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遇鬼
“師姐!五師姐!六師姐!七師姐!”
郭漢歷這小子嗓門真是夠大,叫這幾聲吵得她腦袋都疼。
李含茂注視遠方,勸他說:“行了,你快別喊了。你在這里喊這麼大聲也沒人理你,還不如少說點話保存體力,一會咱們還有的要走呢。”也不嫌費嗓子。
“這里看起來和咱們剛剛在的位置差不多,這樣喊幾聲說不定她們能聽到……師姐!師姐!我一個人害怕啊!”郭漢歷懷疑這里其實距離剛剛殺鬼那處很近,想試試看這樣喊出來幾位師姐能否聽到。
可這嗓音也不至於夾成這樣吧……
“誒誒,十三,十三,你別叫了……誒,郭漢歷……”她轉身想喊住郭漢歷,發現他不聽自己的話,才伸手去拉。“郭道友?哎呀十三姑奶奶!我求你啦,你就不能小聲點?在這里咱們一點‘氣’都用不了,連你那儲物袋都打不開,這時候遇上壞人就是任人宰割懂不懂?你用用你的大腦行不行,這周圍黑氣蔓延成這樣,我剛剛遇到童男小鬼連哭都不敢哭一聲,你倒好,就怕別人不知道咱們在這里。”
一聽這話,郭漢歷一臉‘我有你保護就行’的表情,順從李含茂拉住他的動作,兩人靠近一些。
天這麼黑,她雖然看不到郭漢歷的表情,可也猜到幾分。李含茂眼皮一跳道:“你可別靠我保護你啊!你沒有‘氣’,我還沒有‘氣’呢!你可別白長一身肌肉,讓我站你面前擋暗箭。”
她本來就是假裝的練氣一階,現在身體內連那一點點‘氣’都沒有,保護自己都是問題,別說帶這麼大個男人了!
“我逗你呢!一會估計還要走很長的路,要不你騎我脖子上待一會?”他拍拍自己肩膀,反手抓住李含茂胳膊。
“郭漢歷!你動動腦子行不行!”好像騎他脖子上不是他出力一樣,還不是在消耗他們兩個人的力氣。
“行行行,動腦子就動腦子,你別老吼我啊。”
李含茂剛以為郭漢歷能安分一會,又聽人笑嘻嘻地繼續說:“誒,那你還騎不騎?”
“啊!討厭死了!”她正心煩著,狠狠甩開郭漢歷的手自己大步向前去。
她那幾步,輕輕松松被郭漢歷追上來,他跟在李含茂身後,用不知道什麼時候拔的草搔她脖頸。
看李含茂還有心情聽他逗樂解悶,郭漢歷終於放心不少。
答應要保護她,卻讓她現在掉到這種鬼地方,剛剛還發生過那樣的事情,郭漢歷哪還有臉讓她再受傷,現在只有寸步不離。
看著李含茂的背影,郭漢歷伸手假裝在撫摸她的頭發。
明明上一刻師姐們慘死在符修手下,他應該難過、憤怒,就是不應該有愉快的情緒,可郭漢歷覺得自己就是這麼自私。
和自己在意的人待在一起,郭漢歷忍不住發自內心露出笑容。
他覺得,屬於他們兩人的命運從這時開始。
剛從坑洞掉下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摔死,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師兄,沒想到後背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將她托舉。
直到輕輕放在地上,她還驚魂未定。
待到回過神時向四周張望,眼前漆黑一片,她試著用‘觀’查看周圍景象,原來這里和剛才與大鬼纏斗的樹林很像。
李含茂不明白,明明自己是掉入一個坑洞,可這里並不像是一個洞,好像是大鬼沒出現前的那片三壽宗告知的預定地點。
簡而言之,這里就像另一個空間里的同一片樹林。這份詭異感,讓她有些慌亂。
她兩手撐地將要站起又因雙腿無力跌坐回去。
黑夜里只有李含茂的淚在閃動。
“師兄……師兄你在哪里?”她突然覺得好害怕。這里太安靜,又太過漆黑,明明她已經用‘觀’,卻找不到一條人可以走的路。
只要師兄不在身邊,她就像找不到家的雛鳥。
小心謹慎做每一個動作,李含茂緊緊捂住自己的嘴,連放聲大哭都不敢,淚水和她本人一樣在林中沉默。
她那些用不盡的力氣都在和宗新分開的一瞬間被抽去。
和她一起掉下來的郭漢歷也不在附近。怎麼辦……李含茂強撐著站起身,走幾步就要扶住樹干緩上一緩。
她不敢再用觀諦大開,因為李含茂害怕聽到她不敢聽得,看到她不願看得。想就這樣自欺欺人,哄騙自己,只要再往同一個方向走一段時間,就有宗新在哪里等著她。
“師兄……”李含茂一邊走一邊叫他,念上十幾、二十幾聲‘師兄’,才喊一句‘十三你在嗎?’
天太黑,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哪里,抬頭仰望,上面的天完好無損,不像哪里會有破口處。
這時候她基本上已經情緒穩定下來,能夠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進行分析。
李含茂給自己做足鼓勵,深吸幾口氣,將‘觀’打開,在眼前倒回至大鬼出現前,時而加快速度看,時而放慢速度抓重點。
大鬼從地面破出時,因為四周黑氣彌漫且它突然發動攻擊,眾人都在躲避。李含茂根本沒有看清當時究竟是怎樣的場景,現在‘觀’中細查——原來鬼並不是憑空從地里出來,而是在一張黃紙召來雷電後,大地被劈裂開。
穿林深入,只見向後百里有名黑衣男子和鬼幾乎同一時間出現,細細放慢而瞧,這名黑衣男子甚至早早等在那個位置,比鬼出現的時間早得多。
看來這人就是鬼修……
李含茂通過他脖子上掛著一塊鬼修通用的物件——叫鬼牌,分辨出這名黑衣男子的身份。她凝心聚‘氣’,在‘觀’內不斷將鬼修所在的位置放大,她甚至能看清,鬼修掛得那塊叫鬼牌上寫著一個‘蜀’字。
“這是什麼意思?”李含茂直犯嘀咕。
要說標‘童’指得是童男小鬼,標‘陰’指得是聚陰女鬼,標‘魈’指得是山中厲鬼,而標‘冤’則是指冤死鬼等等。這些她都聽師兄說過,可這上面只用朱砂標著一個‘蜀’字。
李含茂說:“難道說那大鬼名叫蜀鬼?嘶……有這種鬼嗎?”
她覺得自己想得不對。
那塊叫鬼牌上的‘蜀’字,都快被她盯穿,也看不出什麼花樣來,李含茂繼續用‘觀’。
大鬼和郭漢歷幾人纏斗時,李含茂只注意想容宮兩種功法的配合,當時還在心里笑話那大鬼身體又沉又笨,簡直不堪一擊。不是想容宮體修打架喜歡自殘,感覺換作師兄,一個指頭就能將鬼好好收拾一頓。
她雙眼直冒寒氣,瞳孔像結冰一般,連帶額頭也開始覆上一層薄冰,這代表‘觀’的程度更深。
這時候宗新要是在她身邊,一定不允許她這樣做!
全身經脈受損,只憑從床事中得到的‘氣’將‘觀’深入到這個程度,完全投入在回憶當中,她不明白。
此時全身的‘氣’涌入雙眼,就算一個三歲小孩來了,也能將她置於死地。
李含茂太沉迷於用‘觀’,全然沒有注意到現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有一雙鬼眼盯著她。
在這無盡的黑夜里,她的防御力下降,平時一向好用的第六感不知藏在哪里,正當她想要繼續沉浸再次重放回憶時,只感覺背後一涼突然被什麼東西抱住!
抓住她脖子的手十分尖利,李含茂一聲尖叫!
‘氣’在體內自動打散,她從‘觀’中清醒。脖子上被抓破,已經開始流血!
怎麼會受傷流血呢!她的腹中不是有師兄給得那顆還一珠嗎?
李含茂震驚之余,馬上使勁掰開摟在自己脖子上的一雙手,她甚至都不知道跳到她身上的這個是什麼東西!
“放開我!”她大喊。
又喝道:“你是什麼人!”
她連連問得幾句話都沒回答,周圍安靜極了,安靜地讓她想要抓狂。
恨不得這時候後面的東西搭茬,和她相互對罵幾句。
李含茂發現扯不開這雙手後,轉而彎腰弓背原地狂跳,想要在顛簸時找到空子把這個東西揪下來。
可是她足足跳了幾百下,一直低著的頭都開始眩暈,後面這東西就是不放手,李含茂也有些急了,抓著這兩只手就想咬下去,她剛剛跳得時候沒有睜眼,現在准備下口時睜開眼睛。
“哈啊!”這不是手……而是一對鬼爪!
李含茂喘著氣轉頭想要看向後面,頓時起了一身得雞皮疙瘩。
這不是別得東西,正是自己在風燭山時見過的那個童男小鬼!
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這個地方也有鬼!她一顆心怦怦亂跳,更加賣力地撕扯抱住她脖子的一雙手。
剛才怎麼都不回答話的童男小鬼,發出她噩夢中時常聽到的嘶啞聲音說:“好美味!好美味!你身上的正氣真是太誘人了!”
借著童男小鬼突然放開手的時間,她拉住它一邊手臂甩出去,李含茂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得那股勁,就真把那個童男小鬼甩出老遠距離。
這時候再度開‘觀’,她需要更充足的‘氣’讓‘觀’中每一個點都變得極為清楚,才能保證自己不會走到危險的地方。
剛才還那樣靠得住的‘觀’現在她再用時,竟然模模糊糊,而且可以說只比李含茂的眼睛強一點,別說看清前面有什麼東西阻擋,就連腳下的路她都不能看清。
“啊啊啊啊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童男小鬼還想要從後面撲上來,李含茂下意識躲開,從‘觀’的狀態脫離出來,開始狂奔。
說是狂奔,可她眼下連路都看不清,在這樹林中狂奔無疑是十分危險。
李含茂跑了這麼遠,她沒發現自己和在風燭山那次的情況一樣,還是跑到一個坡頂。
她停下來想回頭看一看童男小鬼追上來沒有,因為她聽不到它的怪叫。回頭去,還好……
玉手輕拍胸口,看來是甩掉了……
“呵呵……呵呵呵呵!”
李含茂猛然間看去!
前方漆黑一片。
“呵呵呵呵呵!”
“呵呵……”
是童男小鬼專屬的笑聲,就像一個正在惡作劇的小男孩一樣。
可它們不是人,是鬼。
隨之而來的是一些對話——
“她在看我們!”
“是啊!她在看我們……”
“好吃……好吃!”
“香!她的血好香……”是在說李含茂脖子上被抓破的地方。
她自己摸了一摸,真的像它們說的那樣……自己的脖子果真已經流血了……
“才不是!我倒覺得她的肉更香!”
“吃她我不用吐骨頭!”
“我要專吃她的皮!”
李含茂驚喘兩下,嘴唇已干。
樹上掛著一雙雙鬼眼亮起,原來不止一只童男小鬼……
察覺到她還要跑,商量完分吃哪個部位的鬼群一撲而上!
她抓緊時間想繼續逃,和第一次遇到童男小鬼那天一樣正從坡上滾下,只不過這次她還沒來得及撞到樹干上——因為李含茂身下有上千只童男小鬼將她圍起來,她甚至能感覺到有無數只鬼爪在她身上抓撓。
人在極端情況下就會爆發出力量,她掙扎著,腳上蹬開幾只童男小鬼,然後借著下面壓著的鬼群站起來。看也不看腳下什麼情況,直接踩在鬼群上邁步。
童男小鬼被她踩得吱呀亂叫,“壞家伙!”
“壞食物!”
“她在踩在我們的頭上!”
“哦!她把我腦袋都踩歪了……”
越來越多的童男小鬼從坡上跳下來,壓得這塊地方更是黑漆漆一片。
李含茂的觀諦無法打開,體內的‘氣’已經消散。
她握住自己脖子,四下沒有躲藏的地方。
李含茂感受到自己真的在流血,還一珠也莫名其妙不再發揮連接她和師兄之間的作用。
幾只已經餓得神志不清的童男小鬼最先撲上來,扒著她的裙擺,用尖利的爪子勾上去,任她再怎麼踢,都不肯放手。後背也跳上兩只童男小鬼,然後鬼群一同將她撲倒在地,壓成一個巨型的山包!
一只離李含茂最近的童男小鬼問:“她的正氣怎麼沒了?”
“是啊,她香噴噴的‘氣’都到哪里去了!”
李含茂肩膀被鬼咬一口,她不願意屈服這些肮髒的鬼,可下一刻她真實感覺到手被鬼比劃著准備折斷時,她哭著叫了出來!
“師兄——!”
一時之間此處風雨大作,空中還有數道雷電作閃,自鬼群之後傳來一道破空聲。
刀在穿風趕來。
鬼群山包最上面的兩只童男小鬼爬起來對話。
“喂,你說那是什麼?”
“那是一道金黃色的……”話沒說完就被一把飛來的彎刀砍掉腦袋。
隨後彎刀在空中飛旋畫圈,從鬼群山包開始向下轉動,將它們削作碎片。
有些反應快得趕忙跳下來想要逃走,卻被這柄彎刀發現,砍作兩半。彎刀隱約見到要找得人露出一點衣角,怕再削下去會傷到她。於是在當空加快旋轉速度,騰升出一股小旋風,將剩余這些童男小鬼刮走。
直到李含茂全身露出來,她雙眼含淚向師兄的彎刀張開雙手,電閃雷鳴中,彎刀上金黃色的‘氣’蓋在上面,沒讓一滴雨水碰到她,更是在她張開懷抱之際,趕忙變作一只蝴蝶飛向她。
“師兄……”她終於安心下來,脖子的血和她的眼淚一同流下。
你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