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星來到屋外,玉霜的背影很快消失,他轉過身來,目光落在了梧桐樹上。
“你和師姐關系還挺好的嘛。”丹楓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嗯?”飛星回過頭來。
“師姐性情淡薄,我與她相識多年,可沒見她這般對人上心過,更別提……”
丹楓的十指不斷撫著垂下的鬢發,時不時美眸一抬瞥他一眼。
更別提是對一個男子。
“噢。”飛星點點頭,似乎對此並沒有什麼感想。
丹楓轉身看向天上的弦月,忽然問道:
“你——覺得師姐怎麼樣?”
怎麼樣,是個很籠統的問題。
籠統的問題往往很難回答。
飛星想了想說道:“玉霜真人她雖然看起來清冷淡漠,但其實認真負責,又心地善良,自然是個很好的人。”
“嗯,師姐確實是很好的人。”
丹楓點點頭,輕聲道:
“那我呢?”
飛星不假思索道:“真人也是。”
“怎麼感覺有些敷衍?”
飛星認真道:“真人你端莊正經又溫和大方,當然也是極好的人。”
丹楓聞言微微一笑,轉過頭來,走到飛星身前,低著頭輕聲問道:
“那你喜歡師姐嗎?”
漸有月光自烏雲後浮現,眼看著便要脫離那一片漆黑的囚籠
飛星眨眨眼,想了想說道:
“玉霜真人對我很好,她教養我,助我踏上仙途,我自然很喜歡她。”
“那我呢?”她又問一個相同的問題。
飛星微微一愣。
丹楓抬頭看著他,一雙桃花眼宛如黑雲般深沉,而那眼中的光芒便似此刻的月影。
她輕咬著唇,靜靜等著他的答案。
“真人也對我也很好,梅仙會時之事我謹記在心,自然也是喜歡真人的。”飛星淺笑道,“倘若我有娘親或是阿姊,想來便是與真人這般。”
此言一出,丹楓的神色變得有些復雜。
看來飛星還不懂男女之情……
她對自己前些日子夜里所做的事情愈發感到羞恥與罪惡,轉過身去,深吸一口氣。
反正飛星不練那功法,以後便不會再昏睡了,自己也無法再行那些齷齪事了。
就當做了場夢吧,把那些記憶都忘掉。
都忘掉……
似乎是想通了什麼,丹楓轉過頭來淺笑道:
“像你這般大的弟弟可是得反過來幫阿姊了。”
飛星認真說道:“若是真人有需要我去做的,我自然全力為之。”
嗯,與他回到之前的關系就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可以的。
“我可沒什麼要你做的。若是日後發達了,別忘了我與師姐便好。”
飛星認真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與你說笑呢,你怎這般認真?”丹楓無奈笑道,“真是如師姐一般開不得玩笑。”
“便沒有我能幫上真人的事情?”
“目前確實是沒有,我可比師姐清閒多了,日後你多幫幫她便是了。”
飛星猶豫了一會兒,說道:
“若是我猜錯了真人莫怪。”
“你說。”
“真人是否有頑疾?比如心髒。”
“嗯?”丹楓詫異地眨眨眼,“是師姐告訴你的?”
“這……看了些醫術,看出來的。”飛星說道。
其實是他一直感知到丹楓體內總有一股仙氣環繞在心髒周圍,時刻滋養。
起初他還沒當回事,這幾天日夜相處,才發現她一直在用仙氣滋養著心髒。
丹楓沉默下來,伸手捂在胸口。
飛星看了過去,目光落在那兩座高聳的乳峰上,停留片刻後趕忙移開。
“我生來心髒便有疾,若非師姐帶我來到宗門修行,我怕是活不過及笄之年。因此頑疾,我日後也難入化神境了。”
她輕聲道,眼含著愁露,一對罥煙眉微微蹙起,豐腴裊娜的風流態下,顯現出些許弱柳扶風之姿。
飛星問道:“便無辦法根治?”
“據掌門所言,需得那南海冰原的吞雪鯨玲瓏心,東海深淵的三頭魔蛟生死膽作藥引方可根除。”
她淡笑著嘆息搖頭,卻見飛星一副認真記下的模樣,連忙說道:
“這兩者皆是天品靈獸,哪怕幼年也是地品乙階以上,你既問起我便也只是說說,莫要放在心上。”
天品甲階靈獸對應大乘境之上的強者,天品乙丙丁階的靈獸則對應神通境強者,哪怕地品甲乙階也對應化神境強者,確實與飛星現在這個剛剛步入生靈境的修仙者沒什麼關系。
天賦異稟如青塵真人,突破至神通境也不會少於兩百年。
天賦不錯的話,則要個三四百年。
若是尋常天賦的修仙者,哪怕有突破至神通境的命,也需要近五百年。
可元嬰境的壽命也不過五百年。
飛星也明白這點,所以他很認真的說道:
“我知道了。”
丹楓搖搖頭,她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導致飛星急於求成,要知道若是基礎不穩,突破時可極易遭受反噬。
“日後若是我有福澤,掌門或是師姐們中有人得以突破至神通境,自然會想方設法幫我,你不必為此操心。”
飛星明白她的意思,說道:“真人放心,我自當穩步提升。”
“南海冰原深處與東海深淵都是極其凶險的地方。哪怕突破至神通境,也只是與那兩種靈獸有一戰之力而已,可不能舍身犯此險地。”丹楓苦口婆心道,“便是有眾多法寶的天霜教與淵海劍派的強者也不會輕易靠近那兩地方。”
飛星沉默下來。
如她這般說,縱使流汐真人等有幸突破至神通境,也無法幫到她了。
丹楓見狀,柔聲道:“你有這份心我便欣慰了。”
心意到了就行。
這確實很像長輩對晚輩說的話。
飛星輕聲道:
“我有記憶的時間不過半年出頭,玉霜真人是這段時間里與我相處時間最長的人,真人你則是其次。也許是我簡單了,但我覺得你們對我很好,所以我也想盡力對你們好。”
四周很安靜。
他微低著頭,聲线有些低,語氣很平靜,就好像此刻灑在兩人身上的月光一樣。
“當初你們將我帶回來,對我而言便是再生父母,我必然會盡全力報答你們。所以我若有幸能突破至神通境,定會為真人尋來那兩方藥引。”
丹楓聞言,紅唇微張,捂在胸口的玉手揪緊了衣裳,雙眸凝視著飛星,宛如春水中倒映的月影。
半晌後,她低下頭,說道:
“再生父母?”
“嗯。”
“那你將廣刹也當成娘親咯?”
“呃——這……”
飛星張了張嘴,一時語塞,顯得有些窘迫。
“呵呵~~”
丹楓見狀笑得腰肢亂顫,仿佛一枝醉了酒的蜜露桃花。
飛星也露出了靦腆的苦笑。
兩頭黃鸝盯著丹楓,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丹楓也不甚明白,只覺得心中少了許多苦澀,多了幾分酸甜。
半晌後,她斂了笑容,看著飛星,一雙含情目里藏著許多話語。
她有很多想說的,但都說不出口。
比如——
當初要是我把你帶去我的島上便好了。
感慨之下,她又想起了之前剛生出的想法。
與他回到之前的關系就好,將他當做個孩子——我可以的。
我可以的……
飛星朝她拱手行禮,回屋修行去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像她,也像她眼里的他。
丹楓留在屋外,抬頭看著明月,在心里問著自己。
我……
可以嗎?
……
之後的幾天,飛星又陸續去旁聽了一些真人們講解劍道。
時間來到春分時節。
山中蘭香漸生,柳絮與燕同飛。
空中浮雲斷續,崖邊古樹凌蒼。
一天午後。
靈宿劍派,碧水殿前——
劍派眾門人齊聚一堂。
掌門流汐正在殿門外。
殿前,生靈境下的弟子密密麻麻地站在中央,金丹元嬰境的真人則分立兩旁。
碧水殿是靈宿劍派的主殿,平日里宣布宗門大事都是在此。
今日,掌門流汐親自為門人講解劍道奧妙。
她所言的內容都是給生靈境以下的晚輩弟子聽的,對兩邊的真人沒什麼幫助,但既然是掌門講道,她們總不能不來。
三月之期已過,陽春從葬劍崖出來,此刻也在站在被她稱為師叔的師姐們身邊。
經過三個月的禁閉,她臉上的神采消失了大半,一副老老實實的安靜模樣,有幾個師姐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她也聽之任之。
有人現狀不禁笑道:“小師妹怎麼如此失落?”
她噘著嘴,沒有說話。
一旁的師姐們見了,不禁捂嘴輕笑起來,總算是能報過去被她捉弄的仇了。
飛星也來到了此處。
他是被玉霜叫來的。
堂前一片安靜,只有流汐的講道聲遠遠傳開。
飛星首先看到的是離自己最近的陽春,朝她點頭致意後,目光在兩側的真人中尋找到了玉霜的身影。
玉霜身旁分別是虹芸與廣刹,丹楓則在她們對面的另一側。
感知到來到自己身後的氣息,玉霜垂著眼眸,回頭輕聲道:
“機會難得,認真聽著。”
廣刹回頭看了飛星一眼,凌厲的眼神令他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拱手行禮。
一旁的其余真人也看了過來。
虹芸有些詫異掌門竟然能讓他也來聽自己講道。
再怎麼說也是個外人,而且只是個生靈境的小輩,何至於對他這般包容了?
莫非……
他其實是掌門的後嗣!?
這樣便說得通了,怪不得掌門讓玉霜帶著他!
可掌門哪來這般年輕的後嗣呢……莫非是前些年雲游時誕下的私生子!
飛星感受到虹芸那不斷變化的眼神,不明白她此刻腦海里那些波譎雲詭的奇思妙想,也向她行了一禮。
流汐緩聲論劍講道,底下的弟子認真聽著,兩旁的真人站的很近,不時交頭接耳。
飛星認真聽了一會兒。
玉霜轉頭問道:
“聽得懂嗎?”
“流汐真人說的這些,這幾日我從別的真人那邊聽過了。”
虹芸聞言問道:“我們說的那些你都能參悟?”
光是她講道,飛星便聽了有三次之多。
飛星點點頭。
不過相比她們,流汐真人講的更透徹些。
一旁的廣刹面無表情道:“確實也不是什麼深奧的東西。”
她倒是沒來給弟子們講過。
玉霜說道:“既然如此,你若不想聽了便回去修行吧。”
“再聽聽也好。”飛星說道,“溫故或能知新。”
幾人沒再說什麼。
流汐講完了一段,見眼前弟子們若有所思,目光落向人群中。
“紫絡。”
“弟子在。”
“方才說的那些可曾領會?”
“弟子明白。”
“那便上來施展一番。”
紫絡在梅仙會的武試上走的最遠,得到了一枚地品丹藥與兩枚玄品丹藥,此時已步入生靈境,乃劍派最新一輩中的翹楚。
她聞言走出人群,來到流汐身前,開始施展起靈宿劍派的劍招,展現方才流汐所言的劍道精妙。
兩旁真人與弟子們一同認真看去。
雖然她的劍勢薄弱,但其中代表靈宿劍派功法的劍意已然隱現。
以生靈之境便能做到這一步,真人們不禁點頭。
虹芸的目光頗為欣悅,紫絡正是她的親傳弟子。
就連廣刹也微微點頭,足見紫絡對劍派功法的參悟程度確實頗為優異。
此時此刻,玉霜背後下身的裙裳正在微微抖動。
眾人的目光都被紫絡所吸引,沒人見到人群中玉霜的神色微微一變。
因為飛星把手伸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