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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狼爪

邪神之影 無常馬 3683 2025-03-12 19:08

  “這有什麼所謂嗎?”樹干深處的存在給了個意想不到的答案,“你難道沒有飲下過誰的血?在那之後,我的伙計,你拿牙齒刺穿誰的皮膚的時候,你就沒有注意過他們的手指、他們的小臂、或者他們的脖子,想做點不止是吮吸血液的事情?咬破一個人的手腕,他的感覺會相對輕微,但咬穿大腿,他就會高聲慘叫。不同的部位,可以帶來不同的體會。神經纏結在一起,就是為了讓我們獲得那些激烈的痛楚。都這樣了,你卻不多感受感受,這豈不是一種浪費嗎?”

  塞薩爾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是野獸人,還是受了詛咒的薩蘇萊人,不過,既然她把撕咬活物說得像是感受情欲,那從她的視角來看,互相施虐就跟他找人纏綿差不太多。

  “我不打算為了一介道途改變自己的觀念。”塞薩爾吸了口氣,“而且我想,神經在脆弱的身體部位纏結在一起,是為了提醒我有些事情不該干。”

  對方的骨頭和爪牙緩緩磨動,在樹林深處嘎吱做響。“你這話當真?不是與生俱來受選的人進了道途,竟然會是這種德性?”

  “我不是在猩紅之境出生的。”塞薩爾說。

  聲音加重了。“你能把靈魂投射到這兒,就說明你已經被重新孕育過了。明白我的意思嗎?你不再是人,你的父母也不再是你的父母,而是那個把你重新孕育出的東西。轉變已經發生了,你還在猶豫不決?”

  塞薩爾自己也考慮過這個問題。盡管如此,他還是發問道:“在你看來,轉變莫非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就是世界構成的方式,伙計。在某個點上,一個事物變成另一個事物,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正是這樣的事情長期發生,才讓你和這個世界變成了今天的樣子。我見過、甚至經手過不止一個人的轉變了,——在一個時間點前後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在這個時間點卻融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整體,呈現出一場轉變。這就是最令人感興趣的地方。”

  “聽起來你也教唆過其他人啊,”塞薩爾若無其事地諷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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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不試試教唆那個困住你的人,好讓對方把你放出來呢?我看你話這麼多,喋喋不休,恐怕你這麼多年說過話的人,也不超過一只手吧。”

  “諷刺的不錯,”她的語氣還是像在表演歌劇,“所以你覺得我在教唆你,嗯?你有什麼值得我去教唆的?就憑你剛好在猩紅之境和我撞見了?”

  “我覺得你是在挑釁我。”塞薩爾說。

  那只獸爪劃過樹皮,把深紅色的樹干撕裂了,樹皮上的傷痕看起來就像是肌腱斷裂了一樣。濃稠如蠟油的血漿從樹心中流淌出來,撕裂處的邊緣呈現出鋸齒狀蠕動扭曲,看著就像一張用匕首劃開的大嘴。

  “我確實在挑釁你。”她抬高聲調,“挑釁就是我交涉的起手。你越是表達你的抗拒,我就越想否定你。你來猩紅之境是來旅行的嗎?賦幾句詩描述見聞,然後再去其它地方旅行?”

  “我也挺想挑釁你的。”塞薩爾回說道,“既然你要談論轉變,那你怎麼不先從你自己開始呢?把你的爪子收起來,別在這撓樹,把你的聲音放低,別擾亂了這里的安靜,還有最重要的,你怎麼不變成另一人呢?。”

  “你諷刺我?很好,這諷刺不錯,讓我深受觸動。我感覺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有點不舒服......”

  “我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麼。”塞薩爾說。

  “不,我知道了。”她忽然笑出了聲,“你這人說話不是在說話,是把話當成一把刀扔出去,看看能不能扎傷別人好趁人之危,就和我經常在做的事情差不多。否定、教唆、誘導和欺騙這些法子,在你這兒都是信手拈來吧。把你最初幾句話信以為真,這是我的錯,我自己也從來不會把我的開場白當真。”

  塞薩爾眉毛抽搐了一下,感覺有些繃不住自己臉上若無其事的表情了。為什麼?是因為她戳到自己痛處了嗎?

  她接著又說了起來:“就你這個說話半真半假的水平,還有初次來到猩紅之境還全無驚恐的反應,你在城內的地位應該不低吧。你爬上去用了多少手段,這事我就不過問了。”

  “說得我會講給你聽一樣。”

  “其實你大可以不理會我,自己往遠處走開就好,反正我也碰不到你。既然你在這和我交涉,就是對我的身份和存在非常感興趣,想得到一些籌碼,也好度過難關,不是嗎?”

  “我不否認。”

  “很好,”她表示了贊賞,“所以關於我的身份和存在,你有什麼揣測呢?從你的回答,我會考慮和你做什麼交易。”

  塞薩爾和她講了隨軍法師的故事,還講了塞希雅和他討論出的猜測。

  “從傷員那兒搜集到的第一手情報?還結合了野獸人的起源故事?”她反問道,“不錯,不管它們是你自己搜集的,還是你吩咐下人給你搜集的,都很不錯。那我這麼告訴你吧,隨軍法師已經葬身蛇腹了,再過段時間,你們就能看到他痛苦的面目出現在戰場上了。做好准備吧,伙計,記得提防死亡的征兆。”

  “這地方死亡的征兆可太多了。”塞薩爾跟她表達不滿。

  “說明白就沒有意思了眾籌群④五⑥①②七⑨四零,”她無所謂地說,“你這種人哪怕給你一根樹枝,你都能當艘小舟劃到河對岸去。”

  “連根樹枝都沒有,你跟我在這談交易?那你指望我給你什麼,一片腐爛的落葉嗎?”

  “我在享受隔著鏡子欣賞一個披了一堆人皮的自己,你不喜歡隔著鏡子欣賞沒有披上人皮的自己嗎?”

  “就算我披了一堆人皮,如果我到死都沒脫下來,那人皮底下是什麼就無所謂。所以你是什麼我也無所謂。”塞薩爾回說道。

  “人們來到猩紅之境,是為了把轉變的方向控制在自己能掌握的范疇里。”她轉而說道,“為了實現這一目的,每個人們夜晚都要把靈魂投射至此,漫步、遠行、自我審視。我非常建議你這麼做,不過看你的處境,可能也沒多少時間了。”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你逃過死亡征兆的機會並不多。”她說,“這不只是一場世俗層面的圍城戰。既然你看到了我,你就該理解。如果你確定自己理解了,那我會給你提供一條捷徑,讓你沿著道途迅速往上攀登一大段路。”

  “捷徑總會有代價。”塞薩爾說,他在這個世界走過的捷徑也不算少了,每個都伴隨著巨大的麻煩和負擔。

  “是的,我會把我的一只狼爪扯下來送給你,想什麼時候用,或者什麼時候接受、扔掉它都隨你的意。假如你自知無法逃脫死亡的征兆,你就可以發揮你的智慧去使用它。不過從那之後,你的靈魂將會有一部分屬於我,——意味著你把它送給了我。關於送給我的那部分靈魂,既然它是我的,我就不會允許你和任何人分享。要是你這麼做了,我會把它從你身上拆出來,讓你受盡折磨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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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塞薩爾打量著她緊握樹干的狼爪,“我用了這東西,對你又有什麼用呢?難道是我用了你的狼爪,那些本來束縛住你的鎖鏈就留不住你了?”

  “鎖鏈留不住我。”對方理所當然地說,“時機未到罷了。”

  半真半假的發言,說了等於沒說,天知道困住她的人會不會在時機到了之前把自己和她一起封入囚禁孽怪的牢籠。不過,和事到臨頭的草原人圍城相比,一個附在人身上的孽物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你要怎麼把它給我呢?”

  樹木縫隙中傳來一陣窸窣聲。塞薩爾坐在原地,靜靜等待,菲爾絲還是趴在他背上,用她的法子引導他的靈魂。

  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傳出,無形的聲浪竟然呈現出刺眼的血紅色,像花朵一樣綻放開,迅速掀開了擁擠的紅樹林,轉瞬間就在他眼前碾出一條隧道。這隧道上下左右皆是無窮無盡的樹木枝杈,依舊看不到天空或地面,一只三人多高的野獸盤踞其中,身形瘦削,毛發灰白,肢體纖長,軀體如同生滿狼毫的人類卻有著狹長的狼首。

  等塞薩爾看清她的面目,卻見她嘶吼的聲浪掀開紅樹林後如海浪回潮,像血色薄霧一樣聚攏在她全身,在玉石藝術品般的利齒縫隙流動。

  “那麼,”她用那張縈繞著血霧的狼嘴擰笑道,“你覺得我的左爪還是右爪最好?”

  ......

  狗子正在按他的吩咐抄寫數學公式,塞薩爾摸黑起身,挾著暈暈乎乎的菲爾絲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桌子可以放下水杯和餐盤,也可以放下他從懷里掏出來的狼爪。這爪子在猩紅之地有他一條胳膊那麼長,斷面不斷流淌著血霧,放到桌子上看,卻像是個潔白精巧的玉石工藝品,不比他的手大出多少。

  塞薩爾看著菲爾絲若有所思,於是拿著狼爪在她頭頂上饒了一圈,幾縷難以察覺的血霧立刻被吸了出來,附著其上,然後她才悠悠轉醒。

  “也許你不該急著給我做引導。”他說,“看起來猩紅之境對不屬於它的擅闖者很危險。這些東西落到我身上無所謂,但落到你身上......”

  “祖先說,你們走在道途上的人很容易在外域迷失,靈魂投射進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可是也不能一直躲著不去碰它。”菲爾絲又闔上眼睛,靠在他身上,“我還沒試過做引導,難免會出些岔子,等我以後習慣了,事情就會順利起來。”

  “我其實就是在一直躲著不做這事。”他倒了杯水,遞到她嘴邊上,“你還太小......”

  “我不小了。”

  “那就是太年輕。”

  “我知道我太年輕。”菲爾絲咽了口水,“但接觸猩紅之境一個多月以前就該做了,只是被神殿耽擱了才沒辦法。這就像人必須要呼吸一樣,先是血管,然後是神經和肌腱,時間一久,窒息的反應就會導致越來越嚴重的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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