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和九鶴的任務是喬裝成准備進行交易的兩個組織之一的成員,截胡他們的交易物品。
森德哈斯是個黑幫猖獗的國家。
暴力、詐騙、賭博、毒品……無數罪惡的土壤滋養出形態各異的生命。
也正是這樣混亂的國度給了彪哥他們這種人更多機會。
景川是老手,九鶴也機智過人,在二海的黑客技術協助下,他們成功拿到東西。
通過二海遠程調控篡改網絡,能給他們的安全時間只有幾分鍾。於是他們東西到手之後迅速撤離。
景川很在意之前的那個直覺,或者說也可能是錯覺。
他精神高度緊張,除了要保持不動聲色和九鶴一起應付他們的目標人物,還要時刻警惕九鶴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舉動。
但九鶴全程表現專業且專注於任務,沒有任何異常。
九鶴在前,景川提著箱子在後,他們在夜色里大步疾走,穿街過巷。只要出了這片區域,就能開著他們事先停放在路邊的車子離開。
夜風有點涼,吹得兩人的風衣下擺不住翻飛。已經在政府拆除計劃里的舊街區在深夜里闃靜無人,連電路都不穩定。街燈明明滅滅,宛如鬼城。
景川總覺得有一根弦繃到了極限,隨時會斷掉。
曾經無數次經歷死亡危機的景川對危險有著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的直覺。
腳邊被風吹得打著旋的落葉和垃圾碎屑、线路接觸不良的路燈偶爾的細微呲啦聲、兩個人喀喀喀的腳步聲……每一點微小動靜都是撥動那根弦的手指。
崩斷的一刻突如其來,毫無預兆。剛剛穿過最後一條街,前面的九鶴忽然停住腳步,急停下來的同時轉過身來。
景川瞬間肌肉繃緊,迅速拔槍。
但九鶴手里的槍先扣下了扳機……
……………………
與此同時,在陌星風家領土,正是冬季早上十點。
首都順都城中心廣場,周圍建築和樹木都被昨夜下的一場小雪染白。
風贏朔在做一場演講。
他眼睛明亮,氣宇軒昂,躊躇滿志。
台下數萬民眾是他的泱泱子民;極目遠望,是屬於他的,望不到邊的廣袤領土。
他嘔心瀝血兩年多夯實的基業,已經宛如振翅待飛的鵬鳥。風家的未來必將是他預期中的繁盛。
沒有任何事能拖延他的腳步。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想要的東西,哪怕如同當初被長期下藥,身體幾近損毀,他也沒有懼怕過,反而被激起滿腔斗志,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一步步登上今天的位置。
任何事情,在他的表單上都只是待解決的問題,而非阻礙。
他會一一安排,逐個解決。
幾個月前,他那位二哥的蹤跡已經被查到。在風贏輝幾次如泥鰍般滑溜地脫逃之後,暗衛發現了雷家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風贏朔在外交和一些合作上用強硬姿態表明了他的態度,與雷家來回拉扯博弈一番,那邊終於暫時老實了點。只是風贏輝也再次銷聲匿跡。
暗衛人手不足,又不方便明著用到警部軍部,風贏朔便也不急在一時。他按部就班做好自己計劃內的事,就已經足以不斷壓縮對方搞事的機會。
中央廣場台上,通過擴音器傳開的聲音無需激昂,那種沉穩的音調,切合實際的內容都足以令人信服和激動。
遠至1.5公里之外的鏡頭里,十字瞄准线對著的那張年輕英俊的臉龐,滿是與聲音所匹配的,並不張揚的自信。
貼在瞄准鏡上的眼睛眨也不眨。
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非常穩。
然後,在某一個時刻,那根手指毫不遲疑地扣了下去。
“砰!”
廣場上的人們驀地聽到一聲巨響。
不,或許當時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大的動靜。
只是因為他們的家主在那個聲響之後身上立即爆出觸目驚心的血霧,同時應聲往後栽倒。
因此這令人驚恐意外的一幕使那個聲響以一個驚人的響度留在他們記憶里。
廣場上一片混亂。人擠著人,推搡著,尖叫著……宛如一鍋沸騰的粥。警笛、警哨、呼喝、哭喊……各種聲音組成極度不安的喧囂。
……………………
“砰——”
不同的兩個星球,幾乎同時響起三聲槍響。
尖銳的疼痛伴隨著血的腥氣。
景川從臉頰上被子彈高速擦過而撕開的一道口子上摸了滿手血。
而從他後方射來一顆子彈,失了准頭,從九鶴腦袋上空飛過。
景川捂著傷處看向身後,一個男人倒在地上無聲地抽搐,人已經是活不了了。
不遠處地上掉了把手槍。
“抱歉。”九鶴收槍,擺了擺頭,“先上車再處理。”
“不要緊。”景川緊走幾步幾乎跟他並排,說,“你厲害啊,背後長眼睛了?”
“哈哈,不是。因為你一直跟在我後面,也沒出聲,我本來只是想確認你沒什麼事,一回頭就剛好看到他。算我們命大。”
的確是命大。
那里顯然是交易的某一方在遠離交易場所布下的哨點,而他們和二海事先並不知道。
但是運氣有時候也是人的生存能力之一。
他們快步穿過馬路,上了事先停好在路邊的車。
意料之外的危險由於玄妙的運氣之神站在他們這邊而被解決了。
但看著車窗外往後急急退去的景物,景川一邊用車上急救箱里的東西處理臉頰上的傷,一邊仍然覺得心髒跳得有點奇怪。
之前感覺隨時會繃斷的弦,似乎在九鶴的槍響那瞬間繃斷了,又好像仍然連著極細的一絲,隨著莫名有點慌亂的心跳一顛一顛的,要斷不斷,牽扯得既不安,又難受。
……………………
“媽的,運氣真好啊,這個小雜種!”
陌星。
某幢隱蔽的建築里,景川曾見過的那位“邱先生”,也就是風贏朔的二哥,風贏輝,氣憤地往地上摔了一個杯子。
清脆的響聲之後,玻璃碎片向四面迸射。
正在進行的全息視頻通訊把某個人的影像立體投影在房間中央,恰好就是杯子砸碎的地方。
那個人陰沉著臉,語氣十分不悅地說:“風二爺,我們早先說得好好的,有些事不要用我這邊的名義做。耐心一點,對付風贏朔,我們會在暗處動手……”
“雷鴻緲,你忽悠了我多久了?”風贏輝怒氣衝衝,指著那個全息影像低吼,“我算是想明白了,你根本就是拿我埋的线去搞風家,給你們雷家賺好處。就只會忽悠我等,等多久?十幾年還是二十幾年?等到我老死?還是等到你們真的開戰,最後給我個破破爛爛的風家?我告訴你,我就要現在這個風家,我就要風贏朔死!”
“風贏輝,你發什麼瘋?你這幾年故意打出我雷家的旗號次數還少?不就是想逼我跟風家撕破臉好讓你渾水摸魚?”
這個人是雷家家主雷鴻緲。庇佑這個逃亡的風家老二,他當然有自己的目的。但假如風家老二不知足,他不排除一腳將其踹出去的可能性。
風贏輝曾經游說他派人追捕風家那個叛逃的唯一私奴,認為可以用來探聽風贏朔的隱私,或者用做要挾。
但不過短短幾個月,風家的眼线就送回消息,說那位家主已經有了新寵,關於逃奴,只是想抓回來嚴懲罷了。
既然這方面沒什麼太大價值,雷家當然就不想在這塊繼續耗費人類財力。沒想到風贏輝轉頭就讓他那個親信去找了殺手。
“你也看到新聞了,姓杜的找來的人要干又干不利索。風贏朔要是活下來,查到我雷家頭上,我這邊的麻煩事你擔得了責?”
風贏輝陰惻惻地說:“杜炳春好不容易找的可是‘黑桃三’啊,他們在黑道殺手榜上數一數二。風家的新聞稿語焉不詳,只放了張什麼也看不清的照片,他們說沒死就是沒死?”
雷鴻緲哼了一聲,說:“我已經讓人盡量把雷家摘出去,但是風家那邊如果還是查到什麼,並且因為這件事針對雷家,你別怪我對你不講情面。”
“黑桃三出名不止因為他們的手段,還以為他們只要接了單,除非三兄弟都死了,否則一定會做到底。”風贏輝說,“雷家主,您忙著撇清楚我跟您的關系,不如也順便想想那個小雜種死了,我理所當然繼承家主之位之後雷家能得到的好處。”
當初他對風贏朔做過的事並沒留下多少明確的證據,時過境遷,更加不好證實。
而當年風贏朔為了偽裝健康無礙的目的,也沒有把事情對外公布過。
從明面上來說,風贏輝原本就是繼承人,後來在意外爆炸中身亡。
風贏朔死了的話,只需要用DNA之類的方式證明他的身份,他的確是最有資格繼承風家家主之位的。
只要雷家出面挺他,風家那幾個本來就沒什麼能力,又早就被風贏朔把勢力都剪除干淨了的兄弟絕不是他對手。
聽了他那一番話,雷鴻緲思忖著說:“那就走著看吧。”
在和他聯系之前,雷鴻緲的政議院內廷智囊團早已經給他列舉了這件事不同結果之下雷家可以取得什麼利益。
就算風贏輝沒那樣說,他也不會漏了考慮這個可能性。
不過,這種事他當然不會告訴這個無頭蒼蠅一樣的瘋子。
從一開始跟這個人接觸,他就明白為什麼這個瘋子不是風贏朔的對手。
所以就讓他們斗吧。
風贏朔不死,瘋子能給風家添點麻煩;風贏朔殘了死了,風家落到這個瘋子手里,必然衰落。
無論如何,雷家都能得漁翁之利。
他切斷通訊,再次點開新聞……
……………………
“……目前風家家主風贏朔已被送往順都城最好的醫院——順都城大醫療中心治療。關於傷情,相關人員並未做任何披露。但有數名目擊者證實風家家主胸部中彈,現場留下大量血跡……”
一個小酒館里,風家家主遇刺重傷的新聞也在幾個嵌入牆壁的屏幕上播出了。
發黑的原木桌旁坐著的三個人都目不轉睛看完了報道。正是彪哥、阿雪和船長。
阿雪低聲說:“這個人要是死了,小龍就徹底安全了吧?”
彪哥說:“船長,明天有空查一下,看看是什麼人做的。有线索的話就了解一下,如果不好查就先放著。”
綽號叫船長的中年男人甕聲甕氣地嗯了聲。
彪哥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氣喝掉,解釋說:“這個人畢竟跟小龍多少有點關系,如果查起來不麻煩,就把消息給他傳回去。”
他倆都沒意見。
船長說:“小龍這次真應該跟著來,他要是自己看到這新聞,一定很高興。”
阿雪說:“老船長,難怪你單身。”
“嗯?”船長一頭霧水。
阿雪卻又不繼續說下去,轉而問彪哥:“要是給了小龍消息,他不會跑過來吧?”
彪哥拿著空杯子在桌上無意識地碾了碾,說:“不知道。”他頓了頓,又說:“等能夠確定是死是活了再傳回去吧。”
船長還沒明白阿雪那話的意思,這邊彪哥的話他也聽不懂。
本來想問問,想了想覺得跟自己沒啥關系,就不問了,倒了杯酒,繼續仰頭去看牆上小屏幕的其他新聞。
阿雪用手指敲著桌子算了算數,說:“能確定的時候估計也要差不多一周之後了,然後用民用空間站傳消息過去也要差不多兩周吧?”
彪哥忽然笑起來,說:“是啊。三周時間,死呢,也死透了。活呢,大概率也活蹦亂跳了。小龍不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