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套禮服得准備好,還有一些禮儀須得注意。”
“知道了。”李淑貞悶悶地應了一句。
朴敏孝從袖子里摸出一卷宣紙,展開來,說道:“明日將有承制官來,每次都問同樣的話,臣都記錄下來了,殿下要用漢語對答,未免答錯,我們先習學一遍吧。”
李淑貞道:“好。”
朴敏孝說道:“宣制來了之後,我們要行跪禮,公主也得下跪,因為他是代表皇帝。宣制會先問:皇帝問使者來時,爾國王安否?公主要這樣說(用漢語):國君安好。然後宣制又會說:爾使者遠來勤勞。您要回答:謝皇上厚恩。”
李淑貞冷笑道:“他們的皇帝不是才兩歲麼,就知道怎麼問話了?”
朴敏孝正色道:“這是禮節,哪管是不是皇帝問的。”
第二天,果然有官員來這麼問話,連一個字都不差……明顯是有司官員按部就班的干法,皇帝、太後什麼的根本就沒問。
比較荒誕的是,明朝根本就不承認李倧政府的合法性,其使臣自然更不合法,皇帝還會問你們的國王好不好之類什麼嗎?
經歷了一系列的復雜禮儀,使團一行人終於被帶到了文華殿覲見,期間跪了無數次,每次至少要拜四下。
李宬和李淑貞已經被紫禁城的宏偉壯麗給震撼了,李淑貞的臉前面有一條絲巾遮著,影響視线看不太清晰,幾次她都忍不住撩開絲簾去看那些宮殿、亭樓、漢白玉欄杆、熳金磚地面……朴敏孝提醒道:“東張西望很失禮。”李宬和李淑貞的驚訝表情才收斂了一些。
他們走進宏偉的文華殿,看見左右文武百官站立,上面的御座旁邊錦衣衛設有明扇等各種儀仗,威儀萬分,只是御座前面垂著一道金色的簾子……因為接見他們的是太後,而不是皇帝。
李淑貞看見如此威儀的儀仗,如此多人簇擁在那御座上的女人旁邊,頓時艷羨不已,做女人做到明朝太後那樣,夫復何求?
叩拜之後,只聽得那上面的垂簾後面一個嬌嬌的聲音說道:“張問,你去問使臣幾個問題,朝鮮國發生了什麼事兒?”
李淑貞聽到太後說到“張問”,好奇心立刻被吸引過來,她很想看看張問長得什麼樣子。但是現在太後沒有叫平身,而是叫人責問,他們還伏在地上,無法看見張問。
這時只聽得一個男中音說道:“臣,謹遵懿旨。”
李淑貞聽到這句話更是好奇,原來她以為“張閣老”顧名思義就是個老頭,但是剛剛那個說“謹遵懿旨”的聲音明明就不像老頭。
張問走到使臣們的面前,輕輕清了清嗓子,正色問道:“你國舊王還在人世嗎?”
朴敏孝戰戰兢兢地答道:“在矣。”
張問又問道:“有子嗎?”
簡簡單單的幾句看似平常的問話,朴敏孝心里莫名有種畏懼感,只得乖乖地答道:“有一子,和舊王同住。”
“中興元年十一月爾等動兵逼宮迫使舊王退位?”張問道。
大殿左邊靠牆的位置放著一排書案,好幾個文官正在奮筆疾書記錄對話。朴敏孝更是恐慌,這模樣,就像官府大堂上審訊罪犯一般,而他們這些人,就是罪犯。
氣氛十分肅然,大伙都知道,今天的事兒會備檔,會記錄到青史里面,影響深遠。朴敏孝小心地說道:“未有動兵。舊王自己失德,詳細所為在申文中,上國見了申文便知道詳悉了。我國大小臣民,不謀而同,推戴新君,昭敬王妃令權署國事,天命人歸,從容正位,豈有動兵之事乎?”
張問一拂長袖,指著朴敏孝不怒而威道:“那為什麼宮室起火了!”
話音中氣十足、義正辭嚴,又見張問舉止大氣,頓時一股王霸之氣在宮殿中蕩漾開來,讓眾人震懾不已。
李淑貞終於忍不住,大膽地抬起頭看了張問一眼,頓時就呆了……原本她發現張問很年輕就十分意外了,這時見到張問的相貌,瞬息之間,她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在干什麼。只見張問身材頎長英武非凡,言行灑脫自信而給人正大光明之感,更別說那張讓任何女人見了就邁不動腳步的臉,劍眉散發英氣,目光閃亮有神,鼻梁挺拔,整張臉的线條剛毅而流暢,既英俊又沒有一絲脂粉之氣,真乃男人中的戰斗人。
張問見李淑貞無禮地大睜著眼睛盯著自己,這種眼神他見得多了,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這是在大殿之上,張問必須裝筆,他立刻狠狠回敬了李淑貞一眼,提醒她注意儀態。
李淑貞小臉一紅,急忙垂下頭去,她的傲氣在張問面前已經蕩然無存,心坎上撲通巨響,心子仿佛要跳出來了一般。她頭腦發暈,呼吸困難,只有使勁地呼吸才行,不然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在這大殿之上。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二二 笑顏
朴敏孝被問及宮室為什麼起火,就想忽悠一個緣由,但是這宏偉和大殿、威儀的大朝讓他壓力非常大,幾乎想說實話了。
他總算穩住了心神,壯起膽子忽悠道:“宮妾所居之處,點燈失火,而正殿則依舊。”
張問心道:點燈把宮殿給燒了?而且恰恰在政變那晚上燒的。這理由找得也太假了。
但是張問沒必要把自己的懷疑表露出來,問完話便轉身走到御座下面,拜道:“回太後,臣問完了。”
垂簾里面傳來張嫣好聽的聲音:“宣旨。”
這時太監李芳走上前來,尖聲說道:“朝鮮國使臣聽旨,爾等國王未有大明皇帝同意,以非常之手段奪得王位,已犯大罪!令李倧先行自檢退避待罪,在此期間,新君務必配合大明委派官員調查真相始末,並考察品行,我大明皇帝將據實徐頒赦罪之詔。欽此。”
李宬沒聽明白,只能先謝皇恩,接了聖旨。這時太後張嫣才緩緩地說道:“平身吧,爾等先回會同館,等待朝廷官員與你們商議具體事宜。”
除了李宬聽不明白漢語,朴敏孝和李淑貞卻是聽明白了的,李淑貞腦子一片空白不及細想,但是朴敏孝卻是搞清楚了明朝的態度,這道聖旨不算最壞,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對朝鮮國來說,比較幸運的是,明朝已表明不會武力干涉朝鮮的王位問題,大明依然會保障他們的國家安全,李倧可以松一口氣了,什麼考查新君品行都是幌子,赦罪的詔書會不出意外地頒布;不幸的是,明朝已經判定李倧有罪,那麼他謀得王位就不是什麼“順應臣民”的義舉,對子孫後代不好交代,而且等同於名不正言不順……總之國王李倧可以當,就是當得沒那麼理直氣壯,有點憋屈。
這道聖旨出自張問之手,是通過了大臣商議妥協的結果。他們按照大明朝的道德律法,斥責李倧,但是又“不得已而為之”地對這次政變采取綏靖,因為明朝還有心腹大患建虜……至於委派官員調查真相也是幌子,目的是監督朝鮮國對建虜的政策、配合明朝的戰略布局。
待朝鮮使臣退下,張嫣便宣布退朝,等太後的儀仗走了之後,張問等文武官員才陸續從文華殿出來。
張問剛走出文華門,就聽見一個太監在後面說道:“張閣老請留步。”
“元輔、朱大人,二位先行一步,我有點事。”張問給同行的兩個大臣招呼了一下。顧秉鐮二人便抱拳道:“告辭。”
張問轉過身,見來人是個小太監,他不認識,便問道:“你有何事?”
小太監躬身小心地說道:“請張閣老借一步說話。”
這宮里的太監找張問,肯定有什麼事,張問便與太監走到文華殿西面的河邊,他忽然發現遂平公主朱徽婧站在那邊,頓時明白怎麼回事了。
太監把張問帶到這里之後,便悄悄地退避。朱徽婧走到張問的面前,嘟起小嘴道:“你見了我不高興?”
張問皺眉道:“上次不是給你說了麼,現在應該盡量避免單獨相見。”
朱徽婧一聽,氣得險些哭出來,她指著張問道:“你什麼意思!張問,你對我做了什麼,別以為我不懂,以前我不懂能一直都不懂嗎,你是不是想始亂終棄?”
“你懂什麼……”張問想了想,朱徽婧確實不懂男女之事啊,她一個小女孩能蒙我?他忍不住問道,“誰教你的?”
“太後!太後罵我,說我傻,以後嫁不出去了……不行,你得娶我!”朱徽婧抓住了張問的胳膊。
張問額上頓時冒出黑氣,憂心忡忡地說道:“你怎麼把這種事拿出去亂說?快放開我,這里有人過往,被人看見像什麼話!”
朱徽婧怒道:“你敢做不敢當!”
張問道:“你還小,急什麼,我張問什麼時候拋棄過自己的女人?現在我怎麼能娶你,如果娶了你,就得交出朝廷大權,我拿什麼來保護其他女人?還有太後如果沒有信得過的人支持她,她在宮里的日子能好得了?待我完成了抱負,定然正大光明地迎娶你進門。”
“你沒騙我?”朱徽婧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張問。
“我啥時候騙過你?老子……老臣那麼多妻妾,對誰負心過?”張問道。
朱徽婧頓時笑逐顏開,緊緊抱住張問的胳膊,小臉在他的手臂上蹭來蹭去。當她看見了張問,立時覺得滿朝文武全天下的男子都沒他好,遂滿心里都裝著他。
朱徽婧甜甜地說道:“你放心,我只告訴了太後,太後不會說出去的,因為她也喜歡你。”
張問甩開朱徽婧,左右看了看,幸好沒見著有人,他正色道:“你們千萬要小心,把嘴巴把嚴一些……”
朱徽婧道:“過兩天是什麼日子,你記得嗎?”
張問想了想:“元宵節。”
“不對。”朱徽婧翹起小嘴,有點不高興了。
張問納悶道:“不是元宵節是什麼節?”
朱徽婧悶悶地說道:“看來你都忘了……那算了,反正我會去那里。”
“哪里?”
“不告訴你。”朱徽婧轉身就走。張問看著她窈窕稚嫩的背影,嘆了一氣,作孽啊。
朱徽婧來到乾清宮,立刻就被太後張嫣叫進了西暖閣,朱徽婧走進去時,只見張嫣身邊還有一個女人:太後的姐姐張盈,也是張問的夫人。
太後屏退左右,卻留下了張盈。她拉住朱徽婧的手道:“皇妹,你和張問都說了些什麼?”
朱徽婧看了一眼張盈,情知這兩姐妹“狼狽為奸”,都是自己人,便說道:“我本來想叫張問在元宵節那天去燈市上的一家茶樓,去年我們就在那里見過面……但是他已經忘了。”
去年朱徽婧得知自己將要下嫁一個禿頭丑八怪,在那家茶樓向張問訴苦,然後沒過幾天,那個駙馬爺就死掉了,所以朱徽婧對那里記憶猶深。
太後聽罷所有所思地說道:“皇妹既然提醒了他,他應該會想起來的……”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二三 看茶
西暖閣里暗金色的軟塌和青色的幔維顯得有些陰暗,但是這里的女子卻一個個青春靚麗,一如太後張嫣身上的呆板服飾和她花朵一樣美麗的紅顏,明暗有別。
張盈聽見她妹妹口里總是提到張問,待朱徽婧出去之後,便忍不住小聲問道:“以前叫你不要進宮,你偏生要跟太上皇進宮……現在你心里已經沒有他了?”
在張盈的心里,自然希望自己最疼愛的妹妹過得好,但是她覺得一個女人只能有一個男人,恪守貞節是非常重要的。
張太後聽罷神色一變,口不能答,她仔細一想,還真如姐姐所言,她滿心里想的都是張問,哪里想過一次朱由校?張太後心道:難道我真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
張盈見她不說話,嘆了一口氣道:“你心里是不是有別人了,我家相公?”
“姐姐,你說哪里的話!”張太後臉上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張盈道:“從小到大,都是我照顧你,有好的東西都想著你……妹妹,你有什麼心思我還能不清楚嗎?”
“我知道姐姐什麼都讓著我,但我真不是想搶姐姐的相公……”張太後紅著臉道。
張盈淡淡地說道:“沒什麼,你不惦記著,還有其他女人惦記,哼,一群人和我分享他。”她一邊說一邊看著座下這尊貴的御座,心道我們兩姐妹如此情深,這高貴的位置也應該分享吧?
張太後拉著張盈,低聲問道:“做女人……是什麼感受?”
“什麼?”張盈怔了怔,但隨即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不禁問道,“妹妹……難道太上皇沒碰過你?”
張太後點點頭。
“妹妹國色天香,他為何……”張盈愕然道。
張太後道:“一開始因為我太小,後來大概是因為姐夫身居高位,他不願意讓我懷上龍種。在他的眼里,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江山社稷……宮里有閒言碎語說我被魏忠賢暗算流產,都是宮中幾方勢力內斗杜撰出來的流言,這種事我也不好明著解釋。”
“原來是這樣……”張盈忍不住看了一眼妹妹的翹臀,這樣的事兒妹妹自然不會蒙她。張盈心道:也難怪妹妹把太上皇忘得這樣快,相公常說不能得到女人的身體,就得不到她的心。不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