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染發
雖然似乎願意叫萊狄李婭“姐姐”了,但是緹安菲雅還是顯得非常抗拒。於是萊狄李婭和觸手怪只是又和兩姐妹寒暄了一番,便離開了。
剛打開房門,他們就聽到一聲異樣的響動,和一聲小小的驚叫。
他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卻看見法蘭娜正站在門旁邊。
“主,主人...”她好像在害怕什麼,小小的身體瑟縮著,連聲音都顯得有些顫抖。她甚至忘了對萊狄李婭行禮。
“怎麼了,法蘭娜?”萊狄李婭有點奇怪地問道。
觸手怪看著這位一向盡職盡責的小女仆,好像察覺到了點什麼,便立馬關上了緹安菲雅和蒂佛希雅房間的門。隱隱約約地,他好像已經看到蒂佛希雅好奇地探著小腦袋,想來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
“我,我...”只是這一問,法蘭娜便已經像要哭了出來,“對不起,主人...我,我不是故意想要...”
萊狄李婭的眼神愈發迷惑,觸手怪卻好像明白了什麼。他輕輕拽了拽萊狄李婭的衣角,又牽住法蘭娜的小手,小聲道:“我們先去房間里聊,好麼?”
法蘭娜的小臉一下子嚇得煞白。萊狄李婭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柔:“法蘭娜,我們先過去,好麼?”
她的溫柔讓法蘭娜的臉色略有緩和。小女仆有點僵硬地點了點頭,正了正自己微微蜷縮的身形。
萊狄李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便牽著她的手,來到了她的房間。
法蘭娜一直低著頭,一副做錯了事等待數落的樣子。這讓萊狄李婭大為好奇。但她看觸手怪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便忍住了用魂觸詢問的欲望,只是拉著法蘭娜走進了房間里。
觸手怪反身把門關上,隨後轉過身,看向法蘭娜,以一種長輩取笑小輩的語氣,輕松地問道:“你剛剛在外面偷聽,是不是,法蘭娜?”
法蘭娜窄小單薄的肩膀劇烈地抖動了一下,隨後沒精打采地耷拉下來。“是...”她以一種細弱蚊蠅的沮喪聲音答道。
萊狄李婭聞言又是不解,又是好笑。她有點哭笑不得地撫摸起法蘭娜的頭,問道:“法蘭娜是在好奇新的朋友麼?緹安菲雅和蒂佛希雅會一直和我們在一起的,你們會有很多時間一起玩。”
“不,不是...”法蘭娜的聲音因為羞愧和恐懼而顫抖,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著,“我,我就是想知道,主人和她們在,說什麼...”
她說著說著,語氣里已經帶上了哭腔:“我...我好怕主人...就這樣喜歡上她們了...”
“法蘭娜討厭她們嗎?”萊狄李婭大是訝異。緹安菲雅和蒂佛希雅在她看來都是很惹人憐愛的孩子,性格討喜,長相也俊俏甜美,實在找不到讓人討厭的地方。
法蘭娜輕輕搖了搖頭,幅度小到幾乎看不出來:“不是...”
觸手怪此時心里已經有了譜。“她是怕你的愛分給了其他人呀。”他笑著對萊狄李婭說道。
他上下打量起法蘭娜。小女仆已經被萊狄李婭買下半年多,期間一直營養充足,生活無憂。半年多的調養,讓她金色的秀發恢復了光澤,臉蛋上粗糙泛黃的老皮也已褪去,重新煥發出白皙光澤。消瘦的身體重又被豐盈的脂肌充盈,身材也變得俏皮可人。可以說,若無視她手足因勞作結出的薄繭,現在的她完全就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長成以後的美貌,想必也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能收獲大批大批的追求者。
然而,這樣的法蘭娜,面對緹安菲雅和蒂佛希雅,卻黯然失色了。不,應該說,若螢火之於皓月。匈人姐妹身為天女,本就養尊處優,年齡也大於她,身材體態不知道領先了多少。而她們的容貌更是超凡脫俗,觸手怪見過的女人里,也只有萊狄李婭和岳能比得上了。
雖然萊狄李婭對她們的喜愛更接近於姐姐對妹妹的寵愛,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注意力確實很容易因為匈人姐妹的美貌有所偏袒。面對這樣的兩個人,法蘭娜會自卑也是難免的。
萊狄李婭一時間啞然失笑。她撫摸著法蘭娜的腦袋,輕聲問道:“是這樣嗎,法蘭娜?”
法蘭娜羞愧地低下頭,以微不可查的幅度頷首。
萊狄李婭半蹲下身,溫柔地摟住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很少接觸到嫉妒這種委婉又隱晦的負面情緒,因為曾經她身邊的人都被她的光芒掩蓋了,要不便是喜歡她,要不便是自慚形穢,升不起嫉妒之心。
觸手怪也來到法蘭娜身邊,撫摸起她的頭。“為什麼要擔心呢,法蘭娜?”他柔聲問道,“你與她們不一樣的。你對萊狄李婭的忠誠誰也比不了,你是真正把她當作主人、當作母親在侍奉的。這便是你特別的地方,也讓你永遠在她心中有一席。”
他這半年來對法蘭娜還是相當滿意的。年幼時的奴隸經歷並沒有讓她學會奴隸的貪婪和奸猾,反而知足而且乖巧。家務她一直盡心盡力,學習禮儀和讀寫也格外賣力,進展神速,每個教過她的老師都贊不絕口。
法蘭娜纖細的肩部微微一顫,眼中頓時噙滿了淚水。萊狄李婭和觸手怪從未告訴過她他們間的關系,懵懵懂懂的法蘭娜也一直沒有察覺。但即便如此,她遲鈍稚嫩的內心也能感覺到,自己的這兩位“主人”間關系異常親密。此時觸手怪說出這種話,於她看來,便等於得到了萊狄李婭的認可。
萊狄李婭松開一只手,為她擦去眼淚,以一種母親般慈祥的語氣細聲安慰:“法蘭娜這樣乖,主人怎麼會把你忘記呢?你在我心里永遠都會是最特別的那個。”
她越是這樣說,法蘭娜便越是羞愧難當。“主,主人,對不起,我,我不是...我也不想...”她哽咽著,語無倫次地說著,大顆大顆的淚珠自眼角滑下。
觸手怪在心里嘆了口氣。其實從他的視角看,法蘭娜這點小小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因為...萊狄李婭大部分的愛與精力,都已經被他分走了。也就是說,萊狄李婭本來就沒有多少時間是放在法蘭娜身上的,即便被緹安菲雅姐妹勻走一點,也不會有太大區別。
見法蘭娜已經泣不成聲,萊狄李婭便將她緊緊摟住,柔聲道:“主人一定會好好關心法蘭娜的,法蘭娜也不要害怕,好不好?這樣偷聽的事情,也不要再做了哦,這樣是不對的,也是對他人的不尊重。”
“是,是,主人,我,我再也...不偷聽了...”法蘭娜抽抽噎噎地向她保證。
萊狄李婭欣慰地笑了。觸手怪適時地遞上了一張手帕——這是他剛剛才搜到的,就在法蘭娜房間里的桌上。
萊狄李婭接過手帕,細細地擦拭起法蘭娜完全哭花了的小臉。
“不,不,主人,我,我自己,可以的...”法蘭娜一邊嗚咽著,一邊受寵若驚般想要抓住手帕。
萊狄李婭捉住她的小手,一邊繼續擦拭源源不斷涌出的淚水,一邊柔聲安慰:“沒事的,法蘭娜,哭吧。但你要記得,主人永遠會愛你。不要再為無謂的事擔憂,繼續向前吧。”
她的話令法蘭娜的哭聲越發響亮。苦命的小女仆心中突然泛起一股不真實感,這種感覺她曾經也有過,就是被萊狄李婭買下來那次,但這次,這種感覺更加強烈。她知道自己現在很幸福,但卻一直沒有細思,沒有實感。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過著的是從前夢中都不曾出現過的夢幻生活。她已不該再奢求,而應該拼盡全力保護這樣的生活。
這場哭泣持續了很久。哭完以後,法蘭娜慌慌張張地和萊狄李婭道了個歉,便繼續去打理家務了。雖然她沒有多說什麼,觸手怪卻依稀感覺到,她的眼神似乎變得越發堅毅。
“確實是個好女孩。”法蘭娜走後,他笑著對萊狄李婭說道。
“她自然是個好女孩。”萊狄李婭的表情溫柔如水,“我相信她日後還會給我們驚喜的。”
“我期待著。”觸手怪笑著點頭。隨後他想了想,又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克里圖特說的化妝師和醫生,大概什麼時候到?嗯,我們待會還得想辦法給蒂佛希雅她們挑兩張舒服點的床和床具。”
“床具就讓亞爾蘭娜去挑吧。”萊狄李婭道。她現在已經逐漸開始把亞爾蘭娜真正當成一個普通的奴隸了。雖然這個奴隸總要占據觸手怪些許時間給予“獎勵”,但她的忠誠確實很有保障,也很好用。
說起來,能讓亞爾蘭娜獨自出門辦事,還得多謝了路穆人的婦女。她們曾勸退過薩賓人的進攻,也曾自願捐出首飾填補卡米盧斯獻祭的空缺,這為她們爭取到了空前的權利。曾經在安塔西亞的某些城邦里,女性在戶外無男性陪同便視為妓女,嚴重者甚至沒有資格拒絕按法定價格出價者的求歡。但在路穆,亞爾蘭娜這樣的異邦女子依舊可以獨自在街上拋頭露面。當然,她得穿厚實點,遮掩住自己身為奴隸的特征。
“也行啊。”觸手怪應道,隨後又提醒道:“但是可不止這些事呢,你可別忘了,福利亞達還不知道調查結束的事。”
“...啊!”萊狄李婭驚叫一聲。看得出來,她已經完全把福利亞達忘了。但隨即,她又產生了些許疑慮:“可是,如果告訴福利亞達...緹安菲雅她們會不會暴露?”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觸手怪做了個像聳肩一樣的動作,“難道我們不告訴他他就察覺不到嗎?他很容易就能打聽到埃皮西烏斯還沒死,然後咱們又一直沒消息,傻子都知道是有了收獲卻瞞著他不說。”
“確實,而且不告訴他,也太不仗義了些。”萊狄李婭嘆了口氣。
“所以還是得和他說說,他心情一好,沒准以後口風還能嚴點。”觸手怪點頭道。
於是,他們下午的日程,就這樣定了下來。
克里圖特沒讓他們等太久。午飯後不久,他派的人便上了門。請來的醫生觸手怪他們不認識,但是化妝師他們卻很熟悉,正是克里圖媞婭。
為了保證隱蔽性,克里圖特是打算用染料而非魔法給匈人姐妹染發的。因為這樣沒有魔法氣息,無法被魔法偵測,也無法通過氣息感受出來。在這個魔法世界,這種物理手段,反而顯得非常無解。但也正是如此,克里圖特才能派來自己格外信任的親曾孫女克里圖媞婭。這種不需要魔法進行染色的染料,只需要用魔法做一點小小的輔助,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缺點就是用起來很麻煩。
大概是受到了克里圖特的嚴厲囑托,今天的克里圖媞婭顯得很嚴肅,一直板著張小臉,也不和觸手怪他們說話。
醫生為萊狄李婭進行了一些深入的治療,便很快離開。萊狄李婭這次受的傷不能算輕,得修養個十天半月。而幾天後,醫生還會再來檢查一次。
醫生走後,克里圖媞婭長舒了一口氣。
“克里圖媞婭,你怎麼來了?你會染發麼?”萊狄李婭好奇地問道。
“那當然啦,我的魔法能為雕塑刻上五官和线條,自然也能為頭發塗上染料。”克里圖媞婭得意道。
“那你確實很適合附魔學派。”觸手怪從某個陰暗的角落鑽出,笑著接過了話茬,“有時候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更何況,你看起來在這方面很有天賦。”
“對對對,我也是這麼想的!”克里圖媞婭被他捧得兩眼發亮,“曾祖老是和我說從政什麼的,可現在路穆政壇里什麼牛鬼蛇神都有,也不缺我一個附魔法師呀!我覺得公民們肯定都會很包容的!萬一我因為沒了興趣階位低了,那才叫致命呢!”
“那我覺得你應該再多下點功夫。”觸手怪建議道,“克里圖特...嗯,他總歸是一個重視實利的人。只要你拿出成績,他再怎麼不願意,也肯定會認可的。”
“啊?可我一個黯鐵,怎麼拿出成績啊?”克里圖媞婭苦著臉道。
“法師的晉升儀式又不難,你偷著學便是了。”觸手怪對她的煩惱不以為然,“若是學不出來,也只能證明你對附魔學派的愛好不過爾爾。”
這倒不是他搞興趣綁架,他覺得事實確實如此。克里圖特雖然嚴厲,但也留給了克里圖媞婭不少自由時間。而且在低階,魔法有不少互通的地方,對變化學派的學習更多地會讓克里圖媞婭觸類旁通,不會太耽誤她學附魔學派。而法師系的進階儀式,都非常簡單且一致:學習更高位的魔法,融入自己的理解後使用出來。就如神銀法師想要晉升是學習淨金才能使用的傳奇魔法一樣,克里圖媞婭想晉升柔錫,只要學會一個三階魔法即可。只要她發奮學習,憑她的天賦,肯定是做得到的。
“你說得倒簡單...”克里圖媞婭嘟起了嘴,神色不善地盯著觸手怪,“你學會三階魔法了嗎?”
觸手怪頗為自信地一笑,剛准備回答,就聽她又補充道:“啊,對了,是學哦!天賦魔法不算的!”
“這個,這個...”觸手怪有點尷尬地笑了兩聲,“這怎麼能一樣呢!我學人類的魔法才學了多久...”
“哼!”克里圖媞婭嬌哼一聲,對他翻了個白眼,不再理他。
“好了,佩佩婭,先快點給緹安菲雅她們染好頭發吧。”萊狄李婭連忙道。
“啊,對。”克里圖媞婭拍了拍腦袋,有點期待地笑了起來,“我聽曾祖的奴隸說,她們兩個都超可愛的呢!是叫緹安菲雅、蒂佛希雅吧?我們快去見見她們吧!”
“好,我帶你去。”萊狄李婭微笑道。
她帶著克里圖媞婭,走到緹安菲雅和蒂佛希雅的房門前,輕輕敲門,輕聲道:“緹安菲雅,蒂佛希雅,在麼?有人來看你們啦。”
她話說完,便聽到屋里一陣騷動,隨後是一陣低語聲。過了一會,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了。
開門的是緹安菲雅。
克里圖媞婭一看到這麼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雙閃亮的黑眸立即大大瞪起,小嘴微張,成了一個“O”型。
但她還沒來得及發出女孩子見到可愛萌物時特有的尖叫,緹安菲雅便看見了她,立即警惕起來:“你是誰?”
“她是克里圖媞婭,我的朋友。”萊狄李婭柔聲解釋,“她來這里,是要給你們的頭發染色,這樣你們才好出門見人。”
“!”緹安菲雅的神色一下子變了,“這是大靈賜予我們的、獨一無二的特征!”
萊狄李婭的表情瞬間凝滯了。她這時才發現了她和觸手怪的疏忽:他們很在乎匈人姐妹本身的感受,卻忽略了她們本身的宗教屬性。緹安菲雅的綠發、蒂佛希雅的粉發,這獨特的特征讓她們站在人堆里都會分外扎眼。但,如此扎眼的特性,出現在兩個天女身上,任誰都該想到這是神明的賜予...
結果,她和觸手怪一直在糾結這對姐妹會不會抗拒到埃皮西烏斯家,反而沒注意到本來應該是最原則性的宗教問題!
觸手怪也有點頭皮發麻。之前的心思全在勸她們到埃皮西烏斯家,誰注意得到發色是不是神明賜予的這種小事?而且他可是從一個講求無神論的國家穿越而來,宗教方面的事自然更注意不到...
百密一疏啊!
但是...染發也是必須的。誰也沒法打包票說龐皮努斯會把自己的戰利品被劫這件事記恨多久,他們總不能把匈人姐妹軟禁在家里十幾年吧?何況粉發綠發確實太過惹眼,就算沒有龐皮努斯惦記,在她們自己出門時,也難免引起歹人的注意。
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們被抓走交給龐皮努斯大概會是最好的結局。龐皮努斯成功拿到了有力的籌碼,她們也能在利益交換中回到自己的部落。但這種結局,觸手怪肯定不願意看到,克里圖特大概也不會願意看到,而在一切的幕後,特雷薩,這項委托的發起人,一定也不願意看到。
好在萊狄李婭並沒有想通這其中的關節,緹安菲雅和蒂佛希雅甚至都不知道這些信息。不然以萊狄李婭的正義感,十有八九會把她們交給龐皮努斯。
於是他出言勸道:“你們現在在的地方是路穆,這里沒有你們匈人的禮器,也沒有祭祀神明的祭壇,大靈的視线也會被遙遠的路途遮蔽,看不到你們的改變。這時候保全自身,其實是為了日後更好地侍奉你們的大靈。這染發也並非不可逆轉,去掉染上的顏色相當簡單。待到我們找到讓你們回到特倫欽草原的機會,再去掉染色也不遲。”
緹安菲雅有點為難地皺起了眉。一見她猶豫,觸手怪就知道有戲,這證明這並非原則性問題,一切還有得談。
於是他趁熱打鐵:“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們這樣的發色,一旦拋頭露面,一定會被人認出來,到時候綁架你們的歹人便可能循著线索過來。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們就只能讓你們待在家里,減少外出。你也不希望蒂佛希雅整日被關在這樣一座宅子里吧?”
緹安菲雅咬起了牙,狠狠地瞪著他:“不要試圖用蒂佛希雅說服我!太卑鄙了!”
“這是事實。”觸手怪嘆了口氣,“我們真的是為了你們好。只要把頭發染上色,我們以後也不會對你們有別的要求了,就算有,也一定會征得你們的同意。但是這件事,真的沒有辦法,要不染發,要不就只能終日待在這間宅子里,沒有別的選項了。”
為了讓自己的話顯得更坦誠,他又補充道:“不過,如果你們不願染發,我們平日里倒也可以雇一台轎子帶你們出行。但是這很昂貴,我們無法頻繁帶你們外出。而且很麻煩,你們肯定不會像徒步出游一樣自在。”
緹安菲雅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觸手怪的話很有道理,講得也很誠懇。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也只剩下了一個選擇。
“...你們進來吧。”她冷著臉道。
觸手怪大喜,連忙拉著萊狄李婭和克里圖媞婭走進了房間。
“...你還蠻有本事的嘛。”克里圖媞婭小聲湊在觸手怪身邊道。見識了緹安菲雅那充滿了叛逆的表演後,她已經放棄了尖叫一聲然後一把把小可愛抱住的打算。
“說是天女,說到底也只是小孩子。”觸手怪有點得意地回道。
走進房間,蒂佛希雅正坐在床上。見到觸手怪,她立馬興奮地跳了起來,一個箭步衝上,幾乎是轉眼之間就來到了觸手怪面前。
...雖然看上去是個充滿童真的稚嫩女孩,但她其實還是個黯鐵來著。論身體素質,她在地球上大概能當個運動員了。
“好啦好啦。”觸手怪輕撫她頸後的柔順秀發,指了指一旁的克里圖媞婭,“你先看看,是誰來了?”
蒂佛希雅抬起頭,看向克里圖媞婭,又歪頭看向觸手怪。“這位大姐姐是誰呀?”她問觸手怪。
觸手怪對著克里圖媞婭揮了揮觸手,示意她來做個自我介紹。
克里圖媞婭有點迫不及待地走到蒂佛希雅身邊,擺出了一個異常富有親和力的笑容——觸手怪以前從來沒見過她擺出過這樣的表情——道:“你好哦,我是萊希亞的朋友,這次是來幫你們染頭發的!你可以叫我佩佩婭,或者克里圖媞婭!”
“你是萊希亞姐姐的朋友?”蒂佛希雅眨了眨眼睛,隨後甜甜一笑,“你好,佩佩婭!我叫蒂佛希雅!”
“我可比萊希亞大哦,你叫她姐姐,是不是也該這麼叫我呀?”克里圖媞婭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逗她道。
緹安菲雅默不作聲地走到蒂佛希雅身邊,將她拉到一邊。蒂佛希雅卻歪著腦袋,天真地道:“但我覺得萊希亞姐姐,更像姐姐!”
克里圖媞婭的表情當即就垮了下來。觸手怪和萊狄李婭也不禁莞爾:還真是童言無忌...
觸手怪伸長觸手,拉住蒂佛希雅的手,笑著道:“那就叫她佩佩婭吧,沒必要勉強自己。”
“喂,你,別多管閒事啊。”克里圖媞婭將視线投向他,眼神像刀子一樣銳利。
緹安菲雅冷冷地看著克里圖媞婭,以幾乎沒有起伏的語調說道:“你...佩佩婭,請快點。”
又被這麼叫了一聲,克里圖媞婭的表情變得越發擰巴。但面對像只小刺蝟一樣渾身是刺的緹安菲雅,她也沒什麼糾正的欲望,只能拿出工具,喚出自己的魔力。
觸手怪有點無語地看著她的工具,那看起來就像是一把大號的梳子,上面密密麻麻排著梳齒。有十公分左右長的長齒,長齒間還分布著參差不齊的細齒。
“你染發...就用這個?”他忍不住問道。
“對啊。”克里圖媞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取出一個小盒,將它打開。里面是一種黑泥一般的詭異物質。“這種染料雖然沒有魔力氣息,但可是煉金造物哦。”她有點得意地向觸手怪解釋道,“它們都是非常細密的小顆粒,而且格外容易被毛發吸引。一沾上,就會立即滲入,所以只要用這種梳子把它們梳進每一根頭發里就行啦!”
“原來如此。”觸手怪有點佩服地點了點頭。他感覺這可比地球的染發方便多了。路穆的染發雖然沒有地球那麼先進,但這里的物質卻更加神秘莫測,可以在煉金術師的手下誕生出不可思議的特性。
不過接下來克里圖媞婭的演示卻證明這種染料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方便。讓染料均勻塗滿每一根頭發是非常困難的,尤其是緹安菲雅這種過肩的濃密長發。克里圖媞婭一方面要仔細地反復用染料梳過她的秀發,一邊還要用魔力不斷微調,讓染料滲透進新生的細發,或者被層疊的長發遮掩住的發絲。
一整套下來,也花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時間。
一旁的蒂佛希雅,先是好奇地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姐姐美麗的翠綠色長發被一點點染成油亮的黑。但很快就開始失去興趣,開始東張西望。最後百無聊賴地坐在原地,眼皮打架,甚至偷偷打起了哈欠。
觸手怪和萊狄李婭也等得意識都有些模糊,但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等。
“好啦!”終於,克里圖媞婭發出一聲歡呼,驚醒了等得幾乎要麻木的眾人。
她滿意地左右端詳著緹安菲雅全新的黑發,又變戲法般掏出一面銀色的金屬鏡,遞到緹安菲雅面前:“你看看,滿意麼?”
緹安菲雅皺著眉看向鏡中的自己。但鏡中的景象卻令她愕然了。那滿頭烏黑鋥亮的長發仿佛天生便是如此一般,毫無違和地瀑落而下,披散在她背後。她有點難以置信地撩起一把頭發,細細地捻過,卻發現每一根都如出一轍,都散發著健康的黑色光澤。
“完美...”她下意識驚嘆道。
克里圖媞婭得意洋洋地捧起緹安菲雅的滿頭秀發,自夸道:“當然完美啦,這可是我傾盡全力的作品哦!”
不知道是認可了她,還是處於震驚中沒有緩過神來,緹安菲雅竟任由她把玩自己的頭發,只是呆呆著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蒂佛希雅也蹦了過來,抓起姐姐的一綹秀發,細細地端詳。“佩佩婭好厲害!就和真的一樣!”確認過後,她忍不住驚嘆道。
克里圖媞婭笑著摸起她的小腦袋:“蒂佛希雅也想要來一次麼?保證做得比這次還好哦。”
“要!”蒂佛希雅抓住她的手,大大的眼睛里滿是期待的光。
如此萌態讓克里圖媞婭簡直克制不住自己。“來,我們先坐在這里!”她一把抱起蒂佛希雅,將她放在床邊,這才又拿出梳子和染料。
這一次她的動作快了許多,足足比第一次少了四分之一的時間。
染畢,她又捧著蒂佛希雅的長發,仔細數過每一根發絲,這才松手,宣言道:“好啦!”
蒂佛希雅迫不及待地抓起自己的頭發,也如剛剛的克里圖媞婭一般,一根根數過。“真的變得好黑哦!”她驚叫著,抓著自己的頭發,就好像抓住了愛不釋手的玩具一樣。
就連緹安菲雅也忍不住來到了妹妹身邊。她的動作很矜持,但那雙滴溜溜繞著蒂佛希雅打轉的黑色瞳仁卻暴露了她此時的心情。染著黑發的妹妹,對她來說實在太新奇了。
萊狄李婭走上前,在克里圖媞婭艷羨的目光中攬住了她們的肩膀,柔聲笑道:“現在你們看起來更像是雙胞胎姐妹了呢。”
兩姐妹聞言都忍不住抓起了對方的頭發。蒂佛希雅看著自己和姐姐如出一轍的黑發,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緹安菲雅的嘴角也微微上揚,看著歡笑的妹妹,臉色愈發溫柔。
觸手怪躲在一旁偷笑。這緹安菲雅,剛剛還滿臉抗拒,結果現在染完了,卻這麼高興...
染完發,克里圖媞婭又賴了好久,想盡辦法又抱了兩把蒂佛希雅,過足手癮,這才依依惜別地離開了。
她走之後,天都已經黑了。
此時亞爾蘭娜早已置辦好了緹安菲雅和蒂佛希雅的床鋪和床具。按照姐妹倆的要求,床是雙人床,被褥准備了三份:雙人的大被,以及兩套單人的小被。
第二天,萊狄李婭又帶上觸手怪,去通知福利亞達調查完結的事。仇人倒了大霉的消息並沒有讓福利亞達如何失態,但他卻鄭重謝過了萊狄李婭,甚至執意要支付酬金。萊狄李婭費了很大勁才說服了他,謝絕了這份禮物。
之後,他們便找到了埃皮西烏斯,約好了把觸手怪和匈人姐妹送去的時間。萊狄李婭現在拖著傷軀,沒法好好和觸手怪恩愛,便索性約定次日立即將兩人一觸送去。這樣等八天之後,她的傷正好好了個七七八八,便能好好和觸手怪享受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