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過簾子照進來,與室內的昏暗相觸,像是一叢光幻陸離的紙花玉樹。半夢半醒的寧小齡哼了一聲,雪白無瑕的身子小狐狸般蜷在師兄的懷中,寧長久則抱著她,手撫著少女骨感彈嫩的後背,陷入那海草般散開的漆黑發里,雪白的大床上,兩人依偎的身影渺小卻並不孤寂。小齡雖早已變成了少女,卻至今依舊保留著諸多小狐狸時的習性,她用小手本能地撓著師兄,那種微癢的感覺令人心緒涌動,不忍松開。“怎麼這麼晚了呀?是不是師兄把我迷暈了呀?”寧小齡揉著眼睛醒來的時候,簾子已被照得好似一片光瀑。昨夜狂風驟雨太過激烈,犁庭掃穴亦太過徹底,哪怕睡了一覺,她依舊感到了些許怠意。“你這小懶師妹,不知為人師表,反倒怪罪起師兄來了?”寧長久捏了捏她的臉頰。寧小齡嗚嗚地叫了幾聲,心情很好,從床榻上跳了起來。“嫁嫁師父也為人師表,不也沒比我好到哪里去?”寧小齡哼哼道。“小師妹膽子越來越大了啊,都敢在背地里編排你師父了?”寧長久佯怒道:“看師兄不把你小屁股抽爛。”“你來就是了呀。”寧小齡大膽道。“小師妹這麼不知羞了?”寧長久也感到驚訝。“被師兄欺負有什麼丟人的?嫁嫁師父被你欺負才丟人呢。”寧小齡彎起那狐媚似的眼眸,笑著說。寧長久被那眼神注視了一會兒,按奈不住,伸手去抓,“你這小妖精,過來!”“我不!”寧小齡卻是靈巧地避開了。兩人小小地追逐了一陣後,寧小齡赤著晶瑩小巧的玉足,來到了大衣櫃前,道:“師兄覺得我現在穿什麼衣裳好看呀?”“師妹穿什麼都好看。”寧長久的回答很標准。“又是這等敷衍話語?不能有點新意?”小師妹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俗套不代表不誠懇。”寧長久一臉誠懇地說。“那你來幫我挑吧。”小師妹攏了攏披在裸背上的發,回眸笑道。寧長久看著她姣好的背影,被那眼神所惑,心髒不免砰地跳了一下。寧小齡對他眨著眼,似是挑釁。寧長久不堪慫恿,最終同意了小師妹的換裝請求,於是小齡就端坐了椅子上,宛若肌膚晶瑩的公主殿下,眉目端靜,長發娓娓,乖巧地等待著侍奉。少女的身軀像是綻放在自己身前的花,帶著難以言說的誘惑力,這對於寧長久而言是一場定力的挑戰,他可不想被小師妹給擊敗了。於是,他雖目不斜視,卻也處變不驚,一臉淡然地轉過身,去為寧小齡挑選衣裳。在大衣櫃前走了一圈,寧長久挑揀好了衣裳,疊放在手肘上,走到了少女身前。寧小齡晃著曲线動人的雙腿,微笑著看他,少女的身子雖不似陸嫁嫁與司命那般高挑,卻端得可愛,別有風情。她天真純潔得像是一個漂亮瓷偶,明明極度地美,卻又讓人不忍觸碰。“我先幫師妹梳發。”寧長久說。“嗯。”寧小齡乖巧應允。寧長久小心翼翼地抄起少女的纖發,這長發落在手中,明明這麼柔韌,卻依舊給人一種稍折即斷的脆弱感,木齒落入發中,順發而下,將本就綢滑的發梳理得更好。寧長久幫她梳過了長發,開始擺弄起來,考慮著扎馬尾還是辮子,亦或是復雜一點的發髻。最終,寧長久因技藝有限,只給她綁了一個干干淨淨的馬尾鞭,鞭的尾端用紅繩仔細地扎了個結。接著,他一件件地幫她穿衣裳,少女乖巧地配合著。衣裳貼附在她身軀上,雪白的絲綢薄襪順著小腿光潔的曲线捋上,轉眼之間,她已換上了一身漂亮的紅白色裙子,裙擺層次分明,整潔而嬌艷,她伸出雙手,捧起一條衣帶,遞給寧長久,然後背過身去,讓他幫著系上。寧長久回憶著師妹方才漂亮魅惑的眼眸,看著她曲线畢露的玲瓏背影,束帶握在手中,卻遲遲無法將它繞到腰肢上。“師兄,你在等什麼呢?”寧小齡側過臉,笑著問他。寧長久深吸了口氣,“小狐狸精。”“師兄自己定力不行,還怪師妹是狐狸精?嗯?”寧小齡聲音軟糯。衣帶沒能纏上,少女於驚呼中跌在了軟糯的床墊上,紅白的花瓣片片撕開,散落,方才井然有序的整理穿戴,一下子全都失去了意義。屋內光影晃動,朦朧如霧,明明不設樂器,動人的聲音卻悠然傳出,漸漸飄遠。……“小黎呢?她去哪里了,怎麼沒與你在一起?”寧長久吃著早茶,問。寧小齡正圍著一條小碎花的圍裙做飯,她蹙著眉,不悅道:“這才剛與我……哼,喜新厭舊!”“我……”寧長久百口莫辯,只好笑道:“只是問一問,我先前一直以為她與師妹在一起呢。”“你就是喜新厭舊。”寧小齡才不管他說什麼,只是自顧自道:“你這小老婆已經被我掃地出門了!”“掃地出門?”“是啊,你這小夫君也不知道關心她,還指望小師妹幫你照顧?”寧小齡挑眉道。“那……惡毒的小師妹把小黎趕去哪了?”寧長久無奈地笑了笑。寧小齡鼓著香腮,片刻後才說,“好了,她是和四師姐一同出去游歷了……趕她走,哼,我哪有那本事呀,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她在欺負我,你也不知道管管。”“師妹真委屈啊。”寧長久說。“你還敢笑話我?”寧小齡雙手叉腰,氣鼓鼓地說。“好了好了,師妹乖,我們一起去抓小黎好不好?抓到之後打她屁股。”寧長久哄道。“不好!”寧小齡不滿道:“我要師兄只陪著我。”“好。”寧長久寵溺道。寧小齡盯了他一會兒,見他不似撒謊,才滿意地笑了笑。“好了,師妹要去給弟子們上課了。”寧小齡做好了飯,與他一同吃過後說。“你身為堂堂副宗主,還要親自給弟子們上課麼?”寧長久問。“這不是繼承了師父的傳統麼?小齡事事要向師父看齊的。”寧小齡驕傲道。“師妹確實是事事向師父看齊了。”寧長久一臉笑意地看著她,目光微有復雜。寧小齡看著他略顯輕挑的眼神,嬌哼一聲,拿了個枕頭砸到他的臉上,“師兄就知道欺負人!”“下次讓師父與你一同被欺負,看看你到底學了多少。”寧長久拿開了枕頭,說。寧小齡甩了甩馬尾辮,去整理起書,不理他了。待到她將書整理好,才回過眼眸,說:“師兄可不許亂跑,稍後課余時間,記得來尋我。”“課余時間……”寧長久算了算,道:“這麼些時間也要利用上麼?”“那當然。”寧小齡說:“我們好不容易重逢,當然要見縫插針地約會呀。”“見縫插針地約會……”寧長久神色有些怪異,隨後點頭,語重心長道:“那稍後師妹見機行事。”“嗯!”寧小齡用力點頭。秋日,白天的溫度卻不見降,葉子邊緣的枯黃之色不似秋意的侵蝕,倒更像是太陽的炙烤。踩著沙沙的落葉往前,明亮的光潑天而下,孤懸的鐵索橋依舊橫亘在鏡湖上,下方的河流好似明藍色的綢帶,它映著孤橋,映著白雲,映著天光,好似稚童好奇的眼眸,竭力地打量著這個世界,要將一切都盡收眼底。寧長久坐在鐵索橋上,不由想起當初與師尊一同看月亮的時候。四下闃無人影。秋風乍起,吹來幾片落花,寧長久伸手摘來,也學著當年師尊的樣子,向著西邊遞去。隨後他起身,走向了學堂的方向,遠遠地,他便瞧見了小齡筆挺地立在講堂上,長發娓娓,步履悠緩,細心地講解著什麼,學子們一個個正襟危坐,凝神細聆,對於這位女先生頗為敬慕。時間轉眼過去了半個月。寧長久與寧小齡再度挽著手走過林蔭小道時,顯得更親昵了許多,小齡也不再一直喊師兄了,有時候也會采取一些更親昵的稱呼。她在心中默默計劃,要將這些事情都記下來,等到時候講給小黎聽,羨慕死她。“中秋要到了。”鏡湖邊,寧長久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說。“嗯,我們一起去看師尊吧,盡盡孝心。”寧小齡用纖足撩動著水面,說。“孝心?”寧長久聽到這個詞,忍不住笑了一聲,“師尊見到小齡這麼懂事,一定會很高興的。”“那當然,有誰不喜歡小齡呢?”小師妹狡黠地眨了眨眼。說完之後,寧小齡還苛責起了他,“你來這里半個月了,也不知道去看一看師尊,真不懂事,我要是師尊大人,肯定就揍你了。”寧長久看了她一眼,眯起眸子,打趣道:“半個月前你怎麼不說?現在師妹是玩膩了,打算趕師兄走了?”“對呀。”寧小齡忍著笑,理直氣壯道。“狐狸尾巴藏都不藏了?嗯?”寧長久揉著她的腦袋,說。“師妹把師兄玩膩了,哈哈哈……”寧小齡想起他剛剛說的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寧長久哪里能容忍她這般囂張?小師妹那綿軟的屁股免不了又要挨上巴掌了。“哎哎……師兄住手,小齡錯了……別打啦。”寧小齡識趣地討饒。“你與你嫁嫁師父一樣,都是要打了才知道乖。”寧長久說。“誒,你經常打嫁嫁師父嗎?”寧小齡身陷險境依舊不忘八卦。“你可以自己去問啊。”寧長久笑著說。“師兄壞!”寧小齡心想自己才不傻,要是真去問了,可要挨師父的揍了……仔細想想,好像都只有別人揍自己的份,思及自己在寧家大院的家庭地位,小齡不由唉聲嘆氣起來。“有本事你去欺負嬋宮師尊呀。”寧小齡將她搬了出來。“好呀,但我先拿小師妹練手。”寧長久不理會她,只是淡淡說道。掌如雨落。少女哀哀叫了起來,好似狐狸的哀鳴,一聲比一聲媚,哪怕寧長久定力極佳,也難以自持了,師兄與師妹再度揉在了一起。……秋月當空。一襲紅裙的朱雀從高樓上走下,幾息之間便穿越了浩浩雲海,來到了不可觀中。白紗如雲低垂,葉嬋宮靜坐其間,似又陷入了安睡。朱雀立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確認她真的睡著之後,默然離去。不可觀頂的蓮花台上,青裙的大師姐一手撫膝,一手掐蓮花劍訣指天,正打坐冥思。朱雀來到了她的身邊。“女媧娘娘。”朱雀不冷不淡地開口。“你來做什麼?”大師姐睜眼,冷冷地盯著她。朱雀莞爾,開門見山道:“過去,你是我最想殺死的人。”“嗯?我與你有何怨仇?”大師姐隨口發問,並不在意。“在過去很長一段歲月里,我都覺得,修道者應當要破滅形體。形體是所謂的肉身,哪怕是最無知的凡民也知道‘肉身凡胎’四字,這並非好詞,肉身凡胎是囚籠,它禁錮了人,人身在囚籠里,被苦弱的血肉包圍,明明掙扎著想要飛升,想要長生,卻無法做到徹底割舍肉身,他們願意將目光投向蒼穹,卻不願將其看向自己的身軀,當斷不斷拖泥帶水,最終含恨死去……何其可憐可笑。”朱雀望著星幕,悠悠地說著:“非但如此,他們還不停加固自己的囚籠,凡人之軀尚不滿足,還要煉化出聖體,神體,囚籠越強,禁錮也就越強,身處囚籠卻以神與聖自居……自身的囚籠都堪不破,打不破,又如何能打破天地無垠的牢籠,證得真正的無上?”大師姐靜靜地聽著,她知道,朱雀這番話並非是對自己說的,她也許只是想找一個傾聽者,只是想說出她郁積於心中多年的話語。“當然,並非人人愚笨,也有先人提出了‘不破不立’‘涅槃重生’之類的概念,過去,我很喜歡看鳥雀的孵化,看它們啄破蛋殼,一點點地掙扎出來。”朱雀繼續說:“人生來沒有蛋殼,於是我們以為自己沒有,實際上,我們的身軀就是我的蛋殼,它禁錮著我們,需要我們親自將其啄破,撕開,唯有這樣,才能看見那個本我,否則道門所說的所有坐照自觀,皆是自欺欺人的虛妄。”“你想要破滅形體,而我卻摶土造人……”大師姐聽懂了她的話語,沉吟片刻,道:“若按這麼說,我們確實有大道之爭,也不對,與其說是大道之爭,不若說是排除異己,你雖是朱雀,卻怎還是麻雀心腸?”對於大師姐的譏諷,朱雀並未作出什麼回應,反倒淡笑了一下。大師姐道,“柔軟的水可以被一拳擊碎,脆弱的葉片也敵不過真正的刀劍,沒有了身軀的依托,‘靈’不過是失去了皮的肉,鮮血淋漓,脆弱不堪。”“嗯。”朱雀點頭,“我也明白,靈態無法做到真正的完美,但它……可以做到極致。”“極致?什麼的極致?”大師姐問。“到時候我會請女媧娘娘來觀賞的。”朱雀輕笑道。“嗯。”大師姐有些興趣,但臉上半點不表現期待,她問:“你還在等你的真經麼?”“當然。”“你的西行之路,最遠者到了哪里?”大師姐問。“小靈山。”朱雀回答。“小靈山?”大師姐蹙眉:“有這個地方麼?”朱雀解釋道:“有一個西行者,到了一座山後,不願前行,他將山頭據下,反思自己一路而來的所見所聞,決心不求真經,而是自己編撰真經,於是給山命名為小靈山。”說到這里,朱雀笑意更盛,“一路上奇人異事頗多,我還見過有人行到一半幡然醒悟,由西向東倒走西路的……總之,雖無人走到我面前,卻也並非全然無獲。”“觀道確實有趣。”大師姐點頭。過去,她摶土造人之後,也喜歡觀察那些媧人的生活交際,由此感悟。蓮花台上,這兩位上古便相識的人一坐一立。時光靜默。“又有人上路了。”朱雀忽然說。“有何特殊的麼?”大師姐不以為意。“上路者是你小師弟。”朱雀說。“什麼?”大師姐蹙眉。她睜開眼眸,望向前方。撥開一切的雲遮霧繞,寧長久與寧小齡恰好離開了古靈宗,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那條西行路上。朱雀也邁出了腳步。“你要去哪?”大師姐警覺地問。朱雀不言,只是莞爾笑著,她一步踏出,來到了白雲深處。那襲紅裙依舊是紅裙,只是朱雀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幻了模樣。她的肉身早已破滅,她的靈可以毫無偏差地模仿出萬物的形態。此刻她面容冷清,墨發垂落,身軀出挑而嬌小,赫然化作了邵小黎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