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野沒來得及幫淵述找出顧堯鋒的痛腳,先等來了褚熠的召見。
首席秘書不是如往常那般线上聯系他,而是直接驅車到家門口。摁響門鈴的時候許知野還在睡夢中,是淵述起身去開的門。
“你好,請問是誰?”
“我是首領的秘書,鄙人姓林,找許知野先生和淵述先生。”
“請稍等。”
隔著電子屏幕,淵述看見一個穿著煙灰色職業套裝的女士站在門前。
淵述轉身跑回房間叫許知野,“哥哥,首領秘書來了,她說要找我和你。”
“什麼?誰?”許知野睡得迷迷瞪瞪的,但是最後那句找我和你聽清了,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為什麼找你?”
“不知道欸。”
許知野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出門迎接秘書小姐,並反手把門關上,“林秘書,請問是首領有什麼要交代嗎?”
“您待會見到首領就知道了。”
“哦,好的。”許知野麻溜地走到外面那輛價格不菲的轎車旁,拉開車門進去。
但是林秘書站在原地不動,盡責地等待另一位同樣受到邀請的客人。
淵述站在門後留意著外面的一舉一動,雖然許知野讓他千萬不要出去,但是現在這情況看來他不走這首領派的車也不會走。
淵述拉開門出來,在許知野不贊同的目光下上了車。
印著繁復花紋的羊毛地毯把腳步聲都吸收,偌大的玫瑰宮雖有人走動,但是靜謐無聲。
淵述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但是與許知野相比他顯得更為從容。許知野滿腦子都在思考褚熠召見淵述的原因。
“首領,人到了。”
“首領。”許知野朝褚熠略微頷首,而淵述則沒什麼表情地打量著坐在主座的人,但是主座的人連給眼神都沒分給他們。
“你的小男友看起來很有性格。”褚熠簽完兩份文件,慢條斯理地蓋上水筆才抬起頭。
接著點開了牆上的光屏。
先是一段嘈雜搖晃的鏡頭,沒有什麼重點,拍攝者似乎一直在移動。
半晌,拍攝者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視角是俯視的。
下面數以百計的人如螻蟻攢動,隨著鏡頭的推近,許知野看清了。
那群人手上高舉反動的旗幟或標語,其中老弱婦孺占了大多數,呼嘯的風沙把他們的臉蛋、手腳包裹。
他們衣衫襤褸,抗議的人里面有許多冷得突然倒下,然後被他的同伴踩踏,成為抗議的墊腳石。
人群外不遠處有一個簡陋的台子,流民里面的青壯年守在那里,冷眼看著帝國軍隊和他們的妻兒對峙。
“這是…邊境?”許知野遲疑道。
“是的,如你所示,他們今年甚至沒有回去荒山過冬。”
“你的意思是讓我現在出發去邊境安撫流民?”許知野竭力按下內心的憤怒。
“跟聰明的人打交道就是舒心,你現在是帝國的銘牌,之前跟你提過你也答應了,只不過時間提前了而已。他們現在給出來的條件是要我本人去跟他們談判,這是他們指定的談判地點”褚熠指著上面那個潦草的台子。
“春天和冬天的邊境根本不能同日而語,飢寒威脅下他們隨時可能會暴動衝卡,他們手上還有武器。這些老弱婦孺根本就沒有任何威脅,為什麼不讓他們進城熬過這個冬天。”
褚熠微微一笑,站了起來,手上拿著剛簽好的紙張走到許知野面前,“我現在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代表我和帝國去跟他們談。讓他們退回荒山或哪里都好,總之不要再讓我在邊境監控看見他們。”
“如果我讓他們進城,還需要你干什麼。那些懦夫就是瞅准我不敢對老弱婦孺武力驅散才把自己的妻兒推出來,他們當中幾乎都是犯了重罪被遣出國境的,留他們一命已經是歷代統治者的仁慈。既然他們沒認清自己的境地,還要延續自己惡劣的基因,那也不能怪我不給他們生路吧。”褚熠收起假笑面具,換上冷漠真容。
輕飄飄的任職文件落在許知野手上似有千斤重。
褚熠見他低頭不回應,接著給了一榔錘,“這幾天你風評不太好,過去避避風頭多好,到時候把人勸退了你立功,民眾自然也沒話說了。至於淵述同學,在你回來之前就暫住玫瑰宮,這里這麼大多個人少個人也不會被人發現,你不用擔心好事的人會騷擾到你的小男友了。到時候我會安排一隊我的私人護衛送你去,邊境還有龍衛兵,不用擔心。”
褚熠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密的安排讓人無言以對。
許知野和淵述猛地抬頭看向說話的人。
大選在即,褚熠為了選票不願節外生枝,但又不能不管,暴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許知野是最好的人選,能自願代他前去自然更好,但是不願意的話也由不得他。
許知野五指收緊,沒有過多思考就咬牙答應。
“我不同意。”淵述怒不可遏,若不是許知野另一只手緊緊牽住他,他就要衝上去把褚熠撕成碎片。
“林秘書,帶人出去吧。”褚熠眼皮都沒有抬,按下內线叫秘書進來把人帶走。
林秘書帶著淵述去錄入虹膜和指紋信息,然後給他的終端錄入了七十三層和二到五層的權限。終端在中央系統的操控下閃了兩下。
玫瑰宮是帝國境內占地面積最大的單體建築,雖然叫作玫瑰宮卻不是一座宮殿,只是內部裝修采用了巴洛克風格的宮殿式設計。
每一層外立面修築得別出心裁,錯落的階梯式設計,從上往下俯視時像一朵怒放的玫瑰,故得其名。
一至五樓是門面,招待客人的地方修得極盡奢華,有不同風味的餐廳,休閒的放映室和娛樂室等等。
六樓到五十五樓都是辦公區域,五十五樓以上是客房,采用酒店式管理。
最頂端的九十八層至一百層是歷任首領專屬的私人空間,淨面積比一棟小洋房還要大得多。
去任何樓層都需要終端感應和通過生物信息核驗才能按鍵,淵述相當於被軟禁在玫瑰宮七十三層的客房。
林秘書帶兩人上去,這是一個套房,門口左手邊有個小吧台,中央的茶幾放了歡迎果盤還要一束幽香的百合。
林秘書沒有跟著進去,站在門口公事公辦地說:“淵述先生,如果對房間有任何不滿意可以通過內部服務系統聯系管理人員,沒有其他事情我先下去了。許知野先生,下午兩點出發去邊境,到時候我會再上來。”
房內套間的雙開門大開,可以看見里面的衣櫃掛滿了衣物。
准備得真夠齊全的,許知野冷笑,最近夏離在全國各個區路演,褚熠趁最大 的競爭對手不在就大動作。
許知野在身後取出隨身攜帶的探測儀,在房間內走了一圈,確認沒有任何監控設備才拉著淵述坐下說話。
“沒想到褚熠動作這麼快。”
“晚上我可以從這飛出去,不會被人發現的,到時候我暗中陪你去。”
許知野搖搖頭,“你無緣無故在七十幾層高樓失蹤會惹人生疑,既然他連監控都沒有放應該暫時不會對你有什麼動作,不過要是你覺得不開心或者有什麼不對勁的,你要第一時間逃跑知道嗎。”
淵述反握住他的手,“可是我想陪你去。”
一大一小的手相互摩挲,上一秒許知野還在勸說淵述,這一刻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像說什麼都不對,言語失靈,腦子也失靈。
“如果害怕的話要說需要小黑龍。”淵述說。
許知野失笑,臉色烏雲撥開,“很需要小黑龍。”
淵述把人抱上大腿,整個攬入懷中,輕輕拍他的後背。
過了許久,淵述重復一遍剛剛的話,“我陪你去,不要怕。”
或許是小黑龍的懷抱起了作用,許知野直起身,專注地看著他,“只能我去,如果你一起去的話,他早晚會知道你是龍。如果你是龍的事情曝光了,那麼我們之前做的努力全部白費了。”
“你在這里就當酒店度假,過完寒假我就回來。你會每天給我加油的是不是。”
“許知野。”
淵述神情嚴肅,然後把手上的鐲子取下來扣在許知野手上,對淵述來說剛好的手鐲在許知野手腕上卻空了一圈。
“你拿走我的鐲子,一定要還給我,我等你回來親手幫我重新戴上。”
許知野一錯不錯看著他。
“每天要好好吃飯,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每天都要跟我視頻,如果條件不允許的話就每天給我發消息報平安。受傷了要跟我說,受委屈了要跟我說,什麼時候想回來了也要跟我說。我去把你綁回霧溪山,這無聊的政治游戲我們不玩了。”
“好。”許知野抵著他額頭,輕輕地答應。
“我出去之後立刻聯系夏離,看看他能不能把你撈出去。”
“不用擔心我。”
淵述把他抱到一旁,在他莫名的眼神中進了衛生間。
約莫十分鍾後淵述才出來,不知是不是許知野的錯覺,他總覺得淵述好像比進去的時候蒼白了些。
“怎麼這麼久?”
淵述抓著他的手,把一個塑料小瓶子放在他手心里面。
鮮紅的血液還滾燙著,看清手中的東西,許知野全身顫抖,若不是淵述還抓著他的手,恐怕瓶子都要抖落。
許知野雙目通紅地掀開他的衣服,剛割開的傷口還在滲血。得益於龍的自愈能力才沒有往外噴涌,但是深色的衣服仍然洇濕了一塊。
“我不要你的血,你倒回去,我不要。”許知野慌亂地去開蓋子要把那血讓淵述喝下去,淵述抬手制止了他的動作。
“就知道你會這樣才進去放的。”淵述揉了揉他泛紅的眼角,沾了一手濕潤。
“我的血就算放出來也會一直是熱的,要是那邊太冷了就用來暖手,放在外套的內袋可以暖胸口哦。緊急時刻一定要用,用不上最好,不想你痛。”
積蓄的淚水終於滑落。
相擁半日,告別的字眼一句沒提,房門就敲響了。
“許知野先生,時間到了。”林秘書在門外催促。
慌亂之下許知野哭著說胡話,“你不要等我,你回霧溪山,快走快離開人類世界不要再受傷。”
淵述抬手捂住他的嘴,在額頭上落下一個羽毛般輕盈的吻,“我等你平安回來。”
“我愛你,許知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