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天堂之戰6黑暗童話

　　 “你打疫苗了嗎？”

　　 不要誤會，這個問題並不是針對另一個時空生活在2021年的地球人，而是這個宇宙強大到“宛若神明”的聖靈向著他們的附屬國發問的。

　　 在卡洛將軍有些異常激烈的催促下，聖靈醫療部長，兼整個聯邦醫學聯合會主席，兼聯邦反生化襲擊與防疫安全委員理事會總主席的蕾娜女士早在數個月前就帶領著她手下的團隊，在聖靈周邊的附屬國間開展了一系列的“工作”。

　　 他們在數個星球上秘密投放了一種特制的病毒，感染者會在兩個星期之內全身皮膚隨機地出現直徑5-10cm大小的黑斑，這如同黑死病一般的病毒雖然症狀看起來十分嚇人，但是實際上卻是參考了某種霉菌的基因改造而來的，不會對人身體的正常功能和生命安全造成什麼影響。

　　 而後蕾娜女士又以聯邦反生化襲擊與防疫安全委員理事會總主席的身份，將各國在醫療領域的代表召集到了一堂，陰沉著臉，用極其嚴肅的口吻將事態夸大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她聲稱這種可怕“遠古病毒”的基因鏈極為復雜，極有可能是上一個宇宙紀元已湮滅的文明遺留下來的生化武器，估計是被哪個無知的考古學家從墳墓里面給挖了出來（盜墓一直爽，一直盜墓一直爽！）。

　　 只憑某些國家“卑如螻蟻”的生物學，是幾無可能在被滅亡之前研發出有效解藥的，甚至連對病毒基因鏈的解析工作可能都來不及。

　　 這種來自上國的“恐嚇”當然十分有效，大會一結束，各國的代表就連滾帶爬地竄出了會議室，馬不停蹄地飛回了各國的行政中心，針對這種病毒的傳播方式開展了一系列的防疫工作， 並且用他們所能用到的最高效的手段將所有病患與潛在病患隔離了起來。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的是，剛剛還在他們的面前宣稱“我罩著你們”，承諾著用先進科技破譯病毒、趕制解藥的上國醫療團隊，此時已經回到了他們安逸的辦公室里，正悠閒地喝著各種飲品，笑看著這些平時貪得無厭的小家伙們忙來忙去。

　　 但這也並不是他們一時興起的惡作劇。

　　 如同一個人類個體需要打疫苗防御病害的道理一樣，作為一個個在墮落爸爸眼中仍處於“稚嫩發展”階段的國家，長期地處於被庇護的狀態。只要送點小禮物，說點好話，就可以時不時就可以從“恩寵”他們的聖靈墮落爸爸那里拿到領先了他們幾個世代的醫學技術和特制藥物。這種溫室一樣的甜蜜環境，總是令卡洛將軍忍不住擔心他們醫療系統的抗壓能力。

　　 因此他才計劃以這種形式給這些小家伙們接種一點“疫苗”，好好地鍛煉一下他們的抗疫能力……和全國動員能力。只要等火候差不多的時候，把事先研制好的疫苗發給他們，消滅一切殘留的病毒即刻，既不會留下什麼證據給敵對的聖堂勢力予以口實，也避免了造成什麼“父慈子孝”的不愉快場面——畢竟“投毒”這種事情，還是給那些小家伙們的發展道路添了許多麻煩的。

　　 只不過，計劃雖好，但卻難以迎接預料之外的變數。

　　 蕾娜有些頭疼地看著一份送到她手上的報告，身為病毒的投放者，他們自然有辦法定期地監控這種病毒的人群感染數量（瘟疫公司模擬器），而這份報告上記錄的就是此類數據，一共有17個國家，共45個殖民星上存在著這種病毒的感染者。

　　 只是，在一串感染者人數在5萬到20萬的國家和殖民地之間，有一個國家的數據十分顯眼，它的數字，比起其他國家的數據足足多了兩個位數。

　　 “刹帝利國……1256萬！？”蕾娜的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在做夢，“才兩個月啊？他們怎麼做到的？……這……這是一群豬……在抗疫？”

　　 “好了好了，別哭了……”蕾娜給面前這個梨花帶雨的後輩遞上了手帕，她只是替另一個請了產假的前輩來負責這個項目的。本來只要天天坐在辦公室里，通過遠程通訊，幫那些急的火燒眉毛的小國們解答一些抗疫的問題，提供一些指導意見就行了。這個小後輩還覺得她負責的這個國家的人不怎麼跟她聯絡，是很冷靜，面對抗疫信心充沛、不急不躁的表現呢~~~又有誰能想到這兩個月之內，他們國家的疫情會擴大到如此令人駭人聽聞的地步。

　　 考慮到卡洛將軍最近因為備戰的緣故，高強度作息，心情狀況極差，這位粗心散漫的後輩怕是沒什麼好果汁吃……

　　 “唉，罷了，你們都呆在這里……我拿著這份報告去吧……”身為團隊首領的蕾娜女士決定由她一個人去面對自己的老師。

　　 同時也是全體聖靈的領導人——卡洛將軍

　　 懷著忐忑的心情，蕾娜駛入了前往阿特拉斯星系的星門。

　　 阿特拉斯星系，是聖靈在這幾個月之內構築的強大星際防线中防御最完備的一個，碩大的星空堡壘和無數的小行星防御陣列幾乎要將這個星系中央恒星的光芒遮住，這個武裝到牙齒的星系，猶如門牙塔一般，矗立在整個星際防线的最後方。

　　 本來這個地方的太空要塞隸屬於聖靈的某個下屬國，但現在在全面備戰的緊急命令下，這個地方早已和其他的幾個星系一樣，被聖靈的艦隊和高級戰士占據駐扎，龐大的星空堡壘也成為了臨時的前线最高指揮所。

　　 說起來，當初為與聖堂勢力邊境上這道如同星鏈一般的星際防线命名時，那群戰士們真是吵得不可開交呢~~~一方提議取用當初前人類歷史世界大戰中最強大防线的名字，將這道防线命名為“新•馬奇諾”，而另一方則毫不退讓，堅持要將這道防线命名為“新•齊格飛”。

　　 說實話……她覺得這兩個名字都不太吉利……

　　 部分精羅人士甚至提議將其稱作“新•君士坦丁堡”，不過立刻就被另一伙人反唇相譏。

　　 “地球上還有這個地方嗎？我只聽說過伊斯坦布爾呢。”

　　 “你！”

　　 “我的烏爾班大炮呢？”

　　 眼看大家伙兒雙目通紅、磨刀霍霍、即將開片，最後還是看不下去了的卡洛將軍一錘定音。

　　 “……就叫邁耶防线吧。”

　　 據說當初議事廳一下子就肅靜下來了，而後部分深知典故的戰士，在幾秒的壓抑過後忍不住爆發出了哄笑聲，整個大廳一掃之前的火藥味，瞬間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我提議這個名字是希望，提醒每一位聖靈的兄弟姐妹以史為鑒，不要犯當初‘邁耶先生’一樣的輕敵錯誤。”

　　 （哎……真不知道那時候老師的臉上有沒有憋著笑呢。）

　　 ……懷著忐忑的心情，蕾娜終歸還是來到了這個她幾天前剛拜訪的星空堡壘，雖然幾天前才見過自己的老師，但他們那次並沒有來得及談話。事實上，自幾個月前，卡洛將軍的日程表就已經排滿了，一天除了幾小時的休息之外就是不停的為這場即將到來的“天堂之戰”做准備，幾乎連一分鍾的空閒時間都沒有。

　　 （也許這將是我和老師的最後一次談話了。）

　　 身為一個活了數千年的老女士，蕾娜並不介意在這場戰爭中犧牲自己的性命，與為組織獻出一生時間的她的老師卡洛將軍一樣，她也是個獨身主義者。她只是有些不忍心，看到老師一生的心血毀於一旦的痛苦模樣……

　　 啪——啪——，她忍不住輕拍了自己兩巴掌。

　　 （想什麼呢……這場戰爭我們又不一定會輸……未戰先怯，要是那些戰士們都有你這種想法，那聖靈可就完了……）

　　 她端正了一下姿態，按向了最高戰情指揮所的金屬大門一旁的指紋按鈕。

　　 “卡洛將軍正在休息？……好的我知道了……”

　　 蕾娜的心情有些空蕩蕩地，現在去老師的休息室？絕對不行……他已經夠累了，自己不能再去打擾他難得的休息時間了……

　　 她有些失落地在偌大的星空堡壘內踱步，身處要塞的外圍，被要塞級特制鋼化玻璃修築的透明牆壁，絲毫無法阻礙她欣賞美麗的外部環境。只可惜在那另一側，無論是吞吐著火焰的恒星、美麗的星空、以及無數武裝到了牙齒的小行星點防御陣列都難以吸引她的目光。

　　 但她卻不想，在這漫無目的地閒逛中，碰到了一個令她意外的人。

　　 “喲，你好啊，蕾娜。”

　　 “呃，古特雷斯？”蕾娜感到有些意外，眼前這個身著黑色制服的人是情報部二部的高級指揮員，同時也是一位天資卓絕的太空艦隊戰斗指揮天才，聯想到他的這份特長，被抽調來這個前线的最高指揮部也是合情合理了。

　　 只不過他現在看起來一副很閒的樣子，正在星堡廣場的一角，斜倚著高聳的透明牆壁，看幾個同樣隸屬於情報部的黑衣人打昆特牌……難道是與聖堂的談判有了進展，不再需要開戰了嗎？

　　 不過她並沒有選擇問出自己的疑問，倒不是怕犯了組織內刺探軍機的忌諱，事實上像她這樣跟在將軍身邊深受信任的老人情報權限相當大，同時作為聖靈的醫療部長，她問出這樣的問題無人可以指摘。

　　 關鍵在於，這個古特雷斯曾經追求過她……而被她婉拒之後，他似乎直到近期還沒有放棄的打算……令她少許有些尷尬……

　　 不過好像古特雷斯本人並沒有這種感覺，甚至，此刻的他還用起了情報部黑衣人培養出的專業技能，熱心地關注起了蕾娜女士的表情。

　　 “你好像有什麼心事啊？蕾娜？可以和我說說嗎？我也許能幫到你。”

　　 “啊~~~不了不了，只是一些公事……”

　　 “她是八成來找卡洛將軍的，古特雷斯……看我這幾張！”一位打牌者發話了，看起來這群黑衣人除開學習情報搜查之外，還培養出了一心多用的專業技能。

　　 “嗯！還不賴！……公事……公事……哦吼，我想起來了，幾個月前卡洛將軍讓醫療部門負責給那群附屬國們安排“防疫演習”來著。”

　　 這群人不愧是專業搞情報工作的，記性和聯想能力那也是相當的好。

　　 “啊~~~估計是演習出了岔子。”

　　 蕾娜被這些機靈又敏感的情報人員堵得一時語塞，見臉上的表情也出賣了她被說中的心事，她干脆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果然啊……”古特雷斯似乎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臉龐稍稍抽動著。

　　 蕾娜稍微有些奇怪古特雷斯的反應，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應該不是在笑自己，因此也沒有動怒，安靜地聽他的下文。

　　 “我猜是刹帝利星系那邊出什麼幺蛾子了吧？” 古特雷斯一邊笑一邊問道，說是問，但聽他那個語氣，幾乎已經認定了。

　　 “還猜個屁！我都不用猜！就知道是那顆星球的刁人……看我這張灼燒！”

　　 “呦呵，那這倆投石機送你了！……呵，艾丁格女士，有空來咱們情報部翻翻刹帝利星系的那些魔幻報告，如果你想找樂子的話。”

　　 “那群天天在河里洗澡的能人，區域小感冒都能給醞釀成全國大流感，更別說卡洛將軍特別研發的高傳染性病毒了。”

　　 “就是就是，人口都上四百億了，醫療水平還停留在舊人類時代……啊呸！簡直21世紀的水平都沒有。”

　　 “別醫療水平了，看看人口產能吧，四百多億的人口，比周邊幾個國家加起來都多，全國有效產出卻連人家最差那個的一半都不到。我尋思我們給他們國家的援助也不比其他國家少啊？人口平均產出就更別比了，公布出去怕被人說我們揭他們的短。”

　　 “還有他們的那個球長，嘖嘖嘖，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就是換頭豬來都能比他干得好，關鍵是他的民眾滿意率還挺高，就……很匪夷所思的……我們想暗中幫助他們換屆政府都不好辦，唉……無法理解，無法理解。”

　　 “嗨……你們幾個小年輕還不知道，很久之前卡洛將軍就組織過一次現在這樣的‘抗疫演習’，那時候蕾娜女士你可能還不是負責這一塊的，那回可是將軍自己牽頭運作的。結果呢，那群刁人差點把他鼻子氣歪了。”一位年紀稍大的情報官憋著笑說道。

　　 “啊？真的？他們干什麼了？”一聽和自己的老師有關，蕾娜也來了興趣。

　　 “具體干了什麼我好像還一時想不起來……”

　　 “無危機意識，無發展意識，無衛生意識，無科研意識，自我感覺極好。”某個打牌者學著卡洛將軍，用嚴肅而又抑揚頓挫的語氣說道。

　　 “對！”那位上了年紀的情報官補充道，“卡洛將軍的原話。”

　　 “好像從那之後，聖靈對於刹帝利國的態度就從‘友好’變成 ‘不屑’了。嘛……雖然物資還是照常援助的，但是星際航天相關的重工業設施和關鍵武器技術我們給他徹底掐掉了。不過要我說也好，那些高科技的玩意兒反正我估計他們也玩不轉……要是新式航天器在飛行的過程中莫名其妙炸了，那群刁人怕不是還得反過來埋怨我們。”

　　 “關於上次抗疫演習，我只記得那個憨批球長說了一個卡洛將軍很不喜歡的詞，好像是叫……呃……群體免疫？”

　　 “啊這……”蕾娜無語地用手指輕按自己的額頭，“我還記得，在我還曾是個學生的時候，老師曾經說過，誰要是敢在他面前提這個詞，他會親手把那人從教室的窗戶丟出去。”

　　 “呵，聽起來很嚴重，不過你也正好可以放心，蕾娜，卡洛將軍早就知道那群不乖的家伙是個什麼德行，不會怪罪你們的，也許你可以趁著現在他心情不錯的時候去找他。”古特雷斯輕聲建議道。

　　 “心情不錯？……呃……老師不是已經連續工作好幾天了嗎？”蕾娜對古特雷斯話中透露的信息很是意外。

　　 “沒有沒有，我們一直盯著呢。自從前幾天的戰情會議後——我記得那時你也來了，卡洛將軍手里的活兒基本就沒有了，他現在好像是把一切都放下了，休息的也很好……額，就像……就像在等待著什麼事情發生似得。”說道最後，古特雷斯還稍微有些困惑，似乎也是有點參悟不透卡洛將軍的行為。

　　 “嗯，謝謝，那我去他那里看看。”

　　 告別了曾經的追求者之後，蕾娜女士來到了卡洛將軍的休息室門前，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門居然是虛掩著的，被她一碰便開了。

　　 “老師。”她溫順地如同一只貓咪。

　　 “啊，蕾娜……”桌前留著湛藍色長發的中年男人，聽到聲音後，立刻偏過頭，放下了手中厚重的書本，朝自己的學生招了招手。

　　 蕾娜無奈地看著這個連在自己的私人休息室中都安置了一個辦公桌的工作狂老師，心情十分復雜，剛要准備勸說他幾句，卻忽然發現他桌上的是一本新修訂版的《舊日童話》。

　　 這本書其實她也有一本，也許在太空時代還閱讀實體書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作為一本面向家長與學齡前兒童的暢銷讀物，厚重的古典包裝顯然比散發輻射的電子產品更容易受到人們的青睞。

　　 雖然……考慮到書中那些細思恐極的黑暗、獵奇、詭異又恐怖的故事，在剔除了“童話”兩個字之後，這本書恐怕也就沒有什麼適合學齡前兒童閱讀的內容了。部分教育家甚至批評這本書為“兒童邪典”，當然……並沒有什麼卵用，甚至……反而讓這本書更暢銷了。

　　 她看到了卡洛將軍翻到的這一頁故事的標題：《魔樹》。

　　 蕾娜還隱隱約約記得這一個“童話”的內容：

　　 在一片廣袤無垠的沙漠里，生長著一顆魔樹，沒有人知道它具體生長在哪個位置，有人說它生長在沙漠的邊緣，也有人說是在腹地。

　　 每當有飢渴的旅人倒在干旱的沙地中時，這顆樹就會出現在他的面前，只要旅人還有留最後一絲的力氣爬到樹下，魔樹就會給予旅人香甜的汁液，讓他們“重獲新生”（蕾娜不清楚那個佚名的作者為什麼要用這個詞，只能猜測這只是種修辭手法）。

　　 無數本該葬身沙海的旅人重新回到了家中，向著家人與朋友們歌頌著魔樹的偉大、仁慈與慷慨，一部分人甚至將它奉為神明。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這片沙漠里有一顆救人於干渴的魔樹。來到沙漠邊緣定居的人越來越多了，人們對沙漠失去了敬畏之心，無數的人撐起膽子向著沙漠里進發，有的是單純地為了見一見那顆神奇的魔樹，有的人則仗著有魔樹的庇護，向著沙漠最深處、之前從未有人探索成功的區域前進，希望能找到當地古老傳說中的黃金之國。

　　 而當第一個幸運的冒險者帶著滿滿一行囊的黃金成功歸來之後，整個國家的人民都瘋狂了起來。成百上千的人如過江之鯽般涌入了沙漠，向著那個他們只從祖輩的只言片語中聽說過的沙漠天堂進發。

　　 又有流言傳來，在沙漠的最深處生活著的是一群美麗的女性，她們自稱是愛伊海伊。即使是她們之中相貌最普通的，都有令沙漠外最美麗的王後所自慚形穢的外表，全身還散發著令人迷醉的甜美氣味，足以俘獲意志最為堅定的聖人。更讓人為她們著迷的是，她們對於性的觀念十分地開放，只要你答應三個條件：

　　 不將她們的存在告訴外面的人。

　　 不以任何方式將她們的族人帶離這片沙漠。

　　 承認那顆沙漠中的聖樹是世上唯一的真神。

　　 她們就願意無條件地和你相伴與床，讓你體會到人間極樂。對於那些不太願意遵守第一條的外人，她們也不會用強，而是用可觀的黃金換取他的沉默。

　　 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自那以後，夜下的沙丘之上又多出了無數的火把。

　　 商人去了，工匠去了，農夫去了，士兵去了。

　　 商業停擺，兵鐵難造，土地荒廢，前线失利。

　　 可這一切好像都無所謂了。

　　 農民不去耕種，沒有食物，無所謂，大家只要去沙漠里一躺，魔樹自然會給你送上香甜的汁液。

　　 沒有武器，難擋敵軍，無所謂，只要割地賠款喂飽他們就行了，反正黃金有的是，土地也不再有農夫耕種，失去了現有的價值。

　　 不如我們都搬到沙漠里去吧。——某個貴族這麼提議到。

　　 好！讓我們從此與世無爭。——國王同意了。

　　 他們舉國遷入了這片沙漠，永遠定居在了那里，再也沒有人回來。

　　 數千年過去了，人們有了能越過大洋、飛行在天上的技術之後，重新來到了據說是那片黃金國的地方，卻沒看到那個消逝的王國，也沒看到美如天仙的女性部落，也沒看到滿地的黃金。

　　 所發現的，唯有龐大沙漠之中突兀的一片綠洲——稍微值得一提的是，那片綠洲之中的樹木，割破根須之後，確實是會流出些香甜的汁液。

　　 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對比作者其他那些思路嚴謹，內涵豐富，暗示明顯的童話來說，這篇故事顯得有些沒頭沒尾。

　　 …………

　　 記得當初這本童話書一出版，當天晚上的熱門星際文學論壇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版塊都有在討論這篇，無數人都表示自己看不懂，更有甚者，說這篇是此本精美童話書中的敗筆，作者本不應該收錄。

　　 不過蕾娜本人並不關心這些，畢竟她買一本童話書是為了解悶娛樂，而不是為了搞學術研究，如果是想搞學術研究，那她不如去看她的老師卡洛將軍一生幾千年來留下的研究日志，身為全宇宙的藥用醫學、外科醫學、生物學、人體學方面的頂級權威，老師的各種科研成果足夠她研究到下個人類紀元了。

　　 即使是老師早就從醫療部卸任，轉而執政的現在，她的醫療部門中——包括她自己在內，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自己在任何一個專業領域能達到與卡洛將軍相近的水平。

　　 蕾娜有時候自己都覺得，她手下的這個醫療部門幾乎就是個空架子。嗯，說實話，干脆改成“醫療後勤生產部”還比較契合些……畢竟現如今聖靈之內幾乎所有正在使用的主流藥物都是由卡洛將軍曾經帶頭研發的，而她們醫療部現在的主要職責，只不過是照抄著老師留下來的生產配方和加工程序，生產足夠聖靈國度使用的藥物就可以了。新藥的研發工作幾乎已經陷入停滯狀態，這一點他們倒是和某些藝術作品中描述的“墮落帝國”很像……

　　 還有不管是那些前线的頂尖戰士，還是其他的幾位將軍，如果不小心受了很嚴重的傷，也是會先被送到卡洛將軍那里去尋求救治，而不是這個由他的學生負責的醫療部。

　　 久而久之蕾娜也習慣了，反正只要老師不介意幫人做手術的話……況且看老師的樣子，似乎相比起等在手術室外來回踱步、滿頭大汗、焦慮地看著自己那些不成器的學生來執刀，還是由他本人親自握緊手術刀更令他自己安心些。

　　 也許這些年的執政生涯並沒有讓卡洛將軍的醫學水平退步，反而由於更能近距離觀察研究各位戰士們受到的各種離奇的傷害，他的醫術可能更精進了也說不定，尤其是外科手術和人體解剖學領域……

　　 言歸正傳，蕾娜女士有些意外，自己那個平時一絲不苟的嚴肅老師居然會看這種兒童……啊不對……成人邪典。不過身為老師座下性格相對穩重的一個學生，她還不至於去主動開口過問老師的私人興趣愛好。

　　 好在卡洛將軍沒有選擇提及這件事，而是打了個書簽，慢慢地合上書本，示意自己的學生坐下。

　　 “好長時間沒這樣好好和你聊聊了，蕾娜，最近工作怎麼樣？”與前幾天在會議上面對戰士們的那種斬釘截鐵的態度不同，此時的卡洛將軍語氣充滿了關懷與和藹。

　　 “啊……”不過，這一套口頭的寒暄反而讓蕾娜想起了自己的本來目的，稍微猶豫了一下後，她還是選擇將藏在身後的《疫情監控報告》遞到了卡洛將軍的面前。

　　 “哎呀……你看我這腦子，是真的老了，居然把親口吩咐給你辦的事情都忘了。”卡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過了那份報告，在蕾娜有些心虛的目光中快速閱讀了起來。

　　 不過在看到刹帝利區的那駭人聽聞的感染者人數後，他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停頓了一下。

　　 “……年輕有為……”蕾娜好像聽到自己的老師這樣小聲嘀咕道。

　　 沒過兩分鍾，卡洛將軍便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隨後將其隨手放到了桌子的一角，看起來是不再對其抱有興趣。

　　 見到老師並沒有心情不好或是發火的跡象，蕾娜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轉而就剛剛老師的自嘲勸解到：“老師才不老呢，無論是誰，要是向您這幾個月一樣的高強度作息，任他是個神明，也難免被這肩上的重擔壓垮。”

　　 “嗯嗯……”執政多年的卡洛將軍怎麼會聽不出自己學生話里的擔心與勸解，只是他現在還沒有到休息的時候，無論是聖堂教國的艦隊壓境也是，還是現在自己手頭這個亟待處理的“突發異常”也是……

　　 “謝謝你的關心，蕾娜……也謝謝你前幾天在戰情會議上為我說話。”

　　 “啊，老師……”蕾娜一時沒想到老師會提起這茬，“嗨……安格萊德那個小家伙，新晉百夫長里面有名的大嘴巴，口上沒有個把門的……您可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我倒是沒關系，執政決策多年，總是難免會有人不滿意的。可情報部的人匯報，他當時可是很無理地冒犯了你啊……”卡洛將軍稍微壓低了聲音，“我不希望你因此受到任何的傷害，那怕是心理上的，蕾娜。”

　　 蕾娜心中一暖，甚至連心中些許對那位百夫長的怨氣也在此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哈，也說不上是什麼冒犯，而且，他的大表哥威戈和他的妻子都向我登門致歉了，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吧……況且，前幾天他違抗將軍們的命令私自行動……估計也會因此受到不小的教訓的吧……”在親愛的老師面前，蕾娜的聲音中多少透出了些許小女孩般的幸災樂禍。

　　 “嗯哼……確實……這回他捅的簍子……可不小啊……”一提起這事，卡洛將軍似乎頭疼了起來，兩條湛藍色的眉毛也擰在了一起。

　　 “嗯？”老師的這個反應倒是有點出乎蕾娜的意料，“會……很嚴重嗎？”

　　 “嗯……嚴重到了會威脅他性命的程度……”卡洛將軍的腦袋偏向了一旁，卡洛的手掌托起了下巴，語氣也似乎有些飄忽不定。受光线角度的影響，蕾娜沒辦法隔著那兩片反著光的眼鏡片來揣測老師的心情。

　　 “啊這……”蕾娜整個人都驚呆了，跟在老師身邊幾千年了，她還是第一次聽說組織因為這種事情要處決一個百夫長。要知道在以往的艱難時光里，艱苦奮斗的聖靈可是珍惜著自己的每一個“公民”，不到萬不得已的程度，他們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還有挽救余地的人。是無與倫比的團結，才促使著他們撐過這幾千年來漫長的時光。

　　 “老師，您與其他幾位將軍的計劃真的如此重要嗎？……不能……想想辦法嗎？”也許是出於前些日子海倫女士親自登門致歉與苦苦哀求，蕾娜下意識地為這個年輕的百夫長求起了情。

　　 “所有的手段我都考慮過了……不過……”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卡洛這時候好像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似得。

　　 “蕾娜，你……好像是誤會了什麼……不是我們將軍議會決定要處決他……而是……而是……”

　　 卡洛將軍陷入了沉思，臉上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將背後的真相告訴自己的學生。

　　 而蕾娜看到老師的這幅樣子，也仿佛明白了這件事之中有著他難以啟齒的機密，當下也不再追問，只是低著頭靜靜地等待著老師的決定。

　　 “你看看這個吧……”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卡洛將軍沉默著將自己辦公桌的抽屜打開，抽出了夾層中的一份有著特殊封皮的文件，遞到了蕾娜的面前，隨後他站起身踱步到了窗邊，靜靜地眺望著遠處的星河。

　　 那種封皮蕾娜相當地熟悉，是聖靈內部只有醫療部門才會使用的實驗報告封面。

　　 “編號190213，分類：未知型類病毒生物……”

　　 看了老師的背影一眼後，蕾娜還謹慎地回走幾步鎖上了門，這才重新回到桌邊認真地默讀起了這份實驗報告。

　　 “發現地……行星114514！……是那群精靈的……！”

　　 ……

　　 良久，蕾娜才看完了這本堪稱駭人聽聞的可怕報告，說實話，她的第一反應是老師在拿自己尋開心……但是看到玻璃上映出的老師嚴肅沉重的面龐，還有手中報告最後負責人一欄那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老師的親筆簽名後。她還是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丟掉了自己腦中一閃而過的天真幻想。

　　 “哈爾西百夫長他……會怎麼樣？”蕾娜猶豫著向自己的老師詢問到。

　　 “我希望他能挺過這幾天……希望這些可憎之物對他的侵蝕僅停留在身體……希望我們高貴戰士的意志足以抵抗來自虛空之物的低語。”

　　 “所以……老師您才下令把他關在我們的大本營……受這個宇宙影響最為微小的……亞空間……”蕾娜此時好像想起了什麼，用猜測的語氣問道：

　　 “……老師！您是想借這個機會……”

　　 “對！”卡洛回過了身，用有些冷酷的聲音說道。

　　 “席爾巨企，必須借著這個機會將它徹底摧毀！”

　　 “哪怕……”卡洛將軍的喉結抽動了一下，有些猶豫地閉上了眼睛。

　　 “……只是……作為一個醫生，作為一個統帥，要我眼睜睜地在一旁看著、等著……什麼救治手段都不能做……還是有些…………”

　　 “唉……”他還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沒能堅持說下去。

　　 蕾娜則乖巧地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這個為了組織，為了集體不斷做著內心掙扎的男人。

　　 內心的悸動讓她走上了前，伸出雙手握住了老師那只正顫抖著的右手，她還依稀記得，在自己只是個學生時，是老師這只溫暖有力的手引導著她開啟了醫學的大門。她見證著它穩穩地握著鋒利的手術刀，劃過了無數的創口和毒瘤，將一個又一個性命陷入絕境的戰士從死神的魔爪中拽回人間。

　　 也是這只手，在她顫抖著第一次拿起手術刀的時候輕輕地安撫她，成功引導著她走出了實踐的第一步。

　　 ……現在該輪到她來回饋了。

　　 “老師……”蕾娜直視著卡洛的那雙獨特的玉蟲色雙眼，用柔和而堅定的聲音說道：

　　 “自從跟在您的身邊開始，我就做好了赴死的覺悟……”

　　 “您是我們的引導者，也是拯救者……”

　　 “幾千年里……至少有一半的聖靈都曾躺倒在手術台上，接受過您的救治……我們聖靈之所以能撐到現在，離不開您的每一刀、每一針、每一线……”

　　 “如果您認為用犧牲換來勝利是值得的……那麼就還請做回那個合格的統帥……堅強地下決定吧……沒有人會怪您……沒有人會怨您……”

　　 “至於哈爾西那個小伙子……我沒辦法替他原諒您，但是……但是……我們會銘記他的犧牲……我們會照看好他的家人……我們所有人都會……”

　　 “還請您……不要怨恨自己……”

　　 ……

　　 ……

　　 ……

　　 “謝謝你，蕾娜。”良久的沉默後，卡洛總算是做出了回應，而他的目光，也從剛才的痛苦與迷茫，重新變成了冷酷與堅定……除此之外，還有如灰燼之中萌發的，一股嶄新的信心。

　　 “我不會讓那一切發生的。如果時間不等我們，那麼我們就在哈爾西百夫長的身體狀況難以挽回前，提前發動進攻！”

　　 “超過2000艘的新式艦隊已經建造完成了，足以和席爾巨企全部的軍事力量並駕齊驅，多虧了善於挖掘人才的邵爾斯，我們有了古特雷斯這個年輕的太空戰天才坐鎮，我相信他會給我和其他將軍一個滿意的答卷的。”

　　 “既然聖堂等不及要重啟聖戰了，那就讓我們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斬斷他們的這條手臂！——席爾巨企！”

　　 蕾娜欣喜地看著自己的老師走出了低谷，重新變回了那個信心滿滿的執政者，她的內心也受他感染，甚至一反常態地和自己的老師開起了玩笑。

　　 “老師，您真的對古特雷斯抱有很大期望呢，我剛剛還在外面碰到他，他看起來相當地有精神呢，也許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後，我會答應他也說不定~~~哈哈，只是開個玩笑……”

　　 “哈……我還以為他早就放棄了呢……”卡洛也被感染著露出了笑容。

　　 “不過那小家伙確實不錯，除了……”

　　 蕾娜一聽到這一番話，立馬翻起了白眼，擺出了一副“老師您饒了我吧”的姿態，強行打斷了卡洛將軍姨父般的行為。

　　 “好好好，我不提了……對了，蕾娜，我看了情報部的匯報，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去特洛伊星區去慰問那些精靈？”

　　 蕾娜對於情報部那無孔不入的搜查能力已經見怪不怪了，尤其是現在還是臨近戰爭的緊張時期，想必就連一只蒼蠅想要接近前线都沒辦法逃過他們的監控吧。她倒也並沒因此生氣。

　　 “嗯，沒錯，老師，作為聯邦女性權利保障協會的最高代表之一，我的秘書給我安排的出行計劃里是有這一條……那些精靈……們……據說已經被安置到特洛伊星系的一號行星了，那里氣候潮濕，遍布高大的叢林和危險的野生動物，之前是當做一個稀有動植物物種保護區來著，對人類的適居性太差……但好像還挺適合……她們的……。”

　　 （不過……那顆行星……離前线太近了……而且……）她心中暗自腹誹了一句。

　　 “蕾娜，你等會……出去時幫我給古特雷斯帶句話，就說，可以讓三艘‘史爾特爾’跟著你過去了。”

　　 ……

　　 “什麼！”古特雷斯瞪大了眼睛，嘴巴也拉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弧度，表情簡直比蕾娜當年第一次明確拒絕他的時候還要夸張。

　　 “史……史……史爾特爾？”不僅是古特雷斯，連他那些情報部的小伙伴們也驚呆了，一個個也都跟著這位年輕的同僚張大了嘴巴，連手中的牌都掉落到了金屬地板上。

　　 “三……三……蕾娜……你確定是……‘史爾特爾’……還是三艘……？”古特雷斯又不死心地再次確認了一遍。

　　 在第二次得到了蕾娜肯定的答復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抓撓著自己的褲包，看樣子是想抽出那里面的煙狠狠地吸上一口，但是好像又怕招惹到這位女士的惡感，在摸了摸腦袋後，他好像才終於接受了這個讓他震驚的事實。

　　 古特雷斯緩緩地轉過身，與自己情報部的其他同伴們面面相覷了幾秒，隨後他們互相微微點頭，這時這個年輕的艦隊指揮官才伸出右手，指著玻璃艙壁對面那停在恒星之上的三個火紅輪廓。

　　 “她們……就在那兒呢。”

　　 即使是身為一個對巨型戰艦不怎麼感興趣的女性，蕾娜此時也不禁被那壯觀的巨大身影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趴在了玻璃艙壁上，瞻仰著這三位巨人的儀容。

　　 “這大小……難道是……巨神兵……”

　　 贊美聖靈之王！如果不是古特雷斯指出，她還真的以為剛才一直停在那顆灼熱恒星軌道之上的，是三個巨型的能量采集平台。

　　 “沒錯……用北歐神話中火焰巨人的名字命名的……她們三個……是貨真價實的……威力足夠徹底摧毀一個行星的……巨神兵。”

　　 “她們每一個上面都搭載了數十萬個聚焦熱能激光發射器，即使停在同步軌道上，都足以在幾分鍾內盡數摧毀她所目及的所有地表防御設施。”

　　 “還有她們的主要武器系統，是卡洛將軍親自解剖了噬星者利維坦後，利用它們的軀體原理而仿生設計的超高功率熱能輻射裝置，足夠在一天內將一個中等大小行星的地表溫度加熱到4000攝氏度！！！”

　　 “即使是在地下修築核防御級別的工事也沒用，高穿透性電磁微波能輕易地穿透岩石和混凝土，縱然在是一萬米以下的地底，都會受到嚴重的熱輻射傷害。”

　　 “最可怕的是，這種程度的熱能輸入，會讓整個星球的地殼甚至是地幔產生大規模的能量奔流，令星球地表涌出無數的熔岩。”

　　 “為了特意針對靈能強者，這玩意上還搭載了雷恩-伽馬射线產生器，持續照射的情況下，足以破壞13級以下強者的靈能護盾結構。”

　　 “……總結一下，這東西在沒人干擾的情況下，能輕易地把一顆適居行星變成死寂的熔岩星球。”

　　 “雖然不及地爆天星那樣展現出的‘瞬間的美麗’震撼人心，但是對生物的殺傷效果卻相差無幾，而且還能自由調節武器輸出功率和擴散角度，進行局部的精密打擊。甚至還能將其武器應用於太空戰斗，再也不用像那些老式巨神兵一樣成為太空中挨打的活靶子了。”

　　 情報部人員們七嘴八舌的科普，終於讓蕾娜差不多理解了，這三個大家伙是何等程度的殺器。當然，作為一群專業人士，他們也並沒有忘記在這塊寬闊場地的周圍設置簡易的隔音罩。只不過有一點她不明白的是，這些平時吝嗇情報、諱莫如深的高級探員們，為什麼會向她一個跟艦隊和軍事指揮毫不相干的“無關人士”談及這些？

　　 ……該不會真的是為了給他們的那個痴情哥們兒創造……

　　 “這個嘛……”面對蕾娜提出的直球疑問，古特雷斯撓了撓下巴，用斟酌與猜測的語氣試探地說道：

　　 “我猜，卡洛將軍特意選擇讓蕾娜女士你給我傳話，而恰巧你的出行計劃里有這顆特洛伊一號行星……也許……將軍是覺得那幾艘史爾特爾……你可能會用得上……？”

　　 “或許……”古特雷斯的語氣漸漸肯定了起來，“他是覺得……你應該用她們……燒掉些什麼？”

　　 蕾娜也在這一瞬間明白了老師的意圖。

　　 “……啊……沒錯……我接下來要去看的，確實是一些可能需要……燒掉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