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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塞薩爾走出地道,整個世界都已經亂成一片。一個根本辨識不出的形狀的混種野獸人噴吐著唾沫,對他氣喘吁吁地發出嘶鳴。塞薩爾握著它的脖子把它提起來,隨手捏碎,扔到一旁,這才沿著壕溝的陡坡攀到另一側地面。他看到軍營的帳篷幾乎都給掀翻了,和各處坍塌的工事、陡峭的壕溝相互組合,構圖仿佛是一座肮髒不堪的巷道迷宮。
不止是他一時間認不出路,還有很多民兵也在巷道中迷失了方向。他朝西邊張望的時候,至少有十來個人從他身邊倉皇跑開,逃向各不相同的地方,有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往北邊食屍者大軍的方向奔逃。
塞薩爾看到三四個民兵衝過他的來路,還沒等他出聲,他們就消失在坍塌的帳篷和曲折的壕溝之中。過了沒多久,又是兩個驚慌失措的民兵跑向東邊,一邊逃,一邊還大喊著他聽不清的嘶啞聲響。刺鼻的煙柱衝天而起,往哪看都有至少幾十道,風吹著焦黑的煙塵飄往四面八方,遮蔽了一切,他幾乎看不清夜晚的天空。
他差不多明白這地方發生了什麼,並且,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營地的混亂是有意為之,混種野獸人四處點火,掀翻營帳,砸爛木頭工事,為的乃是進一步混亂營地,讓人們在倉皇逃竄中分辨不清方向。就像圖索斯皇子把森林當成自己的獵場一樣,食屍者也把營地包圍起來,把這地方當成了它們的狩獵場。
看起來它們不想錯過任何追獵的趣味,尤其是狩獵那些困在獵場中尖叫奔逃卻不知該逃向何方的人類。
不論如何,他還是要在西方突破捕獵網。
塞薩爾學著伊絲黎給盔甲罩上一張斗篷,朝他認定的方向奔去。他在兩個熊熊燃燒的營帳之間穿過,然後又拐進兩側都是滾滾濃煙的曲折過道,感覺自己像是在燒山一般的大火中尋找生路。行進到半途時,他看到一群混種野獸人正在撕咬燒焦的屍體,看到他時,有幾個野獸人無動於衷,顯然是把塞薩爾當成了同類,另外一些卻一躍而起狂奔過來,似乎連靠氣息分辨人和野獸人區別的能力都很欠缺。
如人們所說,混種野獸人也有優劣之分。很多殘次品連轉化都不完全,無論是智力還是作戰能力都低得可怕。它們看著儼然是些受詛的人類,不過是身上長了些錯亂的犄角和獸毛,不像是野獸帶著人類的特征,反而像是人類把野獸的碎塊嵌在了身上。
他抽出大劍,左手伏地,帶著大劍猛然躍至十來米開外,把沿途一連串的混種野獸人都攔腰劈開。只見肚破腸流的上半身拋向半空,噴涌著血泉的下本身還兀自往前走了好幾步,然後才頹然跌落。他把劍刃放低,繼續作勢欲撲,准備把其余的野獸人也一舉了結,但其它混種竟然有分辨威脅的智力,此時已經四散逃走了。
塞薩爾沒理會它們,順帶還攔住了躍躍欲試的狗子,帶著她徑自往西南方去。他沒有多少時間揮霍在混種野獸人身上,除非是它們懷著殺意阻攔在他路上,要不然,他也沒有興致去到處廝殺。
他繼續往西南方去,感覺自己已經穿過他近來待著的前线軍營,來到了更後方的營地。他聽到了一連串尖叫,意識到更後方的營地不止是民兵們的軍營,還有隨軍的平民營地。這地方的帳篷更加密集,人群也更加擁擠,沒走出多遠,尖叫聲就遮蔽了一切聲響,在遮天蔽日的濃煙中此起彼伏。在尖叫聲之下,還有更多微弱的哭聲和叫喊聲。
邁爾斯修士忽然帶著一大批隨軍平民從燃燒的廢墟中跑出,有小販,有礦工,有文員,有神殿的扈從,還有大哭的小孩和身形累贅的婦女,看著並沒有父親或是丈夫在他們身旁。人們很難相信,都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人在造小孩,不過,對於什麼事都干不了的民兵甚至是軍官,夜里和女人擁抱纏綿——無論是他們的妻子,還是他們熟悉的妓女——恰恰是他們唯一的消遣。
每個人都在跟著其他人奔逃,好在邁爾斯修士的人勉強維持了秩序,才不至於讓他們倉皇逃向其他方向。從此情此景來看,克利法斯的人已經帶著組織有序的民兵隊伍繞路跑遠了,隨軍營地里的人自然是選擇性無視。這名修士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正在組織他沿途遇到的所有人跟著他往南逃。
看到塞薩爾,有幾個人驚聲大叫,明顯是對任何體型不對勁的存在都滿心恐懼。不過,多數人都沒理會他,要麼是已經思考不了任何事了,要麼就是覺得他就算看著不對勁,他待在這也沒法殺光所有人。只要跑的比其他人快,他們就能活下去。
塞薩爾帶著狗子駐足了沒多久,隨軍營地里的人就已經撤離了絕大部分,落在後面的自然都是些老弱病殘。年邁的邁爾斯修士正在組織他的信徒和神殿侍祭們扶著一部分人跟上大部隊。但到最後,還是有批人實在沒法跟上,要麼是已經連路都走不動的傷兵,要麼就是要靠著運貨車才能順利行進的人,很多都已經坐在地上,似乎是想等死了。
修士從壕溝里拖出來了板車,他也顧不得路途顛簸,招呼一批身強力壯的人把人都給抱了上去。他們一邊抽打著叫個不停的驢子,一邊強行給牲畜套上繩索,叫它們拖著板車上的人往前跟上隊伍。
塞薩爾逐漸意識到,邁爾斯修士其實也做了很多預先准備,但他的准備和克利法斯那邊的准備不同。後者是為了率領一批民兵往南急行軍,前者卻是在准備盡可能帶走更多人往南逃難的法子。
他聽到蜂擁而至的嘶嚎聲,知道野獸人已經循聲接近。他看到一些剛上了板車的傷兵抱著農具往地上撲,揮手拂開了其他人伸出的手。看得出來,一部分人已經不想再受折磨,也不想再逃跑,打算就地進行最後一次抵抗了。
塞薩爾對邁爾斯遙遙做了個手勢。“把這些人都綁上去帶走,修士。”他遙遙對他喊道,“你們沒多少時間了。”
話音剛落,卻是阿婕赫的聲音在他耳畔響了起來:“你這樣是逃不遠的,塞薩爾。”
“總得送人最後一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