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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鏡花水月 vancouver1990 5058 2024-09-06 06:28

  前一天不知應酬到了多晚,但律師們依舊一大早便准時到了事務所,准備例行會議的報告資料,這個會議原訂昨天要開的,僅因為莊律師的到訪而改期。

  會議上,老板開心地宣布李董案和平落幕,對方不再繼續追溯下去。

  所有人替文忠和我拍手鼓掌,很多人拍拍我的肩以示贊許。

  我驚訝的張開了嘴,但隨即展現律師不動聲色的本領,接受大家的道賀。

  如果是其他律師,每每在案件勝訴後,都會招待同事大吃一頓,特別是首席助手,必定會被律師大大贊賞一番。

  但在我剛進事務所時,我就聽說文忠是當中特例,生性節儉的他從不曾請客,連外送的飲料也未曾替大家付過錢。

  且更雪上加霜的是,自從我在關鍵開庭日缺席後,文忠學長便再也沒給我好臉色看。

  “謝謝學長指教。”

  即便如此,我還是硬著頭皮在會議後向他道謝。

  “你好好加油。”

  文忠展現一笑泯恩仇的態度,將煙放進嘴里,拍拍我的背。

  當晚,事務所的助理同事們替我在 KTV辦了一場微型慶功宴,自從接手李董案之後,除了頭幾個禮拜的意氣風發與志得意滿之外,似乎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恭喜學長!”幾位實習生學弟高舉酒杯,恭恭敬敬地干杯。

  “別忘了這家伙還有另外一樁貴婦告老公的啊!”

  鼎益哈哈大笑吐槽。

  “簡直是外遇案件專家!”

  小范附和,我抬起腿假裝要踹他。

  酒酣耳熱之後,這個只有男生的包廂開始毫無形象的大聲唱起歌來,幾個酒量極差的實習生已醉倒在角落的沙發上。

  “是不是該叫女友來一同慶祝?首席助理的首勝啊!”

  鼎益一屁股坐到我身旁,大聲對我說,以免聲音被唱歌的家伙們蓋過。

  “學長還沒跟班花學姊分手嗎?”

  學弟也跟著坐下,手中酒杯的酒灑到沙發上。

  我轉頭看向他,心想如果我再喝得醉一些,也許可以仗著醉意往他臉上揍一拳,就像我揍陳尚明那樣。

  學弟嬉皮笑臉的搭著我的肩,像是要跟我稱兄道弟般。

  “分手?”鼎益問。

  “還沒,不過說不定也快了。”

  我推開學弟,憑著酒意誠實招來。

  “那我可以追班花學姊嗎?”

  學弟不知好歹的問,我再次轉頭看他,但鼎益搶在我之前捶了他一拳,並逼著他把手中的啤酒喝完。

  “但是我昨天看到了喔!”

  學弟喝完手中塑膠杯的酒,又嬉皮笑臉起來。

  “看到什麼?”鼎益好奇的問。

  “看到……學長跟一個很漂亮的女生,一起去看電影!”

  學弟對我擠眉弄眼。

  “多漂亮?”

  聽見有關美女的話題,幾個男生湊過來想聽。

  “反正很漂亮就對了!”

  學弟雙手往高中一揮,杯中殘余的酒液又灑了出來。

  “王八蛋,沒有關鍵證物還敢信口胡謅,你給我喝!”

  大伙兒再也受不了學弟的態度,七手八腳打開好幾罐啤酒,倒進學弟的杯子里逼著他統統喝干淨。

  我跟著大家嬉鬧一陣後,走到包廂外,走廊的底端有一間廁所。

  整條走道約有五、六間包廂,大小不一,隔音設備其實不怎麼樣,每經過一道門變可以清楚聽見里頭傳出的歌曲以及歡笑聲。

  廁所的洗手台有一些嘔吐物殘渣,看得出來即便服務生再怎麼勤勞得刷洗,也趕不上這些從包廂衝出來的醉漢。

  我拉開褲頭拉鏈,卻在過程中發現,這個空間里頭除了我唏哩嘩啦的水聲外,還有另一個不太尋常的規律聲響,咕啾咕啾,若是更加仔細聆聽,似乎還有壓抑著的呼吸聲。

  幾乎不需要思考,也可以明白那反鎖的門後面有人正在做些什麼事情。

  我回到自己的包廂,對大家說男廁里頭有人正在做奇怪的事情,所有人立刻像瘋了似的,拿上自己的智慧型手機一起走到廁所外頭,但卻沒有人敢真的走近一探究竟。

  “看我展現調查能力!”

  學弟遇見這種事,總是特別積極,獨自走上前,單手抓著手機要伸進門縫底下。

  此時,門鎖啪的一聲彈開,塑膠門緩緩打開,走出的男人身著合身剪裁的白色襯衫與灰色西裝褲,一手掛著外套,另一手抹過线條俐落的油頭。

  我與他四目相接,是陳尚明。

  “你們在拍什麼?”

  陳尚明環視其他人,皺著眉頭。

  “關鍵證物。”

  學弟嬉皮笑臉,但陳尚明手一伸將他手中的手機搶了過去。

  “可惜了。你們只能用眼睛看,沒辦法帶回去。”

  陳尚明看了一眼搶來的手機,一個轉身將之丟入馬桶,並不疾不徐的扳下衝水鈕。

  學弟沒有及時反應過來,大概因為從未遇過手機被人隨手扔進馬桶的情境。

  但當他明白躺在眼前馬桶中的是自己的財物,掛在臉上的笑容轉為激憤,掄起拳頭要衝上前去,被我一把揪住往後拖拉。

  “你們這些法律垃圾,書都讀假的嗎?”

  陳尚明用他一慣的輕蔑語氣說,但他卻沒有正眼看我,而是對著其他人說。

  “你說什麼東西?”

  其他幾位學弟跟實習生面面相覷、不敢出聲,只有小范挺身而出。

  “還好吧?Sean?”

  一個沉穩的男人聲音在我們背後傳來,接著有人發出慘叫,似乎被摔了出去撞到牆壁。

  蓄著滿臉落腮胡、肌肉精壯的短發男人站在人群後方,他剛才抓了一位事務所的實習生往後扔,一米七幾的大學男生輕易的就飛了出去。

  男人穿著短袖立領襯衫,襯衫在他身上顯得十分緊繃,而他浮突的筋肉上,爬滿了五顏六色的刺青,一路延伸到脖子、沒入胡須之中。

  “怎麼打……?”

  有人指著他,卻被一把掐住脖子。

  “你在跟我說話嗎?小屌男?”刺青男人問。

  “夠了!夠了!”我大喊出聲,眼神在刺青男人以及陳尚明之間來回掃視。

  陳尚明再次與我眼神接觸,接著他垮下肩膀冷笑三聲,然後仰頭大笑,就像在募款餐會那個晚上,我揍了他之後的反應。

  “你們這麼好奇就看個夠吧。”

  陳尚明始終保持著那魔性的笑容,轉身拉開廁所門板。

  門後的女人發出驚叫聲,手忙腳亂遮掩著自己裸露的身軀,她手上那些用來遮蔽的物件似乎是脫下來的衣服,然而輕薄的布料顯然也並不足夠遮蔽。

  那女孩近乎全裸,粉嫩的雙肩用黑色墨水刺著一對燕子,除此之外,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蕾絲丁字褲。

  我想,方才陳尚明肯定是直接把那條可有可無的线撥到一旁,便直接插入吧。

  看得出來眼前的女人長得很標致,盡管她已盡可能地用一只手擋著嘴巴,但直挺的鼻梁與清秀的大眼、完美的眼睫毛、修飾過的眉型,男人可以馬上知道她擁有什麼樣的條件。

  鼎益、小范不自禁的哇出聲來,連學弟也已忘記動粗。

  女人轉過身去拿她放在水箱上的手機,她的身體一動,我竟看見泊泊白液從筆直細嫩的雙腿之間流出,其他人也看見了,一時之間髒話此起彼落。

  “改天再給你看更精彩的。”

  陳尚明走到我身旁冷笑著說,對站在我身旁的其他人不屑一顧,他斜眼鄙睨我,接著便用肩膀撞開人群離去。

  滿臉通紅的女人轉回身來,發現方才在她體內射了好一泡精子的男人竟率先離開此地,嚇得花容失色,張望著我們,不知如何是好,接著突然下定決心從人群縫隙離開,躲進隔壁的女廁之中。

  學弟跪在馬桶前打撈自己的手機,而慶功宴的其余眾人三三兩兩回到包廂,也沒心情唱歌了,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聽人說法律界什麼怪事都有,今天確實驗證。”

  鼎益開了一罐啤酒,坐到我身旁喃喃自語。

  大伙兒好不容易解散之後,我立刻坐了計程車回家,打開電腦確認那位似曾相識的刺青男子,即是李董影片中的那一位。

  除此之外,剛才廁所中的女人轉過身時,她清瘦的腰椎上,刺著一枚淡青色的六芒星刺青。

  我想,除了親手整理李董案所有大大小小資料的我之外,並不會有其他人注意到那隱晦不明的關聯性。

  我在網頁瀏覽器上開了一個新分頁,連結至刺青師的網站,尋找了他那一系列“奴隸、刺青、烙印”的圖集後,果然找到了一張類似的相片。

  刺在腰與臀之間的位置,卻沒有在中心线,而是刻意歪歪斜斜的偏右了,像是惡作劇。

  那淡青色的筆觸亦像是用色鉛筆在人體上塗鴉一般,沒有嚴謹可言。

  “江婷。”

  我念出與成串淫穢關鍵字寫在一塊,那女孩的名字。她也成為了被標記的一份子。

  然而此刻,我腦中閃過的卻是另外一個名字,方才在 KTV發生衝突時,刺青男人嚷嚷著的一串英文名。

  我開啟琳君的個人網頁,同樣一點更新也沒有,但我沒有仔細看,而是將滑鼠移到她的好友清單上,在搜尋列中輸入了Sean,尚未打完,先進的人工智能便已跳出“SeanChen” 的帳號圖片。

  原來一直以來,我只是用錯了關鍵字。

  我顫抖的點擊了名為“SeanChen” 的帳號,看得出來他並不常使用這個網頁,但就在他的名字底下,一行淺灰色的斜體字顯示著此帳戶已與另一個人網頁連結,即是最近許多人在討論的新興社群網站。

  從該網址直接連到了滿是相片的新網站,在這個網站,陳尚明並未沿用原有的帳號名稱,而是使用了“Its_seanchen ”作為帳戶。

  我感到心髒微微下沉,胸口悶熱。

  所幸,這些照片里並沒有琳君的蹤跡,更加讓人松口氣的,亦沒有看見紀穎的影像在里頭。

  這個網頁里頭放的照片幾乎都是他到世界各國的所見所聞,也有一些他揮動網球拍、看上去專注帥氣的照片,另外還有一些即是裸露上半身、展現精壯身材、再搭配成串的英文。

  他最新的一張照片是在昨天貼上,一杯紅酒放在撲克牌花樣的杯墊上,光影透過酒液在桌面上折射出鮮紅色的倒映,而標記的地點顯示著某間刺青店的地址。

  經過層層連結,我循著地標點進網址,果不其然的來到了同一個刺青網站,便是那個我一直以來關注著的網頁。

  因為總是按照關鍵字查找著與“奴隸、烙印”有關的圖片,我從未注意看過刺青網站的首頁,首頁上的大頭照,是一枚线條精致的曼陀羅花圖案,自中心點往外延伸出千變萬化的线條。

  其細膩程度與之前看見的那些六芒星刺青相去甚遠,六芒星的圖樣簡直就像是隨意拿著原子筆在人體上塗鴉,只為了留下記號。

  圓圈形狀的大頭照外圍,閃爍著紅色的燈號,表示這個帳號最近不久有一些更新,而這樣的更新是限時的,僅有在某些特定的時間內能夠看見,這是最新流行的一種社群花招。

  我用拇指按下曼陀羅花,隨即跳出一段畫質粗糙的影片。

  影片最上方顯示著拍攝時間,是兩天前,也就是周日所拍攝,而再過幾小時,這段“限時影片”便會自動消失,再也沒有人可以看見。

  雖然錄制品質不佳,但仍勉強可以看出是在刺青店內拍攝,昏暗的室內僅有一盞立燈作為光源。

  鏡頭極度貼近被攝者,而被拍攝的人即是那位蓄著落腮胡的精壯男人,他正一手拿著刺青機揮毫,一只手按壓著趴在他身下的人體。

  刺青師抬起頭看向鏡頭,但絲毫不在意正被拍攝著,又低頭繼續刺青,鏡頭微微往後退,看起來他似乎正在某位女性的臀部上留下刺青,但由於畫面過於昏暗、晃動,幾乎看不出圖案內容。

  忽然,這段影片就這麼沒頭沒尾結束,下一段影片自動跳出,而自動跳出的影像揭曉了那是一個新的淡青色六芒星,這張照片隨即又消失,接著再跳出下一段影片。

  在同樣昏暗的環境中,燈泡被移動了位置,緩緩照向攝影機所拍攝之處,透過光线,我才看清原來是某個女性的一邊乳房。

  特寫畫面上,暗粉色的乳頭已充血不已,幾只戴著矽膠手套的指頭突然伸進畫面掐弄著,像是在確認乳頭彈性,接著一把看上去極其冰冷的金屬棒狀物進入畫框,輕輕靠在乳房上。

  盡管我第一次看見這如同儀式般的影像,我也立刻明白影片中的人即將要做些什麼。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根又細又長的銀白色針頭便刺穿了硬挺的乳頭,乳房、整個畫面和我都一起震動了一下。

  想不到我竟然看見了乳頭穿環的過程。

  影片的最後,戴著矽膠手套的那一雙手,替喘息著的乳房安裝上了閃閃發亮的金色乳環,隨著環被裝上,影片也立即結束,手機畫面跳回到首頁。

  我感覺到自己似乎透過這個刺青網站,偷窺了另外一個平行世界的生活。我生活於我的世界,卻不經意跨過了邊线。

  盡管如此,我還是將這些影片、照片都存檔了。

  我像是下意識地做了這個行為,我將這些資料全都裝進李董案的資料夾中。

  當時的我,明明知道李董案已宣告落幕,但我仍出於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原因,將這些資訊歸納在李董案之中。

  關上電腦後,前所未有的疲憊感席卷而至,我一邊感到驚訝、一邊梳洗完後,躺到雙人床上去。

  拿起小茶幾上的手機時,我不小心弄倒了化妝鏡,將之扶起放好的同時,我看見了百貨公司傳單下的充電器,那是琳君的手機充電器。

  自從那天吵架之後,我們便一直沒有見面,因此也沒有機會將充電器交還給她。

  打開通訊軟體,我們的對話仍停留在兩天前那短暫的十五秒紀錄,僅說了兩句話便各自切斷。

  我回想起大學時期,我倆總是要說好久的電話才依依不舍道別,每個月的電話費帳單令人咋舌。

  接著又想到,當我在她家附近那“愛的小公園”表白時,她臉上的表情、和擁抱我時的動作。

  每當開始回憶,便會無止盡的回憶下去,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在空無一人的教室中接吻的情景,然後是第一次,在我正躺著的這張床上、我們褪去彼此的衣物、我捧起的她柔軟豐滿的雙乳,伸出舌頭舔舐、接著,進入她的體內……

  我們擁抱著,琳君緊緊抱著我、腳趾曲起、在我耳邊輕聲呐喊著……

  而這些甜美的過去,終將化為一把利刃,再深深地刺進我心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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