,也有幾分害怕不安,紅著眼眶小聲喊他,“爹爹…”
“過來!”
唐關一聲怒喝,嚇得祈雲絞著手指前進幾步。
女兒額頭有大塊燙傷痕跡,眼睛里蓄滿淚水,挺翹的鼻尖通紅,可憐巴巴的樣子每看一眼,都令唐關心痛欲裂。
他自坐席起身,手持那把桃木戒尺,站在祈雲面前,沉聲道:“是我家教不嚴,才使得你如此頑劣,誤傷長嫂,伸手!”
祈雲滿眼含淚,怯生生伸出小手,爹爹要打就打罷。
唐關手中戒尺高高揚起,低低落下,打了十下,小妖怪絲毫不覺疼痛,卻嚎啕大哭,揪住他的衣襟不放松。
見唐大人上來就打女兒,一直提心吊膽的錢嬤嬤松了口氣,一臉哂笑,官兒做得再高,也不過一個酸腐文人,應當不難對付。
懲罰過閨女,唐關將小寶貝拎到身後,寒潭雙目掃視四周,最後定格在錢嬤嬤身上,“惡仆欺主,挑唆是非,杖責四十,逐出府去。”
錢嬤嬤笑意凍結在臉上,意娘急得滿面淚痕,跪倒在地求饒,“父親!嬤嬤年事已高,禁不起如此懲罰,請父親息怒。”
“拖過去,打。”唐關絲毫不給新過門的兒媳臉面。
新婚燕爾,蜜里調油的唐大,有意向著妻子,跳出來頂撞父親,為之求情。
“父親,何必如此對待一名老嫗,杖責四十,逐出府去,冰天雪地的,她還有命在嗎?不欺上辱下的家規是您親自定的,如今您要親手廢掉嗎?再者,是妹妹有錯在先,也是妹妹先動的手,她被您嬌寵太過,胡作非為並非一日兩日,如今被嬤嬤教導指點,也是應該的。”
一番激烈陳詞之後,唐大才覺自己莽撞,背心冷汗直冒,他何曾敢對著他爹這般言語,平時大氣都不敢出。
“好,好,好。”
唐關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語氣森寒,聽得唐勛渾身冰冷。
為了不在妻子面前失了作為丈夫的尊嚴,努力克服對父親的懼怕,還想強行犟嘴,便被唐大人一腳猛踹翻在地。
“老子還沒死!”
唐關抓著戒尺向前,往長子臉上噼里啪啦打去,唐勛好好一張臉,不出片刻,腫如豬頭。
他還活著,女兒尚要遭遇如此委屈,若他死去,她又該受何種委屈?唐祭酒發狠往兒子臉上猛扇,突然一陣抑制不住的咳嗽,站立不穩。
眼睛時刻在他身上的祈雲緊張上前扶住他,“爹爹!”
她觸上臂膀之時,唐關身軀一僵,不動聲色抽臂,握拳到唇邊忍住咳嗽,安撫小寶貝,“為父無礙。”
祈雲覺得應該是他的風寒未愈,一定要扶著他,哭哭唧唧,“明明就有事!”唐關心中熨帖溫暖,心柔軟得仿佛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