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婚書
瀟湘書院分朱砂與水墨兩系,坐落銜玉群山腳下,依山而建占地極廣,近千年十幾代人辛勤建造,在山川里築成一座巨大的書院城鎮,也有並非書院學子的凡人受書院庇護,在此生活耕種。
無數人的千里跋涉來此修行進學,有人尋學海無涯,有人求修行有方,也有人圖那長生飄渺。
與心懷所求而來的人不同,顧寧他本就長於此,只想守著那個小院,自己跟師尊師姐。
深秋易起風,卷起石板小徑旁那沒入泥土些許的枯葉,卷不動了也得吹起幾聲刺啦聲響。
清寒的風徐徐向前,前方逐漸傳來清脆水響。
走過拱門,顧寧的眼前開闊是一片池塘溪水,步入回廊,木板吱呀聲響混雜著腳下涓涓細流,閒得嘈雜卻又不讓人厭煩。
待他抬眼觀瞧,前方的觀景廊亭正坐著一位少女。
面若凝脂膚勝白雪,江銀兒僅僅端正的坐在那里雙目未睜,已是比這方秋景更勝一籌。
神識里,她發現了向自己走來的顧寧,冷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生氣,唇角微勾帶出暖意。
“今日怎麼來晚了?”
顧寧坐在她的對面,桌上擺著自己喜歡的瓜果熱茶。
他幾近辟谷,已經逐漸在減少五谷的消化,只是舍不得口腹欲,總會纏著師姐給自己做上一點美味。
平時就只有這些清淡水果。
“沒什麼遇到一點小事,怎麼樣?新衣服穿著暖和嗎?”沒打算提自己那點小事,顧寧眼里帶著笑意,對面的師姐正穿著粉紅的薄棉襖堪堪抵到腰身,正好擋住了面裙的腰帶僅僅露出緞帶系繩,配上淡灰的黃色面裙顯得亭亭玉立。
哦對,還有那微微露出頭來的粉白繡鞋。
眼下的江銀兒,更像是深閨未出的大小姐。
聽到顧寧的疑惑,少女的面色浮現羞紅,自己的衣服一直都是師弟做的,還是他一件一件為自己穿上了,問這種話顯得好多余。
“寧兒做的衣服,阿姐自然是喜歡的。”
故意回答一個不相干的,沒有失了長姐的氣勢。
哪怕她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不尋常,但這早已是她習慣的生活。
“說得像是不太情願。”顧寧自顧自的拿起一顆蜜棗丟進嘴里,壞心眼的話讓江銀兒答不上來,他又是一個挑眉,顯得玩世不恭。
“怎麼樣?今天有交到朋友嗎?”
聞言江銀兒微微低了點頭,隨即淡然一笑,“上次在學院也已是十幾年前,這次能受紫雲院長的邀請回院已經足夠,只是生疏感一時半會還是去不掉的。”
言下之意自不用多說。
江銀兒失明是在顧寧被撿回來之前,據說是受了傷以至於雙目失明,具體細節,他也未曾細問。
終歸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事情。
顧寧只知道那段時間的師姐年紀還小,一個人躲在房間,連師尊都見不到。還是等自己被撿回來之後,小小的人兒在心底爆發出了什麼,竟然振作起來成了一個好姐姐。
相比之下,隔三差五就會閉關的師尊…
實在是有些不負責任。
顧寧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抬手抓住了那對攥緊得發白的柔荑,輕輕拍了拍。
“阿姐這麼美,我早就想到會這樣啦。”
江銀兒想縮回手,微微使勁沒能逃掉也就由著顧寧這樣,嘴上不能任由他這般放肆訓責道:“上哪學了這些輕佻話,沒個正經,阿姐可不記得把你養育成這樣的浪蕩孩子,定然是交了些奇怪朋友吧。”
不愧是阿姐你,這也要挑刺,苦笑一聲顧寧聽出其中羞惱,還有對自己學院生活的探尋。
“哪能啊,我不是隨時都在阿姐面前受訓嗎。”
顧寧笑著否定,他在學院這麼多年一直都很孤僻,處境並不比江銀兒好上多少。瀟湘書院到底是修行的場所,除了修為,所有人依舊看重著財地法侶。
這些師尊可從沒說一手包辦,自己修行的術法典籍都來自書院,與他人沒什麼不同,更別說錢財了。
“寧兒這話說得許多怨氣,難道是對阿姐有所不滿?”江銀兒反手扣住了顧寧的指節,兩人拇指使勁較量起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吹彈可破的肌膚稍稍用力感覺都能留下紅印,顧寧任由江銀兒在自己掌背留下印記,只是他之前便一直有意無意的繞著觀景亭的環座靠向這位明艷動人的少女,少女那淡淡清新甜橘般的體香若隱若現。
“好了,別鬧了,阿姐有正事與你說。”
顧寧遺憾的收回了手乖乖坐好,江銀兒微微一笑,衣袖內傳來靈力流動,隨著衣袖滑落露出藕白的小臂,一件碧玉質地的手鐲露了出來。
隨著靈力的氤氳流轉,江銀兒的手掌散發出白色光芒與手鐲呼應。
異象消失,一張大紅的信紙靜靜躺在江銀兒手上。
“這是?”
巨大的喜字印在封面,暗金的字跡在清日的光下泛著蒼白,顧寧覺得格外扎眼。
這明顯是婚書的制式。
怎麼?阿姐要嫁人了?
這樣的想法一出,顧寧當場坐立難安,有心將信紙搶來又害怕想法成真。
雙目失明看不見顧寧臉上的難堪,江銀兒淡淡笑著說道:“師尊閉關前曾說不知道自己今年能不能趕上寧兒你的生辰,就把這封婚書交付給了我。”
生辰,指的是顧寧被撿回來那天。
真的是婚書,顧寧臉黑了下去。
“怎麼了?”見顧寧不搭茬,江銀兒微微有些疑惑。
“沒,什,麼。”
顧寧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嘴里蹦出來。
江銀兒疑惑的搖晃頭,見顧寧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只好繼續說道:“這是寧兒你三歲時定下的婚約,沈含歌,你還記得嗎?當年你可曾是扯壞過人丫頭的碎花裙子。”
“啊?我的?”顧寧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喜慶的婚約書,“沒印象,誰啊。”
“你這孩子,從小就壞心眼,欺負了人還得意,弄得人小姑娘哭哭嚷嚷的離開了書院。”江銀兒嗔怪的揶揄了一句,心底卻偷摸放松了下來。
如同驕傲的家長一般,江銀兒嘴里透著開心,“好在當時沈家伯父沒有怪罪,反而慧眼識珠看上寧兒你的聰慧,跟師尊提起了兩家結親。”
顧寧臉上並沒有多少喜悅,只是接過了江銀兒手上的婚書,准備仔細觀瞧。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
良緣永結,匹配同稱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
願將楓葉之盟,載明鴛譜。”
最底下歪歪扭扭印著一枚紅楓落葉的印戳,粗糙的邊緣,像是誰的玩笑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