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看了掌中的殘玉一眼,手指在上稍作摩挲,心神一凝,便往里沉入進去,立刻就尋到了先前在此間照出的正身之影。
身為大德,自是一見照影,即化真實。
現在殘玉之外已經沒有了氣、力雙身,那麼殘玉之中的那個身軀就可轉為真實一面。
只是他所在九洲為大道之缺,除了他這個在此間直接成就的大德的人之外,不會去接納太多的外來力量,就算身軀轉出,恐怕九洲就會在他面前化變為虛假,他便會重新落到大道渾一之中。
好在法道根本道法,就是在於化不可能為可能。
於是他心意一起,在運轉根本道法的同時,氣、力雙身也是被他反照了出來,重新回到了法體上。
在這一刻,他氣、力、法三道可謂同時兼具,這三者既可歸合為一,又可分開御使。
只是這里需得注意的是,在其余氣道修士一個都是不存在的情形下,現下大道之下,唯有他一人執掌了氣道道法,沒有人與他分奪此道,也即是說,如力道、法道一般,整個氣道都是歸他執掌了。
他能感覺出來,自身力量從來沒有這般強大過。
他用心推算了一下,就算造化之靈此刻再出現在他面前,憑著現在這等力量也有足夠把握將其逐入絕寂之中。
因為此刻距離大道已然無比接近了,所以有的東西他看得更為通透。
造化之靈所掌根本道法與諸位大德不同,其實並非是氣道,而是大道之道。
氣、力、法只是人道修士或者說是生靈修行之時才分出的道法,本質上其實也可算得上是大道之道。
不過再往上走的話,到最後都是以一法合萬法,以一道窺大道。
造化之靈由於是造化之精中顯化出來的,故是天生就占據了不少道法,諸位大德自便難以抗衡。
而現在,他所占據的道法無疑比造化之靈更多,故在力量對比之上自也是強過其人了。
這時他往九洲之外看去,在對大道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之後,他對造化之靈所推動的這個道法的認知更深,也發現了一些以前不曾發現的東西。
在觀察片刻之後,他心中卻是升起了一個想法,假如自己並不放任這大道渾一之勢,而是以自身為正中,將之化合進來,那自己或許不但能留存到最後,且還能將大道之力化為己有,能成為真正的大道之主宰。
他在神意之中推演了一下,若是這麼做,一旦動手,就不可能停下了,且若是沒有成功,那麼就徹底站到了大道渾一之勢的對面了,最後不是被此勢所淹沒,就是被這道法所排斥,如此便就會失去那一神留存的資格。
照這麼看,付出的代價這般大還不一定討得了好,那還不如什麼都不做,反正現在一神留存之人只有他,那麼只需安安心心等著自身成為執掌大道之人便好。
可這些都是此前之認知,現下他卻是看到了一些深層次的東西,尤其是大道在由亂序轉為至正序時卻有一些暫還無法確定的地方。
首先,大道渾一之勢的起始雖是由造化之靈根本道法推動的,但最後結果則是由大道天機轉運之後自行擇選的,看去與造化之靈本身已經沒有什麼關系了。可到最後卻不得不承認,大道所認定的道主,實質上卻是由造化之靈的道法來決定的,那在道主重執道法之後會否有什麼隱患?
而便是第一個問題不存在,那在大道渾一之後,究竟是任由那獨存一神來主理控制整個大道之力,還是由大道之力反過來轄制此神?
他其實傾向於後者,因為他若沒有什麼動作,那麼坐上此位之人是他也好,是別人也罷,其所有力量都是來自於大道所賦予,所以其人更像是強行被推到那個位置上的,就算執掌了大道,比起大道之主更像是大道的傀儡。而其所做出的判斷究竟是出於自身意願還是順從於大道的示意,這就難說的很了。
所以任由這道法進行下去的話,結果恐怕不怎麼美妙,最好也不過是一個身合大道之人,最壞結局就是表面上道主是他,可背後卻是造化之靈,或者說兩者已是不分彼此了。
轉念到這里,他決定照著自身想法來做,而絕不順從其勢,尤其在有了超越對方的力量之後,那就更沒有必要妥協了。
造化之靈這大道渾一之勢對上此刻的他,唯一優勢就是占了先手,得以先一步裹挾了大道之力。
這力量是不能做正面對抗的,所以他此刻需要做的,便是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不斷將此勢頭壓下,再把原來被其利用的大道之力一點點搬挪到自己這里來。
而他所能借助的力量每多一分,大道渾一之勢就少得一分,他也無需將此力完全化去,只等占據了主導之勢後,那麼自可將這道法化合進來,將造化之靈留下的一切都是歸並為自身所有。
要是造化之靈還能主持這道法,那麼他這麼做明顯是沒有成功可能的,可是而今大道之下,只余下他一人了,只要他擁有足夠大的力量,無論他如何選擇自都無人可以阻止。
不過要做到這件事,就需要他以根本道法來撬動大道之力,好在法道能化不可能為可能,就算無法一下將所有大道取來,可是先撬動些許卻是不難,下來不過就是一個積蓄過程罷了。
他此時往九洲之外看了看,若所有大道之力都被大道渾一之勢帶動起來的話,那麼他就一點都借用不到了,所以必須盡快動手了。
想到這里,他也不再耽擱,把袖一擺,腳下一移,便已是自九洲之中走了出來。
一至大道之缺外,那無邊黑暗再度籠罩上身,他沒有強行與之對抗,而是往還未曾被渾一之勢所吞奪的地界走去,同時時不時揮出一拳。就如之前與造化之靈對抗一樣,這等對撞之力使得大道轉運每每陷入停滯之中,不過比那時更為猛烈。
而在這等間隙之中,他便轉動法道根本,試著攫取大道之力。雖然每回只有些許投到他這邊,不過這已是足夠了。
只要他手中還擁有一絲大道之力,那麼他就是永遠走不到盡頭的,那渾一之勢也就永遠無法完成。
在他一點點收聚之下,所能被他動用的大道之力也是越來越多,而因為此刻沒人伸手阻礙,故他還能更這些力量去撬動更多的大道之力。
此番過程十分順利,局面之上從弱勢到均勢,再是很快完成了逆轉。
而到此一步,那大道渾一之勢也是被他並合了進來,而此中一切運轉,接下來都將由他所主導。
他毫不客氣將所有力量投入自身所主宰的道法之中,自身心神也是沉於此間,而後推動著大道之力,完成這最後的蛻變。
意識起起伏伏之中,忽然間,此中光明綻開,他望了過去,卻見大道星河在自己面前顯露了出來。
哪怕他沒有刻意往此處去,可是本身力量的膨脹卻是把他推到了此間。
他往大道長河盡頭所在望去,心中不禁升起無限感慨,歷經諸般磨礪,終於快要到了,這條路,比他所想象的短得多,也比他所想象的長得多。
他慶幸的是,到得這里之人,仍舊是他,從始至終,未有改變。
他正要往那里邁步,心中卻升起一陣莫名悸動,稍稍一辨,卻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因為這條道路完全是由他走出來的,並非由大道本身推動的,所以下來該是如何走,也只能由他自己來選擇。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便是原先順從大道之後該走之路,成為那執道之主。
只是這正如他所想的那樣,名義上為主宰,實際上卻是大道之傀儡。
這與原來大德相比,除了在境界之上高出一層,能夠轉運大道之力外,其余卻也沒有什麼太大分別了。
最為重要的是,他登上此境,也就等於走通了這條道路,後來人同樣也能成就此道,由於此位只有一個,那麼他要麼拼命打壓後來之人,使得自身始終居於上位,要麼就是放棄此位,徹底融入大道之中,除此外再也沒有其他選擇。
而另一條道路,才是他自己走出來的,至道非至,雖為大道之主,可也不過是此間過客,終要離去尋覓那更上之境。
更為上境是否存在?
他微微一笑,殘玉此刻仍是好端端的在他袖中,只要此物仍在,那就是有缺的存在,有變化的存在,這就證明了還能再往上行!
向道之路,永無止境!
若是他選擇了第一條路,自完自滿,說不定此物就會離他而去了。
何況他既然立誓願為所有生靈開辟出一條道途,那麼自當踐行此道,可使後來人再有上行之路,而不是成為那阻道之人。
一念既定,前方星河自也是生出了些許變化,他擺蕩大袖,邁開步伐,很快來到了星河之盡處。
這是萬事萬物的盡頭,也是大道的盡頭。
他毫不停留走了上去,回轉身來,看著眼前飄蕩的無盡大道星河,吟聲道:“塵心不覺難自悟,辟開人間通天路。惟願眾生皆長生,穹霄萬古執道主!”
尾聲
記一
山海界,北天寒淵,天豐洲。
鄒敘安結束了一夜修持,自洞府之內推門而出,舉目所見,乃是濕濛濛半臥於蜿蜒江水之中的雨後青山,偶有鶴鳥清唳而過,朦朧雲團緩移之時,偶有光芒灑下,此狀此景,恰如一幅山水畫卷。
他看了許久,微微嘆息。
天豐洲中的景物風光他怎麼也看不厭,只是茫茫千余里之內,除了他這一個修道人外,就再無其余同道了,可謂十分冷清。
他雖也算得上是溟滄門下,可傳承的卻是早已覆滅的玉霄派道統,而最初承繼之人不過寥寥幾個而已。
他與這幾位除了所拜的道傳祖師相同之外,彼此並沒有師承關系。便是師長轉生,也是由溟滄派來接引,並不需弟子去為。
不僅僅是這樣,所有神通功法在修持之前,都需向溟滄派申稟。
這般做法,便就使得前輩後輩之間的功法傳遞再也沒有了緊密聯系,門庭也就無有可能擴大。
這般做他也是理解的,並且覺得應該如此做。
在深切了解這派道法後,他覺得此脈之中只要出現一個一意復興道傳的傑出弟子,那麼真就可以由此振興宗門了,那對山門來說可非是什麼好事。
只是門中這等態度卻是影響了下面弟子,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無人願意接近的偏僻所在了,弄得他好似成了流放之人一般,便是出去訪友,那些同門對他也是冷淡異常,這也著實令他無奈。
正在他悵惘之時,有一仆從遠遠趕了過來,道:“老爺,外間來客人了,說是您的舊識。”
“舊識?”
鄒敘安很是訝異,不知誰人會來拜訪自己,問了下來人形貌,那仆從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意識到來人不簡單,便道:“好生請了過來。”
仆從領命而去,不多時,便見一名玄袍罩身的年輕道人走了過來。
鄒敘安只覺來人似是十分眼熟,再望去一眼,一個恍惚之間,前身識憶一下涌上了腦海,不止如此,他連身軀也是返還到了前世未曾壞得道基之前。
這一刻,他仿佛從一個深長的夢中醒了過來。
他雙袖展開,看了看自身,又看向前方,驚喜言道:“師弟,可是你麼?”
張衍笑了一笑,抬袖拱手道:“周師兄,許久不見了。”
周崇舉上下打量了幾眼,連連點頭道:“果然是師弟!”他沒有半分因為張衍身份變化的不自然,側身一讓,道:“師弟快進來坐,你我師兄弟闊別良久,今日正好一敘。”
張衍也是點首道:“師兄請。”
仆從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記得自家老爺修道百年,除了近日多了一個被門中派遣過來學法的弟子外,一直都是一人修持,何時又有過一個師弟了?不過看兩人應該是熟識,身為下人,此刻也不敢多打聽。
周崇舉與張衍到了里間坐定,又命仆從奉上清茶,此時他看著眼前的人與物,恍惚之間,仿佛又回得當日溟滄派的那艘漁舟之中,一時也是感慨萬千。
張衍這時道:“師兄可還住得慣這里麼?”
周崇舉笑道:“以往我還有所抱怨,不過方才識憶得復,卻是覺得不差,此地幽靜,甚合我意,下來若是煉丹,也不會有人前來攪擾。”
他此刻方才清楚,門中的那些安排,實則就是按照他原身轉生之前的意思來的,只是此身卻是性子不合罷了,不過現在自是沒了這等問題。
若是按塵世時日來算,兩人也算得上數千載未見了,各是說了一番別後敘言。
不知不覺間,天色黯淡下來。
周崇舉道:“師弟而今道及至巔,大道之中,當無事物可以隱瞞於你,為兄卻有一問,不知當初那指教我師兄弟二人的那位道長如何了?”
張衍笑了一笑,卻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來,道:“師兄,師弟該走了。”
周崇舉也是站了起來,道:“師弟下來要去何處?”
張衍看向遠處,道:“尋道。”
周崇舉微微詫異,道:“以師弟而今之能,莫非還要尋道麼?”
張衍搖頭道:“道途之上,無有止境。”
周崇舉一思,緩緩點首,同時嘆了一聲。
張衍笑道:“師兄不必惆悵,日後若欲見師弟,可來天青殿尋我。”
周崇舉一怔,隨即也是一笑,道:“那為兄今日就不留師弟了。”
張衍一禮之後,擺袖出門,行空而去,愈來愈遠,直至隨煙雲沒入天穹之中。
周崇舉則是站在那里,目送著張衍身影消失在天地之中。
這時風雲聲動,有一名年輕修士自雲頭落下身來,到了近前,對他恭敬一禮,道:“先生有禮。”
他有些疑惑,今日先生似是容貌和神氣都是改換了,可自己又偏偏知道這位仍是原來之人。他看了看張衍離去方向,道:“原來今日有訪客,不知那一位是?”
周崇舉沒有什麼隱瞞,道:“是渡真殿主。”
“渡真殿主?”
那年輕修士想了想,“寧殿主?還是不久前歸來的洛殿主?亦或是……”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眼眸睜大,心中狂跳,忍不住看向張衍消失的方向,“不會是那一位吧?”
張衍離開之後,瞬息間跨越無數界域,來至一座峰巔積雪的高山之上,望著遠處蔚藍海水及那純淨無暇的天穹。
他此刻是以一個人的目光來看待這些,不沉入世間,自也欣賞不了這些東西。至人之境,既是入世之人,又是執道之人,兩者並不矛盾。
在他坐上道主之位後,所有大德都被他從絕寂之中給推了出來,諸天也是重新理定,不過具體如何轉運他沒有去干涉,任由大道規序自行落定,與之前也無甚差別。
那諸天萬界修道人的憶識之中,是沒有諸天渾一之事的,只是知道最後一戰中,那造化之靈被他這位唯一留存的大德所逐滅,所有生靈自此皆得保全,而今萬世萬界,不拘是人修還是異類,只要走上道途,那皆是供奉有道主牌位。
雖為大道之主,可他是求道之人,而非是要做那主道之人,被拘束在這里非是他所願,他的求道之路也不會因此而停下,只是此“道”再非彼“道”罷了。
不過至人之境,既去渺遠,又可近人,所以就算往上登攀,作為至人的他卻仍是會留在這里,而作為求道的他才會去到那更為高渺的地界。
只是求道的那個他此刻還需等待,等待著一個最為合適的時候到來。
山下海波之上,有一艘漁船飄過,有一對少年男女正站在船頭,如今人人煉氣吐納,那少女的眼力格外好,她擦汗之時,無意之中往高處一望,驚呼道:“大兄,你看,雪峰上面好像有人。”
那年輕男子投去一眼,卻是什麼都沒有看到,沒好氣道:“哪里有什麼人?那是終來山,觀中道長說山高萬丈,要有人也是仙人!”
少女噘嘴道:“仙人就不是人嘛?”她忽然看向那年輕男子,認真道:“大兄,這次回去後,我要去學道。”
男子沉默了一下,才道:“好,觀中道長說為兄沒有那個資質,小妹不妨去試試。”
少女聽他答應,歡呼一聲,憧憬道:“等我學成道法,也能和丘家幾位姐妹一樣,一人就可以出海捕魚,阿父阿母就能在家安歇,不必出來辛勞了。”
年輕男子不禁露出了笑意,這等想法並非痴想,現在哪怕只是尋常人,都有機會學得一身道術,像他們這等捕魚為生的人,屆時只需一駕小舟就可出去萬里之外捕魚嬉浪,這是以往從來不敢想象的事。
張衍站在山巔之上,自是把這幾句對話聽得很是清楚,他笑了一笑,隨後回過身來,道:“兩位道友來了。”
旦易、寰同二人正遠遠站著,兩人見他看來,忙都是打了一個稽首。
旦易上來一步,道:“在下是否該稱一句道主?”
張衍微笑言道:“道友不必試探,我依舊是我,未有因道而變,此天非是無情之天,而是那有情之天。”
旦易、寰同兩人都是心下一松,盡管天序重理,可身為煉神修士,同樣看到了那最後大道渾一之勢,他們清楚這是造化之靈推動的,甚是擔憂最後出現的仍是造化之靈。
張衍笑道:“兩位尋來,當非無事,若有什麼話,盡可說來。”
旦易打一個稽首,道:“敢問道主,布須天自開辟之後,前三紀歷當為我人道大興,下來或可能有異類妖魔將我取而代之,而今諸天並合,敢問道主,人道還能延續興盛否?”
張衍笑了笑,道:“人道興盛與否,不當由我來定,而是人道自家來定。”
旦易若有所思,又是一禮,便往退後了一步。
張衍看向寰同,道:“道友可有什麼要問麼?”
寰同對著張衍鄭重一揖,神色肅然道:“敢問道主,若這天底之下,人人皆得道法,人人皆得長生永駐,那大道可還容得人道麼?”
張衍看向上方,道:“天外有天,世外有世,大道可容人人為長生,不容得是世人視長生為終途,道途無盡,變化無窮,吾與諸君共勉之。”
記二
蕭唐村正北方,修葺有一座高達三丈余的法壇,此乃是供奉道主的所在。
而今諸界之中,只要是修道人,都會供奉道主牌位,這等習慣隨著修道法門在塵世之間的傳播,也是一並流傳了出去。
現在但凡大一些的村落,都會設壇祭祀。
某日清晨,一個背著獵弓的精瘦中年男子帶著一名滿臉不服氣的少年來到一座法壇之前,其人給守壇人遞去了一只山里打來的雉雞,就領著少年上了壇頂,到了一座神牌之前,就道:“陽兒,這是道主,快來拜見。”
這少年人正是處於精力旺盛,心比天高的時候,梗著脖子道:“我不拜,不就是道主麼?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讓我拜?”
中年男子一巴掌抽上去,道:“小子閉嘴,小心觸怒了老天爺!”隨後一腳踹在了少年人腿彎里,指著道:“你給我老實跪著,動一下我打斷你的腿。”
陽兒雖然不服氣,可也只能低下頭,老老實實跪著不動。
中年男子這才滿意,嘀咕了一聲,道:“倒是像我。”
他少時也是這般犟脾氣,看什麼都不順眼,讓他做什麼偏要反著來,每次自家老爹都是不管不顧,上來就是一頓打罵,後來叫他怎麼樣就怎麼樣,絕對不敢頂著來。
這時他自己也跪了下來,叩首道:“道主保佑,陽兒年幼無知,出言無狀,我給您老人家賠不是了,莫怪莫怪。”
少年咕噥道:“瘦老說了,太上皆忘情,道主乃是天地主宰,不求供奉,不求報償,如天地無好惡,風雨雷電,日升月降,四時輪轉,都是規序,絕不會因世人相拜而有所動,世人拜他不過是世人愚昧,妄圖沾些好處……”
中年男子掄起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指著鼻子罵道:“你老子比你懂得多,道主不求什麼,可你老子我有求,今日你拜一下,不求道主看顧你,只求不會嫌棄你,老天爺是可以隨便亂說的嘛?啊?”
他越說越氣,上去一頓好抽,“我和你說,明日演教道爺過來講道授法,你一定給我想辦法拜入門下,拜不進去,回去我扒了你的皮!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一頓打罵之後,陽兒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他涕淚橫流,垂頭喪氣道:“知道了。”
到了第二日,陽兒被中年男子帶著趕了三十多里山路,來至一座道宮之前,此是演教設布在此的傳法道場。
因為聽聞有精擅神通法術的上道巡法至此,並且會挑揀靈慧孩童收為弟子,故是將方圓數百里內的村寨都是驚動了。
陽兒趕到的時候,發現這里所有人與他一般,俱是十歲上下的少男少女,陡然見得這許多同齡之人,他一下就將原來那一點不情願拋在了腦後。
中年男子把竹壺和干糧塞給了他,狠狠關照了幾句,也就離去了。
陽兒看了看,少男少女各自分開,並不立於一處,而許多少年人都是圍作幾圈,看去似是在叫嚷著什麼。
他走到一個圈子近前,只見一個身子敦實的胖大少年大聲道:“我爹說了,修仙好處多多,修仙了就不用吃飯了,喝風就管飽了。”
“乖乖,那得省多少糧食啊。”
“我知道,我知道,那叫辟谷!”
“可風一點都不好喝,我還想吃飯……”
“就是,都是大人騙我們的,我們都去喝風了,他們自己吃好吃的!”
陽兒撇了撇嘴,挪開腳步,走到了另一堆少年人那處,這里被圍在中間的是一個黝黑精神的高個子,他口沫飛濺道:“我聽村老說了,學道之後能戳土成金,等我學成之後,那些土疙瘩,戳一下就是一個金塊,戳一下就是一個金塊……”他說話之時,用手指在那里戳戳點點,眼神里滿是亢奮。
旁邊半大小子都是發出一陣驚呼。
忽然有一小個子少年驚道:“不好。”
別人都是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那小個子少年摸著腦袋,發愁道:“我家地里有那麼多土疙瘩,被別人撿去了怎麼辦啊?”
黝黑小子拍了他一巴掌,道:“你傻啊,叫你阿爹阿媽先把土疙瘩慢慢藏起來,等學成了法術,回去慢慢變就是了。”
“對對,我們回去就叫阿爹阿媽把土疙瘩都藏起來。”
陽兒聽得一臉嫌棄,盡管他也不知道修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可不難聽出這些話肯定都是在瞎扯。
其實這些少年人中也有不少聰明人,只是大多數年紀不大,既沒讀過書,平日活動也只一村之地,卻不像他,自小隨著阿爹打獵下套,還常去城中販賣皮毛,受過他們家中接濟的一位先生還時不時給他講些文,眼光見識已是遠勝同齡人。
眾少年正吵吵嚷嚷的時候,忽然聽得一聲磬音響,此音似有撫平人心之能,道宮之前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隨後便見一道青煙自天中垂下,一名道人自里顯露出來,其人仙風道骨,身著淡紫道袍,手持拂塵,身旁是兩個捧著法器的道童。
陽兒瞪大眼睛看著,他頭回見到這等神通法術,也是心頭震撼。不止是他,場中所有少年男女都是如此。
那道人在蒲團之上坐了下來,也不多言什麼,便就開始說法。其人不講什麼高深道理,就講妖魔異類,神仙軼事。
陽兒聽得如醉如痴,故事之中那等飛天遁地,斬妖除魔的修道人,對他這等少年人來說無疑極具吸引力。
只是不知不覺間,胸腹之中卻有一股氣感出現,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這時他發現那道人好像對自己笑了一笑。
這道人一連講了三天,隨後就從眾多少男少女之中點出了十幾人來,這里面也包括陽兒。
其人將他們都是喚到道宮之中,和顏悅色道:“我名喚祁廉士,自今日起會指點你們修行,我雖非是你等師父,可視你等資質不同,會推薦你等去教中各位同道門下修行,你等要好生用心了。”
陽兒一聽就明白,下來學得好之人就能拜好老師,學不好之人自然拜得老師也不如何。他此刻已是沒有了抗拒之心,只是想著學好道法,日後也能夠飛天遁地,逍遙渡世。
不過一開始,他只是學得了一些簡單的吐納之術,並有專人教授他們各種文字禮法乃至天文地理。
在如此修習差不多有三載之後,祁廉士就將他們一個個喚到跟前問話,而後就命人將他們送去了不同之處。
不知何故,陽兒卻是輪到了最後,被喚到祁廉士面前時,他也是心中忐忑。
祁廉士語聲溫和道:“唐陽,三年前我講道之時,你是第一個悟出氣感的,資質不差,這三年來,你用功也勤,不論是吐納之術還是文字禮儀,都學得比他人好,今日我送你出去拜師學道,你可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唐陽想了一想,抬手一禮,道:“道長,弟子有一個道理想不通。”
祁廉士道:“你說。”
唐陽道:“我等為何要拜道主?”
祁廉士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問這等事,他道:“那是因為我輩修道之人之所以能修道,乃是得了道主恩惠,故要拜他。”
唐陽道:“可我還未曾得法之前,也就未曾受得道主恩惠,那又為何也要拜?”
祁廉士笑道:“你我口中所食,身上所穿之衣,眠臥之居所,乃至耕種牛馬,世上種種,莫不是從天地而來,而天地乃是道主所化,你說你是不是受了他恩惠?”
唐陽想了想,搖頭道:“不對。”
祁廉士倒也不生氣,似有興趣聽他說些什麼,道:“怎麼不對?”
唐陽道:“我等口中之食,還是身上之衣,還是道長所說的那些,又不是天生就會到我口中,到我身上來的,似我家,叔伯辛苦耕種,阿爹捕獵為生,這才使我們小輩得以飽食,阿母和姊妹養蠶織布,才有了我們身上衣裳,這全是我等用辛苦勞碌換來的,與道主又有何干?”
祁廉士撫須道:“人必先自助,而後天助之,你能懂這個道理,而不盲從他人之言,確有幾分天資,不過這世間之物不是天生擺放在那里的。”
他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道:“這上到天宇星辰,下到世間萬物,多是道主所造,便你之所以有手有腳,能食能走,都是道主所予,那你又怎說沒有受他恩惠呢?”
唐陽想了一想,道:“那這麼說來,由少到老,由生到死,也是道主所造了?”
祁廉士點頭道:“是這個道理。”
唐陽問道:“那生是道主之恩,那死又是什麼,莫非是道主苛責麼?”
祁廉士眼神微微有光,道:“生死輪回,本就是世間道理啊,正如先前所言,那些衣食用度,你若不去設法取拿,那自然不可能自家多出來,你若懼死,那就該設法延生避死。”
唐陽道:“如何才能延生避死?”
祁廉士道:“那只有求道了。”
唐陽道:“那小子求了道,日後可以親自向道主求問更多道理麼?”
祁廉士哈哈一笑,道:“那你卻要好生修行了,功行淺弱可是不成的,或許有朝一日,你當真有緣去得道主面前求問。”
一番問對之後,唐陽恭敬一禮,就退了下去。
祁廉士深思許久,忖道:“這小子心思跳脫,資質出色,又兼膽大,若是拜在一個庸師門下,恐怕會耽誤了他,唔,或許教中唯有一人可以教他了。”
他執筆過來,運筆如飛,霎時寫下了一封書信,隨後交給身邊童子,道:“你把這封書信送到孟壺孟長老處,說是我給他找到了一個好徒弟。”
那童子一拜,便領命去了。
祁廉士撫須一笑,想來唐陽日後學道功成,定會好好謝他的。
記三
夜,大雨瓢潑。
五名戴著斗笠的道人沿著泥濘山路行走著,只是每人身上都有一層似氣似霧的瑩瑩白光浮動著,雨水過來,盡被排斥在外,且他們走動之時,步履極快,本來還遠遠只見人影,倏忽間便已到了近處。
電閃雷鳴之中,忽然有一座古廟輪廓露了出來。
一名道人仰頭看了看,指著道:“大師兄,這里有一座神廟。”
另一人道:“大師兄,師兄弟們在荒野中連續跋涉了百多天,難得這里有處觀宇,不如進去歇歇腳,順便吐納調息一番。”
被稱作大師兄的那人看了看上方,沉聲道:“好。”
五人沿著山徑上行,身影只是幾個閃動,便就到了廟宇之前。
眾人打量了一下,這里台階光滑無痕,無有青苔雜草,更無枯葉,而柱檐瓦片都是干干淨淨,一看就是經常有人掃灑,不像是荒山里的廟宇。
為首那道人言道:“都小心一些。”
其余四人都是應了一聲,他們都是修道人,各種稀奇古怪之事都是見過不少,就眼前這等異狀,倒也是處之泰然。
為首那道人在外試著問了兩句,卻沒有人回應,於是上前推開廟門,打量了一下,見里間並無異狀,這才走了進去。
各人分開查看了一下,這神廟頗大,分為前後兩殿,磚石柱台都是點塵不落,前殿空曠,左右各擺著十數個蒲團,而後殿布幔遮擋之中設有一個供案,上面無有神像,只有十余面神牌。
一名道人入得後殿稍作檢視,轉了回來道:“大師兄,後殿供奉的是道主牌位,看來是同道在此設立的廟壇。”
為首道人神色一肅道:“原來是供奉道主的地界,我等身為修道人,既是路過此地,卻是不可不拜。”
五人一齊入得後殿,正待焚香禮敬,可是有一人目光一掃其余牌位的時候,卻是神色微變,道:“師兄,這下面的神牌有些不對。”
為首道人仔細看了幾眼,也是皺起眉頭。
若是正經法壇,那麼在道主之下,理應供奉有各位太上大德,再下來便是造世元尊。
不過因為各界具體情形不同,也是使得供奉有所不同,除了道主牌位不變之外,世之元尊的神牌則是看此界位於哪一位的部宿之中。
他們這里乃是原來余寰諸天所在,當供奉的是傅青名這位人道元尊,可是這上面所供奉的尊名他們卻無法看得明白,長久凝視,還會感覺一陣陣頭暈目眩,此無疑說明,這一位元尊乃是妖魔異類。
一名身形魁偉的道人哼了一聲,道:“異類神牌,豈可與道主同列?”
他上前幾步,正要將牌位拿開。忽然有人咳了一聲,道:“幾位,這上面的牌位你們可動不得。”
眾人都是一驚,回頭一看,卻見一名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里,其身軀不及三尺,雪白胡須拖到了地上,手中拄著一根木拐。
那名魁偉道人起手搭上了劍柄,痛恨言道:“妖物!”
為首道人伸手一按,道:“慢。”
對方出現時無聲無息,明顯道行高過他們,且還不知道是不是有幫手,斬妖除魔也要分時候,貿然出手,不為智者所取。
而且對方來意不明,要動手也要弄個清楚明白。
他一個拱手道:“這位道友有禮了,在下江礁,這些俱是我同門師弟,我等皆是白邯劍派門下,此番前往少清下院召聚的論劍之會,途徑此地,若有驚擾,還望勿怪。”
那老者聽到提及少清派之名,也是露出了幾許敬畏之色,盡管那只是少清下院,人數不過區區十余,可俱是從本宗之中派遣出來的弟子,無有一個好招惹的。
他道:“原來是白邯劍派的道友,小老兒青嶺翁,得族人信重,忝為這里守廟之人。”
說著拱了拱手,頓了一下,他又言道:“這劍會之事小老兒也有過耳聞,只是看諸位道友道行為非淺,縱空馭雲想非難事,為何不飛遁前往呢?”
江礁言道:“這就與道友無關了。”
白邯劍派劍法在於用劍虔心,待劍為誠,此回步履前往劍會,就是用誠之道,只要走完了這條路,氣神俱會拔高一截,這將十分有利於他們與同道論劍。
青嶺翁道:“貴派之事,我也無心多理會,只是此處乃我族人供奉之所,平時再是清靜不過,偶有道友路過歇腳,我等也不會加以驅趕,可幾位卻要壞我供奉牌位,這卻是何道理?”
先前那魁偉道人冷笑一聲,上前一步,道:“道主牌位,豈是妖魔能夠供奉?此豈非是對道主不敬?”
那老頭呵呵笑了聲,道:“這話就沒有道理了,試問天道之下,眾生萬物皆等,為何你人道修士可以拜得,而我等卻拜不得?”
又有一名道人沉聲道:“你若要拜妖魔元尊,我等自不會理會,道主乃是以人身成道,與你妖魔異類無干。”
青嶺翁搖頭道:“這就不對了,道主明明非人,為何偏說是人?”
魁偉道人怒道:“胡言亂語!”
江礁吸了口氣,伸手搭劍,道:“道友今日是要在這里與我等辯個高下麼?那恕我等只能以劍論道了。”
道主是人耶,非人耶?
這看似簡單的問題,可對人道與妖魔異類卻是十分重要。
道主即是大道,同時又是大道的人化一面,可此“人”到底是否是人,到底站在哪一邊,卻也是必須理順清楚的。
要是道主是人道之人,那就說明妖魔異類永無出頭之日。可若道主非人,那反過來人道就沒有什麼優勢了。
特別是現在盛傳下一紀歷人道將衰,而妖魔異類卻將取而代之,人道修士更需得保留住這個名分。
這里人道是有優勢的,因為道主原來乃是人道大德,驅滅了造化之靈這才成就了無上道主之位。
妖魔異類為了扳回,認為道主乃是道,視眾生萬物為等同,自身並無好惡。哪怕真實情況不是這樣,他們也必須這麼認為,而且這等話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這一切種種,皆是因為本來大道之下,萬物皆同。可一旦大道顯化為人,並擁有自身之情性,不定就會有所偏向,那情況就大為不同了。
這盡管只是一個猜測,可雙方必須要爭此名分,否則連天道都不認可你,你還修什麼道?自己心境那一關就先過不去了。
張衍在成就道主之前就認識到了這個問題。若是他當初所走之路就是完全按照大道轉運來,那麼他自身就是大道之傀儡,根本無以自主,只不過有了他之後,大道補上了變數這一塊,可實際上,這樣他仍是被大道所拘束的。
故他所選擇的乃是超脫之路,大道不過自身上進之階台,暫時落腳之地,待得時機一至,便會舍其而去。
江礁知道,這本來就是爭論不出結果的,最後還是要靠動手來解決,他心中暗忖道:“本來准備用在論劍法會上的氣神,看來要先宣泄在此處了。”
只是正當他要拔劍之時,青嶺翁神色一變,身化煙霧遁走,下一刻,一道劍氣從天中橫過,將整個廟宇都是平整無比地切成了兩半。
江礁不覺遠離了那劍痕兩步,臉上露出驚容,他可以感應到,這一劍其斬得不是這座廟,而是自己腳下整座山,如今整個山體都被這一劍剖開了。
外間光華一閃,而後有一名神情冷峻的道人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江礁五人,道:“可是白邯劍派之人?”
江礁打一個稽首,道:“正是,敢問道友名諱?”
那道人還得一禮,道:“我乃少清門下施寒,院主算到你等途中有阻,特命我前來接引。”
一道煙霧騰起,青嶺翁再度顯身出來,他臉色難看的出現在了場中,看了看供案之上,發現那元尊神位已被斬斷,他指著施寒,驚怒無比道:“爾竟敢損毀元尊牌位?”
施寒面上表情不變,淡聲道:“我便斬了又如何?你口中那位元尊若是不服,盡管來尋我少清派。”
他轉首過來,又對江礁五人言道:“諸位道友隨我來。”說完之後,他轉身就往外走。
那魁偉道人忽然一指那青嶺翁,道:“道友,那妖魔便就不管了麼?”
施寒絲毫不作理會,腳下不停,倏忽間已是走了出去。
魁梧道人還想說什麼,江礁一拍他肩膀,搖頭道:“此妖已亡。”說著,就帶著幾人跟了上去。
青嶺翁看著眾人離去,木然不動,片刻之後,他眉心之中出現一縷劍痕,整個人嘩啦一聲崩散為無數灰塵,他乃是山靈所化,方才一劍,就已是將他根形斬斷了,再無任何生機可言。
江礁來至外間,見施寒站在那里,其人言道:“我已為諸位除去阻礙,下來之路,貴派既有規矩,那自行前往便是。”
魁梧道人這時突然搶出一步,拱手道:“施道友,方才我等與那妖物對言,想必你也是聽到了,關於道主是人非人,不知你又如何看?”
施寒淡聲道:“妖魔異類,人人得而誅之,其若與我之見不同,一劍斬了便是,何須與他多言。”
魁梧道人皺眉道:“道理豈能這般爭論?”
施寒看他一眼,道:“道理?你我手中之劍才是道理,心在內而不在外,不去求己,卻去空言天道,豈非可笑?前路尚遠,諸位自行珍重!”言畢,一道衝天劍光自原地飛騰而起,在天穹上方閃了一閃,便躍去不見。
江礁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雨已是停了,他望著那無限寬闊的天地,聲音堅定道:“眾位師弟,走吧,前面還有不少路,正等我去行。”
記四
妙空界。白微站在一座最為高宏的法塔之內,下方是朝著天空膜拜的信眾,祥雲金蓮因誦聲不斷涌現,周遭法壇之上,俱是香氣彌漫,花瓣飛舞。
多年不曾和人道爭斗,他部宿之中的信眾已是越來越多,有時座下弟子也曾向他建議,天地無限,世界無窮,那又何必非要與人道爭鋒呢,就這麼兩不相干豈不更好?
他嘆了一聲,有些事是不得不爭的,只要他們還是妖魔異類,那麼人道就不可能放過他們。
要是他們自己再不奮起抗爭,那就只能坐以待斃了。
且就算他們真是放棄了這等心思,人道也不會相信。因為設身處地來想,人道若是處於他這個立場,那也不可能就此消停下來的。
他收回目光,轉過身來,陸離、千羅二人此刻正立在他身後。
自道主執掌大道之後,大道重定規序,現在獲取元玉遠比以往容易許多,而不是之前那般需得緣主才能引動,在他百般努力之下,這兩人也是得以還復出來。若不是因為人道處處阻礙,他說不定已是將所有先天妖魔一同復還了。
想到這里,他心下也是一嘆,現在人道界域之中有一種傳言,說是下一紀歷妖魔異類將興,可問題是布須天變化之後,下一紀歷究竟會不會是如此變動,還沒有定論,即便會如此,可眼前距離那時,仍是相距甚遠。
現在人道可是如日中天,乃是最為強盛的時候,這等傳言只會引來人道想方設法提前掐滅這等隱患。
而他還復同類的舉動,好像更是證實了這一點。但明知道如此,他也是不得不為,不然更是難以應對這等局面。
他搖了搖頭,收拾起心思,走前幾步,來至法塔大殿之上,在一面巨石屏風之前站定下來,等有片刻之後,就見里間光影騰起,靈壅、鄧章兩人的形影自里現身出來。
白微打一個稽首,道:“兩位來了。”陸離、千羅二人也是同樣行有一禮。
自從三方知道對敵人道沒有什麼勝望後,都是在等待下一紀歷到來,彼此也是久不接觸了,但是現在的嚴峻局面,卻是逼得他們不得不再度合流到一處。
白微在與二人打過招呼之後,便道:“兩位,多余之言我也不再贅述,自道主占據大道之後,情形與以往大是不同,道主人道出身,縱然不偏不倚,可卻難以說服底下人心,此刻人道咄咄逼人,視我輩為大敵,我等若不再度聯手,等人道下定決心之後,恐怕就會被逐個擊破了。”
鄧章面無表情道:“此話在理。”
無情之道就是為了大道舍棄一切,最後再身合大道。或許是這等人與天道方是最為合契,奈何現在大道化人,天道有情,他又如何無情?
這使得他自身道心也是動搖不已,特別是他的後輩弟子心境破碎的不在少數。
所幸這些並未使得他的道行功行受到影響,自己修煉得來的東西終究是自己的,不會因為某一次心境變化失去。但他若不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那麼不止那些弟子,他自己也無可能攀升上境了。
靈壅表面上卻是一副不怎麼上心的樣子,道:“哦?情勢這般危急了麼?”
域外天魔這邊其實局面還好,反天地隔絕於世,隨便他們如何解釋外間變化。
而且諸位魔主商議下來,認為赤周魔主就是道主化身之一。
其實他們自己並無法肯定此事,可對下面之人卻必須如此說,而現在他們與人道也沒什麼衝突,只要一直躲在反天地內不出來,那誰人也不會去主動反駁。
白微道:“貴方雖在反天地內,可未必無憂,我若不曾看錯,那莫名之物與靈機長久相融下來,反天地內已是擋不住人道修士往里去了。若無我與鄧道友牽制,恐怕人道第一個要解決的就是貴方了。”
靈壅笑道:“所以我今番才願意來此。”
白微看了看二人,語聲略沉,道:“兩位,道主為人身成道,此事尚可加以隱瞞,可是真正的難題,乃是因為我等背後無有上進之法,若不破除這個桎梏,那麼永無可能勝過人道。”
靈壅和鄧章都是默然無言,白微的確是說中了要害所在。
真陽修士能在自家部宿之中令萬世萬物有利於自己,將人改換識憶本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涉及到道主之後,這等能力顯然就無用了。
好在他們在自己部宿之內自是可以截住外來一切消息,那麼暫時還可以將此事隱瞞下去,不至於讓底下生出惶恐絕望之心。
可除了這個,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
從已知情形來看,所有太上及大德看去都是人道出身,這甚至令他們自身信心都有所動搖。
所以他們急切盼望異類之中能出現一位大能,哪怕不是大德,只是一名太上也好,這樣至少能證明他們異類也是能一樣能做到超脫凡世的。
靈壅知道此刻是入了正題了,道:“白微道友今次喚我們來,應該是有辦法應對此事了,可否說來一聽。”
白微目中浮出一絲奇異之色,道:“說來我等妖魔異類之中,實際也當是有一位大能存在的。”
靈壅心頭一震,道:“哦?這倒未曾有過聽說,不知說得是哪一位?”
鄧章想了一想,心中已是有了幾分猜測。
白微道:“不知兩位可曾聽說過龍祖的傳聞?”
“龍祖?”靈壅面露恍然之色。
在傳聞之中,諸天萬界的真龍皆有一個祖裔源頭,這便是龍祖了。而龍祖意識映照到了諸天萬界之內,方才有龍種顯化。
鄧章開口道:“道友說得果然是這一位,但舉世大能,皆為人道修士,這不會是沒有緣故的,龍祖便是真的存在,恐怕也被那些人道大能所忌。”
白微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所有太上和大德都是人道出身,偏偏龍祖一人是異類的話,那就是眾敵環伺了,其說不定早已是被那些人道大能給解決了。
他道:“我曾聽聞,道主在逐滅造化之靈之後,所有過往曾經消逝的大能都是復還了出來,若是如此,那麼這位龍祖說不定也在其中,即便我判斷失錯,這等大能,若曾在布須天內留下過法力痕跡,那其無論消亡與否,對我來說都是一樣。”
正如真陽修士敗亡後,對於低輩修士而言,仍是存在的,那麼煉神太上的法力只要有些許留存,那他們說不定就能見到其人。
靈壅道:“可我等對龍祖可是一無所知,假設真能找到這一位,卻也未必會相助我等。”
白微笑道:“不,其實這一位很可能與我等早是打過交道了。”
靈壅露出了幾分認真,道:“道友何以如此說?”
白微道:“當年布須天之變,或許就與龍祖有關,也很可能是這一位引動的,其人目的,或許為了讓我輩取代人道。”
當年布須天由人道所占據,可是忽然發生了一場傾天巨變,導致人道元尊不得不撤離了布須天,連身上道寶也是一並失去,最後卻是讓先天妖魔得以占據了這根本之地。
可實際上白微、陸離他們也一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初完全是被他們撿了一個便宜,這事直到後來也沒有弄明白。
可到了現在,他在知道造化之靈乃至諸位大德之爭後,再回想起當時景象,他懷疑很可能是這一位的緣故,他之前仔細做了一番詳查,越是深入進去,越是覺得此事可能為真。
他將所找到的线索和自身判斷逐一道了出來,靈壅與鄧章稍作思索,卻是覺得此事即便與白微的推斷有些許出入,但與這位恐怕也脫不了干系。
要知當時布須天內,人道足足有十二位元尊坐鎮,除了煉神太上之外,他們委實想不出何人能做到這等事,同時還不讓任何人察覺到此中緣由。
鄧章道:“道友既然說及這些,那想必亦是有辦法找到這位龍祖了?”
白微道:“諸天萬界之內,分布有不少真龍,其既是龍祖血脈,那麼說不定就能借由他們之力牽連上龍祖,可此事動靜不小,涉及地界也不多,只我一家,恐還做不了此事,這需要諸位道友一同出力了,不知兩位如何看?”
真龍自身便可算得上是大妖了,只不過從來不會與其余妖類為伴,再兼之天生強橫,不是那麼容易抓住的,動靜一大,還可能被人道發現,所以必須由他們來親自出手方才不至於走漏消息。
鄧章沒有什麼太多考慮的,只要能對抗人道壓力,他都願意嘗試,道:“此事我無情道應下了。”
白微看向靈壅道:“靈壅道友,貴方又如何說?”
靈壅考慮了一下這里利弊,龍祖不是域外天魔,也算不得是先天妖魔,所以與白微他們本來也不是一路。不過其既然是異類出身,那說不定真可相助到他們解決眼前困境,至不濟也能證明異類是可以成道的。他起神意與其余魔主稍作交流之後,便爽快回言道:“此事我等應下了。”
記五
鳳鳴峽,翼空洲。
清羽門後山洞府之內,陶真宏盤膝坐於蒲團之上,其人身後清氣氤氳,上下四方似有各種生靈演化變動。
這個時候,他身上氣機一陣變動,氣霧一個升騰,滾滾而動,而後就逐漸化變為一條長不過盈尺的小龍。
再過片刻,這小龍就由純粹雲氣變化為實質血肉,角爪齊備,須鱗俱全,龍眸一睜之下,露出凶獰神情。
其把長長身軀一抖,發出一聲龍吟,隨後扭動身軀,在這寬敞洞府之內來回逡巡,還時不時發出低吼之聲,惹得這里諸多龍妖乃至各種古怪異類都是蜷縮身軀,瑟瑟發抖。
然而能擺在這洞府之中的生靈也並不簡單,不是能察言辨色,就是感應靈銳,在經歷了最初的惶恐之後,其等發現,似乎這條龍有些外強中干,除了能吼幾聲外,也沒有什麼本事了,於是一個個開始變得膽大了起來,有的甚至已是開始主動上前試探了。
這小龍遭受了挑釁,仿佛被冒犯了尊嚴,驟然發怒,須毛皆張,身軀忽化雷霆,在整個洞府之內游走了一圈,隨著電光明滅,此間頓時發出了滾滾轟雷之聲,諸多生靈都是慘嘶著退縮了回去。
然而這麼一下之後,這小龍也是一樣變得萎靡不振,龍首耷拉在了那里,四爪趴地,喘息不止。
陶真宏見狀,一招手,就將那小龍收了回來,再是起指一點,其仍舊化散成了一團煙氣,隨後再度落入了他背後清氣之內,再無有半分剩下在外,他閉目凝神,感受了片刻,忖道:“還是差了一些。”
在初至山海界之時,他曾利用元龍造出了不少龍妖,給了各派弟子極大彌補,後來他功行精進之後,並沒有因此停下,還造出了更多奇異生靈,到了此刻,他已是在深研,如何造出一條真龍來。
他自蒲團之上立起,推開府門,朝著一面玉璧一腳跨入進去,霎時間,眼前景物一變,卻已是來到自己所開辟的小界之中。
這里天中羽翼類振翅遨游,地上走獸聚群奔騰,水中游魚跳躍竄動,無數生靈在此繁衍生息,比起其余同輩的小界而言,卻是充滿了勃勃生氣。
這里所有生靈,從空至地,由大至微,都是出自他手。正如少清派的劍法一般,從劍中取道,他是從生靈之中問道,甚至在他看來,造化之靈也可以算做是一種特殊的生靈。
事實上,在造化之靈最後時刻,填補了人心人性之後,其的確也稱得上是一個生靈了。
他意念一動,瞬息間已是出現在了地陸上方,這里有無數漂浮在雲穹之中的妖物,身形幾可與洲陸等同,卻是他仿造虛空生靈而造,不止是看著龐大,戰力也十分可觀,他是若遇敵相爭,一念之間,就可將此界之中的生靈放出助戰。
在此他稍作停留,身影又是一個挪遁,這一回卻是到了更上層,一條長不知幾許的大龍屍首正於此間漂浮著,其身上一枚鱗片,就比得上方才那些雲中妖物了。
這是一頭徹徹底底成長起來的真龍,放在諸天萬界也不多見,而生前實力更不簡單,至少也是站在一界之巔峰,單純功行相較,與他也是相去不遠。
不過此龍之亡,與他並無關系,在尋到之時,便已是一具屍身了。
他身軀一晃,來至了真龍之首上,伸指點在了其眉心之處,感悟片刻之後,皺了下眉,他暗自道:“奇怪,奇怪,莫非果然是那般麼?”
他造真龍的目的為了想從龍身之上從中悟到更為高深的道理,如此就能完善自身之法,再以元玉借渡,便可去到上境。
元玉他不久之前已是拿到手了,現在此物不再是阻礙上進的東西了,不過也只有功行達到的有限之人才有機會得到。
清羽門也是山海界大派之一,身為掌門,拿到一枚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得了這條真龍後,越是往里探究,越是發現了更多疑惑,甚至得出了許多匪夷所思的結論,這非是閉門造車能解決的,必須向人請教,且最好還是上境大能。
他深思良久,便從小界之中出來,喚過弟子,交代了幾句後,就出得清羽門,並自山海界中遁行出來,往天外之天而去。
在接連遁行許久後,他憑著靈機感應,在某一處站定,打一個稽首,道:“太上可在?清羽門陶真宏前來求見。”
話音才落,他面前突兀的多出了一個道宮,里間有聲音傳來道:“道友請入內說話。”
陶真宏邁步入了宮門之中,行至一處雲台之前,見旦易化身坐於那處,便打一個稽首,道:“太上有禮了。”
旦易道:“不必客氣,到我這里,不必講究太多規矩,道友坐下說話便是。”
他算得上是最願意與人道下層修士溝通的大德了。他一直對下一紀歷人道可能會遇到諸多困難心懷擔憂。為了盡可能幫襯人道,他傳意於諸多有潛力的修道人,告知其等若是遇到疑難,自身又無法解決,那麼大可到他這里來向他請教。
陶真宏道一聲“失禮”,便在雲台之前落座下來。
旦易道:“道友來此,可是有什麼要問詢的麼?”
身為煉神大能,他心轉之下,就可知世間萬事,可他自成就以來,卻是主動收斂了這份本事,從來不去刻意窺探人心。
陶真宏道:“今來此地,是為向太上請教龍祖一事。”
旦易道:“龍祖?道友是想通過龍祖尋大道麼?這雖也是一條道途,可道友乃是人修,若以此法追上境,莫非不怕入了歧途麼?”
陶真宏抬手一禮,道:“在下這里有一些淺見,若有疏漏不對之處,還望太上指正。”
旦易點頭道:“道友請言。”
陶真宏道:“我在諸天萬界之內做了一番詳查,私下以為,真龍固然可稱異類,龍祖卻未必是異類。”
旦易有些意外,隨即露出一絲贊嘆之色,道:“道友能看到這一步,足見與上道有緣。”
便是一些真陽大能,都未必看得到這里端倪,陶真宏以凡蛻之身望見這些,這等情形放在之前是不可能出現的,不過在張衍以眾生煉神點化眾生之後,有些人得到的感悟更多,其人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感嘆之後,便道:“道友可知造化之精麼?”
陶真宏道:“略有所知。”
他知道布須天曾經是造化之精的一部分,那令眾大德束手無策的造化之靈就是自此中化出,但也僅限於此,而這些東西,還是當時在觀看大德與造化之靈斗戰時,旦易為使他們理解前因後果,這才賦予他們知曉的。
不過具體造化之精到底有什麼玄妙,又是從何處來的,自是無從知曉了。
陶真宏也沒有去打聽的意思,他覺得有些東西等自己境界到了,自能知悉,現在去尋,只是徒增煩惱。
這等選擇是正確的,由於眾生煉神這一道法之下,只要他向道之心不絕,那麼有些東西不去主動找來,也會自行映現。
旦易在這里稍作解釋了一下,道:“造化之精乃是道之顯化,自全自滿,無有終始,其中玄妙,或許只有道主能解,此物未曾破散之前,眾位大德之道便由此中得悟。而在此物化散之後,不僅一部分成就了造化之靈,也由此誕生了諸如布須天這般造化精蘊之地。”
說到這里,他微微一嘆,“當初造化之靈生出後,幾乎所有大德都是選擇與造化之靈進行對抗,但唯有一位,卻未曾如此做。而是以人身化妖身,妄圖再引出一門道法來,好為自身所執掌。”
陶真宏望過來,道:“這一位大德,莫非就是那龍祖麼?”
旦易點頭道:“正是。”
當初布須天傾天之變,他也一樣有所疑惑,人道明明勢盛,為何毫無征兆的就被趕出了布須天?他也想弄清楚這里真正緣由。在他與幾位出身布須天的大德有過偉力碰撞交融,這才得悉了一切。
在造化之精破碎之前,所有大德皆是人道出身,可在成道之後,是否還自認是人,全在於自身如何看待此事了。而這一位大德卻是完全否認了人道之身,若只如此,倒還罷了,其人卻是趁諸位大德被牽制之際,以自身為印,在布須天中映照入了龍祖之軀,並演化出了諸多真龍來,想由此奪取力道之法。
或許是事起倉促,其人所持造化寶蓮意外失落,導致自身迷失在了大道長河之中,但其偉力並沒有完全消散,仍舊在虛寂之中徘徊,試圖完成此事,只是被諸位祖師偉力阻擋,始終未能如願。
也是事有湊巧,後來萬闕道人試著突破境關,超脫世外,本來無論是成是敗,也只是他一人之事,可其偏偏退了回去,那大德所殘留的偉力窺得破綻,借此與布須天中諸多真龍呼應,從而滲透進來,並想引動異類成法,好使自身有一個替代,從而歸返回來,這才引發了後來那一場動蕩。
因為這里有些事情涉及大德道法變化,旦易無法盡數言明,故只是挑著一些重要的,言說了一個大概。
陶真宏尋到這里,最為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印證自身推斷,現在得悉事實與心中所悟道理相符,頓覺道法之上原來存有的一下盡數貫通,他不禁一笑,站起身來,打一個稽首,道:“多謝太上釋疑了。”
記六
地淵之下,冥泉宗秘府。
宇文洪陽沉浸在一條長河之中,並在這里倏爾上升,倏爾下行,倏爾盤旋曲卷,行進停轉,猶如夢幻,全無世之定理可言。
這長河之水本是渾濁一片,似乎沉浸世間諸多穢惡,然而隨著他意識漸漸從中覺悟過來,這些渾濁在持續褪去,轉化為琉璃一般清淨,仿佛此中洗去了世上一切汙垢。
他此時已是來到了冥河最深之處,這說明他已是把自身道法理順,從精到氣,從氣到神已是完全通達。
此時他睜開眼目,卻見身旁不遠處有數個形影浮現出來,這是諸位前代掌門留在這里的氣機,這些人功行雖遠不如他,不過皆可算得上是前輩先人,故他也是拱手為禮。
不過接下來,他卻是對其中某一位鄭重一揖。
那人點了點頭,偏身一讓,在其身後卻是又顯現出了一道去處,並言道:“洪陽,你可再往前去。”
宇文洪陽再是一禮,就沿此而去,雖是往前走,可他感覺自身卻是在回退,到了最後,好似又回到了最初起始之上。
他回頭望去,那里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此時他若有所覺,再一轉身,卻見得一名道人立在那里,虛虛渺渺,不辨真形,似在遠端,又在近前,他立時辨認出了對方身份,神情一肅,躬身一拜,道:“弟子宇文洪陽,拜見祖師。”
陵幽祖師言道:“你既已到此,那只需煉得元玉,便可成就真陽,只你可願寄神於此麼?”
宇文洪陽到了這里,識憶中就莫名許多以往不曾知曉的東西,冥河溝通神氣,他可將自身心意神魂一部分寄托在此,只要祖師偉力尚在,那麼任憑你在外遇到何等強敵,只要一點心識不滅,都可在冥河之中重生出來。
這甚至比寄托元氣大海更是厲害幾分,陵幽祖師座下後傳,只要功行能到真陽之境的,都可做如此選擇,不過目前只他一人到來此間。
可是世間萬物,有利就有弊,寄托在這里,不去占據元氣大海,那麼成就真陽之後,修為永無可能再有長進,這並非是他所願意看到的。
他直言道:“稟祖師,弟子求的是超脫,既然道主已然開辟了前路,以人身亦可通天,那弟子願意一試。”
陵幽祖師道:“既你意如此,我可成全於你。”
宇文洪陽聽此一言,頓覺自身機緣已到,心意一轉之間,玄石便憑空浮現出來,再是一轉法門,就覺自己沉入了一團明光之中。
難知許久之後,他意識又一次歸回到了身軀之中,發現此刻自己已是不在冥河之中,而是好端端坐在洞府之內,可是比閉關之前,他已然是有了一番天翻地覆的變化。
而更大的變化,則是在那冥河之上。
此物原本是冥泉宗的鎮派之寶,不但可用來對敵,同樣也能用來輔助修持,與自身功法極為相契。
只是之前歷代掌門都有氣機沉浸在內,甚至里面還有一絲陵幽祖師的氣機留存,只是不到一定功行卻是無從得見的。也是因為如此,此物從來不曾為他真正所有過,誰人坐在冥泉宗掌門之位上,誰人便可御使此物。
但方才陵幽祖師卻是將此中駁雜洗淨,連自身也是一樣退了出去,由此他便獲得了此物真正御使之權。
好處還不止這些,在他成就真陽後,必有分身化出,這些分身也一樣會自行提升功行,若不解決,還有可能會被其替代正身。這些本來需要他自己去解決,可許是方才見到祖師的緣故,分身全數落在了這冥河之內,根本不需要他去一一斬殺,稍候只需轉動此河,自能將之逐漸消磨了,並令其成為冥河自身之養分。
他功果既成,就一擺袖,就往外而來。
外間值守長老見得秘府之中有所動靜,連忙趕來查看,卻見宇文洪陽的身影自里步出,其人原本身上那股深沉如冥河一般的氣機淡然消去,反而仙靈飄渺,猶如那萬里青空。
值守長老先是怔了一怔,隨後大喜道:“掌門真人可是功成出關了?”
宇文洪陽點首道:“有勞成長老了。”
值守長老忙道不敢,又欣喜言道:“這回掌門真人出關,我冥泉宗當不輸於溟滄、少清兩派了。”
前番溟滄、少清兩派掌門相繼出關,門中都是有了真陽大能坐鎮,而冥泉宗身為而今的三大宗派之一,卻遲遲無有動靜,而現在終於也是跟上了。
宇文洪陽搖頭道:“而今冥泉宗與這兩派相比,還差得不少。”
就在這時,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陣急切之感,似乎這等事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他不禁有些奇怪,冥泉宗與兩派的差距本就在那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更不是短時內能解決的,自己忽然冒出這個念頭,那一定是有其他原因的。
他稍作思索,有一件事他本就打算做,現下既是成就真陽,那也是時候了,於是關照道:“成長老,煩你去把陌乘喚來。”
值守長老道了聲是,便興衝衝下去了。
宇文洪陽來至殿中坐定,等有一會兒,便有一名年輕道人走了進來,打一個稽首,道:“掌門真人要見我?”
宇文洪陽道:“你到我近前來。”
那年輕道人稱是一聲,走到前方停下。
宇文洪陽伸出手來,在他額頭上輕輕拍了一掌。
那年輕道人不禁往後退了幾步,神情之中先是一陣愕然,再是露出幾許迷茫之色,隨後其身上氣機一陣劇烈波動,過有一會兒,才是平靜了下來。再抬起頭時,一頭長發已是披散下來,眸光氣息頓與之前已是變得截然不同了。他對著座上打一個稽首,道:“風海洋見過師兄,多謝師兄助我尋回識憶。”
宇文洪陽笑道:“師弟你既歸來,那我冥泉宗繼傳當不輸溟滄、少清兩派了。”
他心中十分清楚,秦、岳兩位掌門既已成就真陽,那很可能不會再在掌門之位上坐得多久了,下來應是會把位置傳給齊雲天、清辰子這二人。
冥泉宗與這兩派同列三大派,他現在成就真陽,若還繼續占據這個位置,也就不太合適了。
可是冥泉宗雖也有不少出色弟子,可是在他看來,並無適合坐上此位之人。
最為重要的一點,無論齊雲天還是清辰子,九洲之時就已是聲望隆盛,那麼冥泉宗繼位之人,即便在聲望之上比不了,功行氣魄之上卻也不能落後太多。
可惜冥泉宗早年英傑,幾乎都是損失殆盡,能與這二位相較之人幾乎無有。但風海洋不同,前身與上述那兩位繼傳可算同輩,雖現下功行仍是元嬰層次,可在整個冥泉宗傾力扶持之下,用不了多久就可趕了上來,在他去位之後,定能代替他守穩山門。
風海洋在被點醒之後,此身雖已是以原先識憶為主,不過此身本來所擁有的識憶也沒有忘卻。宇文洪陽把他點醒本來,顯然是想將下一任掌門之位傳給他。他雖現在功行不高,可卻沒有半分覺得自己不合適,平靜言道:“師弟當不會有負師兄期望。”
宇文洪陽頜首道:“師弟之稟賦,我是知曉的,只你功行當要盡快跟上,這樣才好服眾。”仔細交代過後,他分得一縷冥河出來交予風海洋,便令其下去修行了。
只是做完此事之後,他發現自己心中那種奇妙感應雖是削弱了一些,可卻並沒有全數消失,應該還有其他應驗之處。
他忖道:“看來需得在界中查看一下了。”
真陽修士都是有自身部宿的,不過原先在張衍成就真陽之後,就已經將山海界化入了自身部宿之內,所以他是不會隨隨便便查探的。
念至此處,他起身而走,來至後殿之中,對著道主牌位一禮,於心中道明緣由,這才放了法力出去,開始尋找緣法。
很快,他就發現了端倪所在,心意一動,已是來到了一處滿是濁陰之氣的所在,周圍有無數魔頭浮沉不定。
這是地淵盡頭,在界中之人眼中地淵乃是無限的,也無法來到這里,而對他這等不拘於一界之人而言,此地卻是有限的。
他能感應到這里有一處空隙存在,把目光轉去,卻是見得那里有一個嬰孩在那里酣睡著,手腳身軀蜷縮,仿若如在胎中。
以他功行,一眼就看出了這嬰孩的來歷。
此乃是一個魔嬰,乃是地淵受得世間情性所感,故而因此靈性顯化而出。
其之生成,乃是因為山海界靈機提升,不單使世之清氣靈機為之興盛,同樣也使得濁陰靈機往更高層次去了,而這等氣機凝集到極處後,方才在偶然情形下誕生了此物。
其若能成長下去,說不定整個地淵將會生出自我意識,可要達成這個條件是極為苛刻的,若不去刻意引導,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宇文洪陽暗自思忖道:“原來我感應卻是應在此處,我靈門若能大興,則必應在此子身上!”他一揮袖,將冥河召來,隨後一縷浪潮將這魔嬰卷入進去,暫時鎮住了其身上凝聚到極致的幽深陰濁,就將之送去世間托生了。
記七
山海界,北天寒淵,昭幽天池。
兩名年輕修士自洞府之內行出,這二人一人名喚端世宰,一人名喚端御德,乃是同胞兄弟,皆是元景清門下弟子。
兩人相貌雖是十分相似,可是因為神形氣質截然不同,就算站在一起,只要是稍微熟悉之人就不會將他們辨錯。
二人此刻神情之中,都是隱隱透著一股興奮激動之色,今日因故,他們要跟隨師長一同去往玄淵天拜見祖師。
要知昭幽一脈祖師乃是大道之主,世上一切道理,諸空諸界所有規序皆由其執掌,他們也是修道人,在知曉此事後,心緒自是有些難以自抑。
端世宰是個疏懶之人,站在那里也是歪歪斜斜,他看了看日頭,道:“二弟,你說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端御德肅然道:“大兄,何時入玄河,非我所能定算,恩師既然叫我們在這里等著,那自是有道理的。”
端世宰道:“等著也不耽誤其他事啊,昨日我得了一些好茶,莫不我喚人泡上,你我兄弟慢慢品來……”
端御德皺眉道:“大兄,這等時候,就不要說這玩笑之言了。”
端世宰見他不願,哈哈一笑,道:“既然二弟不願,那便罷了。”
就在這時,一名眉清目秀的小童氣喘吁吁跑過來,到了近前,躬身一禮,道:“兩位師兄,上真方才傳書過來,說是時辰差不多了,喚兩位前往玄河。”
端御德看著那小童道:“岐師弟,這兩步路便就喘氣,今後又如何修道?我教你的吐納心法你當要好生修煉了。”
小童看著他那嚴肅模樣,不自覺就緊張起來,道:“是,師兄。”
端世宰卻是上來摸了摸小童腦袋,道:“好了好了,岐師弟年紀還小,這修行嘛,又不是一兩天就能有所成的,慢慢來就是了。”
端御德肅聲道:“修行不可懈怠,大兄莫要教壞了師弟。”
“行行,都是我的不是,”端世宰笑嘻嘻道:“我等還是快走吧,莫要錯過了時辰,無法趕上與恩師回合。”
端御德道:“兄長說的是。”他退後一步,“請兄長先行。”
端世宰無奈一搖頭,和那小童一揮手,就騰空而起,端御德也是隨後跟上,兩道罡氣直往昭幽天池頂上飛掠,到了上空,看著那如鏡湖面,兩人相互一點頭,就先後往里遁入,霎時間,兩人都覺自身仿佛撞破了一層屏障,繼而面前就露出了一片無比廣闊的天地。
他們站在一處高岸之上,前方是一條占據了大半視界的茫茫大河,遠去接天,萬浪奔騰,氣吞雲霄。
端世宰激動道:“玄河,這里便是玄河了。”
這條被修道人稱之為玄河的所在,傳說循此河流就可直往玄淵天而去,並得道主點化。只是若無法符接引,那麼任憑何人,一生也只能來一次,他們今次是頭回到此,望著眼前這般波瀾壯闊的景象,也是震撼良久。
端世宰不覺贊嘆道:“萬頃仙波去,千湖返靈光,玄機天地生,乾坤書道章!”
他來回看了看,發現河上有不少修道人也在爭渡。這是因為這條大河不僅通天而去,且還連接了諸天萬界,漂泊在這里的,無不是來找尋緣法之人。不過若不是當真身具大氣運,顯是無法得有太大收獲,倒是在此悟道比在外間更是順利。
端御德四處一觀,見得不遠處有一艘蛟舟泊在江岸,前方有十數條墨色蛟龍拖拽,他伸手一指,道:“恩師舟駕在那里,兄長,我等快快過去吧,莫要讓恩師久等了。”
端世宰連聲稱是,玄河之上,難以再作飛遁了,他們快步而行,來至那舟船之前。
此時有一個小童正在船頭迎候,正是元景清的童兒元平,他見兩人到來,揖禮道:“兩位師兄有禮,還請上得船來,老爺就在艙內。”
兩人登船而上,與元平打過招呼後,便入了艙室之內。到了里間,便見元景清一身黑袍,坐在蒲團之上,陸玄機正站在其身後,他們連忙上前行禮,口稱“恩師”,隨後又對陸玄機一禮,道:“師兄。”
陸玄機也抬手一拱,道:“兩位師弟有禮。”
元景清看了兩人一眼,道:“既已到了,那便啟程吧。”
隨他一令下去,前方十數條蛟龍發出一陣陣低吟,便就拖拽著舟船,撞開白氣波浪,溯源而上。
端氏兩兄弟則是乖乖站到了一邊。端世宰到了這里,也是不自覺收起了先前的懶散模樣,只是眼神仍是時不時瞟向外間。
元景清則是閉目不言。
見他不說話,底下幾個弟子自也不敢開口,一時艙內安靜無比,只有外間大浪奔涌之聲時時傳來。
不知過去多久,舟船輕輕一緩,卻是停了下來。
元景清看向端氏兄弟,道:“這里乃是寶靈境,乃是恩師身邊寶靈山河一氣圖所化,此間乃是通往玄淵天必經之路,內中藏有無數法寶,且皆有靈性化生,世人所言緣法,多是落在此間,我記得你二人還無趁手法寶,可去里間各是挑選一件。”
端世宰大喜過望,道:“多謝恩師。”他又想了想,道:“大師兄呢?”
陸玄機笑道:“師弟莫非忘了,我所修之道,卻無需這些東西,你們自去就是。”
端世宰拍了拍腦袋,一禮之後,便拖著自家兄弟興衝衝下舟去了。
元景清坐著不動,這時艙中清靈之氣一轉,山河童子自里顯化出來,打個稽首道:“元上真有禮。”
元景清還有一禮,道:“道友有禮。”
山河童子道:“元上真既到境中,不若入界一坐?”
元景清道:“不必了,我在此等候幾位師兄,稍候待得他們到來,便會上路,就不勞煩道友了。”
山河童子見他不願,客氣幾句之後,就又離去了。
端氏兄弟二人在寶靈境中暢游了一番,很快挑選到了合適寶物,返回舟上,卻不再似之前干坐無事了,而是各與寶靈溝通著。
元景清也不去約束他們,再是等有一會兒,元平走了進來,稽首道:“老爺,魏上真的舟駕來了。”
元景清站了起來,道:“你等隨我來。”陸玄機及端氏兄弟連忙跟著走了出來。
到了外間,各是舉目望去,就見遠遠有一龍鯉馱巨舟而至,魏子宏站在舟船之首、身旁則是傅抱星、韓佐成二人。
待此舟到了近前,元景清打一個稽首,道:“見過三位師兄。”身邊三名弟子也是跟著一齊執禮。
魏子宏一笑還禮,道:“師弟,勞你在此久候了。”他看了看端氏兄弟,道:“這便是師弟門下新近收得的徒兒?唔,根器倒是不凡。”
元景清道:“修道尚淺,還不成器。”
魏子宏笑一聲,道:“師弟也莫要太過苛責了。”
師兄弟幾人各自攀談一番後,便就並舟而上,路上又與獨乘一舟,自他界渡來的姜崢匯合,連過數界,終是到了玄淵天中,這一條玄河看去好似也是到了盡處。
端氏兄弟遠遠見得一座道宮浮現出來,知道此處當就是祖師所居之處了,心中都是忍不住激動起來。
一行人先後下得舟船,便由姜崢行在最前,領著眾人往道宮方向而來,很快到了玉階之下。
眾人抬目一看,見劉雁依銀環束發,一身素色道袍,站在台階之上。田坤與汪氏姐妹則是比他們早先一步到來,此刻也是站在一處,正對著他們含笑相望。而再往後去,則是左含章、林思雪等尋回識憶的弟子門人了。
姜崢心生感懷,暗道:“多少歲月了,我昭幽一脈同門,終又在此處重聚了。”他上前一步,打個稽首,道:“見過大師姐,恭祝師姐功成出關。”
魏子宏等四人也是一同上來恭祝,隨後一行人又與田坤和汪氏姐妹逐個見禮。
劉雁依與一眾同門互敘了一番別情後,便展顏一笑,道:“幾位師弟及門下弟子既然到了,那就隨我一同入殿拜見恩師吧。”
眾人皆是稱是。
劉雁依環袖轉身,當先而行,帶領昭幽一脈同門沿階而上,移步來至宮門之前,景游早已是候在那里,見得眾人過來,遠遠執有一禮,模樣甚是恭敬。
汪采婷見他如此,打趣道:“大頭兒,何時變得這般正經了?”
景游一笑,配合言道:“小的向來是個正經人。”他與一眾人等點首為禮,隨後側身一避,便讓開了門戶。
眾弟子神色一肅,皆往宮中而來,行至正殿之上,就見張衍玄袍罩身,坐於玉台之上,明明便在近前,又似在高渺之上。
劉雁依當先一拜,道:“雁依拜見恩師。”她身後田坤、汪采薇、汪采婷、姜崢、魏子宏、韓佐成、傅抱星、元景清等人也一同拜下,皆道:“弟子拜見恩師。”
而門下一眾三代弟子也是紛紛拜下,口稱祖師。
張衍笑道:“不必拘禮,都起身吧。”
眾弟子依言起身,然而就在這時,外間忽有滾滾洪水奔騰之聲響起,而那玄河之水也是一陣陣動蕩,似從有限忽然轉化為無限。
眾弟子一陣驚訝,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要知自家老師乃是道主,在道主所居之地,世間又有什麼人或事物能把動靜傳至此處?
張衍卻是站了起來,目光望向似有限又似無限之地,他知道,大道之中又有一位同道成就至境了。
太冥祖師!
這一位祖師當初得了所有造化之氣,後大道重理,得以還化回來,本來距離大道盡頭也是不遠了,而至道早為他所打通,最後缺失也是補上,積蓄一成,自是登上了至境。
不過這位祖師沒有絲毫停留,在成就之後,直接遁去了大道之外,再沒有在諸有之中留下任何痕跡。
這也是他一直在等待之事,待得下回再見面時,或許當稱一句道友了。
既是如此,此宴之後,當是這道主之身離去之時了,不過至人之道,既可渺遠,又可近人,所以作為至人的他,仍會留在此處。
“恩師?”
張衍聽得眾弟子呼喚,他回首過來,微微一笑,負袖而立。
“大道之逐,若無對手,又何以爭鋒?此實為幸事!”
【全文完】
完本感言
《大道爭鋒》昨天結束,連載七年,停下筆來,也有一些不舍。不過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既然昨日過去,那就收拾心情,懷抱明天。
這本書說是開書時間是在1月29號,有書友和我建議,那麼結尾也有應該在29號才對啊,哈,我可不是強迫症,連每分每秒都對不齊,我才不會去這麼做。
值得紀念的是,除了結尾這章,保持了七年不開VIP單章的記錄,給自己點個贊(應該是吧,不確定中~)
這里先說說書友對大道設定上的一些疑問,比如有書友問至人上面是不是還有大羅金仙?
關於這個問題是這樣的,早期在准備寫大道爭鋒的時候,那時候仙俠和玄幻的主流風格和現在是略有差異的,參考了一些同類作品,所以在級別上的設定比較多。
在寫到第二卷一半的時候,有了點經驗,我覺得可以嘗試著改變下思路,所以調整了一下大綱,去掉了那些繁瑣的等級,同時細化了設定,之後的所有线索都是按照這個大綱來的。所以大羅金仙的設定已經作廢了,大道的境界就到至人為止。
在正文結尾篇有留句“惟願眾生皆長生,穹霄萬古執道主”,執道主就是至人,可以是張衍,也可以是眾生。
至於大道之上,正如文中所說,變化無窮,道無止境,張衍的道路還會繼續,不過不再是原來的那些東西了。
再來談下新書,新書的類型還會是仙俠,大約會有一到三個月的准備期。
原本我是在玄幻和仙俠之間猶豫過的,本來曾考慮是玄幻,因為當時感覺仙俠上好像沒什麼好寫的了,心里想再這麼寫下去會不會走重復的套路?
其實套路重復寫得好看也很好,我很佩服那些能在相似架構上還能繼續書寫精彩故事的作者,說實話這相當難。但就個人而言,似乎有點精神疲勞了。
不過在經過考慮後,最後還是選定了仙俠。這是因為在仙俠題材上之前算是積累了一些經驗,而且在寫作過程中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感覺可以寫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所以新書會在風格上做出一些改變,與大道是不同的,到時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最後謝謝大家的支持,還有那些一路陪伴過來的老書友,謝謝你們!下本書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