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林路醒的時候,駱華風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邊等他。
駱華風看著林路的眼神仿佛要對林路烙下一吻,但他只是跟林路道了早安低語幾句就離開了。
晚上,林路到家後沒多久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駱振鴻的助理向他匯報駱華風停車的位置。
林路提醒自己不要去理會,但是心似乎沒法控制,他的思緒老是飄到駱華風那里,想起早上駱華風說有他在身邊終於睡了個好覺,他更是動搖了,因為他昨晚也睡得很好。
最終,他給駱華風打了電話。
就這樣,林路和駱華風每晚組團純睡覺的活動一直續到林路休息那天。
按下起床鬧鍾,林路的心往下沉,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以後他就是一個人了,只有自己一個人。
吃早飯時,林路問駱華風:“你中午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
“我今天一天都有空。”
“你想吃什麼?我上午有點事,等辦完了就給你打電話。”
“我知道你要去你媽媽那里,那天晚上我都聽到了,我陪你去。”
“那你把我送過去在樓下等我,應該不會待太久。中午吃什麼?”林路想,反正都到最後了,就讓駱華風陪他一程吧。
“好,我等你。午飯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看著電梯的計數一點一點往上升,林路做了幾個深呼吸。當他找到曾經的家門口時,李萍已經打開門在等他:“進來吧,穿雙鞋套。”
李萍的語氣不冷不熱,她越來越討厭這個兒子。林路跟她叫板的話讓她惱恨,但也不敢得罪。
“去客廳坐,你爸在學校辦公,家里就我一個人,東西你帶了吧?”
林路沒有直接回答:“我想去看看我的……我以前的房間。”
“去吧,里面主要是小寶的東西,林旭一家過來看我們,我就帶他在那間睡,反正你也不用了,以後等小寶再大些,就當他的房間。對了,你不會想搬回來吧?”說起林旭,李萍哽咽了一下。
“不會。是這間嗎?”林路問。
“是啊。不會就好,你的那些東西,我一時衝動就全扔了,你體諒我一些,人老了,受不得刺激。”
林路沒有說話,認真環視了他已經認不出的房間。家具、牆紙、窗簾……全換了,他曾經生活過的痕跡完全被抹去,沒有留下半點。
回到客廳,林路把諒解書交給了李萍。
李萍激動地過了一遍諒解書,馬上說要跟律師聯系。
“你先聽我說,就幾句話,我說完就走。”林路出聲攔下李萍。
“有話快說。”
“我和你、還有家里其他人的緣分就到此為止吧。我不要你們的財產,你們也不要再聯系我,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這就是我要說的重要的事。”林路說著,整個人都在顫抖。
“你是要……和我們斷絕關系?”李萍吃驚地皺起眉。
“嗯。”
李萍突然狂笑起來:“好啊,這又是哪一出?我巴不得!你最好說到做到!養了這麼多年養出一只白眼狼,我早就不想認你!喜歡男人喜歡男人喜歡什麼不好!果然同性戀都精神不正常!滾!快滾!滾得越遠越好!”李萍揮舞沙發上的靠墊趕打林路。
本來林路是想一走了之,但他被“果然同性戀都精神不正常”這句話徹底惹惱,他大吼一句住手,抓起手邊的東西接二連三往地上砸。
這一砸讓李萍傻眼了,嚇得大氣不敢出,她根本想象不到她眼中一直都軟軟弱弱的林路會做這種事,她嘴里囁嚅著:“你、你發什麼瘋?”
見李萍停止了動作,林路也停下來,他控制住情緒對李萍說:“請你尊重我的取向。別忘了是你生了我,你和我那個爹是同性戀的父母。你們對我的所作所為才是精神不正常,你們才是精神病人。”
林路摔門走了,再也沒有回頭。
林路在電梯里深深吐出一口氣,終於解脫了,從原生家庭解脫了。
心里缺了一大塊,很空,想哭卻沒有眼淚。
他很想念很想念外婆外公,他們應該會理解他的決定吧。
但他沒有繼續沉浸在情緒里,他需要留一點心力,接下來還要跟另一個人說再見。
出了電梯,走到門廳,林路看見駱華風正站在單元門外等他,高大、挺拔地在站在那里,見他下來,便專注地看著他。
林路一步一步朝駱華風走去,驀地想起那天在車里駱華風的擁抱,溫暖安心得就像一場夢。可惜是夢就有結束的時候,也該結束了。
兩人去菜市場買了菜,林路包了餛飩、做了蛤蜊蒸蛋作為午飯。這兩樣是林路小時候外婆外公常做給他吃的,現在他自己也能做了。
久違地嘗到林路的手藝,駱華風的表情卻並不高興。
林路坐在他面前埋頭沉默地吃著餛飩,給他的感覺,很像送他去機場的那天,仿佛要向他告別。
吃完飯收拾好之後,林路拿出一個信封走到沙發前,對駱華風說:“我們談談吧。”
坐下以後,林路把信封推到駱華風手邊:“謝謝你那天救了我,這是感謝費,里面有五萬。這是我能從積蓄中拿出的最多數目,剩下的要用在開銷和應急上。我知道你很有錢,可能看不上這點,但這是我的真心,請收下吧。”
“我救你,不是為了感謝,只是想保護你,你是我愛的人。”駱華風說得很直接。
“收下吧,收下後就離開,不要再見面了。無論你現在對我是什麼感情,我對你已經淡了。我在這里有了工作,打算以後也在這里生活。我想過的就是現在這種日子,你看見了也體驗了,你不可能適應。況且你是要回美國的,我們不可能生活在一起。請你盡快同意離婚。”
“為什麼讓我留宿?你會願意和不喜歡的人睡在一張床?”
“那、那是回報,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如果今後你再睡車里,我不會管了,回報也是有度的。”
“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從一開始,在佩吉鎮的酒吧,你穿著白襯衣出現在我眼前,就讓我印象很深,不僅因為你長得像司遠,而且我現在才明白那時對你的感覺還有動心。後來漸漸愛上了你,每天都很在意你,就算你不在我身邊,你也會出現在我腦海里,夢里。我很後悔固執和偏見讓我沒有早點發現對你的感情,狠狠地傷了你。對於司遠,我確實愛過他,在十多歲的時候,後來的感情是不是愛,我說不清。最放不下司遠的時候,我也有過很多段其他關系。但從遇見你之後,除你之外,我再沒對其他人產生過欲望。如果你想感謝我,那麼給我一些時間彌補。你想在這里生活,我會抽出時間陪你。我們在舊金山的家,也隨時等你回去。”
林路兩只手緊攥在一起:“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想再因為你而受傷了。我親眼目睹你對司遠的感情那麼深,現在說不愛就不愛了,你對我的喜歡又能持續多久?你用不著後悔,硬要和你在一起,喜歡得那麼可笑,是我自找的。但是我現在想停止了,只要有一點期待就會被打擊得粉碎的痛苦,我不想再經歷了。不僅是對你,也包括我的家人。今天我去以前的家把諒解書交給我媽,其實也是去斷絕關系的,和家里所有的人斷絕關系。林旭的事會怎麼判,父母會怎麼解決,都與我無關了。這就是我告別過去的決心,我要開始新的人生。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說的愛我,就高抬貴手吧。”林路近乎祈求地看著駱華風。
駱華風在剛剛察覺到林路要徹底結束他們的關系時,心里的野獸在蘇醒,不允許林路再次拋開他,讓林路在A市待不下去的方法有很多。
但這個瞬間,他被林路的眼神蟄疼了,林路的堅決、脆弱和傷心仿佛傳遞到了他的心上,強硬施壓的欲望被想要呵護林路的念頭驅散。
駱華風站了起來,離開前深深地看了林路一眼:“我會考慮。”
考慮怎麼讓林路接受他,他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