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樣才能擺脫那令人厭煩的領地。”

　　“……”

　　阿爾文太過坦率，以至於讓人難以跟上她的思路。

　　這或許是她的性格，又或許是因為周圍沒有人，所以她把心里積壓的負擔一次性拋開了。

　　阿爾文緩緩地說道。

　　“……你也知道，我們為了世界樹的安寧，必須犧牲到成年為止。整整170年……我必須留在那個領地。”

　　“……”

　　“原本還要再忍受30年，但這個決定讓我從那個義務中解脫了。副隊長死後，我就會完全自由。”

　　“死，死後-”

　　“-大概60年後吧。不是嗎？”

　　奈爾隱約窺見了精靈冷漠的一面。

　　聽說精靈因為長壽而常常輕視其他種族。

　　雖然阿爾文沒有直接表現出對人類的輕視，但她內心對人類的看法還是隱約傳達了出來。

　　她談論人的死亡就像談論牲畜的死亡一樣。

　　看起來她沒有任何罪惡感。

　　“……”

　　奈爾最終沒有試圖去理解阿爾文。

　　相反，她只是反復咀嚼著阿爾文的話。

　　“……但等了30年就能結束的義務，現在卻要延長到60年以上，不是嗎？”

　　面對這個疑問，阿爾文一時語塞。

　　保持沉默的阿爾文終於開口說道。

　　“……不過，這樣我們就能探索外面的世界了，不是嗎？我甚至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

　　奈爾努力想讀懂阿爾文表情中的情緒。

　　他看起來並不像是對這片森林感到驚嘆。

　　反而更像是在失望。

　　連奈爾都不滿意的森林，阿爾文自然也不會滿意。畢竟他是精靈。

　　阿爾文長嘆一口氣，再次看向奈爾。

　　“你在這里待了一個月？”

　　奈爾點了點頭。

　　阿爾文的綠色眼眸似乎短暫地變得黯淡。

　　“奈爾，以後我們互相依靠吧。”

　　阿爾文隨即說道。

　　對奈爾來說，這其實是個沒有任何壞處的提議。

　　說出心中隱藏的真心話，總是能帶來一種解脫感。

　　正因為深知這一點，奈爾至今才會在月光下與阿爾文交談。

　　“……像朋友一樣好好相處吧。”

　　再次提出這個建議的阿爾文，最終讓奈爾點了點頭。

　　“好的，請多關照。”

　　****

　　亞當正在與奧斯卡爾·塞萊布里安完成談判。

　　關於首領的話題也暫且擱置。

　　他們正在調整如何建立聯盟的細節。

　　“我再確認一下，如果兩人有了孩子，孩子由我們撫養也是可以的，對吧？”

　　“沒錯，半精靈由你們來養育。”

　　“……”

　　“啊，別誤會了。我們也會把那個半精靈當作自己人照顧的。”

　　這是一場沒有情感介入的冰冷對話。

　　談判本就是如此。

　　感到一切即將結束的亞當，試圖緩和氣氛。

　　“……那麼，就到這里吧。長老他——”

　　“-稍等，還有一件事沒說。”

　　但阿斯卡爾讓亞當重新坐下。

　　“有些事情必須明確地說清楚。”

　　“...請說。”

　　阿斯卡爾撫摸著下巴，注視著亞當。

　　“這是以防萬一的話。別覺得不舒服。”

　　“...”

　　“...作為傭兵團，死亡並不是罕見的事。因此...副團長萬一因事故去世，阿爾文的安排也需要決定下來。”

　　亞當瞬間對這敏感的話題皺起了眉頭。

　　他沒想到伯格去世的話題會被如此直白地提起。

　　當然，他理解這一點。

　　正如他所說，在傭兵團里誰會怎樣死去是無法預料的。

　　於是亞當慢慢平復了情緒。

　　“伯格去世了，塞萊布里安也不會拋棄我們吧。”

　　“那是當然。我不是在談論我們的聯盟，再說一遍，我是在問阿爾文的安排。寡婦是否應該繼續留在紅炎團。”

　　亞當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如果對聯盟沒有影響，我會放走阿爾文小姐。”

　　阿斯卡爾這才點了點頭。

　　“那就沒問題了。我要確認的就是這些。”

　　“...”

　　兩人握了握手。

　　阿斯卡爾慢慢起身，轉身離開。

　　當長老准備離開亞當的家時，亞當叫住了阿斯卡爾。

　　“啊，還有一件事。”

　　“...說吧。”

　　“我們也會預先說好萬一的情況。雖然那不太可能發生...所以請不要覺得不舒服。”

　　“...?”

　　亞當直視著阿斯卡爾說道。

　　“只有在伯格因事故去世的情況下，我才會放走阿爾文小姐。”

　　“...”

　　“您明白我的話了吧？”

　　阿斯卡爾也點了點頭。

　　“那是當然。我們也不是那麼窮凶極惡。”

　　世界樹(2)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奈爾迎接了我。

　　“回來了？”

　　“...”

　　僅此一句話，我就感受到了過去未曾體會到的安心感。

　　她大概不知道，這簡單的問候對我有多大的幫助。

　　確實如兄長所說，我需要一個支持我的人。

　　“我回來了。”

　　一天的疲憊隨之消散。現在終於可以完全放松休息了。

　　說是夫妻關系有些疏遠，但說是朋友又覺得過於親近。

　　“吃飯了嗎？”

　　我問奈爾。今天因為遠征准備忙碌，沒能和奈爾一起吃飯。

　　幸好奈爾點了點頭說：

　　“吃過了。”

　　“和誰一起？”

　　“...和阿爾文大人。”

　　“...”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人物，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逐漸地，我們的生活中又多了一個人的事實變得真實起來。

　　雖然和奈爾的婚姻生活並不長，但剛剛開始習慣。

　　即將到來的又一次劇變，並不那麼令人輕松。

　　“...好吧。去洗漱准備睡覺吧。”

　　無話可說的我最終結束了對話。

　　“馬上就要出征了。”

　　.

　　.

　　.

　　我們自然地躺在同一張床上。

　　這次我也照例脫掉了上衣。

　　如果奈爾真的討厭的話，我會穿上衣服，但既然不是那樣，我也想按照自己的方式休息。

　　幸運的是，自從在露營地睡在狹窄的床上之後，奈爾再也沒有要求我穿上衣服。

　　她似乎隱約意識到我休息的重要性，也許是在尊重我。

　　用手指熄滅了點燃的篝火。

　　-嘶嘶。

　　黑暗降臨。

　　我和奈爾沒有說話，閉上了眼睛。

　　似乎更近了，但仍然遙遠的距離感。

　　自從阿爾文介入以來，感覺距離又拉遠了。

　　“...伯格？”

　　黑暗中，奈爾低聲說道。

　　她很久沒有在床上和我說話了。

　　“嗯。”

　　“所以會怎麼樣？”

　　“什麼？”

　　“...比如出征之類的...不是有那些事嗎。”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思緒。

　　畢竟一天太忙了，我忘了向她解釋。

　　“一旦准備好了就會出發。精靈們也很著急。我想大概後天就會出發吧。”

　　“...這樣啊。”

　　“...”

　　短暫的沉默。

　　正當我以為對話就這樣結束時，奈爾又在黑暗中找到了我。

　　“伯格？”

　　“說吧。”

　　“...婚姻會怎麼樣？”

　　“大概會和你的情況不同，在討伐結束後才會定下來。”

　　“……嗯。”

　　她那平淡無奇，或者說略顯無力的聲音。

　　聽到那聲音，我不禁輕笑出聲，向奈爾開了個玩笑。

　　“怎麼，現在後悔了？”

　　“什，什麼？”

　　奈爾嚇了一跳，猛地坐起身來，我被她那反應逗得繼續咯咯笑。

　　“就，就是好奇問問嘛？我的想法昨天不是已經告訴你了……”

　　奈爾也很快意識到我在開玩笑，於是閉上了嘴。

　　然後她重重地躺回床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哈啊。”

　　她的呼吸輕輕拂過我的上半身，癢癢的。

　　又是一陣沉默。

　　“……”

　　“……”

　　夜色漸深。

　　短暫的笑聲已經過去，我慢慢放松身體，准備再次入睡。

　　“……伯格？”

　　“……”

　　但這位貴族小姐今晚似乎睡不著，不停地叫我。

　　我並不討厭這種煩人的關心。

　　反而覺得如果每天都能這樣煩我，倒也挺有趣的。

　　“怎麼了。”

　　“……會不會很危險？”

　　“這次的討伐？”

　　“……嗯。”

　　“應該會很危險吧。”

　　“……這樣啊。”

　　她的話讓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啊，奈爾。”

　　我睜開眼睛，看向她。

　　奈爾的黃色眼眸閃爍著光芒。

　　“嗯。”

　　“這次我出去討伐，你能給我施個法術嗎？”

　　“法術？”

　　“怎麼，在布萊克伍德莊園經常見到。妻子把手放在丈夫背上……說什麼來著。‘分享氣息’？聽說接受了會精神煥發。”

　　“啊。那……不過不是持久的法術。半天左右效果就會減弱。”

　　奈爾擔心地說道。

　　“……那樣就足夠了吧？”

　　我帶著疑問說，奈爾像是辯解般補充道。

　　“不，不是那樣的……咦？那難道這次我也要一起去遠征嗎？”

　　我這才明白她的疑問是什麼。

　　她大概以為會留在這里。

　　……畢竟，就算只考慮我們的團員，也沒有妻子跟著遠征的情況。

　　但奈爾有點不同。與其說是我的妻子，不如說是貴族。

　　“跟著去並不常見……但你有點特別。而且留在斯塔克芬也沒什麼事做。如果是因為怕辛苦而不想跟來——”

　　“——不是的！”

　　她用力說道。

　　然後，像是表明真心，她的尾巴開始輕輕拍打床鋪。

　　“……我也想去。”

　　我微笑著說。

　　“……所以說。斯塔克芬很悶。”

　　“……”

　　“總之，回到剛才的話題。你能施法術嗎？不會是什麼有深意的舉動吧？”

　　我補充道。如果那個法術是像接吻或性交那樣充滿愛意的舉動，我不想強迫她。

　　似乎猜對了，奈爾小心翼翼地嘀咕道。

　　“……不是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