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方劍宗,靈風山上。
一處廣場中間,幾十名身著白衣的年輕弟子正結成一個方陣,人手一把長劍,整齊劃一的揮舞著,隨著劍身的舞動,空氣也泛起幾道漣漪。
不遠處一個少女斜坐在一張躺椅上,身著紫棠色仙裙,裹著白絲的雙腿交叉伸出,柔順的黑發垂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著,看似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練習。
突然,她睜開眼,視线掃過方陣,絕大多數弟子都能跟上節奏,唯獨角落的一個青年卻表現得極為吃力,劍身被握劍手臂帶動著劇烈顫抖,豆大汗珠從額頭滑落。
這套劍訣需要用真氣催動,如果修為孱弱真氣不足就會感到力不從心。顯然這名青年的修為弱於其他弟子。
“季行海!”少女看著青年,突然開口叫道。
揮劍吃力的青年聞聲停下動作,在原地踟躕了一瞬,趕忙繞著方陣小跑過來。
一路小跑過來的季行海停在少女面前,惶恐地行禮,腰快彎成了直角:“柳盈月師姐,行海盡力了。”
認知很清晰了啊。
柳盈月站起身,輕蔑地笑了笑,嘴角勾勒出一絲冷冽:“既然你盡力還這麼廢物,不如早早棄劍下山,做一個普通人好了。修仙之路弱肉強食,你這樣沒有實力的人,連當別人踏腳石的資格都沒有。”
在柳盈月教訓季行海時,周圍弟子也在竊竊私語著。
“季師弟也太慘了,一直被師姐針對。”
“誰讓柳師姐不喜歡他呢,師姐雖然性子嬌蠻了點,但明明對其他人都還行,卻獨獨這麼針對季師弟,不能理解。”
“要我說這種寸步難進的廢物早該被逐出去了,沒有未來的家伙留在這里當蛀蟲嗎?”
柳盈月並不滿足於輕蔑的目光,而是毫不留情地進行嘲弄:“怎麼?不會還做著修煉有成斬妖除魔的春秋大夢吧。”
季行海沉默不語,但腰卻彎得更低了。
看見這副卑微的樣子,柳盈月突然感到一股無名之火:“那讓我試試你是否盡力了。”
柳盈月一跺腳,一陣氣浪瞬間將面前人擊飛至空中,隨即並指成劍斜著劃過,一道劍氣瞬間飛出。
被擊飛在空中無處憑依的感覺,讓季行海如同被抓在手里的大魚,下意識地慌亂掙扎。
直到一道劍氣突然斬在他的胸口,強大的衝擊力將他擊飛出去,劍氣隨之分化成許多道,在他身體各處斬出無數道小傷口,劃出一道拋物线摔在地面上。
隨著“砰”落地聲,廣場上難得地陷入寂靜,其他人都面面相覷,大氣也不敢出。
柳盈月眼神微眯,看清倒地人影身上的道道紅色血跡,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面上依舊掛著嘲弄的笑容,隨手掏出一瓶丹藥扔了過去。
“哼,我信你是盡力了。”
留下一句話後,柳盈月就轉身回到椅子上繼續閉目養神,周圍竊竊私語的眾弟子也都不敢上前攙扶,季行海只得忍著疼痛坐起來的,拿出剛接到的丹藥,倒出一顆吞下,這才緩了口氣。
“這次師姐下手好重,季師弟不會有事吧。”
“應該不會吧,畢竟師姐也留下丹藥了。”
“師姐那道劍氣好強,不愧是劍道天才,看來又有進步了。”
“議論什麼!繼續練劍!”閉目的少女突然開口呵斥道。
聞言眾人紛紛收聲,重新排好陣勢開始練習劍訣,而略微恢復的季行海也回到里面繼續練習。
有點煩。
監督完師弟師妹訓練的柳盈月獨自向自己房間走著。
今天怎麼突然就發火了,雖然平時也會找理由折磨季行海,但今天下手確實重了點。
但想到今天那副慘樣,柳盈月嘴角勾起愉悅的笑意,腳步也更輕快了。
她不喜歡這個師弟,這等廢物就該好好死在荒郊野外,當初母親非得把他救回山上。明明已經經脈受損,修行之路再無未來。
修煉本就是屬於天才的道路,無能者早該認清自己的天賦,老實當好下等人。
這是她的表層想法,也是其他弟子所認為的。
而深層原因,也是實際的理由,是因為十年前邪修肆虐時,她的父母也出力一起下山除惡,最後卻只有母親一人回來,還帶著一個重傷的少年,正是後來成為她師弟的季行海。
雖然明白父親的死並不能怪他,但是柳盈月還是忍不住會去遷怒。
所以她總是找事去欺辱這個廢物師弟。而礙於她的天資與身份,其他人也都不敢明著幫助對方。
突然就想到十年前了,要不去看望下母親吧,她興起想法,腳下也轉了個方向。
來到母親的屋子外,柳盈月還未走近,就聽到里面傳來母親溫柔的聲音。
“你經脈受損嚴重,致使修行緩慢,平日無需心焦氣躁著與同門切磋。”
柳盈月腳步一頓,運功遮掩住自身氣息,然後轉身先走到窗邊,透過窗紗看向屋內,一位美婦人正坐在屋子里,面相溫柔,腦後發型盤成雲髻,身上穿著一件修身白裙,胸前的鼓起宣告著下方是何等宏偉的一對巨乳。
而美婦身旁坐著一個青年,正是季行海。
蘇染韻正在為季行海治愈著,柔荑似的手指縷縷翠綠色的靈氣環繞,指尖時不時點在傷口上,就看到結痂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速度緩緩恢復。
柳盈月明白,這廢物又來找母親醫治了,她的母親蘇染韻雖然也是一名劍修,曾獨自斬殺多名邪修。
但是因為不忍無謂的犧牲,花了些工夫去修習了治療道法。
她早已警告過他告訴母親,不然他就死定了。從剛才母親的話來看,他似乎一直說是與同門切磋受傷,還挺聰明……
窗外的少女突然瞪大美眸,她看見了季行海的目光幾次裝作無意掃過自己母親的柔軟胸脯,眼神透露著隱晦的渴望,瞬間憤怒情緒生起,這個廢物怎麼敢偷看自己的母親。
柳盈月磨著牙,忍著怒火,走向門邊猛地推開,但在門開的一瞬間,就換上了一副少女的雀躍笑容,如小雀歸巢般撲向屋內的少婦:“娘親!”
“月兒。”看見女兒的蘇染韻也張開雙臂,順勢接住撲過來的女兒,笑著摸摸少女的腦袋,“找娘親什麼事?”
柳盈月將小臉在那對豐滿上蹭了蹭:“沒事就不能找娘親了嘛。”
看著撒嬌的女兒,蘇染韻寵溺地摸摸她的腦袋,目光掃到旁邊尷尬的季行海,對著懷里少女說道:“你身為師姐也該多照顧照顧師弟,別讓他總是勉強自己。”
聽得師娘的照顧之語,季行海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在師娘懷中的柳盈月瞥過來的眼神,冰冷得好似要殺人,他打了個寒顫,趕忙起身行禮:“多謝師娘關心,行海就不打擾師娘和師姐了。”
行禮完就連忙離開了,怎麼這次碰到師姐了,又得受傷了,他第一次也給師娘暗示過這事,但是師娘性子雖然溫柔卻也極其溺愛女兒,只以為是女兒性格稍微頑劣了些,未去糾正。
之後礙於柳盈月的威脅,也沒敢再暗示,只說是同門切磋受傷。畢竟他還要剿滅邪魔,如果離開這里也不會有第二個宗門收留他了。
“娘,為什麼你要這麼照顧他。”看見季行海出去後,柳盈月用著撒嬌的語氣對母親說道。
“你知道的,當年我與你爹下山除魔,遇見季府滿門為邪修所滅,只來得及救下他一人。但那邪修實力強大,我與你爹最後拼盡全力才將那邪魔斬殺。”回憶起過去,蘇染韻臉上露出一絲悲戚的神情,“可那邪修臨死前居然自爆,為了保護我,你爹獨自擋住了大部分衝擊,本就重傷了的他傷重不治而死。行海也是在那風波傷到了經脈,使得修行之路無望。唯有極其稀有的續脈返魂草才可恢復,可是此草何其難尋,他此生怕是無望成仙了。”
“你爹爹因此身亡後,娘親也實在無心授徒。”蘇染韻臉上的悲戚轉為慈愛,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月兒你的劍道天賦頂尖,再過幾年實力也能趕上你爹爹了,還得你多多操心師弟師妹的修行。”
柳盈月乖巧地點點頭。
片刻後,面露不快的柳盈月從房中走出,快步向自己房子走去。
在路過湖邊時,她突然並指成劍向下斬出,將地面劈出一道深痕。
接著冷哼一聲,又掐了個平土咒,將地面恢復後離開。
但在湖中心的一個亭子,一個正在閒坐著的高個弟子碰巧看到了這一幕,看來師姐今天很生氣啊。
等等,他突然想起來,不久前季行海師弟也是從那個方向過來。
高個弟子摩挲著自己得到下巴,若有所思。
翌日,訓練結束。
各個弟子都散開去處理自己事務。
在廣場角落,一高一矮兩個弟子正站在一起,看似閒聊,但四處張望觀察周圍來人的眼神暴露了他們的想法——他們想要談些悄悄話。
矮的那人開口道:“李師兄,你剛說有討好大師姐的辦法?”
“王師弟,記得我之前說的嗎,博得好感就要投其所好。”
“記得,但大師姐身為劍道天才,師父師娘親女兒,想要的還能得不到嗎?”王師弟皺著眉頭,卻看見面前的李師兄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連忙詢問道,“還請師兄指教?”
“雖然大師姐能輕易得到喜歡的東西,但她作為我們的表率,卻不好擅自去出手過分懲治她討厭的人。”
“討厭的人……”王師弟略微琢磨,似有明悟,“師兄是說……季師兄?”
李師兄臉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大師姐作為我們的表率,不好對同門出手,這就需要我們幫她了。如果我們幫他處理到那個廢物,一來少了他也不會影響我們宗門的實力,二來更能順便討好大師姐,這不是一舉兩得?”
王師弟臉上沒有絲毫陷害同門的愧疚,反而泛起興奮的笑意:“原來如此!但是季師兄一直在宗門內,因為修為低微也無法下山執行任務,沒有下手機會啊,不知師兄有何計策?”
“既然季師弟一直想要恢復經脈,不如我裝作無意地透露給他,後山禁地有續脈返魂草。待得他來拜托師娘時,你再攔住他,告知師娘在閉關,他定然會等不及孤身前去,後山凶險,以他的實力八成會折損在那里。”
“這說辭是不是有點太假了?他真的會信嗎?”王師弟遲疑道。
李師兄笑著拍了拍對方肩膀:“師弟呀,師兄教你一個道理,一個人會被騙,不是因為他笨,而是因為他貪。以季師弟的執念,只要有一絲可能他也會去的。”
“有道理。”王師弟琢磨著,“但師兄是怎麼確定,師姐一定想要季師兄死呢?萬一……”
“這好辦,到時師姐問起來,我們觀察她的情緒,如果她開心,我們就承認領賞。她不開心,我們就裝作不知情,反正也沒人能幫一個死人證明。”
“李師兄大才。”
……
“李師兄,後山當真有續脈返魂草?”季行海一臉不敢置信地詢問面前的高個子修士。
李師兄面露猶豫:“季師弟呀,師兄也不確定,是某位師弟告訴我的,他之前去後山偷偷采藥,見得山頂有一株和藥材書上很類似的藥草,不過他沒能細看。”
“多謝師兄告知!”季行海一拱手,連忙離去。
但李師兄卻突然叫道:“等等,季師弟。”
季行海回頭:“師兄還有何事?”
“師弟可是要去找師娘助力?”
“正是,畢竟後山凶險,唯有師娘的實力才能保證進入無虞。”
“但是我聽說師娘閉關了。”
季行海面色一滯:“師娘閉關了?”
“這是之前我與大師姐閒聊得知的,你也可以去問問她。”
季行海猶豫一下:“好的,多謝師兄告知。”
他向著師娘的住所一路飛奔,卻在路上被一位稍矮的同門攔了下來。
“王師弟?何故攔下我。”這位是後來拜入宗門的,所以倒是算師弟。
“季師兄這方向可是要去拜訪師娘?”
“正是。”
王師弟苦笑一聲:“師娘好像開始閉關了,師姐正在守著門口,我想去就被大師姐直接罵出來了。”
罵出來,是那個女人能干的事,季行海吞了吞口水,再次詢問:“那師弟可知道師娘閉關多久?”
“師姐說,起碼一個月吧。”
季行海面露難色,道了聲謝,轉身離去。
在他離去後,一個高個子的修士不知從哪里走出,來到王師弟身旁。
兩人相視一笑,都露出了得逞的表情,高個子修士開口道:“以季師弟的性格和執念,加上剛才自己的一番說辭,他定然會孤身進入後山禁地,如此就解決了。不過以防萬一,我會去跟著他,萬一他重傷沒死,我就出手料理。”
幾天後。
“我讓你們這麼做了嗎?”
身材矮小的王師弟被氣勢壓得喘不過氣,完全不敢擡頭看向怒火滿面的柳盈月。
本來計劃順利,但李師兄為了以防萬一跟了出去,結果幾天沒回來,估計是和季師兄遭了後山禁地怪物毒手了。
沒了李師兄他也沒了信心,被擔憂焦慮困擾一天後,還是趕來求師娘幫忙,卻在門口遇見了柳師姐,質問之下一時膽怯,就全盤托出了。
“對不起師姐,是我與李師兄自作主張了,李師兄失蹤幾日了,還請師娘前去救援。”
“先罰你面壁十日,如果他倆人出事,你就等著被逐出宗門吧。”
柳盈月一甩袖子,轉身進入母親的屋子。她還是清楚後山的危險,恐怕只有母親能安穩把人帶出來了。
正在修煉的蘇染韻感知到女兒進來,睜開眼微笑道:“月兒怎麼又回來了?”
柳盈月皺著眉頭將剛才聽到的事說了出來,然後補充道:“後山凶險,所以要麻煩娘親去找他們二人。”
蘇染韻聽著也皺起了眉頭:“這二人居然對同門懷此惡毒心思。”
“所幸宗門弟子都帶有能被感應到的玉牌,找到他們應該不是難事。”蘇染韻嘆口氣,“只是希望他們二人不要遭遇不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