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馥郁的茶香在小小的茶幾上方裊裊升起,耀星接過月牙色的白瓷小杯悠閒地品起香茗。
甘甜的茶水衝散蟹粉小籠的膩味,耀星淺酌過後滿意地放下杯子,這才看向一直緊緊盯著自己的人,好整以暇道。
“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許知野略一沉吟,開口道:“你為什麼來這里?”
“找他。”耀星看向淵述,在腦海中組織了一下語言,轉過頭對湯子希說:“你先下去吧,送酒水的車要到了,我晚點就來。”
這麼明晃晃地被支開,湯子希也不惱,順從地拿上樓下的鑰匙出門。
“好了,無關人等走了,現在開始說吧。”耀星拍了一下手掌,看起來很高興,然後趁許知野沒注意迅速探身過來撫上他的心髒。
人還沒反應過來,耀星就坐回去了,“真有意思。”
“什麼?”許知野疑惑道。
淵述咬牙切齒瞪著他,“誰允許你看的!”
“有誰不允許嗎?”耀星搖搖頭,繼續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看著許知野散漫地說道,“他跟你說了吧,我也是龍。”
“我和我的族人一起生活在距離這里很遠的地方,去年冬天,一股強烈的龍息突然出現在東方大陸,我們感受到了新龍的誕生,為了不讓龍族血脈流落在外,決定派我出來尋找。可惜龍息並沒有存在很久,我循著最後出現的方位來到這里,為了尋找淵述暫時給自己捏造了個故事留下來,當然,昨天之前我也不知道要找的是誰。剛來到地方聽說只要去醉言酒館可以打聽到任何東西,我就來了,真是巧這麼輕易就讓我找到了。”
許知野對他的故事不感興趣,但是從他的話語中提煉到一個重點,凝神冷聲質問:“你要帶淵述走?”
耀星堯有趣味地看向他,“他是龍,他本來就不屬於這里,我只是帶他回家。”
“我家就在這里。”一直沒說話的淵述突然開口道。
耀星聳聳肩,“沒關系,你現在可以呆在這里,等你見識過人類的丑陋你會回來求我的。”
“我已經見識過了。”淵述冷酷地說。
“那只是冰山一角。”耀星不屑。
許知野垂在一側的手掌不自覺握拳、收緊。
“那里是怎麼樣的,你和你族人住的地方。”許知野平靜地發問。
“那是個很美的地方。”耀星回憶著家鄉的風景,臉上恰到好處的假笑仿佛都帶上了幾分真情實意。
那里的樹木很高,郁郁蔥蔥的森林沒有裸露的地棉,全都被綠草青苔覆蓋,穿梭在遮天蔽日的大樹之間時常常有飛鳥蝴蝶相伴。
河流湖泊波光粼粼,可以見到水底,大陸中央有一個非常大的湖泊,周圍都是自然生長香氣撲鼻的藥草,受傷的動物可以在里面得到治療。
大海是不可以靠近的,總有不自量力的人類會在岸邊登錄妄想再重演幾個世紀前的歷史,尋得龍族回到人類社會接受勛章與榮耀。
春天漫山遍野開滿鮮花,夏天的時候蟲鳴不止。
秋天樹葉變黃,隨風凋零成為肥料,等待下一次的盛放,冬天的河流會結冰,我們會回到山上,有的龍喜歡住在洞穴里,有的會築起高聳的城堡。
那里有一座世界上最高的山峰——霧溪山,高山的頂端常年被白雪覆蓋,我們最後都會魂歸霧溪山。
我們都是自由的。
許知野想象著那個世外桃源般的世界,自由,不被世俗束縛。
“既然說得這麼好,那你從哪來就回哪去。”淵述毫不在意地回答,右手不知何時緊緊包住許知野緊握的拳頭,輕輕捏了捏泛白的手指。
“我可以感受到你的氣息,我們族人都能,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麼嗎?龍雖然是獨居動物,但也按照屬性分成幾大族群,遍布西方大陸每個角落。因為你也是被霧溪山孕育的龍,我們感受到你,所以前來尋你。”
耀星犀利地盯著淵述,不等他們開口自顧自說下去,“因為你是我們的族人,根據你所說的你母親應該就是…”
“我不想知道,她把我丟在深淵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可能會遭遇什麼,現在我好好活下來了就想把我認回去?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淵述拉著許知野站起來往外走,清冷的聲音幽幽在背後傳來。
“她死了,雖然我不記得准確的日子,但是她已經死了十多年了。”耀星冷酷的聲音像紀錄片里面事不關己地陳述著他人悲慘命運的旁白。
“龍的壽命很長,而且還有魔力加持,若不是遭受什麼剝皮抽筋之類極端凶殘的對待是不可能非自然死亡的。我們能感應到族人的存在,世界上某處有一條龍消失就會被刻在霧溪山之巔的巨大石碑上,她的名字已經在上面遭受了十多年的風雪。”
淵述對於素未謀面的母親的境遇毫無觸動,頭也不回拉著許知野推門離開。
“如果你想回去的話…”許知野話還沒說完就被推進車內,淵述依樣畫葫蘆地點擊自動駕駛回家。
許知野還要說什麼,淵述轉過頭打斷他,“不要說,我會生氣。”
這話沒頭沒尾的,但是許知野還是聽懂了——不要說讓我離開。
一大早出門,窗簾都沒來得及拉開,中午太陽高照,但是回到十八樓的房子還是一片昏暗。
進門後淵述自顧自往廚房去,拉開冰箱一件一件拿出今天午餐需要的食材。
雞翅,牛肉,豬頸肉,羊架……
淵述拿一樣出來許知野就放一樣回冰箱,像兩個幼稚的孩童一樣斗氣。
“你在對我生氣嗎?”許知野問。
“沒有。”淵述煩躁地關上冰箱門,拆開大蒜和胡蘿卜的包裝袋,打開水龍頭衝洗。
許知野把水龍頭關上,在滿溢的水盆中拿起胡蘿卜去旁邊削皮。
鋒利的刀鋒與厚重的砧板相觸發出清脆果斷的咔擦聲。
淵述伸手想接過菜刀,但是許知野不讓,喀喀喀地把堅硬的胡蘿卜切得七零八落。
“哥哥~”淵述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聽到許知野有一點點想要讓自己離開的念頭就生那麼大氣,對於挑起火线的耀星都可以一笑置之,為什麼要對最親近的哥哥撒氣呢。
“我錯了。”小黑龍從小到大認錯態度都十分良好,磨蹭到許知野背後抱住他的腰,像沒有骨頭一樣整個人緊緊貼著許知野,下巴輕輕靠著因為切菜而抖動的肩胛骨。
“我不該對你發脾氣,我應該去把耀星揍一頓,不過他是不是被希希打了,早上我看到他的身上好多傷口哦。”淵述光滑的臉頰蹭著許知野的脖子,賣乖地說。
“小屁孩別瞎說。”許知野動作慢下來,回想起早上教壞小孩的一幕,教育道“你可別學他。”
“嗯!”見許知野態度松動,淵述趕緊趁熱打鐵軟聲軟語認錯,“我只聽哥哥的話。”
“就會賣乖。”許知野一哂。
“哪有。”蹭著許知野的脖子,淵述看到越來越細碎的胡蘿卜忍不住開口道:“哥哥,再切下去就要吃胡蘿卜泥了。”
“你自己做。”許知野把菜刀扔在砧板上,手肘往後一擊把淵述推開,離開他的懷抱回沙發上坐著等吃。
“哥哥別急,今天做胡蘿卜雞蛋卷哦。”
“隨便你做什麼。”
吃過飯後淵述又要繼續上課,對於功課許知野一向很放心,但是想到自己也算小黑龍的家長,都沒有關心過他的學習實在是不應該。
而且一直沒有跟淵述討論過家人的問題,今天才知道原來他那麼在意被媽媽拋棄,還是要多花點時間陪小黑龍才行。
午後,裹挾著桂花香的微風從窗戶飄進來,許知野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上的人體生理結構圖解,不一會兒就不受控制地頻頻點頭。
淵述側頭過去看著說要陪自己上課卻打起瞌睡的人失笑,眼見點頭如搗蒜的腦袋要掉下去了,淵述趕緊把肩膀湊上前接住,艱難地維持著半邊屁股懸空的姿勢聽課。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我們的身體由四十至六十萬億個細胞組成,而每個細胞又由……它們為了我們這麼努力地工作,那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好好學習啊,接下來我抽同學提問一下。”
光屏上滔滔不絕的老師停頓下來,似乎在打開抽簽功能,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她說:“淵述同學,請你回答一下反射分為哪兩種方式?”
聽見淵述被點名,許知野比他還緊張,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淵述見人起來悄悄坐回去,收起撒嬌賣乖的模樣,神情專注地看著屏幕,聽見提問也不急不躁,點開麥克風,帶著變聲期特有的嘶啞,低沉地開口。
“條件反射和非條件反射。”
“很好,那可以說一下條件反射形成的原因嗎?”
“條件反射是需要人後天的生活中不斷獲得的一種經驗性行為。”
“沒錯,謝謝淵述同學的回答,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巴甫洛夫的狗……”
回答完畢,淵述把麥克風關上,轉過頭看著發呆的許知野,“哥哥,你生氣了我就想哄你,你說這算不算條件發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