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墮落 永歲暴風·降格曲-當正義的女英雄向最深處墮落

第9章 永歲暴風·降格曲(八)雅姿日常與模糊記憶

  更前說明:基本舊文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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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之間,已是兩月之後。

  

   又是一周的周五,雅姿的員工們一同早早起床,在公司的7層一起進行形體訓練,之後一起在營養師的安排下進餐,在化妝師為她們打扮了相同的妝容後,一起在練習室中立正站好,進行早晨的例會。

  

   例會結束不久,便是9點的“雅姿標准課”,在提問環節和講授環節之後,課程便來到了最為有意思的分享環節。在今天的這堂雅姿標准課上,又是一位亞麻白金色長發的漂亮女員工分享最多,大家都對她致以掌聲和鼓勵。這位曾經有些出挑的員工如今已與她的同事們逐漸趨同,從她的姿態氣質舉手投足,到言談口吻甚至神情變化,都不再明顯地體現出她自己曾經的個性,而是更多地體現出身為雅姿人的共性。

  

   盡管,這份趨同看起來更像是她有意的模仿。雖然她在這方面的模仿學習上著力頗多,也確實看得出她在嘗試以自己的方式融入雅姿,但可惜的是,她在如此表現之後總是會招來陳淞裕的訓斥。

  

   “珊珊,你得知道,你刻印的標准已經接近一半,可是你的表現呢?對得上刻印的這些標准麼?其他員工達到這個階段的時候,表現比你好得太多了!就像我之前說的——你這種蠢豬,實在是雅姿的恥辱。哼,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對你的豬腦子報有那麼高的信心!”

  

   陳淞裕一邊罵著,一邊侮辱性地用手指挑了挑謝思凡臉上的細小鏈條——在雅姿,每次刻印之後員工都會收獲標致性的紀念物,由於謝思凡第一次刻印的內容尤其之多,陳淞裕特別將當初的口塞鏈條拆解了下來,作為她第一次的禮物,而她為了接受這份禮物,更是按照雅姿的標准在自己的鼻翼處打出了孔洞,裝上了環飾,從而能在這環飾和耳環間加裝這樣這根鏈條。

  

   這樣的飾品已是她工作著裝的一部分,只有在下班之後,她才能拆除它們。

  

   “是的,陳經理。”面對陳淞裕的侮辱,謝思凡依照標准的規定,微笑著回復道。

  

   這兩個月來,經過數次的刻印,謝思凡已經成功地印下了十多個大篇章的內容,作為踐行這些篇章的象征,她身上的環飾也越來越多。陳淞裕在這方面從不吝嗇——在他為謝思凡加裝的環飾中,臍環上鑲嵌了三顆祖母綠,舌珠上是一塊血玉,即使是朴實無華的乳環和陰環,也是閃亮的鉑金質地。

  

   “你應該將自己視作一件男人眼中的奢侈品,你應該培養起身為奢侈品的自覺,以及與之相稱的自我認知。”

  

   這次某次穿環時陳淞裕的原話,謝思凡也慢慢地接受著這番言語。

  

   盡管如此,陳淞裕卻依舊不滿於她如今的表現——在謝思凡看來,這其中的大部分原因無疑是來自於她如今的工作位置。在成為正式員工之後,謝思凡未能像其他員工那樣得到自己專屬的休息間,而是被陳淞裕直接安排到了他的辦公室里。這當然是臨時安排,哪怕時至今日,這間辦公室里也沒有一件屬於她的物品。

  

   她在這里備受苛責,不僅不被允許坐在沙發上,必須整日侍立在陳淞裕辦公桌的旁側,還經常會因為對標准的踐行不夠充分而被陳淞裕大加斥責,就像今天這樣。陳淞裕的訓斥較之過去已是變本加厲,甚至會用各種方式來侮辱她的人格,特別是侮辱她的智力,而對謝思凡打擊最大的一次,莫過於某天直接說她連花瓶都做不好。

  

   那天中午午休時間,謝思凡向麗麗訴說了自己的遭遇,麗麗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陳經理要你呆在他的辦公室里,正是因為你的外表性感迷人,足以裝點他那間設計出眾的辦公室,這可是對你最高的認可呢。”

  

   “至於訓導,這是雅姿的每個員工都會經歷的過程。哪怕刻印下巨細靡遺的標准篇章,又刻印下數十倍於此的注釋解釋,但要真正地踐行標准,融匯己身,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為了保證對標准的嚴格執行,自然是需要他人來監督評判——對於其他的姐妹,這個負責監督評判的人往往是已對標准了解透徹的員工,但到了珊珊你這里,卻是陳經理親自施為。”

  

   “可見陳經理真的很重視你呢。何況,能呆在陳經理的身邊,許多姐妹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羨慕我?”謝思凡有些發懵。

  

   “當然會羨慕你。你想呀,作為雅姿的員工,最令人興奮的事情是什麼?”

  

   麗麗如此問道。

  

   “當然是對標准的踐行,和接受陳經理的命令。”刻印過標准後,謝思凡已經將這樣的事情當作是自己的理所當然。

  

   “你現在待在陳經理的身邊,能夠隨時接受訓導,糾正自己對標准的理解,促進自己對標准的踐行,又能感受到陳經理對你的重視,全天接受陳經理的直接命令——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興奮的事情麼?陳經理對你斥責得越多,說明他對你的期望越高呢。”

  

   經過麗麗的梳理和調整,謝思凡也終於從自己的煩悶當中掙脫出來,對目前的境況生發出幸福之心,對陳淞裕也更加尊敬。

  

   “陳經理對你期望頗多,重視頗多,而你也感受到了這一點。所以,你需要回應陳經理的期望和批評呢。”

  

   “首先,你得要擺正自己的心態。你想呀,既然身處陳經理的辦公室當中,身為雅姿的員工,你當然應該時刻都保持順從,順從即是不主動,不主動去做,也不主動去想,放空自己——對了,想想你之前的前台經歷,說不定那正是陳經理為了今天的事情而給與你的磨礪呢,你應該把這份經歷活用在當下的境況里,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漂亮的花瓶,一件裝飾品,一件奢侈品,想象成陳經理辦公室的一部分,這才是你真正應有的心態呢。”

  

   在麗麗的引導下,謝思凡以確定的語氣宣言道:“我是陳經理辦公室的一部分,一件裝點辦公室的奢侈品!”

  

   “就是這樣,”麗麗夸獎道,“只是句子有些長了,要想真正深刻地記憶它,我們還需要抽出主干,對它重新做一調整。”

  

   “你想,這間辦公室屬於誰?當然是屬於陳經理,那辦公室當中的一切也都應該屬於陳經理……”

  

   麗麗如此解釋之後,謝思凡也終於以全新的簡短話語做出了宣言:“我是屬於陳經理的裝飾品!”

  

   如此,謝思凡不止是逐漸建立起了身為裝飾品的自覺,更加將陳淞裕的地位置於自己之上,認可了他對自己的權力。

  

   麗麗夸贊地看向她,繼而繼續說道。

  

   “珊珊,調整心態只是時刻保持順從的第一步,這第二步呢,便是要用被動的方式來回應陳經理對你的期望和批評。你應該充分地保持著自己的順從,保持著對陳經理的尊敬,不要試著去理解這些期望和批評,而要直接用興奮來記憶這些期望和批評,並把它們內化為你的一部分。”

  

   在麗麗為謝思凡調整心態之後,謝思凡終於也在陳淞裕的批評中更進一步,不僅逐漸將自己的行事准則與標准看齊,更是將陳淞裕對自己的批評內化為自我認知的一部分。正因如此,她對自己的內在評價也一再降低,如果說入職時只是為了將注意力放在外表上,她才強迫自己去重復“內在一無是處”之類的話語,那麼她現在便是認同了這樣的話語,徹底地將自己的內在看成是一團垃圾。

  

   在如今的她看來,總是達不到標准的自己,顯然是蠢笨地要命,顯然是一無是處,她唯一能仰仗的東西只有她的外表,這也更加強化了她之前的自我判斷——她就是典型的花瓶女。

  

   如今這份心態契合了謝思凡已經完全“珊珊化”了的談吐方式,甚至某天麗麗在場時,她還得到了陳淞裕罕見的夸獎,夸獎現在的她終於有了那麼一點點失憶之前的樣子。

  

   這里的失憶前,指代的就是珊珊。

  

   不久之前,陳淞裕似乎想起了謝思凡的要求,主動提出要為她解除那個能自動答復珊珊經歷的暗示——謝思凡自己卻是幾乎要忘記這件事情了。一來是隨著刻印的進行,雅姿的標准已經越來越多地占據了她思考的重心,二來則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之前高頻度的觸發下她早已習慣了這個暗示,習慣了這個暗示本身,也習慣了它帶給她的影響,不僅談吐方式和暗示的表現徹底一致,甚至在潛意識里也已經將暗示所帶來的“記憶”認知為自己應該了解的事情,是否撤去暗示對她已經沒有了多少差別。

  

   不過她並沒能想到這一點,接受了陳淞裕的刻印後,她的思考已經受到了刻印的無形制約。

  

   但只是簡單地解除暗示肯定不行,畢竟總有人會再問起珊珊的某些事情,而在謝思凡以珊珊的名義入職雅姿並逐漸成名的將來,或許還會有珊珊過去的朋友前來拜訪。

  

   陳淞裕在描述解除暗示後的種種可能時,也不忘給出自己的解決方案。這個方案說來簡單,便是將這樣的流言傳布出去——

  

   “珊珊很久之前便患上了一種怪病,這種病會讓她間歇性地喪失記憶。現在的她,雖然還保留了一些記憶,但更多的卻因為這種病而想不起來了。”

  

   從那時起,陳淞裕口中的“珊珊”便徹底成為了對謝思凡的稱呼,即使要提及珊珊的事情,他也會使用“過去的你”或者“失憶前的你”作為指代。

  

   而這種傳布自然也帶來了許多人的探詢和安慰。

  

   “珊珊,原來你喪失了記憶呀……那失憶前的你……”

  

   “珊珊,過去的你……”

  

   “珊珊,你失憶之前……”

  

   “珊珊,你過去……”

  

   經過長期的訓練之後,如今的謝思凡已經變得很容易受人影響,在這樣高強度的暴露之下,她腦海中的“珊珊”和“過去的自己”或者“失憶前的自己”這樣的概念已是逐漸要劃上等號,在考慮著珊珊的事情時,更多地用“過去的自己”作為唯一的指代,而提及過去的自己時,腦海中也會更多地浮現出暗示為她灌輸的珊珊的經歷。

  

   只是這樣一來,她自己的過去卻喪失了對應的代稱,於是便再難進行回憶。

  

   時間撥到現在,陳淞裕對謝思凡的訓斥仍在繼續,而謝思凡則保持著身為陳淞裕所有物的恬靜神情,接受著對方給予她的一切批評。

  

   陳淞裕說了一陣,口吻一下子正式起來,“現在,珊珊,告訴我雅姿的兩大核心標准是什麼!”

  

   謝思凡立即轉變姿勢為正立,收腹挺胸,雙手交疊於小腹,習慣性高聲道:“雅姿的標准就是挖掘天性,正視己心,向外追求外表,向內追求順從!”

  

   這兩大標准屬於雅姿標准的核心內容,因此在第一次的時候便刻印入了謝思凡的記憶中,當時一並刻入的是整個《核心篇》、《禮儀篇》、《姿態篇》以及一部分的《著裝篇》,一次刻入的內容便幾乎相當於其他人幾次刻入的水准。

  

   現在的“問訓”記錄在禮儀篇。根據標准,接受問訓時她必須儀態端立,高聲回答。這兩月來,類似的問訓單是她自己經歷的便有數百次之多,可以說對這整個過程和要點已是熟記於心,舉止姿態和回復速度都不亞於其他的姐妹們。加上陳淞裕問她的都是已經刻印的部分,不會拿未刻印的故意刁難,因此這就變成了她入職以來表現最出色和接受表揚最多的小環節。

  

   陳淞裕點點頭,“儀態良好,聲音清亮。”

  

   “但是,你真的按照雅姿的標准來做了嗎?向內追求順從,你的順從呢?”

  

   聽到陳淞裕責問她的順從,謝思凡立即按照標准《禮儀篇》的內容,保持著恬靜的神情,彎折雙腿,跪坐在陳淞裕的面前,向他展現順從。

  

   看到她順從的姿態,陳淞裕仿佛氣消了一些,擺了擺手道:“我們等會兒慢慢說,先回你該在的地方去吧。”

  

   得到命令的謝思凡隨即保持著面向陳淞裕的方向,倒退著跪行至辦公桌之前,然後繼續跪在那里。

  

   經過了麗麗的調整,謝思凡的心態已然不同於過往,哪怕被要求跪著也能視之為當然。

  

   恰在這時,麗麗敲門走了進來。

  

   “陳經理,有這樣幾件事情……”麗麗徑直走向陳淞裕,將手中的資料交了上去,仿佛眼前的一切不過是正常的景象。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謝思凡已是這辦公室的一部分,如何陳設自然得按照陳淞裕的意思。

  

   “嗯……等我看看。”

  

   陳淞裕看起了文件,並在之後與麗麗相互溝通,兩個人都沒有理會跪在辦公桌前的謝思凡。但對擺正心態的謝思凡而言,眼前的情況才是最正常不過的情況,畢竟她只是辦公室當中的一件漂亮陳設,用自己來裝點這間辦公室才是她的本職工作。

  

   “……嗯,大致就是這樣。麗麗,沒別的事情了吧?你去更衣室那邊,小玲或許需要你幫忙。”

  

   麗麗離開時已是半個小時之後,陳淞裕這才重新轉向謝思凡,繼續對她的訓斥。

  

   “我的意思很簡單,你應該動動的你豬腦子好好理解一下——你工作時的表現太過於主動,太過於積極了。明白了嗎?既然你那麼蠢,又何必要勞累自己的腦子來思考那麼多問題?這種主動,其實就是對標准的違背,對你天性的違背。你為什麼會這樣去違背它們?難道是你的天性要求你違背自己的天性?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是你那份一無是處的內在影響了你如今的行為!”

  

   “珊珊,我不止一次地向你強調過,因為受了內在的拖累,現在的你遠沒有過去那樣優秀,而你呢?卻任由這份內在繼續拖累你的表現!”

  

   “是的,陳經理。”謝思凡保持著跪坐的姿式,神情恬靜地回復道。

  

   “珊珊,你的內在不止是讓你違背了自己順從的天性,你對它的分心旁顧也讓自己沒辦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對外表的追求當中,這更是對你愛美天性的違背。這樣下去,你怎麼可能實現自己的理想,成為真正完美的女人呢?”

  

   “你有什麼想說的麼?”他如此問。

  

   這樣的問話在標准當中是一個標志,意味著謝思凡必須對剛才的斥責做出感想。

  

   “我知道自己的內在不可救藥……可是,我該怎麼來糾正它呢?”謝思凡如此問道。

  

   在接受了陳淞裕的評價後,這句“不可救藥”也常常被謝思凡拿來形容自己。

  

   “很顯然,你的內在不可能源於你的天性,它只是源於你的某些不良經歷,只要模糊掉你的這部分經歷就可以了。”

  

   謝思凡初時有些訝異,仔細想想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可是……”

  

   謝思凡的猶豫並不是因為對自己內在的眷戀,又或者對這部分“不良經歷”的眷戀。這只是在長期的調教之後,她逐漸變得缺乏自決能力、甚至連自己的事情都需要他人來決斷的表現。

  

   “這可沒有猶豫的必要。”陳淞裕代為決斷道,“拋開這部分經歷後,你就能真正專注於你的外表,甚至有可能從優秀的天性當中發展出與現在截然不同的嶄新內在。”

  

   “我明白了。”謝思凡柔順地回答道。

  

   這之後,陳淞裕便引著謝思凡來到了辦公室旁邊的小房間。這里光线昏暗,只有一張形態特殊的躺椅。

  

   謝思凡被要求躺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很快在陳淞裕的絮語中進入了一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態,雖然像是身處夢中,但她卻還能聽到陳淞裕的聲音。

  

   “謝小姐,”陳淞裕單是說出這三個字,就看到睡夢中的謝思凡皺起了眉,“你在大學期間的宿舍是A3棟304號,床鋪是靠里右側的位置,現在想象你回到了那里,你看到床鋪上有床單,床單下面是床墊,告訴我,那是一張什麼樣的床墊?”

  

   隨著陳淞裕的聲音,謝思凡確實是感覺自己回到了大學的宿舍當中,不過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自在。她在宿舍里走了幾步,來到自己床鋪前,掀起床單,做出了回答。

  

   “是小熊維尼的床墊。”

  

   “顏色呢?顏色你還記得麼?”

  

   “顏色?”謝思凡看不出床單上的顏色,憑著印象猜測道:“或許是……白色?”

  

   “本市的冬天並不溫暖,你買這床床墊時或許會有這樣的考量。何況,相較於白色,你也確實更喜歡紅色。”

  

   隨著陳淞裕的話語,謝思凡看到眼前的床墊染成大紅,遂說道:“我想起來了,就是紅色。”

  

   “那麼,現在轉過頭來,你應該能看到窗戶的位置上掛著一個風鈴,告訴我它的顏色。”

  

   “是紅色的。”謝思凡這次很肯定。

  

   “事實上,你當時並沒有買過紅色的風鈴,其實你並不記得它的顏色。”

  

   隨著陳淞裕的話語,謝思凡看到窗前的風鈴正往難以說明的顏色轉變。

  

   “我不記得?我應該記得的……”謝思凡喃喃道。

  

   “你會遺忘這種小事是很自然的事情。謝小姐,從很久之前你便得上了一種怪病,有時會突然忘記過去某些人事物。你會遺忘這種小事是很自然的事情。”

  

   陳淞裕的話逐漸活化了謝思凡的記憶,她看到像是灰色的風鈴很快就變成了一根孤零零的飄线,從此不復存在。

  

   此後的約一個小時當中,謝思凡一直處在這樣的狀態里,接受詢問,進行回復。當被喚醒的時候,她對剛才的經歷只留下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甚至沒辦法想起自己被問及了哪些事情。

  

   當謝思凡從夢中醒來時,眼前依舊是陳淞裕審視的樣子。

  

   “現在去找隔壁的更衣室找麗麗,她會給你一件新衣服,我們的特約攝影師今天會來一趟,正好讓他看看你。換好了衣服去我辦公室找我。”

  

   他完全沒有提剛才的模糊,而是以吩咐的口吻說起了另外的事情。

  

   謝思凡順從地點點頭。

  

   陳淞裕下一句話遂轉為嚴厲,“你經歷了這麼多天的訓練,今天到了驗收成果的時間,你可要好好表現!”

  

   謝思凡立即再次端立道:“是!陳經理!”

  

   雅姿的標准巨細靡遺,陳淞裕不同口吻不同語氣的問話,也各有不同方式的回答標准,對於已經刻印了這一部分的謝思凡而言,其中最大的問題反而是在分辨陳淞裕的不同口吻上,好在這兩個月來陳淞裕始終對她格外關照,不斷地用不同口吻對她進行吩咐、安排、命令、訓導,她現在已然掌握了分辨對方口吻的技巧。

  

   陳淞裕擺了擺手,謝思凡自然是退步離開。她走出練習室,轉過大半個樓層,來到11層的大更衣室,一路上只聽得高跟鞋的噔噔作響。

  

   她敲了敲更衣室的門,門很快便被打開了。門後的人正是麗麗。

  

   “珊珊?快進來,快進來。小鈴那邊的拍攝快要完成了,你可得快些了呢。”麗麗笑著牽起珊珊的手,將她拉進了更衣室當中。

  

   “今天來的特約攝影師是劉新康,不知道你之前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麗麗一邊為她挑選衣服,一邊說。

  

   麗麗倒也沒有考教她的意思,很快便繼續說:“這位劉新康可說是本市最有名氣的自由攝影師了,雖然脾氣是怪了些,但身為攝影師的靈性卻是非常厲害,經他一手而紅的模特可是有很多呢。你剛來雅姿不久,陳經理便要為你和劉老師牽线搭橋,看得出他其實是很看重你的……”

  

   說到這里,麗麗回頭瞥了謝思凡一眼,發現她並沒有想象中那樣興奮。

  

   “讓我猜猜,”麗麗摘下一身白色西裝套裙,放在旁邊,走到珊珊進旁,一臉的促狹神情,“一定是陳經理又批評你了。”

  

   “麗麗姐……”提到這件事,謝思凡變得有些怏怏不樂,卻是沒有否認。

  

   她之前一直直呼麗麗的名字,原本還覺得沒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可現在不一樣了。真正開始融入這個集體後,她發現周圍的姐妹們都對麗麗尊敬有加,而麗麗的才智也遠非她這樣毫無內在的人能夠企及,於是半是自覺半是自願地,謝思凡也開始和雅姿的姐妹們一樣,稱呼麗麗為“麗麗姐”。

  

   “和我說說,具體是怎麼回事?”麗麗關心地問。

  

   謝思凡自然是將剛才的事情如實言說一番——在她看來,麗麗無疑是最值得信賴的人,向她吐露傾訴尋求安慰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事實上,這些時日來謝思凡能在陳淞裕的面前保持積極的心態,而不是被他的言辭侮辱所擊垮,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便是她有麗麗的傾聽和安慰,畢竟刻印中雖有隔離負面情緒的技巧,但那也只是隔離而已,只有在麗麗這里,她才能真正消解自己埋在心底的負面情緒。

  

   “你認為陳經理的訓斥是錯誤的麼?”聽了謝思凡的敘述,麗麗和聲問。

  

   “不……我知道是我的錯。”謝思凡難過地否認道。

  

   “陳經理批評的是你的內在,而你最重視的東西卻是外表。”麗麗循循善誘道,“珊珊,你不覺得,自己其實並不需要這樣難過麼?正如陳經理所說,你會為它難過,其實也是另外一種層面上的在意——別,現在先別打斷我,讓我說完——我知道,你很想否認這一點,但你內心深處應該是明白的,明白我說的是事實。”

  

   謝思凡有些小抱怨地說:“麗麗姐,我也不想這樣的,但是……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知道我應該重視什麼,但陳經理那樣說我的時候,我真的會感覺難過……”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呢。珊珊,我問你,陳經理批評你的內在時,你可有過提升內在的想法?”麗麗問道。

  

   “當然有過……”謝思凡直接說道,她並不明白麗麗為何要這樣問她。

  

   “呵呵,這樣就錯了。你還是有些主動了呢……”麗麗輕聲笑道,“珊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一邊想要保持外表的美,一邊又想要提升自己的內在,這怎麼能顧得過來?實際上呢,你只能選擇一邊偏重——要麼選擇外表,要麼選擇內在——珊珊,你肯為了自己的內在放棄對漂亮的追求麼?”

  

   謝思凡一聽這話,立即將搖頭道;“我當然不肯……”

  

   “那不就行了?”麗麗點撥道,“你呀,已經因為對內在的顧及妨礙了自己外表的保持,所以才會被陳經理說是‘連花瓶都做不好’,可是事實呢?你應該是最清楚的,這種事情本是你與生俱來的天賦,怎麼會做不好呢?珊珊,你應該徹底拋棄自己的內在,努力把自己的天賦展現出來,做最美的花瓶給陳經理看看!”

  

   麗麗的話讓謝思凡臉色稍紅,更讓身為花瓶的驕傲感重新填滿了她的心胸。

  

   不過謝思凡稍作思考後便發現,麗麗雖然為她指出了方向,卻並未告知她前進的方法。如這種復雜的事情,她自己肯定是想不來的,不如現在就求助於麗麗。

  

   “麗麗姐……”雖恢復了應有的驕傲感,但這種一問再問畢竟讓謝思凡有些羞赧。

  

   “沒關系的,”麗麗溫和地說,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繼而眉毛一揚,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主意,“陳經理批評的是你的內在,可是珊珊,他並沒有批評你這個人呀。你應該把他的批評當成是一種正常的溝通方式,一種用另外一個人的失敗來提點勉勵你的溝通方式——這麼一想,陳經理還是挺看重你的呢。”

  

   謝思凡的臉上露出困惑之色。

  

   麗麗卻是神秘地一笑,“你想呀,你會因為陳經理的批評而難過,不就是因為他的批評讓你感到傷及自尊了麼?可是珊珊,你的自尊和你的內在有什麼關系?”

  

   經過入職儀式上的重建過程,謝思凡如今的自尊和人格已然全部轉移到了美艷的外表之上,聽到如今麗麗的問話,她當然是做了否定的表示。

  

   “這就對了嘛,所以說,你會感到傷及自尊,其實只是因為你依舊把自己的內在和外表視作一個整體,但你想想,這種事情還有什麼必要?這樣,豈不就是拖累了你的外表麼?”

  

   看到謝思凡因自己的話陷入沉思,麗麗繼續說道:“珊珊,你現在真正需要做的就是放空你自己的內在,更加坦然地面對你自己——你除了外表之外,確實是一無所有,那為何不干脆把自己的內在視作是空空如也,全無一物?”

  

   麗麗的話讓謝思凡感到更加難以理解,她不得不再次露出求助的眼神。

  

   麗麗便不厭其煩地解釋起來,“其實這很好理解。珊珊,這里的放空指的是不要用你的想法,你的好惡來考慮問題、進行行動,不要去關心自己在想什麼在做什麼,不要去思考自己為什麼這樣想這樣做,更加不要去考慮想過做過之後會發生什麼。通過這樣的放空,你才能讓自己截然不同的內在和外表相互脫離,你才能真正地將自己的心意放在外表上。”

  

   麗麗說到這里,轉了一圈,來到謝思凡的另外一側,“其實,這不止對你的現狀有好處,更加是雅姿標准的體現呢。雅姿的兩大標准是愛美和順從,愛美你已經理解了,可是這順從呢?順從,不止是順從他人,作為雅姿的一員,你更加要順從雅姿的標准。而這踐行標准一說,可不是要你主動踐行,而是被動地按照雅姿的標准去踐行呢。你要更被動一些,越是被動便越是對標准的順從。”

  

   “被動地踐行?”謝思凡卻是越來越迷糊。

  

   說到這里,麗麗終於坐回了謝思凡的面前,“那我們打個比方吧。珊珊,你愛美麼?”

  

   謝思凡高傲地答道:“當然!”

  

   “那麼,你認為,是你的天性讓你如此愛美的麼?”

  

   謝思凡再次高傲地答道:“當然!”

  

   麗麗卻是神秘地一笑,“那麼,先跟我說這樣一句話,‘我的天性要求我追求外表的美’。”

  

   “我的天性要求我追求外表的美。”謝思凡依言說了,卻仍不明白麗麗的意思。

  

   麗麗側了側頭,溫煦地說:“我們都知道,雅姿的標准是對人天性的發掘,換言之,雅姿的標准就是你的天性。你是不是也能說,是雅姿的標准要求你追逐外表的美?”

  

   謝思凡想了想麗麗的話,感覺確實如此。

  

   “那就這樣說上一遍試試。”

  

   “雅姿的標准要求我追求外表的美。”謝思凡如此說道。

  

   “正是這樣,珊珊,你要明白,讓你重視外表、追求漂亮的,不是你不值一提的內在,而是你充分發掘後的天性,也就是雅姿的標准。你發現了麼?和你現在的外表聯系緊密的,不是你的內在,而是雅姿的標准,你應該把雅姿的標准和你的外表視為一個整體,而把這份內在視作是旁外的東西。”

  

   緊接著,她總結道;“既然這份內在成了旁外的東西,那陳經理對這份內在的批評不就完全不會傷到你的自尊了麼?不僅不會傷到自尊,還會讓你感覺到陳經理對你的期望和重視,批評的程度越強,便是他對你重視越多,你理解了麼?”

  

   見謝思凡若有所思,麗麗便又補上了一段,“譬如在平時,你需要早早起床——是你想要早起麼?不,‘你想要’這是個內在化的表達,事實是雅姿的標准需要你早起。晨練之後,你去吃早餐,你吃早餐是因為你感到餓了麼?不,‘你感到’也是一個內在化的表達,事實是雅姿的標准要求你吃早餐。”

  

   說到這里,謝思凡才恍然大悟。

  

   “那麼,就比如現在。”麗麗將旁邊的白色套裙拿過來,遞到謝思凡手上。

  

   謝思凡立即福至心靈,高聲念誦雅姿標准著裝篇第四十六段:“……因此,雅姿員工在接見來客時以制服裙裝為宜,尤其初次相見,以素色西服套裙為佳……”

  

   念誦完畢後,她油然道:“雅姿的標准要求我穿著白色的西服套裙。”

  

   謝思凡接過套裙,替下了制服,將白色的西服套裙穿在身上,刻印的《儀態篇》里區分了不同服裝所應展現的儀態,因此她整個人的氣質姿態也變得素雅許多。

  

   “就是這樣,不要想你個人的好惡,只要想雅姿的標准如何規定……”麗麗一邊笑容和煦地指導著,一邊拆出了一條絲襪,遞向謝思凡。

  

   受到麗麗的表揚,謝思凡自然是認定自己找到了正確的方向,再接再厲地高聲念誦起著裝篇第三百六十七段:“……而絲襪是雙腿的肌膚,雅姿的員工在穿著各式制服時必須搭配絲襪……對於白色西裝套裙,則應選擇膚色絲襪進行搭配……”

  

   緊接著,她表達道:“雅姿的標准要求我穿著膚色絲襪。”

  

   說完之後,她從麗麗手中接過絲襪,輕輕地將絲襪套在自己的雙腿上。經過麗麗的指導,她現在已經能夠如常地看待自己並不算特別喜歡的絲襪,不是像過去那樣主動踐行標准,帶著抗拒之心勉強自己進行穿著,而是不帶個人想法,單純被動地履行雅姿的標准。

  

   “很好,用雅姿的標准來代替你的內在,用雅姿的標准來代替你的思考……”麗麗繼續指導著,一邊遞過了雙白色水鑽高跟鞋。

  

   這雙造型優雅的高跟鞋一下子便吸引了謝思凡的目光,滿溢的喜愛之情幾乎讓她難以自矜。然而,剛才的經驗還是幫助她在幾個呼吸後穩定了情緒,繼而高聲念誦起著裝篇的第一千零三段,“……因此,雅姿的員工必須時刻穿著高跟鞋,以保持自身的美感,視不同場合進行不同的搭配……以典雅的白色高跟鞋為最優……”

  

   謝思凡按捺住心中的涌動,說:“雅姿的標准要求我搭配這雙高跟鞋。”

  

   她從麗麗手中接過高跟鞋,穿第一只鞋子時尚且會流露出些微的歡喜,但穿另外一只鞋子時,謝思凡已經能夠用獨立課上學到的方式將自己的情緒平抑下來,不帶好惡,而只是遵循著雅姿的標准穿上這只鞋子。

  

   “按照雅姿的標准,這種時候是應該把頭發綰起來的呢。”麗麗說著,見謝思凡有再度開口念誦雅姿標准的趨勢,立即用手指堵住了謝思凡的雙唇。

  

   “以後在心里默念雅姿標准就好,不用對著我念誦呢。”麗麗俏皮地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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