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頤江市勝利南路,第二街道。
某處略顯陳舊的樓房。
與第三街道的公寓樓一樣,它們都是頗有年代的建築。
這里並不繁華,也不復簇新,只是靜靜地矗立在那里,便散發著沉重的暮氣,似乎與璀璨的頤江格格不入。
但即便如此。
這里仍是伊晴的家……
伊晴。
現年39歲,身高169厘米,容顏姣好,身材苗條勻稱,職業為鋼琴老師。
她育有一名女兒,名喚伊昀,今年20歲。
正如伊昀對穆曉央所說,伊晴是一位戴著眼鏡,性格內向,非常溫和善良,充滿知性感的女子。
由於她的長相實在太過年輕,又和女兒的外貌高度相似,以至於她和伊昀上街時,總會被誤認成自家女兒的親姐姐,無論如何解釋,別人就是死活不信……
實際上,伊晴在二十多歲之後,樣子和身材便再沒怎麼變過了,時間仿佛無法在她身上刻下痕跡,就好像時間已經將她遺忘了一般。
而勝利南路……
這片年代久遠的街區,對伊晴來講,有著太多太多的回憶。
直到現在,她仍記得自己買下這套小小的,屬於自己的溫馨小窩時,那激動興奮的心情。
她曾在這里,幸福地覺得,自己會與理想中的愛情廝守一生。
她曾在這里,誕下了自己心愛的女兒。
她曾在這里,與女兒生活了足足十幾年……
一草,一木,她熟悉這里的一切——小到圍牆上又多了幾處孩子們的塗鴉,隔壁大娘的花又開了幾片葉子,樓下大爺養的狗又下了幾只崽,大到附近環境的變遷,故人的離去,新人的到來。
伊晴覺得自己幾乎要和這片街區融為一體。
再也無法分離……
輕輕走進樓房,穿過還算整潔的樓道,鏡頭來到這間伊晴已經生活了太久太久的小屋。
客廳面積不大,但很充實,各式家具將房間填充得滿滿的,看上去很溫馨,很有生活氣息。
地板是深棕色的木地板,空氣里則泛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一架巨大的三角鋼琴擺在牆角,占據了客廳本就不多的面積,黯淡的光线穿過陽台,照射在鋼琴黑白相間的琴鍵上,隱約可以看到一層淡淡的灰塵,顯然是主人很久沒有彈奏也沒有擦拭過了……
鏡頭緩緩推進,穿過短短的走廊,最終停在臥室前。
臥室門敞開著,里面的陳設相當單調——一張雙人床,一座衣櫃,一張梳妝台,一張寫字桌。
僅此而已。
床鋪上,躺著一位身材曼妙,穿著睡衣,看上去與伊昀足有七八分相像,年紀約莫20來歲的妙齡女子……
這位外貌與年紀嚴重不符的女人,自然便是伊晴——她並沒有沉睡,單薄的被子掩蓋了她部分小腿,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眸就那樣毫無生氣地盯著前方,沒有一點聚焦。
頭頂上,兩面厚重的窗簾輕輕動著,伊晴的注意力被吸引,睫毛微顫,生澀的眼眸終於動了動,從窗簾縫隙間隱約看到了窗外陰雲密布的天氣。
今天,應該會有大雨吧?
又過去了一天啊……
距離小昀從海上失聯,已經一個多月了……
心里嘆息一聲,伊晴將雙腿從被子里抽出,渾渾噩噩起了床,套上拖鞋,神情麻木地走向衛生間。
在鏡子前立定,鏡子里的自己面容依舊憔悴,發絲凌亂,眼睛里沒有一點光亮,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唰。”
抬手將水龍頭打開,白花花的水流頓時在洗臉池中濺射,嘈雜的聲音讓伊晴略微清醒了些。
呼……打起精神來伊晴,今天市長會在市政廳前舉行有關紺海之星調查情況的發布會,必須得早點趕過去才行!
深吸口氣,伊晴伸手鞠了一捧水,輕輕敷在臉上,清冽的涼爽感使她徹底清醒過來,忍不住開始了新一天的胡思亂想。
——說實話,伊晴無法理解。
為何足足過了一月有余,關於紺海之星的搜救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自己的女兒究竟是死是活?如果還活著,那她有沒有受傷?有沒有餓著?如果……如果小昀真的離開了,那她的遺體到底在哪里?
救援力量又在干什麼?為什麼擁有那麼先進的科學技術,卻找不到一艘龐大無比的輪船?
伊晴很茫然——她的女兒出事了,但她卻不知道該去找誰。
旅游公司?游輪公司?還是直接去找市長抗議?可是市長住在哪里?自己要去哪里找?
倒是有警察上門來向自己問過情況,還說會全力搜尋營救落難的乘客們,相信很快便會有結果。
然後,自己一等就是一個月,從開始的焦急又滿懷期待,到慢慢陷入絕望,也沒有任何結果。
伊晴不懂任何救援的事宜,她只知道,一個月,早已錯過了黃金救援時間……
最近以來,紺海之星的話題在網上一直很火熱,有分析搜救難度的,有陰謀論的——因為聽說江市長的女兒也上了船。
還有很多人對遲遲無法找到游輪感到憤怒,認為這是市政廳對於救援工作的倦怠,這群人中有遇難者家屬,也有對市長感到不滿的民眾。
但還有一部分人覺得,市政廳不會有怠工的情況存在,因為在失聯名單上,市長家的千金確實也在船上,這是做不了假的。
於是,又是各種陰謀論滿天飛,人們眾說紛壇,甚至還有人說,江世明市長為了臨近的市長大選,居然高價聘請了兩名刺客作為保鏢!而紺海之星的離奇失聯,就是江市長的敵手惡意使得絆子,意在打擊江世明的精神,以及讓民眾對其產生不滿。
很多人都贊成這個陰謀論,還有不少人分析了在眾多市長競選者中,誰的嫌疑最大……
可終究,對於大多數人來講,紺海之星的事故僅僅只是茶余飯後的談資而已,但對於自己來講,那就是一切……
伊晴不關心誰去當市長,她只關心伊晴——那是自己唯一的女兒啊!是自己的至親!是自己全部的眷戀……
而就在前幾天,市政廳終於放出消息,說江市長會在今天親自主持關於游輪事故調查情況的新聞發布會,給廣大民眾一個交代。
有不少人對此准備了各種牌子,橫幅,上面寫著抗議的標語,准備以此宣泄對游輪事故調查的不滿。
——伊晴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她前幾天加入了一個由遇難者家屬聚集的組織,經過商議後,大家決定今天一齊去市政廳前抗議,以此來向市長施壓,到目前為止,參與的人數已經接近兩千人。
……
匆匆洗漱完畢,伊晴沒有吃早飯的心思,她戴上眼鏡,換上衣服,想要盡快趕到市政廳前。
——盡管距離發布會開始,還有好幾個小時。
略微收拾了下,伊晴顯得精神了很多,但仍難掩臉上的疲倦和悲哀。
至於衣著,依舊是那身素淨的白色連衣裙,遮陽草帽,加上一雙純白的軟底涼鞋——在夏天,伊晴一直都是這身打扮,十年如一日。
壓了壓草帽,伊晴挎上包包准備直接出發——她的包里很空,沒什麼可收拾的,只有些個人證件,與女兒的合照,錢包,手機,幾條數據线,一瓶雜牌保濕水,一面小鏡子……對了,因為怕下雨,還要再加上一把短柄雨傘。
經濟上的拮據讓伊晴早就強行改掉了化妝的習慣,她已經很久很久不用化妝品了,常年都是靠自身顏值硬撐。
出門前,伊晴將抗議牌夾在腋下,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沙發角落里放著的一盒娃娃……
一只陳舊的洋娃娃被裝在像房子一樣的大盒子里,已經有些磨損的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眼神孔洞,一條腿上有著明顯的裂痕,身邊是幾套可以替換的衣服,小鞋子,還有一些小家具,包包什麼的……
“……”
啊,那是……
動作一頓,伊晴眼眸攸得亮了亮,神情瞬間柔和了很多,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充滿母性的寵溺笑容。
雖然在笑,但她卻感覺眼睛有些痛痛的,淚水已經開始在眼底慢慢凝聚……
她的記憶一下被拉得好遠好遠!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天。
——實際上。
伊昀為穆曉央所講述的故事,還有著後續。
而她和江凝一起被卡在舷窗里時,為了安慰江凝,曾對大小姐說“媽媽不愛自己,自己有個不快樂的童年”。
伊昀小時候也的確是那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