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奇幻 邪神之影

第二十一章 護身符的命運

邪神之影 無常馬 4830 2025-03-12 19:08

  惡魔的姿勢很讓人熟悉——頭往後仰,身體前傾,臉和胸膛保持齊平,加上它雙臂張開仿佛要擁抱世人,塞薩爾很難不想起各種宗教壁畫。所謂神的使者將光輝灑向人間,大多用的都是它這般姿勢。

  他在臆想,並且他此時只能陷入毫無意義的臆想。

  無法描述的恐懼束縛著塞薩爾,他既無法往前一步,也無法後退逃跑,只有各種臆想在他大腦中不受控制地擴散。

  此時他的意識已經被恐懼層層包裹、禁錮,與現實世界的一切都割裂開來。他也失去了觀察並思考現狀的能力,除了痛苦的死亡以外,似乎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他的狀態。他只能站在此處,一動不動,在恐懼的包裹中陷入更多虛無的臆想。

  礦道狹窄逼仄,盡頭前方就是個中型洞窟,只要能衝進去,就能把他們此行的目標堵在洞窟中。但此時所有人都已陷入靜止,變成了囚徒,一動不動等候著惡魔發落。

  白色惡魔的動作優雅而緩慢,具有一種貴族式的美感。只見它伸出蒼白的利爪,指向一個被恐懼灌滿的雇傭兵,姿勢難以形容,仿佛神使

  9

  在挑選接受恩賜的信徒。深色迷霧在受選者周身彌漫,如同黑暗的潮水在半空中翻涌流動,裹挾著他往上浮升,最終,竟使他懸停在惡魔的利爪前方。群6#999四':9三6:壹!999

  塞薩爾看到惡魔朝此人彎下腰,他敢發誓它的姿勢完全符合各種宗教壁畫。在寂靜無聲中,受選者的身體如浸泡在水中的浮屍般膨脹、泛白,霧狀的血液從他咽喉往外噴涌,不僅從他大張的嘴中噴出,還擠開了他那兩枚如蛤蟆般鼓脹的眼珠。

  隨後,那兩枚眼珠也在血霧中破碎,化作黏稠的霧狀。

  血液、脂肪、肌肉、骨髓,各色斑斕的血肉之軀構造都化作霧狀,從此人身體內部往外噴涌,匯聚在惡魔面部的黑色空洞中消失不見,——它是在抽取這人的生命。不過兩三個呼吸的時間,受選者就被抽成了一具干枯的死屍。

  一個祭品已經死去了,在場諸人依舊靜止不動,唯有神殿騎士格蘭利還面色掙扎,仿佛在和自己內心深處的夢魘對抗。惡魔低下平靜的頭顱,用面部空洞的黑暗俯瞰格蘭利,就如同一個畜牧場主審視畜欄里頑劣的牲畜。

  它往身側伸出手,從干枯的死屍背後抽出一柄沉重的雙手劍,搭在自己的利爪之上,動作慢條斯理。接著,它如持劍天使般緩緩下落,直至雙腳離地,靠近洞窟入口,懸浮在格蘭利身前一米高處。

  神殿騎士還在掙扎,面色扭曲異常,但惡魔已經把劍搭在了他胸膛上,勾來劃去,仿佛在思索要開個怎樣的窟窿取出內髒。就在這一刹那,惡魔持劍的右臂和半拉翅膀竟然掉了下去,跌落礦道,雙手劍也砸在岩床上咣當當一陣亂滾。假扮的力比歐高喊一聲,手握著浸滿了黑色汙血的單手劍,臉朝惡魔,面色憤怒。

  無貌者竟然不具備理解恐懼的能力嗎?塞薩爾想到。狗子根本沒中招,只是在假裝,拿格蘭利當引誘惡魔的餌。

  這聲高喊打破了寂靜的魔咒,神殿騎士率先掙脫,握劍上撩,雇傭兵也紛紛架起火器和長弓,還有持劍盾者朝著惡魔往前急衝。它咆哮著後退,洶涌的黑霧一並席卷而來,裹住它受創的身體往洞窟更深處退去。

  “這是白魘!”菲爾絲叫道,“庫納人祭拜的惡魔!”

  神殿騎士聞訊立刻高聲大喊,拔劍前衝:“別讓惡魔有時間喘息!給它留出任何空隙都會有人受詛死去!”

  傭兵隊長的聲音更加嘹亮:“礦道太窄了!火槍手別亂開槍!一組跪地,二組彎腰,三組站定,朝那團見鬼的黑霧齊射!”

  火槍齊射的聲響震耳欲聾,好像一陣雷鳴從耳邊生發。塞薩爾還從未近距離感受過這等聲勢,那黑霧中立刻升起一陣狂躁的咆哮。齊射過後,火槍手忙於咬開腰帶上定量裝配的火藥筒,往槍管里傾倒完成裝填,其他傭兵已經跟著格蘭利衝了上去。

  這些人迅速撲向受傷的惡魔,卻難以真正地靠近,因為所謂的白魘把恐懼聚攏成了一團密封的圓球,幾乎環繞著它凝結成液態。但凡觸及到它,強烈的恐懼感就會把人再度抓住,四個傭兵剛碰到黑霧就一觸即潰,兩個直接跪倒,渾身癲癇般顫抖不止,另外兩個也高聲慘叫,連滾帶爬地倉皇逃跑,甚至撞開了火槍手的陣列。

  格蘭利和假扮的力比歐不顧恐懼往前撲去,傭兵隊長塞希雅則拽著兩個跪倒的倒霉蛋往回拖。

  “有什麼法子嗎?”塞薩爾拉著菲爾絲退入一片石縫罅隙。

  “我認得它。”菲爾絲低聲說,傳達出了惡魔確實來自塞恩伯爵城堡地下的含義。她從懷里取出一枚護身符,正是持劍衛士白眼來城堡地下時佩戴的那枚。“這是奧韋拉密儀石,本來的用途是殺害法師,不過對白魘的效果也很明顯。你可以想辦法把它......”

  塞薩爾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

  “對我這種學徒沒用。”她擰著眉毛,好像承認自己是個小學徒讓她感到不快似的,“掌握的法術技藝越高明,碰到這東西的下場就越恐怖。”

  塞薩爾接過這東西,心想菲爾絲拿著所謂的奧韋拉密儀石卻毫發無損,已經充分說明她的實際法術水平了。“是某些仇恨法師的人創造的?”他問道。

  “不,”她否認說,“其實也是一種法術技藝,過去奧韋拉學派因為研究這種知識受盡了其它學派的迫害和追殺,然後他們就......”

  “就怎麼了?”

  “被卡薩爾帝國收買了。”菲爾絲說。

  塞薩爾覺得菲爾絲已經不必說更多了,這事也沒什麼可說的,無非就是受盡迫害的一批法師接過了世俗勢力的橄欖枝。然後,他們就拉著所有法師同胞一起跳進了泥坑。本源學會的誕生,說不定就和這東西的誕生關系不淺。

  當年那些掌握著高等技藝的法師有多肆無忌憚,後來他們就會因此遭遇多大的災難。

  從內部攻

  破一個群體總是最可靠的法子。

  接過護身符後,塞薩爾手持釘頭錘接近黑霧環繞的白魘。他心里清楚,這種惡魔是很怪誕可怖,但它的軀殼缺乏防護,未曾披掛盔甲,經受不了無貌者的突然襲擊。目前這個狀況,只要能突破那層霧,就能讓它受更多致命傷。

  狗子雖然不能做出白魘所做的瘋狂之事,但她首先無視恐懼,其次,她能用比原主人更高的水平使用他們的戰斗技藝。力比歐過去也是個久經戰陣的傭兵頭子,他的記憶落於她手發揮出的光芒,已經比力比歐本人最輝煌的青年時代還要更輝煌了。

  死前那段時間,力比歐還是個沉迷聲色的痴肥的胖子,死前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在他死後,他反而成了個健壯勇敢、身處聲色之所都不忘修習戰斗技藝的大師。他的勇氣讓他用比格蘭利更快的速度掙脫了恐懼的束縛,包括神殿騎士和他的傭兵後輩在內的所有人,都會這麼誤解他、看待他,把假扮的力比歐當成真正的力比歐,並且以他為榮。

  事情因為這點顯得格外諷刺。

  塞薩爾握著護身符往前,在接近惡魔時立刻感覺到了不適,——這護身符對抵御恐懼是真的一點用都沒有。要不是菲爾絲保證它另有用途,狗子也說這東西讓她很難受,塞薩爾都要以為這只是塊刻滿了圖畫的破石頭了。

  而且誠實地說,他過來簡直就是添亂。此時他膝蓋發軟,不停顫抖,像是患了癲癇,心髒也跳得極快,幾乎是要爆炸。若非前方還有兩個人擋著,白魘多半已經衝過來抽干他的生命,把他也變成一具干屍了。

  神殿騎士格蘭利強忍著恐懼和它近身纏斗,卻沒有一招能正中對手。但這位神殿騎士也不能退卻,因為他一退卻,白魘就會帶著巨大的恐懼突破重圍,衝入火槍手的隊伍。等它再抽干幾個人,這斷臂的傷勢說不定轉眼間就能痊愈。

  因為不能展現本來的面目,假扮的力比歐也應付得很吃力,只能限制在她可以表現出的能力范疇中和白魘纏斗。

  也許是因為抽取了許多藍衣衛士的生命,白魘仍然行動敏捷,不受傷勢影響,周身黑霧也如有實質,抵擋著火槍和劍刃的攻擊。格蘭利嘶聲高喊,握緊長劍,終於找到了時機把劍奮力揮下,劍鋒卻在劈入黑霧時驟然變緩,仿佛沒入黏稠的泥沼,——這一劍竟只在惡魔的皮膚上劃出一小條豁口。

  白魘揮爪格開長劍,震得格蘭利肢體打顫,持握不穩。那條巨大的利爪從黑霧中不受阻礙地揮出,照他胸膛反手一擊,神殿騎士悶哼著側身摔倒,艱難地滾了兩圈,站都站不起來,似乎連喘口氣都難。眼見惡魔浮升半空,往格蘭利飛撲落下,力比歐迅速上前幫神殿騎士擋住一擊,與此同時,下一輪齊射朝惡魔發出。

  火槍子彈穿入那氤氳黑霧,仿佛是射入一大群互相糾纏的蛇。它們在蠕動的霧氣中偏移了方向,只掀起一片片怪誕的漣漪,接著就頹然落地,砸在岩床上發出叮當響聲。

  也許是因為觀察和勉力思索讓塞薩爾分了神,雖然時間很短,卻足以讓白魘找到更容易拿捏的目標了。轉瞬間,它避開神殿騎士和前雇傭兵,飛撲到他這個明顯不如格蘭利武技高明、也不如力比歐那樣有勇氣的人身邊。

  它揮下尖銳的利爪,勢頭讓塞薩爾想起劍舞者抬腳下踏。他連忙躲閃,感到利爪擦著他的臉劃過石壁,撕開了支撐的木梁。石頭碎片和木刺四處飛濺,打在他臉上,刺在他身上,一時間讓他渾身發痛,耳朵還開了個豁口。

  對血肉之欲的飢渴從塞薩爾大腦中升起,雖然微弱,卻和他因痛楚、傷勢而加劇的恐懼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對衝。

  塞薩爾完全無法揮舞釘頭錘抵抗,只能狼狽躲閃,不停後退,很快就退進了洞窟另一側的分支礦道中。白魘逼著他退入其中。借著狹窄的地勢,它的優勢更加明顯,利爪揮舞劃得木刺四濺,碎石亂飛,崩在他臉上和身上,撕開了他的衣服,切開了他的身體,就像貓在戲弄隧洞里的老鼠。

  恐懼越發加深了,和不斷涌出的飢渴感可謂涇渭分明,如同兩個國王爭奪他思維神智的領土。他意識越發迷亂,只一瞬間的躲閃不及,白魘就一揮爪將他抓在手心。那利爪握緊了他的脖頸,就像提著一只雞。

  塞薩爾聽到了低語聲,感覺自己思維中的恐懼在轉瞬間化為實質,裹挾著他的靈魂和生命意圖衝出他的血肉之軀。他喉嚨發甜,涌出血來,眼睛亦往外鼓脹,對抗恐懼的飢渴感似乎只阻止了它幾秒鍾。

  但這幾秒鍾的遲緩,已經足以讓白魘沒法把他當場抽成干屍了。一道陰影從遠方閃過,那是傭兵隊長的箭矢,徑直刺入了白魘的胸膛。塞希雅站在不受恐懼影響的狙擊點,找准了它捕食塞薩爾汲取生命的時機,成功在它抽干生命恢復傷勢之前造成了更嚴重的傷勢。

  1

  惡魔越發狂躁地咆哮起來。它抓著塞薩爾往前飛撲,逃入拐角,更加用力地把黑色空洞靠近他的臉,想要抽取他的生命。塞薩爾知道機會來了,他一動不動靜止了這麼久,任由自己眼珠鼓脹,喉嚨吐血,就是為了掩飾自己思維中不全是它制造的恐懼,——還有一股非人的飢渴感可以驅使他的肢體動作。

  他不假思索地抬起手臂,插進白魘大張的嘴,把所謂的奧韋拉密儀石直接塞了進去。

  隨著一聲情不自禁的吞咽在惡魔喉中響起,恐怖的嘯聲忽然響徹隧道和洞窟。環繞它周身的黑色迷霧驀然間膨脹開來,塞薩爾聽到成千上萬人的聲音在霧中同時發出尖叫,仿佛是所有死在它手里的人,其靈魂都匯聚於此,——然後轟然炸開。

  盤旋的風往他身邊席卷,在隧道中震蕩,黑色迷霧化作無數扭曲的人臉,一邊尖叫,一邊潰散,衝向四面八方。(群6&999四:9三/6壹!999)岩床在他腳下顫抖,白魘亦扼住自己的脖頸滿地翻滾,卻止不住越來越多從它體內衝向外界的迷失靈魂。一切都變成了漆黑的陰影。迷失靈魂形成的颶風越來越強,越來越猛,如同湍急的海潮衝擊著它,也衝擊著撲入隧道的神殿騎士和假力比歐。

  白魘曾吞下的所有死魂靈都在逃離它的身體,哪怕是它剛吞下不久的那些藍衣衛士。

  靈魂的颶風裹挾著塞薩爾滿地亂滾,墜入廢棄礦道更深處。他下巴磕地,腦袋砸上木梁,人被彈起來又砸下去,滾了一圈又一圈。他感覺世界在旋轉,迷失靈魂的尖叫充滿了他的神智,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消散,帶著他落在一片開采干淨的礦脈遺址上,兩側的木梁已經腐爛了。

  塞薩爾頭暈目眩,神志不清,扶著石壁想要起身,卻摸到了一處裂縫。他聽到了石頭挪移的隆隆聲響,感到腳底潮濕的泥地正在往下陷,抬臉一看,兩側腐爛的木梁承受不住靈魂狂潮的衝擊,竟然開始垮塌了。

  我操,認真的?

  “這地方要塌了!”傭兵隊長塞希雅在礦道外高聲大叫,“能逃出來嗎!”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簡體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