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南下吧。”納烏佐格聲音低沉,“我的思維還很空洞,軀體也很虛弱,我需要血祭更多生靈,不止是這些微末的凡人。”
薩滿頷首同意,“這地方的王國正在交戰,各個神殿也起了衝突。倘若時機得當,你也許可以找到一些在外參戰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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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勘察,塞薩爾發現村莊就是個尋常廢墟,除去村外懸掛的人皮,唯一的問題就是牲畜和人類都不知所蹤,也不見撕咬活物必定會有的血跡殘留。阿爾蒂尼雅認為,是野獸人擄掠走了人類和牲畜,至於目的,看起來是要把它們聚集起來舉行某種祭祀儀式,如若不然,混種野獸人絕不會克制到這般地步。
隔天拂曉,小妖精們帶來了消息,說靠西方的城鎮已經成了一座血腥的陷坑,城鎮內部存在很多未能轉化完全的半野獸人,像失了魂的瘋子一樣四處徘徊,看起來是被群落遺棄了。混種野獸人至少是有類人智力的種群,這些似人非人的孽怪作為轉化的失敗品,很多甚至比野獸本身還愚蠢。
除此以外,劇烈的法術痕跡擾亂了現實,造成了嚴重的創傷,城鎮廢墟的環境已經接近荒原了。小妖精們說有很多屍體碎塊相互聚合,堆成臃腫的聚合屍在深坑里蠕動,在陽光無法抵達的陷坑深處,還有凝聚出模糊形體的怨魂在哀嚎。
理論上說,人們應該請神殿處理這類情況,但如今正值戰時,加之小妖精說那兒有祭祀的殘留,塞薩爾決定先帶它們過去,看看能不能緩解它們難以滿足的渴望。
經過主營帳時,塞薩爾發現阿爾蒂尼雅徹夜未眠。天還沒亮,她就在營地里揮劍,看起來是有某些情景觸及了她對往事的追憶。
其實這很少見,自從塞薩爾遇見她,她的睡眠節律就規律的可怕,這還只是她嚴格的自我要求的一部分。自打阿爾蒂尼雅認他當老師起,或許還要更早,她就在持續不斷地從事軍事訓練。她不僅要鑽研這個時代的軍事藝術,鑽研歷史記述中過去時代的軍事藝術,鑽研他提出的各種戰術的可行性,而且,她還想精通普通士兵的職能。
他見過她在兵營里和騎士們一起操練,有列隊前進,有全副武裝跑步,還有跳躍壕溝和掩體,騎馬和擊劍更是不用說。他見過她專心研究和使用火槍,還見她試圖越過他給出的表格,利用她學到的數學和幾何原理去研究火炮射擊。在軍事層面上,她有一種嚴峻而勇猛的習性,之所以強調勇猛,是因為她擅長和熱衷的都和她優雅的風姿沾不上邊。她的劍是重劍,出劍的姿態也很凶悍。
以上事情,誠實地說,塞薩爾一件也不想做,不是不能做,就是不想。要他短期去工坊做詳細的考察、去軍營當個軍官操練士兵,他勉強還能忍著,真要他長期堅持,他怕自己把工坊和軍隊都扔到一邊,專注於和年輕貌美的祭司或是軍官談情說愛。
“我倒覺得我更擅長歷史和哲思。”阿爾蒂尼雅應道,“這種武器只是用著趁手,要說相不相配,其實我也從沒考慮過。”
“就像給貓裝馬鞍一樣。”塞薩爾說。
“您竟然覺得我是貓?”
“可能是你出其不意的舉動太多了。有些貓平時看著風姿優雅,但誰也不知道它們什麼時候會忽然做出驚人之舉。”
塞薩爾這麼說,其實和貓本身的習性無關,主要是他看不透她的很多想法。他對分裂後的帝國宮廷稱不上了解,只要她不講,他就沒法根據她的生命歷程揣摩她的用意。她是和他站的很近,但她本身是異常難以揣摩的,每次塞薩爾一不注意,她就會在不經意間做出驚人的舉動。
要說第三公主有什麼特征最明顯,其實不是她那身軍裝和騎士甲,也不是她完美的禮儀修養,而是她眼睛里那種奇怪、銳利且異常咄咄逼人的光芒。任何人想在她看似波瀾不驚的眼眸下找到一些不同的情感,都會遇見這燃燒著的狂熱光芒,並且銘記不忘。
那麼她真實的個人情緒是什麼?這個他也說不准,透過她從小養成的禮儀和修養看到狂熱感就很難了,再往下看,那就不是察言觀色,是像無貌者一樣剝開人的全部靈魂看透內里的一切了。
從塞薩爾帶她考察過岡薩雷斯的工坊以後,阿爾蒂尼雅就開始實踐他的想法在不同場合下的應用,目前主要是軍營。她走到人們中間,和他們談話,不是宣讀軍令詢問情報,而是聽雇傭兵講述他們以前出征的經歷,聽他們講述長途行軍中怎麼走路才能減輕疲勞,講述他們在自己的生命歷程里得到的經驗和想法。
雖然她並不是在交心,只是在利用宮廷里培養出的籠絡人心的法子審慎地談話,但她也已經在軍隊里鞏固了相當程度的敬意。
另一方面,在審視了塞薩爾安排自己生活的法子以後,她也開始尋覓一種盡可能簡朴的生活方式了。她白天要麼是在行軍,要麼是在操練,夜里要麼是在處理軍隊事務,要麼是找他請教並學習理論知識,留給睡覺的時間實在不多。不僅如此,她還要自己打理行裝儀表,簡直不是人能做到的。
雖然阿爾蒂尼雅和菲爾絲一樣,睡眠時間都很少,但和菲爾絲不同,她總是精神奕奕,若不注意她沒打理好的頭發,塞薩爾也很難看出她究竟是一夜未眠還是真的睡了一覺。
皇女把自己當成機械時鍾,對於精確的運轉有著異常的執著。時鍾這種機械,一個齒輪帶著另一個齒輪轉動,各個齒輪相互關聯。因此,只要她哪個齒輪沒轉好,他就能看出這個齒輪往上的哪個齒輪沒轉好。按塞薩爾對她的觀察,他覺得她也會想把讓卡薩爾帝國變成一部機器,能夠依照指令精確無誤地運作。這想法和個人可不一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如登天。
“我希望你在營帳里休息一天。”塞薩爾對她說,“接下來的城鎮之行不是帶兵出戰,你沒必要忙著給自己收拾行裝。”
“您發現了?”阿爾蒂尼雅眉頭微蹙,毫無正常人被發現自己徹夜未眠的反應,“我已經盡我所能不露破綻了,難道還有什麼我沒照顧到的細節嗎?”
“我覺得你像個苦修士,但你沒有任何教派。”塞薩爾挖苦她說。
“我只是希望自己無從揣測,一些事情只要我不刻意表現,其他人就看不透。”她說,“您可以告訴我您是怎麼發現的嗎,先生?”
“我不是宮廷老師,我不教這個。”塞薩爾否認說,“你能在我面前藏得有多好,我又能看你看得有多透,你還是自己揣摩吧。”
阿爾蒂尼雅把嘴角往下一撇。“為人師表竟然可以說這種話?您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她語氣稍微活潑了點,然後又和緩下來,“但是不行,我要過去,我對野獸人肆虐過的城鎮有經驗,或者說很熟悉吧。若能看到一些記憶中的場面,不管對您還是對我,都會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