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磊這幾天真的就睡車上了。因此，他每天掙的錢，也眼見著多了起來。

　　以前除了租車份子錢，充電費用，每天他最多淨賺300塊。最近睡在車上，24小時隨時待命，一天倒是可以跑到500塊了。

　　他想著，如果一直這樣，一個月下來，自己和荊湘加起來就能掙到近三萬，除去五千的房租，五千的日常，搞不好可以能攢下來淨2萬。那麼一年就24萬，可能三四年後，就可以在離上海比較近的昆山，或者上海遠郊，松江青浦嘉定啥的，承擔起一套小小房子的首付了。

　　他驕傲地點了一支煙，因為他覺得自己最近收入終於超過女友了。雖然代價也是這幾天他還沒回過出租屋。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抽著十塊一包的紅塔山，邊吞吐著煙圈邊想。人都是這樣的，越掙錢，就越想省錢。最近自己掙得多了，卻覺得紅塔山也夠滋味了。不管怎麼說，能省幾塊是幾塊啊。

　　車快充電完成了。武小磊准備開始搶單。卻意外地，一個電話進來。

　　是武元博啊。他狐疑地看著手機屏幕。怎麼會是他？

　　武元博是自己的堂弟，自己叔叔的兒子。他比自己小兩歲，但人生際遇卻大相徑庭。首先叔叔本身就是老大學生，比武小磊的農民老爸強很多。其次，武元博又發揮了神奇的讀書天賦，考上了清華。當時十里八鄉都轟動了。用時髦的話講：他們武家的祖墳不僅是冒青煙了，簡直是著了。

　　但這跟武小磊哪有半毛錢關系。從小武元博就是別人家的孩子。長大了，甚至荊湘都會拿自己的這個堂弟來鞭策自己。

　　哪跟哪兒嘛。人各有命不是嘛。再說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是嗎？他每次都這麼支支吾吾地答復女友。

　　好在自己平日里和這個堂弟關系不錯，而且自己和人家也差得實在太遠。武小磊並沒有多麼嫉妒武元博。

　　“嗨，元博，怎麼了？啥事兒？”

　　“哥，你在上海不？我也到上海了。有個事，這會兒能當面聊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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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半小時後，在金橋某個商場的星巴克里。武小磊和一身運動裝的武元博對坐著。

　　武小磊不是特別習慣這種場合。平日里，他只從星巴克接人，而且是那種商場一樓的星巴克。自己卻基本沒有進來過。這里來往的人群，都好他媽衣冠楚楚文質彬彬。

　　其實武小磊不知道，如果單論月收入，金橋這家星巴克里坐著的，至少有一半人還不如他。

　　但他還是很拘謹。他掏出紅塔山准備來一根。

　　“哥，這里不讓抽煙。”武元博按住了他的手。

　　“哦，哈哈，習慣了。”武小磊把煙插了回去。“怎麼，今天怎麼有時間來上海？”他印象里，堂弟應該是剛從清華畢業吧？

　　“哥，其實，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找我？”武小磊有點奇怪。“找我有什麼事情？”

　　“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你盡管說。”武小磊顯得很大氣。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就這麼點兒能力，能幫的忙不多。所以，盡可以放心大膽地承諾。

　　“我最近拿了兩個Offer。”武元博去櫃台拿了兩杯飲料。自己面前放了一杯冰美式，拿了一杯熱拿鐵，推給武小磊。

　　“哦？”

　　“加州伯克利的人工智能方向的碩士研究生。和跨國公司A公司上海總部的管培生。”

　　武小磊有點懵逼，你這是找我顯擺來了？你拿這些Offer，和我有什麼關系？哦，對了，A公司，就是荊湘她們公司吧。只不過，荊湘是個外包，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吧？

　　“兩個Offer，然後呢？”武小磊問。“你准備去哪個？”

　　“我准備……兩個都去。”武元博喝了一大口冰美式，抬頭看著堂兄。

　　“兩個都去？”武小磊奇道。“怎麼兩個都去？”

　　“我准備，拿護照去美國念書。然後，身份證留給你，你冒名頂替我去上班。”武元博眼睛亮起來，簡直就像制定巴巴羅薩計劃的希特勒。

　　“我？冒名頂替？”武小磊錯愕。

　　“是。你不覺得，我倆從小就長得很像嗎？而且，我以前也冒名頂替過你，單論查驗證件，是絕對看不出問題的。”武元博興奮地說。

　　兩人的確很像。要說區別，就是武小磊更黑，更壯，看起來更老成一點兒。兩人身高都一模一樣。以前讀大學的時候，武小磊跟荊湘玩太瘋了，有好幾門課，畢業考試都是堂弟代考的。從來沒出過問題。

　　“看證件看不出來，工作能力還看不出來嗎？”武小磊狐疑地問。

　　“嗨，哥，你是不知道，這種大公司，管培進去，就是至少三個月起步的Bootcamp，各種事情都有人手把手地教。然後呢，你會Word，excel，PPT三件套就行。每隔半年，輪崗一次，新的崗位，又會重新培訓。所以，這麼頻繁的輪崗，你之前什麼都不會，完全正常。完全不會有人起疑。”

　　武元博看堂兄還是不太相信，他又補充了一句：“你看嫂子平時干的活，有多少技術含量。欸，我倒不是說她不重要。大公司文員這個活，根本用不著清華畢業生，實在是狗都能干。”

　　狗都能干……武小磊琢磨著這句話。

　　確實，似乎真的是狗都能干。荊湘整天做的事情，就是上系統，填單子，寫PPT，算Excel，最多再給人解釋解釋公司的一些流程問題，完完全全像轟然作響大機器里的一顆小小螺絲釘。而她還不止一次地抱怨，自己比正式員工做的還多還好，正式員工，例如那個叫岳琪的，還有那個叫周正的主管，平時里是怎麼怎麼打醬油，怎麼怎麼摸魚。

　　“Bootcamp是什麼？”武小磊突然問。

　　“嗯，就是讓你Landing的一個計劃，哦，你就當是培訓。完全不上班，天天培訓。”

　　“培訓完了，才可以上班拿錢？”

　　“不，從入職第一天開始就是Full Pay，哦，就是全薪。培訓時也是全薪。”

　　“培訓多久？”武小磊問。

　　“三個月起碼。”

　　“三個月，什麼都不干，淨拿錢，淨培訓？”他覺得不可思議。

　　“對。”

　　三個月的培訓，如果就是荊湘的那點兒工作，自己就是條狗，也能學會了。武小磊略微有了信心。

　　“那工資呢？你談的工資是多少錢？”

　　“我入職是特招進來的，15級 ，每個月稅前4萬。到手，可能三萬六吧。”

　　三萬六啊，武小磊心想，元博一個人抵得上自己和女友兩個人拼死拼活。這就是清華的威力嗎？

　　“還有12%的補充公積金，公司出。加上原來的公積金，你每個月大概額外還有9000的公積金到賬。”武元博補充道。

　　武小磊瞪大了眼，一個月快1萬的公積金？簡直聞所未聞。那每個月到手，豈不是有四萬六了，一年，只是上班，就能掙五十萬？

　　而且，因為荊湘的緣故，他是知道的。A公司從來不加班，早9晚5，周末雙休。他甚至聽說，正式員工一年還有20天的帶薪年假！

　　他緊張地盤算著，身體開始有點微微發熱。他心動了。他咕嚕喝了一大口熱拿鐵，有點燙，但是他還是仰著脖子一飲而盡。他吞咽著口水，喉結也骨碌碌地上下起伏。

　　“那你為什麼要把這份工作給我呢？”他琢磨了很久，終於想起來問。

　　武元博笑了，他知道堂兄已經心動了。自己為了兩個Offer徘徊糾結了好久，最終才想起這麼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他當然有自己的理由。

　　“首先呢，哥，你也知道，現在就業市場不景氣。我也不知道我從加州伯克利出來，還能不能進A公司這樣頂級的世界五百強It公司。所以呢，你先去給我把坑占住。只要別捅太大的簍子，如果我碩士畢業，找不到工作，咱倆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回來。”

　　武小磊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果然沒這麼簡單。自己就是純粹的狸貓換太子，或者說，替身吧。

　　“然後呢，我把這份工作給你，也不是完全沒有私心的。你每個月要給我打一萬塊錢，作為我的補貼。”武元博洋洋得意地說，他家里其實還算挺富裕。但出國念書，尤其是這幾年美國通貨膨脹，錢自然是多多益善。

　　“一萬塊打給你，我每個月也就……”

　　“三萬五出頭。”武元博算得可是比他快多了。“不過，還可能有年終獎。還可能有升職。一般在A公司，干個三五年，年薪百萬的比比皆是。”

　　武小磊苦笑：“那我也干不到三五年啊。你不是說還要回來？”

　　武元博說：“那也不是一定的。如果我在美國，在大灣區能找到好工作，自然就不回來了。”

　　武小磊想了想，也是這麼個理。如果堂弟一直在美國，自己就可以在國內拿著“武元博”的身份，一直冒名頂替。

　　更何況，這種冒名頂替的事情，是對方認可的。甚至，是對方提議的。自己雖然不是很懂法，但是即便自己冒名頂替被A公司發現，也最多把自己開除吧？他們無法追究自己的法律責任。應該只有堂弟可以追究自己的法律責任，但點子是他自己想起來的。

　　這就好比，自己買了兩輛一模一樣的車，然後上了一模一樣的牌照。但是輪流開。誰能查到自己套牌？

　　“如果我升職加薪了，每個月要給你更多嗎？”武小磊最後問。

　　“不用。一萬夠了，不變了。”

　　“行，那容我琢磨琢磨吧，過幾天再給你答復。”武小磊還想回去和荊湘商量商量這件事的可能性和風險點。

　　“好，沒問題。”武元博喝光了面前的冰咖啡，“不過，哥，你得快點。這個Offer的有效期，就到下個周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