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世界里,那座龐大的建築群的影象顯得是如此的陰森恐怖,仿佛巨大的鬼魅,矗立在天地間,不容摧毀更不容靠近,似乎一靠近,連魂魄都要被吸納進去了。
閉了閉眼,掂量一下手里的小花盆,我左右看看周圍的漆黑,再看看高聳入雲的黑牆那邊印在天際的亮,微微皺了皺眉,淡淡的血腥味在鼻端飄過,里面又出了什麼事?
不過可以肯定,就算沒事,我的出現也會鬧出是非來。
縱身輕盈躍起,飄過那高高的牆壁,進入那幼年起便盤踞在心頭的夢魘。
數量繁多的宮殿群一如往常,沒有任何區別的龐大丑陋,每五步高高懸掛著的精美宮燈並不能驅散那沉沉的陰暗氣息,那些守衛的侍衛也各個面無表情的如同僵硬的屍體。
撇了撇嘴,我冷冷看著底下掠過的晦澀風景,腳步不停的一直到了翩鳳的宮殿才停下身。
歪頭瞧了瞧下面並不嚴謹的衛兵,輕盈的自屋檐翩然而下。
“小姐?”還未等我的腳粘地,刹那間出現在面前的冬笙很驚訝的低低叫起來,立刻行禮下去,“小姐。”
玩著小巧的花盆,懶得理他,抬腳往里面走去。
冬笙遲疑的在我身後道:“小姐,殿下恐怕不適宜……”
停住腳,微微側頭一眼掃過去。
他馬上低下頭去,不再做聲。
冷哼,繼續往里走,越走進去,越是皺眉。滿地的凌亂衣衫,有男的也有女的,空氣里彌散的不是先前聞到的血腥,而是濃郁的情欲和香粉。
眉一皺,不能忽視那刺刺的疼在心里泛起。
光潔的地板可以看見那暈黃的燈火和飄渺的薄紗,垂下眼,思索了一下,還是撩起層層的紗,走進去。
大殿內一片狼籍。
糾纏的赤裸男女軀體到處都是,對於我的進入,他們視而不見,持續著肉體的衝撞和各種姿勢的纏繞,像一條條蛇,努力將自己與所遇上的任何事物交融靠近,哪怕對方任何性別或者物體。
目光所及,顛鑾倒鳳的四處都是。
輕輕哼了一聲,抬眼看向主位上那個孤單的身影。
他側坐在那里,微微耷拉著腦袋,衣著是完好的,可目光不知道在看哪里。
抬腳跨過路上的人,一步步堅定朝他走過去。
他動了動,眼睫慢慢掀起,凝住我,灼熱的火光一閃,又消失了,轉為的是無盡的哀傷,就這麼看著我靠近,整個人還是維持著斜斜的坐姿,雙手放在扶手上,雙腿大張的簡直就是癱軟在位置上,就這麼望著我。
站定他身前,垂眼瞧他仰起頭看著我,是那樣的悲傷又脆弱,仿佛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給捏碎了。
歪歪腦袋,我撇了撇嘴,張口道:“你這個白痴。”
琥珀的眼猛然的亮起來,亮晶晶的泛濫出若煙花般的燦爛,“凰。”他抬起手,想觸摸我。
拍開,微側身看看底下的亂七八糟,再轉回來看他,手其癢無比的用力捏上他的面皮,“你這個大、白、痴!”
他沒反抗,好象不疼似的任我用力的捏捏捏,只是再抬起手,“凰。”
瞪他的手,瞪得他乖乖的把爪子收好,這才扭住他的臉轉來轉去,轉得他終於有點扭曲吃痛的皺起眉毛,這才低下頭,嘆息著吻上他薄薄的唇,“翩鳳,你這個大白痴。”
他一把將我用力攬入懷里,讓我跌坐到他腿上,狂猛飢渴的吞噬著我的唇我的舌,一點也不溫柔,把我的舌都弄得痛了,才低下頭去吸吮我的敏感的頸,沙啞的音帶著淡淡的哭腔,“飛凰,我好疼啊。”
明明知道他指的是他的心,可我還是噗嗤笑出來,他的調子好可憐,小時候都沒這麼淒慘過。
垂眼看看被他握得緊緊的細腰,“我又不會跑,你輕點兒。”
他側過頭,貼住我磨蹭來磨蹭去,啞啞的,“你是不會跑,但你會飛。飛凰,我陪你飛吧,無論你要做什麼,就算生氣,我也會忍著,好麼?別再丟下我一個人,會疼。”
合上眼偏頭偎依住他,想笑又想嘆息,“我才不信你半個字,翩鳳,你的藥解了沒有?”
他低笑一聲,“被你看出來了。”坐正身子,俊美的臉上有些疲乏的瞅著我,“沒解,遠麒從來不做任何解藥。不過也沒差,我和以前沒什麼區別,也就少了些顧忌罷了。”
挑起眉,瞥他,“你干了什麼?”少了顧忌?
那和取掉了枷鎖的野獸有什麼區別?
遠麒那個笨蛋,亂下藥前也不看看藥效,現在好玩了,現在的翩鳳恐怕連我的話都不會理睬,這世上誰還能約束住他?
“不需要我啊。”他聳肩,好無辜,“遠麒被他們處理掉了,老頭子正在頭疼誰來接替遠麒的職。”
“近麟沒反應?”遠麒是近麟的同父同母的弟弟,不會是近麟親自下的手吧?
他湊近,親親我的的唇,笑得壞壞的摟著我,“飛凰,你拿著這草,是想喂我吃麼?”雙手忽然一緊,差點要勒斷我似的。
皺了皺眉,抬手彈他的額,“你輕點!”
他馬上松了手勁,低頭咬著我的領口,用舌頭去舔里面嫩嫩的肌膚,誘惑力十足的低道:“飛凰,我想進到你身體里面去,讓你含著我,咬著我,把我吸吮出來。”
正式確定這個呆子腦袋是崩潰了。掂起花盆晃一晃,“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馬上把這東西塞到你嘴里?”
他倏然抬起頭,認真的看了我半晌,才道:“你想讓我忘了你嗎?”
“我想封住你的嘴。”白他一眼,推開他的手,自他膝上跳下來,“哪,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抬抬下巴示意底下的一圈混亂。
他眯了眯眼,“這些是那些家伙的妻妾和侍衛,借來看看總可以吧?”
皺皺鼻子,輕斥一聲,“你也看得過眼,男人。”
他臉上帶著被我擰出來的一大塊紅,居然就這麼拽拽的昂起頭,“我就是男人!”
無語,其實好想一腳踹過去,不過看在他現在頭腦混亂的份上,算了。
當務之急是找出遠麒的藥到底是怎麼回事,翩鳳這個樣子實在無法稱為正常,說話顛三倒四的。
懶得再理他,直接往外走去。
“飛凰!”他追過來,拉住我的手,聲音里是不加掩飾的害怕。
“……我去找遠麒的藥。”我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這麼牽著他出門去。
翩鳳沒再說話,乖乖的被我一路牽到遠麒的宮殿,動作也很快速的和我一道閃開守衛的士兵,進入遠麒平日里調藥的內室。
“你找那邊,把你那天被喂的藥找出來。”我指揮,手里依舊拿著花盆。
他朝我很可愛的一笑,開始翻箱倒櫃。
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尋找這一邊的書籍筆記,也許老頭子不介意多個瘋癲兒子,但我很介意會成為一個白痴孿生子的另一半啊!
不把翩鳳的神智先給打理清楚,我說什麼話都沒用。
找來找去,什麼也沒找到,才才把一本書抓在手里,就聽見外頭傳來異樣的動靜。
翩鳳眼一眯,直接抱住我,往後一靠,躲入層層的擺置藥品的櫃子後面去。
我們才躲入屋子的最里端,門口就悄然打開了,閃入兩個人影後,門板關掩,那兩人立刻纏在一起,抓緊時間的開始偷情。
我一手花盆,一手書沉默……
翩鳳兩只手摟著我沉默……
那邊的兩位的糾纏透過數個櫃子的縫隙滲透過來,衣衫半解之間已有了女人的嬌哼和男人的低喘,然後是清晰可辨的肉體撞擊。
我無聊的才要打呵欠,張了一半的嘴突然的定住,然後緩慢的合上,慢慢低下頭,瞧著捧住我的乳房開始不安分揉弄的手。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後頸,很舒服,但很不合時機地點。
後仰頭,用力撞去,得到腦後悶悶的低哼,還好外面那對噪音比較大,也比較投入自己事情的沒有注意到我們這個角落。
“好狠。”翩鳳側頭含住我的耳垂咕噥,“你變成壞小孩了,飛凰。”
歪過腦袋和枕在我肩膀上的他對望,輕輕玩出一個很媚惑的笑:“我喜歡床。”
他眼睛一亮,快樂的笑起來,“好,那我把外面那兩宰了,我們就去找床。”
微微笑彎了眼,用手肘朝後一頂。
他連忙騰出手托住,嘻嘻一笑,“你還想干嗎?”伸舌舔過我的唇,“不要告訴我,你不想要,龍玄釋沒碰你吧?他不會在你心里有疙瘩的時候碰你的。”
眯上眼,冷冷瞪他。
他也收了笑,俊美的面滿是冷然的瞪我。
理都不理外面的情形,我勉強在他懷里轉身,仰頭與他對瞪,“說吧,你是要和我走,還是留下?”
他咬牙切齒的惡狠狠瞪住我,沙啞著聲輕道:“你是要和我走,還是和龍玄釋走?”
聳肩,我踮起腳,努力和高我大半頭的他比氣勢,“翩鳳,不要否認,你是喜歡他的。”既然我喜歡,沒道理他會討厭。
這個家伙,根本就是無法接受喜歡我之外,還會喜歡上別人的事實吧?
他嗤笑:“荒唐。”
懶得甩他,“哦,明白了。”低頭扯下一片遺忘草,“那你就吃了吧。”
他驀然眯眼瞪我,“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我冷笑,“我要的是我們三個人都過得快樂,如果無法得到這個結果,那麼我什麼也不要,你認為我敢不敢?”
他的下頜抽緊又松開,緊緊閉上雙眼好一會兒,才偏開頭去,“我不吃,我跟你走。”一把攬住我,他低頭埋入我肩窩里冷笑,“一個龍玄釋有什麼可怕,就算我們三個在一起,他也不會貿然插入我們之中,誰叫愛上你的人是他。”
這個惡劣的人!惹得我莫名其妙的想笑。
用手里的書去敲他的頭,“找到你吃的藥,然後我們就走。”
“為什麼一定要找到藥?”他抬起腦袋看我。
額頭頂住他的額頭,我輕輕道:“因為我不願意有任何失去你的風險。”
他安靜了,就這麼在昏暗的光线中注視著我,薄唇動了動,“我愛你,飛凰。”
彎唇一笑,“當我先負了你時,我沒有任何立場指責你的欺瞞。”不看他微微變了色的臉,我微笑,“如果無法保全,那麼我會舍棄。”
他忽然撇開了頭。
外面的喘息和纏繞慢慢的到了尾聲,男人低聲誘哄著,女人細細調笑著,空氣里的味道因為是在密室而無法快速的散去,濃濃的,很難聞。
我無趣的將下巴擱到翩鳳的肩膀上,等著他們快滾。
然後,就在我又一個呵欠還沒打出來,門砰的被一腳踹開了。
我和翩鳳在同一時間一驚,雙雙將頭扭過看向門那邊,那抹金黃尊貴的高大身影讓冷汗和顫抖瞬間籠罩住我與翩鳳。
張了張嘴,我沒法出聲的只能又閉上,心里一寒:“完了。”
腳步慢慢的踱入這寬敞但擁擠的密室,慎人的狂妄霸氣也充斥入內,簡直壓抑得人無法呼吸,那樣可怕的魄力,張揚著,叫囂著,將全天下都踩到腳底下,眾人不得不傾服的壓力。
愣愣的,感覺到翩鳳用勁抱緊我,才發現我渾身都在哆嗦……
撲通,先前外頭偷情的兩位腿軟跪了下去,男人畏懼的嗚咽道:“父親。”女人則已經癱軟趴倒在地,無法言語。
低沉的聲若醇厚的酒,動聽又冷酷無情,“她是誰?”那金黃的身高健挺拔,負手而立的姿態頂天立地無人可摧。
一個細細的侍衛聲道:“是前年招入的才人之一。”
“一個小小的才人?”那冰冷的聲里是譏諷,“她就賜給你了。”淡淡的,那音里不再有任何起伏,“除了她以外,誅九族。”說罷,他轉個身,面對上一排排的櫃子,冷冷道:“還不出來?”
一大滴冷汗滑下臉頰,我仰頭看看翩鳳同樣慘白的俊臉,深深呼吸一口氣,推開翩鳳的手,僵硬的邁開步子,走出排排列列的櫃子。
瞟見那金黃的衣角,心一涼,整個人已不由自主的跪倒下去,“父親。”
翩鳳跟隨著跪在我身邊,“父親。”
錚的一聲!是劍的出鞘。
大滴大滴的汗墜落在翩鳳身前的地面,我斜眼瞪著那些濡濕的痕跡,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心里發毛的時候多少安慰一下自己,恩,這個時候不管翩鳳的藥性有沒有起作用,他都是個很聽話的孩子的。
渾厚的嗓音輕輕的,似夜里柔和的風,“飛凰,我給過你機會了。”
下意識的想握拳,才看到手里還有一本書和個花盆。抿了抿嘴,“是。”
鋒利的刃輕盈的放置在我的耳邊,停了停,似乎是注意到了我手里的花盆,“一株小小的遺忘,又能改變什麼呢?”那話,幾乎是嘲弄的了,接著,亮光一閃。
我猛一抬眼,就在利劍朝我的頸項劃過的刹那,順著劍身往上一提身子,不管那白刃咬入肌膚多深,甩掉書的手,已經擒拿向握劍的大手。
與此同時,我身邊的翩鳳就在一個時間內攻向站立在我面前的他,雙手企圖捉住他另一只手往那一邊扯開好帶走我頸邊的劍身。
深沉的黑眸若深不見底的寒潭,是那樣的無情又冰冷,對於我們的動作,他只是輕微的一個側身推手,將翩鳳嘭的一掌拍出去後,手腕一翻,便握住了我的喉嚨,眼都不眨的直接使力。
空氣被阻隔在喉嚨,我搗住嘴,死咬住牙,硬是不讓自己張嘴喘息求饒。
“不要!父親!”翩鳳掙扎著爬起身,也不管嘔個不停的血,驚恐的跪爬過來,抱住捏住我的男人的腿,“求求您,父親,不要!”
冷峻的男人垂下長睫看看腿邊的翩鳳,再看向我,微微歪了歪頭,“你毀了我的繼承人,飛凰,一死不足以抵惜。”
咽喉被用力掐住,我仰高頭,眯眼瞪著他,緊緊捂住嘴,就是不求饒。
翩鳳狂吼起來,“不要!父親,飛凰是您唯一的女兒啊!父親!”他試圖搖晃他,卻根本不能讓他動搖分毫。
漆黑的眼是那樣的深邃,深邃得若可怕的黑洞,無情無義,“遺忘草,你是想給朕吃?好大的膽子呵。”
胸口快要爆炸了,灼燒的火辣辣在飛竄,我努力保持清醒,卻越來越困難,耳朵也開始嗡嗡響起來。
翩鳳淒厲的聲音幾近瘋狂,他失控的站起身,踉蹌著邊嘔著血,邊抱住頭痛苦的大喊:“你殺了她,那你也殺了我得了!為什麼我要這個天下?為什麼我要你的位置?我想要的只有飛凰,如果失去了她,我活著有什麼意義?”
他一言不發,冷冷的注視著幾乎要瘋狂的翩鳳很久很久。
就在我快昏迷的刹那,喉嚨突然一松,整個人被丟到一邊的地上。
翩鳳撲過來,扯開我用力得幾乎僵硬的搗住嘴的手,掰開我的嘴,將空氣和他的血灌進來,“飛凰,飛凰!”
好一會兒,我才恢復知覺的在翩鳳懷里劇烈咳嗽出聲,手里還是拿著那個花盆,小小的紫草居然一點不受影響的還巴在里面。
“瞧瞧你們兩個。”冰冷的嘲弄在我們的頭頂響起,“是如此的狼狽。”
那金黃的身影昂然離去,帶走全然的可怕魄力,留下一室的清冷。
翩鳳攬著我,緊緊的攬著我,他全身都在發抖,就像穿著單衣又沒帶傘的在寒冬剛經歷了一場暴風雪。
無力的咳嗽著,咳得喉嚨都痛了,半晌,才慢慢歇過氣來,嘗著嘴里翩鳳的血的滋味,看著自己的手在哆嗦,感覺著抱著我的翩鳳是如此的戰栗,微微的笑了,“翩鳳,你最想要的是什麼呢?”連聲音都帶著顫呀……
他苦澀的笑了,“我還能想要什麼呢?飛凰,至始至終,我最想要的只有你。”
“你的傷重麼?”我輕輕摸了摸他的胸口,至少斷了兩根肋骨吧?
他答非所問道:“活著比什麼都好。”
冬笙很快的趕來將我們攙扶起來,然後帶著父親密令的侍衛也來了,宣讀了父親再也不想見到我們的函文,要我們即刻滾離這里,永不得再踏入任何一步。
小小的馬車,載著重傷的翩鳳和我,由冬笙一個人駕駛著,在這寂靜的夜,悄悄的離開了這自幼便纏繞著我們的夢魘。
尾聲在客棧等待我的龍玄釋見著我們三個,是吃了一驚,但馬上的去吩咐客棧的小廝把大夫請來。
翩鳳不改討厭龍玄釋的劣性,完全不怕死的拒絕,執意要去他所謂的什麼天遠地遠的行宮跨院去修養生息,讓我不得不用眼神示意冬笙把他敲暈,乖乖的在昏迷狀態接受一切安排。
這一修養就修養了三個月。
等翩鳳恢復歡蹦亂跳,我們三個開始重新對未來進行規劃。
因為翩鳳不喜歡約束在一個小島上,他的雄心壯志是闖蕩江湖,當傳說中的武林盟主……
龍玄釋對於翩鳳總是微笑寬容以對,像對待一個小孩子。
我則很不屑的把腦袋撇過去,直接當他腦子不正常。
甩脫了一切束縛的翩鳳則開開心心的興高采烈琢磨著他這個“盟主”怎麼個當法。
然後,事隔三年……他還真的當上了武林的盟主……
……那……當然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