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覓推開門的時候,即使心里早有准備,但還是被少年的慘狀震驚到。
地板上一灘蠕動的血肉,他的樣子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伸向徒弟鼻端的手指顫啊顫,姜覓少有的這般緊張,直到指尖感受到了他呼出的微弱熱氣時,才稍微放下心來。
姜覓抬腕,掌心浮起一團耀白的靈氣,她的手心對准少年的胸口按下,手腕處卻被一股小小的力道堅定阻擋著。
耳畔響起嘶啞蒼白的聲音,他說:“師父,我可以的,我可以……”
姜覓只得收回手,她撇開少年臉頰上沾了血液的發絲,看著那張眼球突出、慘不忍睹的臉,道:
“那為師先不離開,在這里陪你。”
房間里彌漫著惡臭味,腐爛又刺鼻,濃稠黑紅的鮮血在地面上蔓延開來,找不到一處干淨的落腳地方。
“修復的過程確實緩慢痛苦,但最難挨的洗髓之痛你已經熬過了。”
姜覓在伏城身側坐下,她的聲音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少年的心里激起一圈又圈兒的漣漪,“今夜之後,擁有混沌五元體的你資質非凡,若心無雜念,求道之路必將是一片坦途。”
女子抬頭望著窗外幽淡的月色,長發被入窗的夜風吹散開來,她抬手將一縷散發勾到耳後,朝向伏城的側臉削瘦淡白,語氣欣慰:
“收你為徒,是為師……百年來最正確的決定,”
靈氣由內而外自伏城的身體溢出來,他渾身白光,皮膚在一寸寸的新生。
少年一雙黑眸艱難的轉動著,問身側的女子:
“師父,當日你為何收我為徒?”
“因為你心誠志堅。”
他緩緩開口:“沒別的原因了嗎?”
修真者多薄情無義啊,伏城深有體會。那日,他磕頭求師的時候,其實根本沒抱多少希望。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出於生存的本能。
心誠志堅的人不只他一個,姜覓之所以收他為徒,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因為……”姜覓嘆了口氣,思緒回到遙遠的以往,“為師也曾有過那般難堪絕望的處境,也有過與你相似的,生不如死的遭遇。”
伏城猛然轉過頭來,眨了眨干澀通紅的眼睛,“師父,此言……何意?”
或許是今夜月光太美,讓姜覓難得的有了傾訴的欲望,她的音調壓得低低的:
“為師的父母死於化妖之手,那是千年前,我即將被化妖捏碎頭蓋骨的時候,是路過的靈虛道尊,即你的師祖出手相救。”
當初清虛道尊的一次善心,才有了現在的她。
千年來她不只一次在想,若沒有師父那次偶發的惻隱之心,她的一切是不是將會不一樣?
所以當時,她看見身陷囹吾滿臉鮮血的少年時,恍惚間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一樣的仇恨悲憤,一樣的倔強不屈。
她救他,何嘗不是救當年的自己,何嘗不是將師父當年的善心延續。
姜覓看著少年熠熠有神的黑眸開口:“你與月閣有仇,日後要去尋仇是情有可原的事,但切記,萬不可傷及無辜,主動害他人性命。”
伏城干涸的嗓子發出嘶啞的聲音:“師父的父母死於化妖之手,那師父,是如何看待化妖一族?”
女子擰起眉頭,語氣里是顯而易見的厭惡,“化妖,非我族類!”
她對化妖族的偏見如此明顯,讓伏城的心如墜谷底,身體像是被砸得粉身碎骨。
氛圍一下子冷凝成霜,兩人靜默無言。
不知何時,伏城才忽覺身子的疼痛消失,有星星點點的光點瘋狂朝自己體內涌入,他激動的眨眨眼,見光點只增不減,才萬分確信那不是幻覺。
“師、師父。”少年興奮的舌尖打顫,一個鯉魚打挺從地板上坐起,抓著姜覓的衣袖道:
“師父,好多靈氣,好多靈氣涌進了我的體內。”
“嗯。”姜覓低眉淺笑,對他解釋:
“是因為你體質的原因,混沌五元體最大的好處,就是能自主吸納天地靈氣。你現在尚是練氣修為,等築基後,就可以自主控制靈氣的吸納。”
“我、我……”伏城激動得想伸出手臂抱住她,卻見自己渾身血汙惡臭,遲疑著不敢靠近。
姜覓見少年一臉躊蹴,一臉尷尬,見他抬手去擦臉上的血汙時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使了一個清塵術將他身上的髒汙和地板的血跡盡數除去。
只是當盡數洗去血汙的那一刻,尷尬的人反而成了她。
少年的衣衫早在洗髓時破成襤褸,酮體光裸著。
剛剛血汙掩體時她未察覺出異常,而除去血汙後,她猝不及防地看見了少年年輕且富有朝氣的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