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百芳群爭光,東盛含羞西綻薔。
南放紅槿盈盈艷,北開月季陣陣香。
秋花爭艷時節,靈宿劍派主島內的真人們卻無心觀賞。
幾日前冬池封禁結束,她們處理完事務後紛紛離開宗門主島,或是回自己的仙島,或是外出游歷去了。
飛星跟著廣刹回到靈宿劍派後,首先要見的當然還是流汐掌門。
一道劍音輕柔地飄至清心殿前,回蕩片刻後未入殿門便自行散去。
清心殿內,一方數米高的劍石佇立在主座後方,狀如山峰,散發著古朴深沉的氣息。
流汐負手立於主座前,氣質一如既往平和,面容清美不失風韻。
不一會兒,門外兩道身影到來,步入殿中。
廣刹躬身行禮,未等她開口稟報,流汐先看向了飛星。
她當然不是對他的到來感到意外。
去年夏日,玉霜三人將他帶回靈宿時,他只是個未曾修行過的凡俗。
半載後的今年年初,他隨玉霜來到清心殿外時,剛入六識境。
而在四個月後宗門大典時,他便六識全開,內照觀心,心通生靈,完成了尋常修仙者至少數年的流程。
流汐之所以給他的待遇好,讓他一介散修在全是女子的靈宿中暫住,便是因為他來歷神秘且資質相當不凡。
當然,印證他資質不凡的關鍵一步便是看他結成金丹的時間——
“你……”
流汐忍住沒用仙識直接掃視飛星的仙軀。
她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
“入金丹境了?”
飛星拱手平靜道:“倚仗廣刹真人相助。”
關我什麼事?一旁廣刹面無表情地想著。
清心殿安靜無比,唯有雀鳴在殿外不時響起。
流汐緩緩背過身去,踱了幾步,再度轉身看向飛星。
眸中閃過異色,檀口幾度張合。
最終她卻什麼也沒說。
之後,廣刹向她稟告了關於此番出行的諸多事宜,其中冬池山莊變故以及魔修現世,尤其是出現了一名自稱無憂的女魔修的事情自然是重中之重,與之相比,陽春的偷溜反倒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兩人離開清心殿後,殿中只剩流汐獨自沉思。
化神境已初具與連通天地的本領,她隱隱感知到又一場浪潮要在逍遙海上卷起,只是不知這浪是大是小。
魔修……無憂……
她來到劍石前,抬起手來,修長的五指輕輕落在石身上。
噠噠噠的輕響在殿中響起。
說來,傳聞無憂入金丹境也花了兩年來著。
而他,哪怕從玉霜帶他回來開始算起,至今也不過一年出頭啊……
先天仙體?
還是……
她想到一種可能,眉頭隨之緊鎖。
思慮片刻後,她緩緩搖頭,來到主座坐下,伸出手,一盞青茗落入掌中。
玉霜既與他關系不菲……那……
她輕抿一口,靜靜看著騰起的氤氳茶香,雙眉漸漸舒展。
暫且再看看吧。
……
出了清心殿,丹楓等人尚未到來,此刻飛星身邊便只有廣刹。
但他們也不能算獨處,因為許多弟子正在不遠處看著這里。
廣刹在宗門中凶名赫赫,她們自然不是來看她的。
飛星向四周掃視一圈,平靜以待。
靈宿門人的視线大多比較有分寸,善意與好奇並存,將對美好事物的憧憬與愛慕隱藏得很好,對此飛星頗為喜歡。
而此次外出遇到的其他修仙者——且不談巧蓮她們,便是盈瑤劍派門人那些過於熱情的注視與一擁而上的舉動便令飛星頗為不喜。
他在廣場旁的楊樹下站定。
廣刹與他隔了四五米遠,在他站定後,她也停下了腳步。
他在等丹楓。
她知道他在等丹楓。
流汐對飛星的去留仍然持默認態度,這代表他可以去靈宿真人們的仙島——如果她們同意的話,也可以在英欒、風隨、才思三座宗門客殿里待著。
過了一會兒,兩人同時開口道:
“真人……”
“你……”
飛星閉上了嘴。
廣刹說道:“你先說。”
於是飛星說道:“真人請便,不必管我。”
廣刹聞言看向他,欲言又止,神色微妙變化。
什麼叫請便?什麼叫不必管你?
如今回了宗門,見到丹楓師姐,便如此待我?之前跟我說了那些話,對我做了那些事,莫非只是玩弄不成?!
心中這樣想著,話卻說不出口,她鼻翼噏動片刻,最後語氣有些激動說道:
“你就不想玉霜師姐嗎!”
飛星終究不會讀心,也無法從她那刻意壓抑隱藏的神色里看出太多東西,只以為她是在為玉霜鳴不平,於是低下頭,沉默片刻後輕聲道:
“不急。”
不急?!
玉霜師姐待你這般好,你回來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想著去見她?
這下廣刹真的為玉霜鳴不平了,她眉頭一挑,胸口起伏著便要說些什麼,忽有人影快速接近。
一襲瘦削白衣來到廣刹面前,正直干淨的小臉較往常少了許多凌厲。
“師傅!”
述白躬身行禮。
半載未見,她仍是觀心境中期,當然這對普通修行者來說很正常,資質平平的修行者要在觀心境待上五年左右光景,平均要一年多才能突破一個小境界。
見到她後,廣刹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些,說道:
“教你的那些心法劍技修習如何?”
“弟子晝夜勤練不敢怠慢,如今已大體掌握,不過少許細微處仍有不解。”
廣刹點點頭。
述白在境界提升上並不出彩,但在劍道的悟性卻不低,而且又專心致志。
廣刹對這個她這個弟子還是頗為放心和滿意的。
她怨念地瞥了飛星一眼,便帶述白離去了。
兩人剛走沒幾步,述白終究還是沒忍住,回過身,來到飛星面前,將一個小巧的東西遞給了他,隨後又回去了。
廣刹看了一眼她那紅撲撲的臉蛋,又看了一眼飛星手上的東西,神色微微變化。
述白給飛星的是一朵紙蓮花——當初他離去前,給了她一朵他折的紙蓮花。
飛星端詳著掌中的折紙,莞爾一笑。
比自己當初折的工整了。
……
廣刹離開後沒過多久,丹楓、挽江便帶著陽春回來了。
丹楓含情脈脈地看了飛星一眼,便與挽江帶著面如死灰的陽春進入了清心殿,
不一會兒,陽春先一步走出殿門,神情萎靡,宛如一名上了刑場的犯人。
飛星大概也猜得到她此番回來的待遇,於是同情地看向她。
感受到他的視线後,陽春來到他身前。
再孩子氣也是名少女,終究臉皮纖薄,說不出什麼“你一定要想我啊”之類直白得只有孩童才說得出口的話語。
她神態扭捏片刻後,故作輕松道:
“再見到我的時候,我可就是元嬰境啦!”
“嗯。”
“等到了元嬰境,我想去哪就去哪!”
“嗯。”
“你也得好好努力,別到時候還要靠我!”
“嗯。”
“……”
陽春沉默片刻,低下頭,緩緩說道:
“不過那個時候你說不定都已經是化神境了,我大概也幫不上你什麼了……”
輕風拂過她的臉頰,飛星平靜的聲音隨之響起:
“那時候我便帶真人北至大荒,南至寒原,東至地淵,游遍整個逍遙海。”
陽春抬起頭來。
“真的?”
“嗯。”
“一言為定?”
“好。”
兩人伸出手,勾住彼此的小指。
“啊嗚~——”
丹楓走出清心殿時,一聲幼獸的吼叫從不遠的峰間傳來,
陽春松開手,向飛星笑了笑,隨後朝丹楓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丹楓來到飛星身前,輕笑道:
“風麒也在歡迎你回來呢。”
飛星說道:“它是在歡迎陽春真人吧。”
此地人多眼雜,他們舉動自然不能出格,兩人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結伴而行,離開了宗門主島。
江水盛星,海花拍月。
飛星跟著丹楓來到仙島。
這座與玉霜的頗為不同,瓊宇樓台依山立,仙草秋花傍水生,雕琢中又不失自然恬美,可見各處布置皆有講究。
崖邊,一座亭子緊挨著棵欒樹見滿樹粉黃果葉如燈籠般垂掛著,隨風搖曳又像是扎堆的風鈴。
兩人不在亭中,而是坐在了亭前的草地上。
“這還是你第一次來吧。”
飛星點點頭。
“可有什麼不滿意的?”丹楓小心問道。
她雙腿交疊著坐在他身邊,身姿柔美十分,宛如傳說中會泣珠的鮫人。
飛星搖搖頭,笑道:
“這里很好,我並無不滿。倒是真人怎麼這般拘謹?”
丹楓聞言,伸手拂過耳畔發絲,柔美的側顏上流露出些許隱憂。
“我怕你在玉霜師姐那兒待慣了……這才……”
飛星聞言轉頭看向她,說道:
“真人這里也很好,我也很喜歡。”
“真的?”
丹楓似乎還有些不自信,回頭瞥了一眼自己的住所,忽然間便覺得以往順眼的地方一下子多了許多可以改進之處。
飛星想了想,輕聲道:
“玉霜真人那里很冷清,不過因為有她在,所以我很喜歡。真人這里我還沒仔細看過,不過有真人在,我便也很喜歡了。”
丹楓聞言如同小姑娘般內心雀躍地與他湊得更近了些,伸手搭在他的手腕處,俯下身去,把頭埋在他的臂彎中。
飛星伸手輕撫著她的腦袋,修長的手指在青絲間游走,貼著她的頭發緩緩滑動著。
丹楓受用地輕輕嚶嚀一聲,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此番外出可遇上什麼要緊事?”
飛星沉默片刻,說道:
“倒也沒什麼……”
他簡單提了一下冬池山莊嚴默君的入魔,以及他們遇到了魔修的事情,不過並沒有將巧蓮對自己的勾引以及那些凶險對戰的事情說出來,以防丹楓過度擔心。
縱使如此,她仍然顯得十分後怕,畢竟遇上了魔修而且還是一群魔修,說不准就回不來了。
飛星看著她發白的側臉,柔聲道:
“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嘛。”
“嗯……”
她輕嗯一聲,雙手卻仍然緊緊抓著他的衣袖。
飛星揉了揉她的腦袋,忽然想起了什麼。
“險些忘了這個。”
丹楓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塊方型物體。
“念君糕!”
她忽然想起前些天好像便是念君節。
“真人知道這個?”
“往年我每次都會去。”丹楓點頭道。
今年她沒去當然就是因為思念飛星,無心關注這些了。
“哦。”
飛星點點頭,那座仙島離靈宿頗近,倒也不奇怪。
“這次回來時恰好碰上了,我便學著做了一下。”
“這是你親手做的?”丹楓眼前一亮,坐起身來。
她自然也是知道念君節的典故的。
“這味道甜美十分,我想真人大約喜愛,不過得知其中典故倒是學完後的事了。”
飛星說道,將念君糕懸到丹楓嘴前。
這要親手喂給她吃。
丹楓眼含水波,眉藏風情,一副含羞隱媚的模樣,張口咬了一塊。
“我還做了些加了山楂的酸甜口的,真人若是喜歡……”
“傳統一次可只能吃一塊!多吃了乃是貪心不足,小心仙君懲戒!”
丹楓煞有介事地說道,飛星莞爾一笑。
“那剩下的留著以後吃。”
“嗯~”
丹楓一口口享用著,連點渣滓都不落下。
到最後一口時,飛星將那一小塊放入自己口中,用舌頭卷著,喂到她嘴里。
丹楓面頰一紅,欣然俯身過來,將嬌嫩的粉舌伸入飛星口中。
頸節不停聳動,當最後一塊念君糕也隨著愛侶的津液落入腹中後,二人的唇舌終於分離。
丹楓躺在飛星懷中,兩人靜靜看著對方。
深情凝視里,訴說著無聲的彼此思念,甜蜜糕點中,鐫刻著無形的浪漫期願。
明月高懸夜空,拉長夜幕,與群星靜默地守望著這對戀人的溫存。
……
(比起甜甜的戀愛,我更擅長寫純粹且純情的怨憎會、愛別離和求不得來著。但這種橋段在本書里比較難寫到了,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