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橋晃動的幅度更劇烈了,這東西本就橫跨在深淵之上,兩側亦是塵霧彌漫,給人的感覺就像踩著暴風雨中起伏的甲板。他們小跑過橋,五人為一排,成百雙靴子把材質不明的橋板踏得隆隆作響,當年襲擊過法蘭帝國的野獸人也涌向橋中央,衝向過橋的戰线。
當初在殘憶中尋找菲瑞爾絲,塞薩爾只當那些襲擊宮殿野獸人是古老的殘憶,想方設法避了過去。如今這些古老的殘憶竟阻擋在此,令他不得不去面對,實在有種避無可避的荒誕感。
這些古老的野獸人都不是好啃的骨頭。如米拉瓦所說,當年它們的族群迎來滅亡不是因為太過孱弱,而是因為它們大多戰功顯赫,手中血債累累,由此,法蘭帝國才盯著它們殺了個滅族滅種。
雖不知血骨有沒有在此散布思想瘟疫,但是,僅靠它們襲擊王宮一戰時滿腔的族群仇恨,就夠它們站在這里不後退分毫了。
長著鱗片背生尖刺的大貓往前飛撲,即使被長矛刺穿肚腹,也要抱著兩側的騎士滾落深淵。身體如同猿類的野牛揮舞著樹干似的棍棒,敲碎木盾,砸凹金屬,把人掀飛到半空中。塞薩爾自然認得出後者是納烏佐格的同族。身為真神的勇士,即使族群滅亡,有些個體也會被銘記,近乎於永存,也難怪野獸人都帶著股把死亡視為祭典的氣質。
另有大量混種拿著帝國的盾牌和盔甲針鋒相對,掩護後方拋擲手斧和長矛和野獸。那些投擲物不如蛇行者拋出的巨物一般攝人心魄,但數量驚人,發出的嗡嗡聲就像是蝗災臨頭。
看得出來,這兩支野獸人族群乃是當年許多戰爭的主體,數目甚至多過畸形的混種,連最邊緣的吊橋也在兼顧。其它更寬闊的吊橋上,還有更多族群的野獸人和帝國的騎士擠成一團廝殺,但都不如這兩支族群規模龐大。
野獸人一邊把撲倒在地的騎士撕碎,一邊大聲咆哮,還把扯下來的頭顱朝陣线後方拋出。法蘭帝國的騎士一邊高舉盾牌阻擋投矛和飛斧,一邊又把頭顱扔回去,但他們扔回去的不是人頭,是在交鋒中砍下的野獸頭顱,都給他們用手甲扣破了眼珠、撕爛了五官。對此混種野獸人並不在意,但那些受了滅族之災的種群異常憤怒。
米拉瓦奮力把劍刺進一頭巨型野牛的心髒,叫兩個騎士用盾牌抵著它往前,把它當作一面巨盾推著前進。
“當年在帝國和北方接壤的土地上,野獸人和法蘭人總是互相效仿。”年輕皇帝的聲音在盔甲的遮擋下非常沉悶,“野獸在效仿人,人也在效仿野獸。”
“你呢?”塞薩爾問他。
“回應赫爾加斯特的意志。”
米拉瓦邁出步伐,越過他剛殺死的野獸人,不顧它能當作巨盾往前衝去。他扣好面甲,握緊死去騎士的長劍,踩著浸滿汙血的橋板,直奔下一個咆哮著的野獸人。舉盾的騎士如同一堵石頭壘成的牆壁,他從牆壁中撲出就像枚楔子插入對方的陣中。
此前老米拉瓦作戰時,塞薩爾只投去過寥寥幾瞥,不曾留心關注,如今看到這個披掛盔甲的年輕人,他才品味出了一種強烈的渴念,——在忘我的血戰中生存和死去。
這就是這家伙渴望的另一種歸宿?亦或是另一種結局?如果薩加洛斯的意志是永無休止的變化,赫爾加斯特的意志會是什麼,永無休止的爭端嗎?
趁著蛇行者尚未起身,米拉瓦穿著灑滿鮮血的盔甲步步往前,和那些瘋狂的野獸正面相抗,就找敵方鏈條中最堅韌的一環動手。他身後的騎士則不斷尋找著敵方鏈條中最薄弱的一環,一次突破就能配合米拉瓦撕開豁口。
這位年輕的皇帝只管揮舞長劍,盡可能造成最大的殺傷,完全無視自己身上血流不止的傷口。他的盔甲鏈條束得極緊,似乎只要盔甲還能維持人形,那麼哪怕他脖子已經斷了,他還是能一樣不斷前進,衝擊野獸人的防线。
各處戰线都在吊橋中央膠著,不止野獸人咆哮不止,騎士們也在狂呼亂嚎,武器碰撞聲和肉體撕裂聲每一刻都在發出,好似有鬼魂在歌唱。寒光閃爍,鮮血飛濺,屍體倒下然後被踩得稀爛,踢入深淵中。
塞薩爾跟上這位正在回應戰爭和衝突之神意志的年輕皇帝,揮劍劃過一頭野獸。僅僅劃出一條輕微的傷口,他就見那東西跌倒死去,連鮮血都未濺出,只有一片薄冰覆蓋在那條彌漫著寒意的豁口上。
一旁的騎士抬腳踩過,這野獸體內頓時傳出了冰塊碎裂的聲響。塞薩爾看到米拉瓦在一片巨大的陰影前後退了一步,於是他往前兩步,用肩膀撞開一頭不止是蜥蜴還是貓的東西,撞得那巨大野獸仰面倒下。米拉瓦立刻提劍下刺,從其咽喉中拔出。
“我現在的個頭還是太矮了。”米拉瓦的聲音在嘈雜的戰場中響起,“老米拉瓦在這年紀還在各學派求學游歷,但我能干的比他更好。”
眼看蛇行者越升越高,他們卻沒有法師和神殿祭司,只能盡快往前撲去。有曾在殘憶中圍攻過菲瑞爾絲的野獸人站在十多米外,手握長彎刀盯緊了米拉瓦,似乎是想要找他單挑,但米拉瓦身子一矮,往前一揮手,就有十多柄長矛封死了這家伙的所有去路。它連擋帶躲,結果還是被一輪齊射貫穿,徑直墜入深淵中。
“而且我其實不喜歡比劍。”年輕的皇帝趁亂又是一劍劈下,號召騎士們看准時機撲向敵人。
這時候,一道劇烈的嘯聲震撼了耳膜,塞薩爾來不及抬眼注視,只管帶著米拉瓦撲倒在地,然後就感覺到一條巨大的金屬長矛從頭頂掠過,如同火炮的炮彈呼嘯而過。
蛇行者擲出的金屬長矛掀起了劇烈的氣浪,不僅扎穿了一連串騎士,釘死在吊橋的縫隙中,把兩側的人都震得站立不穩。橋上的屍體都被晃出邊緣,墜入深淵中。
人們來不及反應第一柄從天而降的陰影,接著就迎來了第二柄,第三柄。塞薩爾只覺十多米長度的陣线都被掃得一無所有,金屬長矛穿透人體和甲胄時甚至未受阻礙,那些被貫穿並帶入深淵的騎士屍體,看著就像是插在燒烤木簽上的小雞。
這聲勢和挨了一輪炮擊也差不了太多了。
米拉瓦似乎感到野獸人要再次占據這部分吊橋,立刻顫抖著吸了口氣,先屈膝支起上半身,然後自下而上一劍揮出,把打頭的野獸人從胯到腰斜斜劈開。它另外半個身子轉了個半圈,把血灑了幾米遠才墜入深淵中。
年輕的皇帝正要繼續前進,這時兩支投矛忽然掠過,沿著他盔甲的縫隙扎入他腹部和咽喉。以此為訊號,從野獸人後方陣地里拋出大量飛斧和長矛,聲勢如同蝗災臨頭。塞薩爾一只手抓住那頭巨大的猿身野牛,把它攔腰抬起擋在他們倆身前。他和米拉瓦一起把納烏佐格的古代同胞當成巨盾,分別揮砍從屍身兩邊撲來的野獸人。
趁著有人占穩了最前方,他們身後十多米開外的騎士立刻發起衝鋒,用更狂熱的呼嚎回應野獸人的攻勢。一柄長矛從粗壯的猿身中透出,擦過塞薩爾的臉頰劃出道豁口,另有一柄長劍從他身側劃過,幾乎要把腰腹切斷,閃爍的寒光實在太多,只能堪堪擋開一部分。
待到後方騎士補上戰线,塞薩爾只覺自己滿身都是窟窿和豁口,還能維持人形實在是個奇跡。米拉瓦原地跪下,因為喉中鮮血噴涌而說不出話。
眼看這位年輕的皇帝還要起身作戰,塞薩爾立刻把被戳爛的巨大野獸人放了下來,扣在他們倆頭頂。滿是窟窿的皮毛像是個巨大的毯子一樣蓋住了他們全身,其中的內髒器官早就灑了滿地,獸血自然也淋得他們滿身都是。
米拉瓦皺著眉,不解地看著他。
“就算是不死性也需要恢復。你不是老米拉瓦,那些血腥的作戰都只是你的預見,不是你真正的經歷。”塞薩爾擠出這些話,借著獸屍的遮擋揭開他的面甲,按住他的咽喉。還在涌血,但他記得老米拉瓦斷了首級也可以自行止血,所以,這家伙其實沒有學會老米拉瓦當時掌握的所有東西。
米拉瓦勉強喘了口氣,“只是些擦傷,很快就......”
雖然獸皮像個帷幕一樣罩住了他們倆,但借著閃爍的光與影,塞薩爾還是能看到膠著的戰线,就在他們身前四五米遠的地方。他能看到揮砍的刀劍,能聽到交鳴的劍刃,能感受到各種不同的血腥味。
這一切隔著獸皮看起來朦朦朧朧,像是畫卷上的油畫,顯得遙遠而美麗。
目前他們倆是在裝死,但這種裝死可沒法持續太久,下一次戰线被擊潰回到這邊,他們就必須爬起來了。
“您手上有道豁口,把血流到了我咽喉的傷口上......”米拉瓦又說,他眼中帶著驚奇,“就像故事里注定要發生的拯救一樣。在我還什麼都沒有掌握的時候,你帶我走過這些捷徑,一步一步越過衰朽的老米拉瓦。”
這家伙是真的很喜歡在意外和巧合里尋找意義,但塞薩爾也只能點點頭。對於不同人,是該有不同的鼓勵方式。接著這位年輕的皇帝闔上眼簾,把流進去的血擠出來,隨後他又取下鏈條破損的盔甲,只余同樣殘破的內襯貼在他染滿血的身體上。
塞薩爾握住米拉瓦的細腰,感覺兩人傷口相貼,鮮血交匯。他本以為這家伙也會被血腥和狂躁的氣氛感染,卻見他闔上了眼簾,手也搭在胸口一言不發,在鮮紅色的血腥氣映照下簡直是個受難的少女。
“請觸碰我,老師,”他低聲說,柔美的簡直像是個妖精,“用你的血來侵染我......”
“你可以不這麼被動.......”
“這些血腥味會讓人發狂,我不知道怎麼在戰場以外的地方面對它。”
塞薩爾只覺這家伙有一股吸引人去虐待的氣質,他在戰場和皇權中的權威越是明顯,埋藏在背後的氣質就越是被動,哪怕穿著騎士的內甲握著長劍,也像是用繩子把自己捆了起來任人施為。
老米拉瓦確實能在自己長大的過程中把這些陰影逐漸克服,但對亞爾蘭蒂從老米拉瓦靈魂中切出的這家伙,應該是怎麼都不可能了。
塞薩爾知道這眾籌群④⑤陸壹②七⑨④零家伙受傷的部分主要在哪,也知道盡快讓他傷口痊愈可以讓他盡快返回戰线,於是也不再多話。他把他的身子扭過去,從他背後揭開他的內襯。
昏暗的光與影中,他潔白的身段已經染滿了血,布滿了傷口,但肌膚的觸感還是像玉一樣光滑,在鮮血的浸染下散發出朦朧的光澤。雖然他還是遮擋著前胸,但他細窄的肩膀精巧的驚人,脊背也似打磨過一般光滑無比,腰身曲线細柔美麗,一道劍傷從脊背往下一直延伸到後腰,幾乎能看到骨頭。
塞薩爾沿著傷口往下撫摸時,只見年輕的皇帝雙臂抱緊肩膀,一邊壓抑著喘息,一邊忍著傷口迅速合攏傳來的麻癢。
隨著染血的手滑過米拉瓦身體各處,只見他小腹起伏不定,嘴唇也越抿越緊,鮮血沿著他的後腰往下滲透,滑過他的臀縫。那些血流看著就像紋身一樣貼在那對圓潤的臀瓣上,匯聚在那條光潤的臀溝上。
米拉瓦仍然閉著眼睛,雙臂抱緊肩膀,卻逐漸壓抑不住喘息聲了,跪在地上就像對神祈禱要它寬恕自己的罪孽一般。這受難少女一樣的姿勢和血腥的戰場有種強烈的對比,讓塞薩爾以為自己在做一場荒誕不經的怪夢。此外他還有股微妙的犯罪感,因為這個在少女和少年之間徘徊不定的家伙實在太迷幻了,分明是個人,給他的感覺卻像是個變幻不定的夢中精靈。
直到最後塞薩爾把他的內襯衣服套好,盔甲下的棉甲用力扎緊,把他又現出聳尖的胸脯完全裹住,他才睜開眼睛,對他回過頭,“我還以為您會忍不住欲望。”
此外,這家伙還很擅長若無其事地挑逗。
“戰线太膠著了,我們倆不能裝死太久,而且我們是同一邊的。”塞薩爾說。
米拉瓦輕輕頷首,在他的幫忙下套好盔甲,“那下次我們誰要是俘虜了另一個人,我們再來看看誰會忍不住吧。”
又是一陣瘋狂的嘯聲,塞薩爾抱著年輕的皇帝撲倒在地,眼看著蛇行者的長矛貫穿了一連串騎士,緊緊刺在他們身旁的吊橋縫隙中。
橋梁瘋狂搖晃,劍光再次交織,看來好不容易推過去的戰线又要回來了。米拉瓦捧著他的臉,拿染血的薄唇往他的唇上吻了下,然後就像得到了彌補一樣放下面甲,站起身來,一劍把獸皮和飛撲而過的野獸人同時刺穿。塞薩爾如今只希望這家伙自稱的可以獨自起勢是真的,不然他的另一個學生就會領悟出了不得的東西了。
他看到手中的長劍嗡嗡顫抖了兩下,也不管亞爾蘭蒂想說什麼,一劍刺進前方的腹腔,攪碎內髒,染著凍碎的汙物取了出來。這劍頓時叫的更劇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