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淵述。”耀星冷酷地說,與一開始的故作高冷不同,現在完完全全像個冰渣子一樣,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不顧許知野皺眉,直接掠過他走進屋內。
“你還回來干什麼?”
“不關你事。”說完轉向淵述,“你,跟我走。”
“你知道我不會跟你走的。”淵述強硬回絕。
耀星一步步逼近,“其實你已經恢復了吧。”時間被凍結,屋內兩條龍沉默著對峙。
“你屬於霧溪山。”
“我不知道你對你的家有著怎樣無法割舍的感情,可以讓你輕而易舉地放棄愛人。但是我的愛人在哪里,我就會在哪里,而且有他才是我的家,而不是你口中所說的那座我見都沒見過的山。”
耀星眉骨緊緊壓著眼眶,“你知道愛上人類的龍都落得怎樣的下場嗎?她不惜與家族決裂,被虛假的甜言蜜語騙到人類的大陸,被貪婪的人類獻給了最高統治者,被砍掉了龍最重要的角和翼,她拼盡全力逃離,但是再也無法飛回家。”
“我沒有愚蠢到真情實意和虛情假意都分不清,而且哥哥不是那樣的人。”
耀星不屑地輕笑,“你真的和她很像,她離開前也是這麼說的。”
“知道當時族人和她說的例子是什麼嗎?有一條雷龍愛上了一個來西方大陸考察的科學家,他們一開始也很恩愛的,為了科學家的事業,他陪她回了人類世界,第二年科學家生下一個完全是人類模樣的孩子,這也正常,用人類的話說就是基因總有特例。”
“但是雷龍並沒有就這樣離去,他還是在家盡職盡責當一個好丈夫,好爸爸。又過了幾年,科學家再次懷孕,這次她生下的是一條龍,和你一樣,沒過多久小龍就開始褪皮,但是科學家發現這條小龍什麼能力都沒有,剛出生就會開口說話,還不人不龍的樣子太可怕了。”
“於是她,把他賣掉了,後來據說因為被發現私自培育龍人,所以科學家被處死了,那條小龍人也被沒收,至今不知下落。他的哥哥和父親都感知不了,這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被砍了角,要麼是被砍了角再處死。”
“夠了,你走吧。”
“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或許你就會成為我下次勸誡他人的新例子。”耀星直視他憤怒的眼睛,輕笑著說出最後的勸慰。
“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了吧,讓我猜猜,你晚上睡覺如烈火灼心,牙肉酸癢恨不得把見到的東西都啃噬一空。在路上走著走著突然想展開翼膜翱翔遠去,耳朵和眼睛總是可以聽到和看到千米之外的紛紛鬧鬧,吵得你不能集中。”
“雖然現在你還能勉強控制,但是再過些日子,不會很久,估計就三兩天,你的力量就會完全回歸,到時候你就不怕控制不住一把火把許知野燒成灰碳?或者突然在大街上變回原型,別人把你捉走沒關系,你可以逃,但許知野呢?他被抓走你可就沒辦法了。”
“龍是無法攻擊同類的,就算我們都不想承認那些所謂類龍人和半龍是我們的同類,但是我們的攻擊對於他們也是無效的。如果人類統治者覺得生物融合原材料不夠了想抓你,那麼他讓類龍人抓著許知野就是捏著你的命門。”
淵述堅定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裂痕,牙齒不住地磨搓口腔側壁,垂在衣袖里面的手緊握成拳。
拳頭握緊,放開,握緊,又放開。
少年挺拔的肩膀似乎被千斤巨石壓下,猛地塌了下來。
聲音顫抖著,“要怎麼做。”
“只有回到霧溪山,父親才會教你如何成為一條真正的龍。到時候你才是真正長大而不是通過吹兩支破蠟燭。”耀星說完轉過身,“考慮清楚來找我,你知道怎麼找到我。”
一揮手,時鍾繼續不知疲勞地走動,變紅的彩燈一閃變綠,再一閃又變回紅。
許知野連忙跑向淵述,而湯子希被耀星繞開。
剩下的幾人都無心再繼續派對,草草把屋子收拾完畢,湯子希獨自回家,留臉色沉重的淵述和不明真相的許知野相顧無言。
夜深,淵述沉默地抱著許知野,眼睛睜大看著黑暗的虛空。
“怎麼了?”許知野先開口打破平靜。
淵述腦子一片混亂,不知如何開口,默默收緊的手臂在無聲地訴說著自己的不安。
許知野轉過身面對淵述躺著,在他唇上貼了貼舌尖順著唇縫描摹了一遍,這其實都算不上是個吻,就像小動物下意識的愛撫。
“是不是耀星對你做了什麼?嗯,還是說了什麼?”許知野沉吟道。
“嗯。”像被老師罰留堂的小學生一樣,淵述委屈地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
“那你覺得他說的話是對的嗎?”
這次淵述沒有回答,喉頭被莫名的情緒哽住,連短促的嗯都發不出來了。
“如果不開心,也可以不按照正確的話語做哦,聽從你的內心。”許知野溫柔地撫上小黑龍的臉頰,額頭輕輕地抵住他的。
“如果,如果我要離開一陣子,哥哥你會等我嗎?”
呼,說出來了。
這次沉默的人變成許知野。
空氣中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淵述的脖子處滑落後,又攀上了許知野。
“要很久嗎?”許知野輕輕地說。
“我不知道。”淵述沮喪地抓了抓頭發,“我太弱了,靠自己可能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力量,我好擔心有一天會傷到你。”
淵述埋進許知野的懷里,懊惱地說。
“那,你要回去了嗎?回到你的同類身邊?”許知野聽見自己問,靈魂好像輕飄飄地離體,在上方默默地注視著相擁卻各懷心事的兩人。
“我跟你說過我從來都沒想過找一個伴侶,你強勢闖了進來,你就要負責。我在研究所陪你三個月,最後決定把你帶走,那麼這次我也給你三個月的時間。明年,你來這個家的那天,如果你沒有回來,我就當從來沒有見過你了。”
“我會回來的!”淵述收緊手臂,內心的如火般的焦灼都比不上許知野輕飄飄的一句話來得難受。
“我學會怎麼控制自己的能力,成為一條真正的龍的時候,寒冬逝去,春天來臨的時候,我會飛過大洋回到你身邊。”
“你要等我,哥哥。”
“嗯。”
-
“決定好了?”耀星站在護城河邊,看著被太陽照得閃閃發光的碎冰。
“在春天來臨之前,無論如何我都會回到這里。”
“希望你的天賦能達成你的願望。”
“什麼時候走?”
“現在不就是最好的時候。”耀星不以為然地說。
“不行,我還沒和哥哥告別,很快,我先回一趟家。”
浮冰突然齊齊泛著精光,停滯不前。耀星拖著淵述一條手臂把他扔到背上,變回原型飛向天際。
展開的雙翼遮天蔽日,靜止的地面無人知曉剛剛短暫被偷走的光亮。
淵述在半空中翼膜自動展開,但是無法如耀星一樣自由飛行。
似乎被看穿了內心,深藍色的巨龍傳來聲音,像透過水一樣,帶著沉悶的隔層才傳到憤怒的小黑龍耳朵,“你見到他就不想走了,別白白浪費時間了。”
到底還是小孩,耀星只能安慰這麼多了。
淵述捏著手腕上沉甸甸的手鐲,看著逐漸遠去縮小的大陸,暗暗祈禱許知野一切平安。
要等我回來。
許知野在家里左等右等沒等到出門找耀星的人回家,反而等到了拿著兩瓶干紅上門買醉的湯子希。
窗外的太陽西斜再落下,路燈星星點點亮起。
真奇怪,明明白天是大晴天,但是晚上的天空卻一顆星星都沒有,烏雲密布,如同一些人的心一樣。
“陪我喝一杯吧。”一向注重外表的湯子希連胡子都沒剃,隨意披了件卡其色棉服,內里還是家居服,就這麼上門了。
許知野把正對著廚房的島台上方的吊燈打開,沉默地在久未打開的櫥櫃里取出封塵的高腳酒杯。
細致地清洗干淨,放在島台中央。想著淵述之前囑咐過要是去醉言酒館兼職的時候不得已要喝酒的話,記得要吃點奶制品打底。
餓了一天的肚子似有所感,許知野又打開冰箱拿出個布拉塔奶酪球和幾片火腿片,昨天做蛋糕的草莓還剩了許多。
算了,留個淵述回來吃,要是把他的草莓吃掉可能要哭一天嗯。
許知野笑了笑把草莓推進去,關門時看到保鮮盒里剩下的芋泥蛋糕已經完全坍塌了,一坨不明本體的紫色糊糊,看著可真讓人惡心。
蛋糕連帶著盒子被扔進垃圾桶。
許知野用現有的食材簡單收拾了一下,把樣貌不敢恭維的火腿奶酪沙拉端出來。
湯子希早已自酌了兩杯,一些十多年的交情無需多言就能明白對方。
沒有經過醒酒步驟的干紅,開頭清淡,中間酸澀,結尾濃苦。默默對飲完一瓶,嘣,許知野利落地把另一瓶也打開。
酒入愁腸相思苦,離人遠去不知歸。
“是不是龍都無情?”湯子希苦笑。
“你知道了?他沒跟你坦白,我們也不好告訴你。”許知野放下酒杯,“不過淵述會回來的,我相信他。”
“你們才在一起多久你就相信?”湯子希的話像從自己心上拔出的尖刀一樣,狠狠刺在許知野心上,“他才多大啊?就一年,他能對這里,對你,有多少感情?你們親過嗎抱過嗎上過床了嗎?你就敢這樣大言不慚地說你相信一條龍,一個連人都不是的生物會能理解,擁有人類的情感!”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