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宋沅沒想到先哭的人是他,捋著他的背安慰道:“好啦,我也沒事啦。”
“怪我……”他哽咽道。
他有很多話想說,他的愧疚,他的難過,他承諾過的一直陪在她身邊保護她,可還是讓她受了傷。他不願意辯解,痛心得只會說這兩個字了。
他只比宋沅大三個月,迄今為止,這倉促簡短的人生中,卻已有太多事情和她綁在一起。
第一次抓周,第一次品嘗人間的食物,第一次為肉眼看到的流星雀躍,第一次踏入學校,甚至於,第一次為異性的肉體著迷。
他們也會為同一顆糖果爭吵,為被對方弄壞的玩具打架,會因沒收到彼此的生日禮物而冷戰。
每一個瞬間都有她。
失去她的人生,會不會就是失去自己的另一半靈魂。
他不敢深想,只更用力擁抱懷中的小人。他只想此刻,唯一應當被珍惜的此刻。
魏時穆沒有哭出聲,那眼淚卻濡濕了宋沅的衣領。淚水太溫情,她臉上明明疼得難受,心里卻如羽毛飄過,柔柔的,癢癢的。
安靜的病房里只有兩個相擁的戀人,不知何時,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鵝毛雪。
這讓宋沅想到六年級的那個冬天,魏時穆被社會小青年打劫,搶走了一個月的早餐費。
他不敢回家,躲在回家路上的那個巷口里。
他們本因為不知所以的小事冷戰了好多天,可那天雪下得那麼大,宋沅心軟了,最後還是過去安慰他,說可以包他一個月的早餐。
那天魏時穆也被打了,她瞧著這可憐的小狗,大方地把自己的肩膀借給他。
於是他在宋沅的肩上哭了。
想起這個,宋沅就笑了。小狗還是小狗,這麼大了還會在她頸邊哭。
她總是覺得魏時穆做事沒有毅力,還膽小,又散漫。可那天之後,他就去學了跆拳道,一直到現在都還在堅持。
她其實很喜歡他的散漫,自由,和誠摯。是她口是心非,總要忽視對他的留意。
她伸手,輕輕捏了他通紅的耳朵。
“魏時穆,你要不要再告白一次?”她用手掌攏住了他的耳朵,輕悄悄地問。
魏時穆微微愣住。
雪下得真大,點滴落在塵埃里,像他們震蕩的心跳聲,怦怦,簡直要飄出天外。
他從那柔軟的軀體中抬頭,用手背拭掉含糊的眼淚,雙眸清澈又溫然。
“宋沅,我喜歡你。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沒有華麗的言語,只有最真切的心意。
宋沅開心地笑了,一雙月牙眼彎彎。她嘟著嘴,湊上前去親了親心上人的唇。
“好呀。”她徹底眉開眼笑,笑得眼角都涌出點熱淚,聲調控制不住地往上揚,像只翹起了尾巴的小狐狸。
魏時穆也傻笑著,輕輕捧著小青梅的臉,溫柔地吻她的唇。
毫無欲望的,最純粹的吻。
他們還會一起經歷很多個瞬間,每一天都會有不同的苦辣酸甜。那又如何呢,他們一定永遠忘不了這一年的雪夜。
最誠摯的兩顆心相貼著。
等到雪化了,春天來了,他們一起去看第一茬盛放的櫻花,一起去嘗最可口的醃篤鮮,一起去捕捉山野間的鳥叫。
像宋沅喜歡的陶淵明那首《時運》里描寫的那樣:
邁邁時運,穆穆良朝。
襲我春服,薄言東郊。
山滌余靄,宇曖微霄。
有風自南,翼彼新苗
人世太短。
可是,愛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