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主花】這座小鎮,重歸寧靜(2012年4月19日-4月20日)
[chapter:1 該習慣了(4月19日)]
我在課本的空白邊緣記下老師補充的知識點,又念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丟字拉字,再次抬起頭,看著黑板上的板書——
坐在我後面的學生,不是那個有著一頭醒目的銀灰色頭發、總是保持著沉穩笑容的他了。
雖然提醒自己不要走神,但我還是不可避免地在心底嘆息了一聲,將視线投向了窗外。
——今天是怡人的大晴天。一望無際的淺藍色,薄紗似的白雲緩緩劃過這座小鎮的上空,不知道最後飄到了哪個地方。
四月下旬,校園里的櫻樹還在開最後一輪的花——但花期最旺的日子過去了;所以就算鳥兒越來越活躍,氣溫越來越高,學生們也因為夏天的臨近躁動不安,我仍覺得地上的落花有些淒涼。
最近……太消沉了。
因為說了“不會感到寂寞”的分別語,也不能出爾反爾,和他說“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吧,我很想你”。
他走後,我才意識到,只有他才能識破我偽裝起來的情緒。其他人根本發覺不了我的別扭和消極——於是連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就算和小熊說,也會變成我去安慰小熊的場面,大概。
深知我和他的各種差距,我焦慮地摁著自動鉛筆,把鉛芯摁出好幾厘米,再將鉛芯頂回去。
想著一會兒下課後還要去衝奈市上補習班——聽到我下決心要考大學,父親慷慨地付了並不便宜的補習班費用。
……就算是為了他們倆,補習班和考大學,也不是當成逃避未來的借口,在嘴上糊弄一下了事。
——況且,這是和他的約定啊。
他一個人在那邊努力,我更不能放松。
我深吸一口氣,攥緊拳頭,直到關節發白;將思緒從短暫的放空中收回,繼續聽著老師的講課。
(一段時間後)
放學鈴響了。
我收拾好書包,挎在肩上,邁出步伐,准備騎自行車回家後再騎著小綿羊去上補習班——同樣挎著書包的里中趕緊跑了幾步,攔在我面前。
“……怎麼了?你不是和天城一起走嗎?”我打量著憂心忡忡的里中,有些納悶。
我沒有借她的光碟看啊?
——他走後,學校姑且根據以往成績和志願表把升上高三的學生們重新分班;沒有考大學打算的天城被分了出去,我和想要考警察學院的里中依舊是同班同學。
“我是在等雪子——”里中忽然意識到她跟著我的問題走了,搖了搖頭,皺著眉,“不對啦!我現在要談的事,是關於花村你的!”
“啊?我怎麼了?”我更納悶了——同時心里有點打鼓。里中一向直覺敏銳,難道我們的保密措施沒有做好,她發現什麼端倪了嗎?
“……最近花村陰沉得讓人望而卻步,”里中的語氣緩和下來,關心地問我,“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我別過頭,視线落在教室最後面的儲物櫃,沒有說話。
“瀨多——”
聽到他的姓,我的眼角跳了一下,迅速轉回了頭。
“沒什麼,”我果斷打斷了里中的話,“我只是在發愁怎麼學才能追上那家伙——我們約好了要上國立指定。”
里中有點意外地瞪著我,“……是這樣嗎?”
我無言地點頭。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試探地說,“……花村要上國立指定……是不是有點勉強?”看見我的表情變得更陰沉了,她連忙補了一句,“畢竟那個……期末考試你沒在榜上吧?”
話題成功地轉移了。
“我在努力學啦!所以才這麼心煩意亂!每天上補習班要上到九點半!也不能幫家里的忙!天天要被小熊念叨‘陽介在偷懶’!”我趁機用夸張到近乎演戲的抱怨語氣發泄著最近的種種不滿,“再說了里中,就是因為你們一直拿我和搭檔對比,才顯得我一無是處好不好!他已經全能到超出人類的級別了!我才是應該有的優秀普通人水平!”我深吸一口氣,又一字一頓地說,“今年,情人節,我收到了巧克力!”
“啊……那個……”里中顯然被我的一頓連珠炮說得有點頭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我表述的“女生們對我和對搭檔完全是雙重標准”的論斷;但也因為我的最後一句話,她找到了讓交談繼續前進的方向,“花村,你這麼在意收到巧克力啊……”
我抱起了胸,很難說我現在是自豪還是什麼樣的,“這是第一等大事,而且還不只一個。”
——雖然說我已經有戀人了,但是能收到戀人以外的巧克力就證明我具有一定的個人魅力;在這種意義上,我有點開心。
“哈……還真是老樣子,根本不用擔心嘛……”里中一副“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你”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這時,依舊穿著紅色針織衫的天城步伐翩翩,出現在了教室後門。她見我和里中在對視,也開心地加入了我們的交談,“在說什麼有意思的事啊?”
“啊,雪子,”里中和天城打了招呼後,又用拇指不屑地反手指我,“這個人剛才大言不慚地跟我炫耀,他情人節收到了不止一塊的巧克力。”
“巧克力?”天城有些疑惑,將散落的發絲別回耳後,“為什麼說起兩個月以前的事了?”她停頓了一下,淡淡地說,“難道花村就沒有別的可以炫耀的事了嗎?唉……真是不知道送你巧克力的女生會怎麼想啊。”
——一擊斃命!
本來我只是想把話題從他身上轉移到什麼都好的其他方面上去,所以就故意說了些過火的話——
我捂著胸口,弓著身子,裝出心痛的樣子,借機從天城身邊走過——再拖一拖,路上的時間會很緊張,“抱歉,天城小姐,是我考慮不周了,讓你聽見了傲慢的話;對不起,我這就走。”
“啊,補習班加油!”里中及時為我打了氣。
“明天見,花村。”天城向我擺了擺手。
天城其實無意譏諷我——我也知道這點,所以天城剛才說的話我壓根沒放在心上。
回頭向她倆招了招手,“你們倆,明天見了。”我大步離開了教室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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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鞋櫃前換好鞋,關上我的鞋櫃門,轉身准備離開教學樓——我被悄悄出現在我背後的女生嚇了一跳。
女生比我矮一頭多,烏黑的秀發扎成了低馬尾,戴著半框眼鏡,眼角有點淚痣;穿著標准的八高學生制服,沒有裁改過,一看就是很守規矩的那類;年級領針表明她是二年級的學妹;雖說不能和理世親或者天城相提評論,但也是不錯的小家碧玉了。
我對她的臉有些印象,在學生會選舉的海報上出現過——我不關心新一屆的學生會選舉,所以只是“直覺上的印象”,記錯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看了一眼垂著頭的她和她抖動的指尖,就大概知道女生是來做什麼的了。
——嘖,陽介,這就是剛才拿情人節巧克力當作轉移話題的報應啊!搞不好,我收到的四塊巧克力里就有她送的!
這樣下去補習班肯定要遲到了!
再次確認到了不幸體質帶來的棘手事,我無奈地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個尷尬的時刻還是我先開口比較好吧。
“……有什麼事嗎?”我忍住想要繼續嘆氣的欲望——不然女生肯定會誤解我的嘆氣是對她的不耐煩。
女生聽到我的聲音,身體抖了一下。她抬起頭,和我對視了一眼後立刻又看向我的胸口,支支吾吾地說,“我是……我是二年級的上坂星……花村學長,那個,這麼突然真的很抱歉……您一會兒有空嗎?”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她的耳朵和脖子已經紅透了。
我考慮著該怎麼回答上坂的話。
——我突然想起他說過的,聖誕夜拒絕了其他人的邀約,因為“不喜歡”。
……我完全不了解面前的這位上坂星。
是在哪里有過交集嗎?我幫她撿過散落一地的文件嗎?說不好是去年校園祭女裝大會的契機?難道在背後一直默默注意著我?
……為什麼突然決定要邀約我呢?
指尖碰到了系在挎包拉鏈上掛件,青蛙、苦無和音符串在一起的,他送給我的紀念品。
如果我還是單身,可能會出於禮節答應上坂的邀約,試著了解上坂是怎樣的人——也許會發展成一段不錯的感情。
我撓了撓後頸,此時還是拒絕得徹底一點比較好吧。
“我不太會應付人,說話也很直……不好意思,我還要趕著上補習班。”我停了一下,怕上坂誤解我的意思是“有空再約”,趕緊補了更明了的一句,“抱歉,我有戀人。”
上坂慢慢地抬起眼,點了點頭,露出一個難看的、故作堅強的微笑,“不用道歉,是我武斷了……我還以為花村學長是單身……”她又無力地垂下了頭,“……是我這邊給學長添麻煩了才對。”
我繃緊了嘴角。
——因為我和他是地下戀情啊,連我們的好朋友都不知道。誤解我是單身,也不是上坂的錯。
她仍然站在原地,不打算離開;我也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就離開。
有水珠落到了地板上。一顆接一顆的。
……還是哭了啊。
我不知道上坂喜歡了我多久,我也不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能站在我面前——偏偏挑了個放學後人流量最大的地點,無異於是向全校學生宣告她的邀約失敗了。
我不願直視上坂,抬起了頭。
——單相思的痛苦,我最清楚不過了。
微弱的嗚咽漸漸變成連續的哭聲,她的肩膀也在抖動。
我感覺到,路過的學生隱隱約約向我投來了責備的目光,但我也無能為力。
——又要被說閒話了吧。
……算了,既然上坂都不在意會不會有閒言碎語,我在乎這些干什麼呢?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安慰她——也許就這樣什麼都不說是最好的。
……拒絕她之後再因為可憐而施舍些溫柔,對她來說也太殘忍了。
我深吸一口氣,向她欠了欠身子,“抱歉,不能答應你的邀約,也不能回應你的心意……真的非常抱歉。”
不等上坂做出回答,我就拉緊了挎包上的背帶,飛也似的逃離了這片讓我不能呼吸的凝重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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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道歉啊……今天。
本來就不太好的心情,變得更差了。
就算戴上了耳麥,騎上了小綿羊,向著濱羽市出發,腦海里揮之不去的依舊是上坂哭泣的剪影。
看見難過的上坂,我就會想起,因為小西學姐內心的話而退縮的我。
……一點都不帥氣。
當自己成為拒絕的那方時,才明白拒絕的那方也並不會因為對方的傷心而快樂。
……已經不會知道小西學姐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了。
我不想傷害某個人的心,給某個人的青春留下苦澀的回憶……但愛情不是勉強就能順利的。
——也許婚姻可以勉強,但愛情無法勉強。
我又想起了他站在我們之中——不,他永遠是站在我們前面一點的位置,更准確來說是站在我前面一點的位置;能看見的永遠是他令人心安的堅定側臉。
不容置疑,毫無迷茫,以他的眼睛追尋著他想要的真相。
……一開始我真的有點嫉妒他。為什麼他能那麼冷靜從容,順利地被推舉為隊長?還能同時使用那麼多人格面具,是特別的不羈之力持有者——
結果我現在的思考模式變成了,“如果是他的話,會怎麼做?”
偶爾也會意識到,“如果他來做同樣的事,會做的比我更漂亮。”
當然我也知道,他會對此評價說,“如果沒有陽介和伙伴們的支持,我是堅持不下來的——而且陽介也有陽介的辦事風格。”
……什麼時候被他的魅力折服了?什麼時候對他生出了朦朧的好感?
不是很清楚。
但察覺到這點時,我打算將這情感隱瞞一輩子;如果有必要,帶入墳墓也是可以的。
……因為我知道,他和小西學姐不一樣;如果我貿然向他表達了好感,會給他帶來深切的困擾。
……只是想想失去與他結下的深厚友情的寂寞場面,就讓我喪失了向他傾訴一切的勇氣。
我不想再失去什麼了……
於是我止步不前,和他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我沒有想到,他也是相近的想法;但和我的細微區別是,為了不留遺憾,他向我告白了。
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做好了失去一切的打算——
和他相比,還是覺得自己不太帥氣。
——不過。
短短的三個月,好像是和他一起做了很多情侶才會做的傻事……想起來自己都會笑。
也許說“愛”還是太早了點,但我確實感覺到了靈魂上的契合——原本我和他就很默契,交換一個眼神就能懂對方的想法。
反正是要為了對方成為更好的人吧?不然我也不會這麼拼命學習了……
我在夕陽余暉中努力思考著“愛”的意義——本來想和他談談這件事的,但因為里中和上坂分別耽誤了點我的時間,我決定等下補習班後、心情放松一些再和他打電話。
[chapter:2 煲電話粥]
好餓。
踏出補習班時,晚飯點已經過了。
因為擔心出發遲了,我就沒來得及帶墊肚子的零食。
本來就處於容易餓的年紀,補習班的隨堂測試又耗盡了我儲存的所有糖分——疲憊不堪的大腦正拼命提醒我需要攝入熱量。
我站在小綿羊前,手指探入挎包,點了一下錢包里的幾張紙幣。
幸好,帶的錢夠在這邊吃個快餐了;給家里打個電話,說一聲要在外面吃吧。
我聳了聳肩,掛斷往家里打的電話。
果不其然,小熊一聽到我要在外面吃,立刻要求我給他打包一些回去——於是我額外點了另一份的薯條和雞米花。
按號取餐,流暢地找到了角落的空位。
心急地拆開還熱得燙手的紙包,吹了幾口氣,就將雙層牛肉漢堡往嘴里塞;不知滋味地嚼了兩下,險些被更熱的肉餅燙傷口腔,連忙吸了一大口涼爽的可樂來降溫。
……多少還是要注意下吃相的吧,別讓人以為自己是餓了好幾天的流浪漢……
我這樣想著,就拿起手帕紙擦了擦手指上的芝士,變成小口咬著漢堡的姿態,打算好好地品嘗一下漢堡的味道。
——汁水豐盈的肉餅嚼起來也太爽快了,酸黃瓜也恰到好處,香濃的芝士味……是我太餓了,所以連平平無奇的快餐漢堡都變得好吃了嗎?
我又拿起香噴噴的炸雞塊,塞進嘴里。面衣香酥脆口,入味的雞肉滑嫩無比。
手機振動了一下,屏幕亮起,他回了我的郵件,“剛到家,先等我熱一下飯。”
“不著急,我也在吃飯。”
我這樣說,他就會以輕松的心態收拾好家務,邊吃飯邊和我聊天。
——他說,在東京的家里只有他一個人。
所以……一切家務都是他親自來做。沒有人歡迎他回家,沒有人陪他聊天,更別說為晚歸的他留熱騰騰的飯菜了。
……一個人坐在飯桌前,是想想都會讓我感到寂寞的畫面。
他的父母,並不是堂島叔叔說的,都在海外工作。
母親拋棄了他們父子倆,父親又出車禍去世了。
……中間還有更復雜的隱情——是他和我都不太想提起的隱情。
平心而論,我不在意他之前的經歷。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未來才是更重要的。
[newpage]
又過了半小時。
我拎著要投喂給小熊的打包外帶,放進小綿羊的後尾箱里;戴上頭盔,我拿出了另一副耳機——我知道脖子上挎著一副耳麥再戴一副耳機顯得我很滑稽,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撥通他的電話;在等他接電話時,我跨上車座,擰轉車鑰匙,扭動車把——
晚間,略帶潮氣、涼爽的風從樓間穿過,吹拂著我的面頰。
“喂?是我。(もしもし?わたしです。)”
他接通了電話,我聽到了熟悉的輕柔聲线——因疲憊而皺起的心慢慢舒展開了。
……非要找個比喻的話,我現在像是插上了充電线的手機;身體的能量已經充足,我開始汲取心靈上的能量了。
“‘私’是誰啊?給我好好用‘俺’啊!”我順著他的話吐槽了。
他很滿意我能接到他的包袱,在電話那端輕笑了兩聲。
聽到他的笑聲,繃緊一天的臉也有了笑意,“你吃完了?”
“甚至衝了個澡。”他游刃有余地答道,“還在路上?”
——按照他的習慣,現在他應該是換好了睡衣,躺在床上,開著手機的外放,和我聊天吧。
“剛從補習班這邊出發……十點能到家吧。”我邊說邊拐上連接了稻羽鎮與衝奈市的道路。
稻羽鎮人本來就少,又過了人氣最旺的時間,一側是山另一側是田地的鄉鎮道路十分安靜,向前向後的兩百米都看不見有其他車輛的蹤跡。
……等到夏天,這條路會因為蟲鳴聲和蛙鳴聲喧鬧吧,不過目前是不用分神注意汽車了。
我將油門擰到底——小綿羊的限速是每小時三十公里,也只是能早一點到家。
“注意點周圍,別又鑽進垃圾桶里了。”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及時地提醒了一句——說是揭開我的羞恥記憶也未嘗不可。
和他熟識的契機就是我上學時騎山地車——然後,不知道是車閘還是車把出了毛病,山地車搖搖晃晃地載著我撞上了路邊的垃圾桶。
半個身子都鑽進垃圾桶的大糗事……還因此有了奇怪的“花村喜歡垃圾桶”的傳言。
想起來還會尷尬得想死……
“關垃圾桶什麼事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忿忿地說。
這才說了幾句話,他就要挖我的黑歷史了?
……雖然這次打電話也不是什麼值得珍惜的機會。
每次上完補習班,如果有機會,我就會和他打電話——在家也會打,不過小熊會摻和進來,只能聊一些普通的話題。
……我猛得想起要到月底了。
只有看到不斷上漲的通話費和愈發干癟的錢包,我才會切身感受到談戀愛其實很花錢。
他又在那邊輕笑了一聲——這次我有點頭皮發麻的感覺,“看來陽介很精神。”
因為不在面前,連他也誤判了我的狀態了嗎?
……也不能說是他誤判了,能這樣和他通過電話說著可有可無的無聊廢話,沉積了一天的陰郁一掃而光。
“沒有哦?郁悶了一整天。”既然電話對面是他,我可以將心里壓抑著的情感全部說出來了。
“嗯……”他有些刻意的遲疑,“稻羽鎮天氣很好吧?為什麼會郁悶?”
……他知道原因,但他想聽我親口說出來。
我吸了一口氣,確認了一下前後沒有其他活著的生物,也確認了道路兩側上沒有莫名其妙的垃圾桶,才壓低聲音說,“……我好想你。”
這句話剛出口,我就知道我不光臉紅了,耳朵和脖頸也一起紅了,領口在向外散發熱氣。
讓清爽的風一吹身上就更燥熱了。
如果讓小熊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他絕對會找各種各樣的話來取笑我!比如,“哎呦陽介居然還會臉紅真是好清純啊熊熊”,之類的!
……本來不想告訴他的,但我覺得他知道,所以干脆承認了。
“我也是。”他簡單地回應了我的話。
他有同樣的感受。
因為相隔兩地不能見面,感到煎熬和痛苦。
發現不是我一個人為相思所困,我竟然有點高興。
“所以,我有個消息要告訴陽介……”他又刻意地停頓了一下。
“什麼?”我被賣關子的他吊起了胃口。
他輕快地說,“我這邊沒什麼問題的話,黃金周後面幾天我會回稻羽鎮。”
——他指的沒什麼問題,應該是親戚那邊的事情吧……不過他也說過,搬了家又轉學到稻羽鎮一年,外加警方對未成年人的隱私保護,那些人沒找到他的新住址。
“你要回來嗎!”我的期待肯定通過末尾的昂揚語氣完整地傳達給了他。
“嘛,暫定的是要待三天——不過也有變動的可能性,所以我就先只通知陽介了;陽介要替我保密,等確定了再給他們一個驚喜。”他不動聲色地往興奮的我的頭上澆了一桶冰水。
“啊。”我的心情有些微妙,處於不知道該不該高興的混沌狀態,“我說你啊,萬一來不了讓我白等十多天,怎麼辦啊!”
想象了一下期待落空的場景,我可能會變得更頹廢——想到我會在被窩里蜷成一團,不想起床面對黃金周休假只有打工排班的殘酷現實,我打了個激靈。
“……那就只好暑假再約了。”他的語氣有點無辜,“我也是想讓你高興一下……”
“如果是不會變動的行程安排我確實會高興,但這模棱兩可的通知讓我有點火大!”我皺著眉,大聲發泄著我對他的不滿,“而且還只有我一個人要接受期待的折磨!”
“嗯……”他的話語尾音上挑,大概又是在那邊笑了,“陽介餓了嗎?”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開黃腔;臉上的燥熱還沒消退,就變得更熱了,“啥——我在很認真地苦惱誒!”
“想讓我喂你嗎?”他不依不饒地追問著,似乎要聽到我的肯定回答他才滿意。
我支支吾吾地應付著。
本來他不問我還不往那邊想的,他一問我滿腦子都是那種事了。
——這時我才發現我很久沒想過那種事了。
明明他走之前也纏著他做了很多次……
他走之後,因為知道見不到他了,我就將這種美妙感受封存了起來;像是苦行僧,直接斬斷了那種欲望——
但他的意思是“馬上就能見面了”,按捺不住的心思又活絡起來。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肯定是想和總司……”太害羞了,我斷斷續續地說著;再怎麼說也是在外面打電話,我盡量避免用過於露骨的詞匯——免得漆黑的山上恰巧有人蹲在樹林里,恰巧聽見了我的話,恰巧對我產生誤會。
……陽介,你也不用這麼神經過敏……
“嗯,”他又輕巧地應了,“會有機會的。在那之前,陽介就努力忍耐一下吧。”
直覺告訴我,他這句話是帶有暗示的,只不過我沒那麼聽話——應該,吧。
我有點心虛。
之前他一不小心說漏嘴了,“小狗崽”,什麼的……雖然我嘴上否定了,不過心里對這個稱呼還挺——高興?
我能讓他感覺到陪伴的溫暖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他這邊的忠誠啊……
所以……說不定我老老實實地聽他的話……在這種意義上。
雖然會對不起一直期待哥哥回來的菜菜子,但我也很需要他!
[newpage]
——我好像沉默得有點久了。
清了清嗓子,“……那個,我也有件事和總司說。”
“嗯?怎麼了?”因為我的語氣很嚴肅,他有點意外。
“放學時……有個女生約我出去玩……我拒絕了。”
我向他描述了上坂是怎麼邀請我而我又是怎麼拒絕了她。
“……所以呢?”聽完我的講述,他很困惑。
“……什麼所以?”看他完全不當把我說的回事兒,我也困惑了。
“重點是?”他換了個問法。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時語塞。
——我想告訴他什麼呢?
他還是老樣子的平靜,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有女生邀約我。
我想了想,沒什麼把握,“重點……就是……有人暗戀我?”
他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誒?”我有點慌張。
是不是原先有女生偷偷地向他打聽過我的消息我不知道——我當然會不知道了!他絕對會將我的桃花運消滅在萌芽狀態!
……倒也不能批評他的獨占欲過強。
“……我的意思是,陽介這麼優秀,有暗戀你的女生很正常吧?”他的話語依舊沒什麼起伏。
“你認真的嗎!”
——對他的話我太過震驚了,不假思索的吐槽直接從嘴里溜了出來。
啊——下意識否定了他對我的贊美。
他像是明白我懷疑他替我拒絕了女生,又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我不知道有沒有女生喜歡你……我覺得,以陽介的魅力,應該會有一些潛在支持者吧?”
“啊……”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忽然冒出來的“莫非我沒有一點進步”的念頭。
……光线微弱的鄉村道路,頭頂的夜空灑滿了星星。東京的天空,是看不到這麼多星星的吧?
見我一直沒說話,他開口了,“要我列舉一下陽介的優點嗎?”
“哈?”我迅速從迷人的夜景中回神,“等——”
不等我的拒絕說出口,他就自顧自地說,“陽介真心對待朋友,努力保護朋友;也從不拒絕他人的求助,心地善良——雖然不太會說話……陽介一直在幫助我,支持我;笑起來也很陽光可愛——”
察覺到他馬上要說出令我害羞的話,我連忙手忙腳亂地止住了他的話頭,“S——TO——P!STOP!夠了!不要再說了!”
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可我還沒說夠。”他又操著無辜的語調了。
我不知道他是單純地想要夸我沒夸夠,還是想聽我抓狂地求他閉嘴沒聽夠,“對我來說夠了!虧你能這麼平淡地說肉麻話啊!”
“哪里肉麻了?”他反問道。
“……‘可愛’?為什麼不能用‘帥氣’來形容我?”我有些郁悶。
“啊……陽介不是帥氣那類的嘛,強行耍帥也會失誤的。”他沒有心理負擔地說出了像是小熊會說的話。
——搭檔,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真是多謝!”我被他氣到了,想就這樣直接掛斷電話——還能省點緊張的通話費。
他聽出我在生氣,解釋了一句,“陽介有陽介的風格,堅持自己就好,不用勉強成為另一個人。”
言下之意,不用刻意模仿他。
我默然。
“我還挺羨慕陽介能和小孩子們相處得那麼好的,陽介應該很適合帶孩子吧……”他喃喃自語。
——帶孩子?!
完全沒想過的事情!我還是個十七歲的青少年好嗎!
……不,也不會有孩子吧。
為什麼聽他的語氣,像是早就暢想過我帶孩子的畫面了啊?
我糾結了一會兒,將抱著嬰兒、一臉慈愛的他驅逐出腦海,弱弱地說,“……那個,搭檔……我想,理論上來說,我們,應該是不會有孩子的……”
“我指保育師,你在想什麼?”他十分迷惑。
……我想多了嗎!
——我懷疑他給我挖了坑,但他絕對不會承認。
“陽介想要孩子?”他脫下了迷惑的偽裝,換成了輕浮的調笑,“雖說可以收養……但為了孩子好,不要這麼做。”
“沒有想要孩子!”我立刻否定了他的話,“明明是你故意讓我想歪了——”
——確實啊,不會有孩子。
“嗯……”他停頓了一下,剛剛昂揚上去的聲线又低沉了下來,“抱歉,我不能給陽介一個正常的家庭和普通的婚姻。”
……盡管他在極力掩飾,但我還是聽出來有些隱忍的痛苦。
他肯定對此想了很多。
他那邊,父母都不在了,能管著他的監護人只有堂島叔叔,家里的阻力會小一些。
我就不一樣了……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對父母攤牌,說“我和瀨多總司是超越了友誼的戀愛關系”——感覺會吵得不可開交。
他也是在為此道歉——有可能會讓我承受來自父母的壓力。
“沒什麼……總司不需要道歉。”我低聲說,“能和總司在一起,我很知足。”
“……那就好。”他想再說點什麼,但終究是嘆了口氣,也沉默了。
干脆把沉重的東西一起說了吧。
“……我下午在想,‘原來拒絕別人心里也會難受啊’;然後又想,‘小西學姐聽到陰影的話時應該很難過吧’;明明沒有貶損對方的意思——只是,‘不喜歡’,或者說是,‘不討厭但也說不上是喜歡’……”
我發現我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了——不太確定他有沒有聽懂我想表達的意思,閉上了嘴。
“陽介在為不能回應上坂的感情而自責?”他一針見血。
——他理解了我的糾結,唇抿緊了,“稍微……有一點吧。原先我也經歷過單相思……感同身受。”
“陽介沒有做錯事,上坂也沒有做錯事——感情就是這樣啦,雙方都沒有做錯什麼,但會給雙方帶來痛苦……常有的。”他流利地開導我,“這種情況下,明確地拒絕她才是正確的選擇。”
我嘆了口氣。聽了他的話,壓在心上的石頭變輕了一些。
“你需要考慮一些更迫在眉睫的問題。”
“嗯?”我想不出來他在說什麼。
“明天,要是聽到閒話的里中他們來問你,‘陽介的戀人是誰’——你該怎麼回答啊?”
說到“戀人”這個詞,他的語氣又輕快了,還帶著一絲得意。
“哦,這個啊,說是借口就好了。不想那麼直接地拒絕她,找了個理由……實際上還是單身。”我講出了早就想好的說辭。
——這可難不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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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介還挺辛苦的……我在這邊就不用掩飾了。”
聽上去他像是在床上翻了個身。
“交到新朋友了嗎?”我的話聽上去酸溜溜的——雖然我現在發現了稻羽鎮令人舒適的一面,但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好處!
令人頭暈目眩的高樓大廈!各種各樣的潮流時尚!似乎永不停息的城市節奏!動漫展會、游戲展會和偶像演出!
——稻羽鎮是永遠不可能承辦游戲發布會了。
“……要我說實話嗎?”他有點警覺。
不知道他為何警覺,我也跟著警覺了,“當然是實話。”
他發自內心地輕嘆了一口氣,“唉,我沒花心思在交朋友上……學習挺累人的。”
我聽到了一個意外的答案——要知道他在稻羽鎮時,無時無刻不在奔波,和不同職業、不同年齡的人交談,與他們加深了解、獲得牽絆。
他轉學回去放棄了交朋友?
“……為什麼?”
“我說了,學習太累人了……我現在要確保的是明年我能考上理想的大學。”他頓了一下,“啊……我沒和陽介說過吧,只出不入的經濟狀況。”
他給我講了一下他全靠家里的積蓄滿足日常開銷和補習班的情況,“老實講,有點發愁大學期間的生活費和學費……我不想把唯一的房子賣了,所以要考東京本地的大學……如果是理想中的那幾所名校,可能要申請助學貸款、獎學金還要打工才能順利念完。要是有什麼我能干又來錢快的兼職就好了……”
——連堂島叔叔都不太清楚他母親的去向,更別說撫養費了。
覺得他說的話題有點危險,我提醒了他一句,“……是正經的兼職嗎?”
“我覺得,以我的條件,去當模特也能養活自己。”他無情回應了我的質疑,“……也是一種出賣男色。”
我“嘖”了一聲,“你不如直接找經紀公司說‘我要出道’,只要包裝一下,肯定有無數少女為你傾心,唱片、寫真和簽名賣到手軟!”
——雖然我知道他在開自己的玩笑,但我一想到他給我講的賣春經歷,就莫名其妙地有點冒火。
……應該說,想讓他更自愛一點吧。
我是不是管得太寬了?明明他自己都沒這麼敏感;而且他也不是懵懵懂懂的孩子了,他懂得尺度——雖然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哈哈……我又不會跳舞,唱歌也一般——最重要的,偶像可不能自由戀愛。”他察覺到了我的情緒波動,溫和地說,“別擔心,我不符合條件。”
……被他拐彎抹角地安撫了。
“確實,偶像要是搞地下戀愛被發現了會很慘的……能順利解約宣布畢業還算不錯的,被夢想破滅的狂熱粉絲報復的新聞也不算少見……大多還是明白偶像不能干一輩子,想辦法轉型成歌手或者演員了。”我想起看過的那些花邊新聞和論壇八卦。
“陽介很懂嘛。”他完全不看偶像相關的東西,所以一旦涉及偶像的小道消息,他只有聽我說的份。
——話說回來,他好像從來沒有表現出特別對哪些內容感興趣。
男生們愛看的漫畫或者愛玩的游戲他也會去了解,模型玩具他也會拼;釣魚讀書……他好像都挺一視同仁的,掌握的限度是和他人交談起來不會顯得他太無知或者太淵博……
嗯……仔細想想,提起人格面具合體和新的戰斗技巧他會眼前一亮。
興奮的點太奇怪了啊,總司。
在心里吐槽完他,我說,“我最近也沒什麼閒心關注偶像……今天補習班那邊還搞了個突擊測驗。”
“成績怎麼樣?”
“後天才會出結果——硬要說的話,我覺得,比一個月前有進步,好多題看一眼就知道大概的解題過程了。”我自信滿滿地說著我對數學基礎和會計的估測,“應該能從B檔上升到A檔吧,這次……”
“有進步就好,可以休息一兩天,但別太放松了……有不會的題,問老師或者問我,都行。”
知道他的志願不是經營財會,我笑了,“會計的你難道也會嗎?”
“啊……會計你問天城吧,我沒選那科。”他立刻撇清關系。
他也不是什麼都會的超人——只不過他學起來的速度比別人快。
[newpage]
不知不覺間,和他聊著天,回家的路程只剩下最後的一點。
山的那一側慢慢變緩變矮,最終變成平地;田地的那一側有河流從遠方蜿蜒而來,將要伴這條鄉鎮道路從稻羽鎮旁流過。
黑暗又清澈的河水在夜間的寂靜中寂寞奔流,遠處街道上的稀疏燈火映照在河面上,微波粼粼,悠悠飄蕩。
我沿著空無一人的鮫河河堤騎行,一股莫名的衝動讓我捏了車閘,“到鮫河了。”
“快到家了。”他知道鮫河離稻羽鎮中心不過五分鍾的騎行距離。
“我沿河邊走會兒。”我將車停到路邊,摘下頭盔,拔掉車鑰匙,走入漆黑、草反了青但還沒來得及瘋長的河堤。
“散步嗎?”
“嗯。”
——到了人定時分,一切都很安靜。
呼吸聲是安靜的,踩過草和石子的腳步聲是安靜的,流水聲是安靜的;連在耳機里說話的他,似乎也變得安靜了。
“偶爾在這兒發發呆,也挺不錯的。”我盤腿坐在河邊,隨便從身邊撿了幾顆石子,朝著平靜的河面丟了過去。
石子“嗵”得一聲沒入河面,驚到了在河底淺眠的魚——魚浮上河面,向我甩了一尾,游進了河的更深處。
漣漪互相碰撞擴散,我掂量著手中剩下的石子,猶豫著要不要接著往河里扔。
“邊釣魚邊思考人生。”他說,“雖然沒什麼可煩惱的事。”
“我也挺少這麼干坐著……”我將手里的石子一把甩了出去——就像撒苦無的動作,這樣只會驚到一次魚了,“還有點冷呢。”
隨著石子呈扇形被我丟出,又有幾尾魚驚醒美夢,在河面翻涌了一下,潛入河底。
“夜間的河面有風,河床又潮……小心明天拉肚子啊。”
聽他的話,我站了起來,拍了拍被泥土弄髒的手,伸手摸了摸褲子——果然有點潮,“其實吧,我本來想躺會兒的……太潮了,還是算了。”
“回家躺著更舒服吧?”
“不是,”因為又要說些矯情話,我不自覺吸了口氣,“站在這里,就會想起當時和你在這里打架……最後一起筋疲力竭地躺在地上。”
想到當時躺在地上,眼里只有飄雪的灰色天空,我仰起頭看現在這滿是繁星的深沉夜空。
——雖然景色變了,但我們的心還是聯系在一起的。
“啊,你在想那件事啊……”
聽出來他已經懂我在說什麼了,我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回馬路上,“下手真狠……還直往臉上招呼。”
“囉嗦(うるさい)——”
罕見地,他拖長了尾音;像是在使小性子,要求我包容他那次的肆意。
[chapter:3 回家之後]
到了家,我把打包好的外帶丟在小熊懷里,沒多說幾句話就去了浴室。
結果我泡澡回到臥室,換上干淨的寬松衣服後,發現小熊有點不對勁。
——該怎麼說呢,他沒有拆開外帶吃零食。
按理來說,小熊見到我給他帶的零食,一般是忍不到第二天就能吃掉一半——大概因為身體里空空的,所以多少食物都能塞進去……
雖然小熊捧著一本漫畫書在來來回回地翻頁,但我一眼就發現他沒有在讀漫畫,反而時不時地看看我;一旦和我對上視线就立刻移走目光,一副特別緊張的樣子。
我皺著眉,盤著腿坐到了小熊對面——他把漫畫書立起來,擋住他的臉。
這也太刻意了,小熊,根本掩蓋不了任何事嘛。
我撓了撓濕漉漉的頭發,將手放在膝頭,擺出父親問話時的那種嚴肅姿態,“小熊,老實交代,你干什麼好事了?”
從漫畫書後傳來了他極度心虛的聲音,“小熊……小熊什麼都不知道熊熊。”
我不耐煩地用指尖敲了敲茶幾——我可不想和他兜來繞去的,“你要不說,這外帶我就沒收了。”
小熊忽然把漫畫書扣在桌上,瞪大了他如海一樣藍的眼睛,盡他所能擺出人畜無害的無辜表情,“陽介是溫柔的好人對吧?”
一直和小熊待在一起,我對他的賣萌小花招都形成免疫了,“得分情況。”
我回憶著從進家門到現在為止的一切細節,試圖推敲出小熊到底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
——既然爸媽沒有專門找我談話,難道我爸媽不知道?不是在當班時闖的禍嗎?
……不會是打棒球什麼的砸了別人家的窗戶玻璃吧?還是騎車子撞倒老人了?
小熊估計沒想到我果斷拒絕了他的奉承,哽了一下;但他還是低下頭,硬著頭皮把之前想好的話說了出來,“那個……陽介,抱歉。”
我抱著胸,“因為什麼?”
“……就是,”小熊的眼神不安分地亂飄,手指把衣角揉搓得皺巴巴的,“就是……小熊在看胸部很大、屁股很翹的護士姐姐的雜志時……陽介媽媽突然進來了。”
“哈?!”我感覺自己破音了。
是暑假噩夢的二次上演!
猶如晴天霹靂,我差點站了起來——又坐了回去——還是站了起來。
急急忙忙走到床邊,撩起床單——我一眼就看出所有的書都被動過了!
我扭頭看向小熊,帶著些崩潰,“全部嗎?!”
小熊的腦袋扎進茶幾里了,“陽介媽媽反正……翻來翻去了好一會兒,都拿到後院燒掉了……說陽介成天不干正經事,還帶壞我……”
“小熊!”我努力遏制住揪著小熊衣領子把他丟出臥室讓他睡過道的衝動,“先不說你沒經過我的允許動我的隱私物品,也不說你讓我媽對我產生了多大的誤解——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
——我第一反應居然是那些錢白花了!最近窮得我意識不清了嗎!
“陽陽陽陽介——”小熊被我凶了一句,也不知道抽噎的他在真哭還是假哭,“我會給你買新的!我會賠償你的!”
我嘆了口氣,心軟了。
……你哪兒來的閒錢買這種東西啊,話說你打算去哪兒買啊?
在心里這麼吐槽完他,估算了一下損失,大概又燒掉了七八千元……
唉,我媽也真是的,每次都燒……她不知道買本子也要花錢的嗎?都是我從工資和零花錢里省下來的。
“算了,”我重新坐回茶幾前,擺出“隨他去吧”的放空神態,“反正我現在也沒空看那種東西……”
——該說是沒空還是本子對我的吸引力變弱了呢?
小熊聽出我的意思是暫且不追究他的責任了,又用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注視著我,“陽介,果然是小熊認識的第二善良的人。我絕對會給陽介弄來新的護——”
聽到“護士”的第一個音節,我馬上抬起手,捂住了幾乎在大喊大叫的小熊的嘴,壓低聲音,“噓!我可以理解你的激動心情,說話聲音放低點行不行!生怕我媽聽不見嗎!”
——想都不用想,在小熊心中,第一善良的人絕對是他的師父。
小熊掙扎了一下,發現我捂得很死;於是他點了點頭,帶著悲壯的眼神,向我立起了致意的大拇指。
——你是T-800嗎?
從非人類的意義上來看,小熊和終結者倒也確實有共同之處。
等小熊爬上了他在櫥櫃里的床,拉上拉門,我就關掉了臥室的燈,也躺到床上。
盡量伸展疲憊的四肢,身上各處的骨關節發出脆響;我側躺著,蜷起身子,蓋好薄毯。
——我的收藏啊。
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畢竟能讓我掏錢買到手的,本本都是符合我個人性癖的精品。
……有些還是不會再販的孤品。
我又嘆了口氣,想著要不要給他說這事兒。
手機放在書桌上充電——我也不想明天手機沒電度過一整天,還是算了吧。
躺了一會兒,就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了。
[chapter:4 掛件,還是手機鏈?]
後天就是總司回去的日子了。
我幫著他打包了需要郵回東京的行李——大部分是他在這邊買的書籍。他說過,堂島叔叔會保持這間臥室的模樣不變,等他假期時回來住。
所以,這些東西就留在這里吧。
說這話時,他看著書架上的各式各樣的紀念品——全是在八高上學的這段日子里,慢慢積攢起來的;有朋友送的,也有他自己心血來潮買的。
知道他不好帶走他的模造刀,我偷偷將我的一把假苦無塞進了他的行李里——希望他看見苦無和已經派不上用場的小熊特制眼鏡時,能想起和我們一起並肩戰斗的日子。
“啊對了,陽介。”總司走到了紙箱前。
“嗯?”我迅速合上紙箱,防止他看到我動的手腳;拿起放在一邊的膠帶,抬起頭,“怎麼了?”
總司溫柔地笑著,“上回去禮品店……我發現那里有定制手機鏈的服務。”
他舉起合攏著的右手,翻過手腕,捏著一條短短的橙色手編繩;他肯定特別吩咐過,編繩人以黃綠粉藍的顏色順序編了收束端,手編繩的末端吊著一只張嘴大笑、胸前帶了一個金色“V”字的綠色青蛙、一把迷你苦無和一個八分音符。
——這啥?手機鏈?
雖然我知道總司花了些心思來設計這條手機鏈——我將膠帶壓在紙箱上,站起身,接過手機鏈,盡量不讓微妙的情緒浮現在臉上。
“我也給自己弄了一個。”總司掏出了他的手機,將掛在下翻蓋頂端的手機鏈展示給我看。
哦——我說他從褲兜露出來的那截黑色的東西是什麼,原來是手機鏈啊……
他的手機鏈是黑色的,也同樣是黃綠粉藍的顏色順序編了收束端,吊著的是一把在鞘里的刀、一台老式電視和一副眼鏡。
低調的情侶款嗎……
“問題就出在這里。”我指了指總司手里的翻蓋式功能機,“問題——就出在這里。”
發現我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開心,總司一臉迷惑,“什麼問題?”
有時候,總司會在奇怪的地方犯天然呆。
“唉。”我掏出我的手機,給他展示了一下智能機的周身,“……看見沒?沒有掛手機鏈的地方。”
總司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順手把手機扔到了沙發上,“啊——那你當成鑰匙鏈什麼的,隨便掛在哪里就好了。”
見他同意我把這手機鏈用在別的地方,我才笑了,“謝謝。等你走了,我會掛起來的。”
總司見我收下了他的禮物,抿嘴一笑。
我再次打量著手中的手機鏈,“不過這青蛙……是自來也嗎?自來也是米白色的……雖然有一點點綠色的迷彩……”
總司斬釘截鐵地說,“就隨他去吧,我們也不要太難為手藝人了。”
……該不會,他記錯了自來也的顏色?
不會吧,都在電視里看過多少次我的人格面具了,他還能記錯顏色嗎?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確認自己的猜想時,總司忽然伸出手把我抱在了懷里。
雖然我也回應了他,摟住了他的腰,但他的手一路往下摸——察覺到他不准備止步於抱一抱,我的身體立刻繃緊了,“等等!等一下!”我慌亂地摁住了正打算摸我的褲襠的手。
總司一臉意料之中的壞笑。
我瞪大眼睛,壓低聲音威脅他,“菜菜子可在樓下呢!你冷靜點!”
不敢相信如果菜菜子發現了我和總司更為復雜的深層關系,會變成什麼場面……我得在事情無法挽回前制止精蟲上腦的的總司。
“門反鎖了……我動作輕一點,你聲音小一點。”他不依不饒,繼續向下拉我的褲拉鏈。
“你認真的嗎!菜菜子的哥哥!”我抓著他的手腕,試圖用“兄長”這個稱呼讓總司記起他還有別的身份——他要對菜菜子的三觀負責啊!
還是“菜菜子的哥哥”管用——總司果然動搖了。
他沉默地盯著我的臉,雖然沒什麼額外的表情——他在天人交戰。
最終他嘆了口氣,松開了手,“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想到馬上要回去了……我就急躁得不行。”他像是在勸說自己放棄剛才的想法,“以後還有機會……”
他向我遞了一個眼神——那眼神的意思是,“親親總可以吧”。
“可以,只要你不亂來”——我同樣用眼神回答了。
[newpage]
……我覺得,總司和我的意志越發薄弱了。
不,我不是在說我們不需要戰斗後意志不堅定了……
是另一個方面。
就不該答應和他有親密接觸的……根本不想分開了。
——他很急躁,我也同樣急躁。
我當然也知道馬上就見不到他了……雖然最多也就是一學期見不到,他肯定會在暑假回稻羽鎮。
但依舊難熬,一想到要重新養成沒有他的生活習慣——莫名有些恐慌。
是對不確定的未來的恐慌。
——到底會怎麼樣?我和總司的戀情……能順利地繼續走下去嗎?能熬到和他們公布的一天嗎?
“我們,是情侶!”
會這樣驕傲地牽著對方的手,向他們宣布我們早就在一起的事實嗎?
如果……最壞的可能性,因為不可抗力而中途失敗了……我還能再愛上別人嗎?
啊,討厭,這熟悉的鼻頭發酸、喉頭發澀……
又在他面前哭了,也太遜了……一點都不帥氣啊。
他的拇指拭掉了將要從我的眼角滑落的淚水——像是我的淚水打破了他的什麼限制,原本在就在界线周圍徘徊的他,一下就跨過了那條脆弱的界线。
不滿足於只親吻嘴唇,他吻著我的下巴和脖頸,舌尖從我的鎖骨上劃過。
他的手也從腰間分為兩路,左手向上伸進我的衣擺,試探地摸著我的背;右手向下,摸索著想要解開我的紐扣和拉鏈。
——所以我才說我們的意志變得薄弱了。
按照我剛才說的,我應該堅決地制止他,讓他放開我……
結果我一邊提心吊膽,一邊產生了“就這樣悄悄地做好像也行”的危險念頭。
因為“很舒服”;也因為“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麼時候”,甚至“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我默許了他急迫和渴求的挑逗。
總司察覺到我的默許,迅速解開我的褲子;接著他快步走到床邊,抱起床上的薄被扔到地上;邊解開他的腰帶邊從書桌抽屜里拿出那兩樣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
他的行動極快,生怕我反悔。
我嘆了一口氣,為了打消他的不安和我的疑慮,慢慢挪到被子旁邊。我剛想坐下,就被他從身後攬住了腰。
“……跪著。”
是很簡單的指令。
[newpage]
……明明五分鍾前我們懂得克制……
……明明七分鍾前我們還在收拾東西!
到底事態是怎麼急轉直下的啊!
我抓緊身下的薄被,努力忍住想要衝破牙關的喘息聲,繃緊身體,感受著他為了不弄出大動靜而變得小心翼翼的挺進抽出。
因為在注意菜菜子有沒有上樓,又要注意喘息的音量,我的精神高度緊張——好像連身體都變得敏感了。
已經完全適應了他那根巨物的尺寸……在潤滑液的幫助下,順暢地以狗狗的姿勢……交合。
刻意壓制住、混雜在一起的呼吸聲,潤滑液擠壓的水聲……
沒脫衣服,身上好熱,汗滲出來了。
他拿掉了我的耳麥,扯歪了我的衣領,又把我的上衣掀到胸前,不客氣地揉了兩把。
——稍微一碰,乳頭就在他的手里起立了,任由他揉捏。
……這就是偷情的感覺嗎?實在是……
好刺激。
他大概也有同樣的感受,他的左手握住了我的左手,輕聲說,“陽介嘴上說要冷靜,可吸得也太緊了……嗯……”他的右手隔著安全套摸了摸我翹起的肉棒,“硬得不行……很漲吧?”
我的臉埋在被子里,“……我很怕……嗯唔……菜菜子來敲門……我絕對會痿掉……哈啊……”
剛才那一聲喘息在刻意安靜下來的臥室里格外明顯,我忙不迭捂住了嘴。
不行,不能說話,他進來的充實感實在是太舒服了……腰都軟了。
“沒事……到時候就說……陽介是她哥哥,也是她嫂子(兄嫁)……”他又在我耳邊吹氣了,“嗯呼……陽介射得快說明我厲害呀……”
我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我敢肯定,總司已經失去理智,開始胡說八道了。
本來決定不開口的,但我聽到“あによめ”這個詞組,沒來由得更緊張了,我都能聽見我的激烈心跳聲;一旦緊張過頭,我就會想說點什麼廢話來舒緩情緒,“不求個婚——啊嗯!”
我就不該開口的!
總司趁我松開捂住嘴的手,忽然摟住我的腰,一邊讓我往後坐一邊粗暴地頂腰——
結結實實地完全吞入,一插到底。
放松警戒的我也發出了一聲目前為止最清晰的呻吟。
——他居然在想方設法讓我喘得更大聲!
到底是想悄悄地辦完事兒還是想讓菜菜子發現她哥哥喜歡上男生啊?!
他見我有點惱怒地回頭瞪了他一眼,前壓身子,在我抱怨他前吻住了我的唇;又把下巴撂在了我的肩頭,眨了眨眼,無辜地說,“我保證那是最後一次……陽介的聲音很誘人。”
我看著他清澈的中灰色眼瞳。
……出現了,犯了錯試圖以撒嬌蒙混過關的總司。
我的火氣瞬間平息了。
——對他也太寬容了點……明明是會讓我們都陷入麻煩的衝動。
“唉……”我回正了身子。
發現我特別容易原諒總司的過火行為,極大的挫敗感漫上心頭。
他吻著我的後頸,又動起了腰。
剛剛還算清晰的理智在快感的衝刷下變得模糊。
尤其是——能感受到我和他都很投入。
一切都是熾熱的,懷抱,吐息,親吻,一次又一次的貼緊。
我留意了一下自己閉著嘴的喘息——因為一下子就能聽出來是忍到極致不得不發的哼喘,帶著重鼻音,好像是挺色情的。
而且總司也在跟著我的哼喘嘆息。和平時的節奏不一樣,被迫慢下來,對他來說有新鮮感吧……
“……嗯唔……想讓我求婚?”不光是沉醉於快感的爽快,我還聽出了他想隱藏起來的一點點的緊張和謹慎。
我沒想到總司還記得這茬——就是想找個什麼理由來譏諷他……
……搞不好潛意識里我就是這麼想的?所以順嘴說出來了?
因為我的沉默,總司摸著我的小腹,唇蹭著我的肩頭,繼續說著,“這個時候太不好了……不是有句話說……嗯……男人在床上的承諾都不可信嗎?下次吧……”
本來臉就紅,現在更紅了,“……我也沒那麼在意承諾。”
“嗯嗯。”似乎剛才那是他最後想說的了,總司敷衍地點了點頭,又吻住了我的嘴角。
當他的舌尖伸進來時,他克制了整場的動作忽然變得激烈了。
上下同時在被他侵略。
存在感超強。
氣味好強烈。
為了抵抗他的力量,我也繃緊了肌肉——但這樣一來,他的進出就變得有些困難。
“咬得太緊了,陽介……”他垂著眼簾,也一副忍耐快感的樣子。
我看得有點入迷了……總司很舒服嗎?
“呃嗯……呼……”
呻吟聲跑出來了……我扭過頭,咬住薄被,壓低喉嚨里的聲音。
他輕笑了一聲,揉著我蹭得亂糟糟的頭發,又扶住我的腰,“太可愛了……要射了嗎?”
——到爆發的邊緣了!只要再來一次!
如我所願,他給了我最後一次抽插。
熟悉的痙攣,收縮和跳動。
在他的身下,在他的懷里,我又抵達高潮的頂峰了。
“唔……嗯……”
——舒服到大腦空白了。
[chapter:5 第二天(4月20日)]
不是鬧鍾把我叫醒了。
我看了一眼從窗簾的縫隙中透出的晨曦微光,眯起眼睛才看清楚書桌上的時鍾顯示的是六點半。
……可惡。
這句“可惡”,有兩個含義。
一是做了美妙的、和他在一起的春夢——但是射精的快感把我弄醒了。
二是……那不是在夢里的高潮。
我拉開內褲邊兒,看了一眼——果然得換內褲了。
盡量輕手輕腳,不要吵醒小熊……不丟人地完成這件事吧。
處理完該處理的,我看了看時間——六點四十。
撩開窗簾,外面的天陰沉沉的,像是會下雨。
反正也睡不著了,干脆換好衣服,洗漱收拾東西,吃過早飯就去學校吧。
我對著鏡子整理發型,一邊用吹風機把後面頭發的層次吹出來,一邊想到底昨晚做了什麼夢。
好像還挺栩栩如生的……至少他的臉龐很清晰。
至於說具體的內容……剛醒時我還能想起來,但現在忘光了。
唉,肯定是小熊說本子被燒了,再加上他說黃金周要回稻羽鎮,多重暗示之下我就做了春夢吧。
——難道是有護士制服情節的?
……要不要告訴他?
嗯……只告訴他春夢那部分吧,護士那些亂七八糟的就別說了。
我拔下手機的充電线,在收信人的空欄熟練地選擇他的攜帶郵箱地址,仔細構思了一下郵件內容。
“……大概太期待了,昨晚做了春夢……你一定要回稻羽鎮啊!別辜負我的期待!”
……再看一眼,好像字里行間的暗示都是欲求不滿?
——我有這麼飢渴嗎?
算了,既然是他,應該無所謂吧。
我摁下了“發送”。
[newpage]
(一段時間後)
出門時,在我預料之中,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雨;穿過山間的風有些涼,是炎熱夏天來臨前的最後一次倒春寒。
我一路騎著山地車,沒有遇到任何障礙,也沒有出現任何車禍,安全抵達八高校門口。
我將山地車停在車棚里,余光發現有人在衝我招手——是和他更熟悉的一條和長瀨。
……他倆找我有什麼事?
我挑起眉,摘下耳麥,甩了甩頭發——讓被耳麥壓癟、有些潮濕的頭發重新蓬松起來,“早上好!”
“早!”
“早上好啊,花村。”
我觀察著他們接近我的步伐。
長瀨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是被一條硬拉過來的;我又打量了一條兩眼,從他意味深長的微笑中覺察出一絲想要八卦的氣息——
等等,昨天放學後的我拒絕了女生的告白……閒話傳得這麼快嗎?!
我這剛進校門!就來了兩個(准確來說是一個半)想打聽消息的!
手機還好巧不巧地震動了一下,應該是他回了我的郵件。
“話說在前頭,我不認識那個女生,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來找我告白;而且我覺得我的語氣很溫和,也沒有刺激到她;她自己站在原地哭個不停的……”我無奈地兩手一攤。
先發制人,將他們想要知道的詳情全部坦率地說出來——順便隱瞞我不想說出的事情,防止事態更麻煩。
——雖然,昨天我確實是在上坂面前逃跑了。
至少應該給她遞一包手帕紙,再安撫兩句讓她不要哭了……
——想著補習班會遲到,而且又想著避免產生更多的誤會……就像避之不及了。
她哭了多久啊?
“嗐,昨天我從你們身後過去了,看到你臉色鐵青……原來那女生不是被你說哭了?”一條走到我身邊,若有所指地舉起了拳。
我和一條碰了下拳,算是打過招呼了——一條和長瀨都沒背著書包,看來他們是進了教室放下書包又出來阻截我啊。
我和他倆並肩往教學樓走著,一路上又感覺到不少周圍學生的好奇視线。
現在我覺得一條和長瀨來得正好,起碼能不讓我那麼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我這麼紳士的人怎麼會故意說哭女孩子啊?!一條對我到底有多大的誤解?”
“啊……大概是……‘開口失望王子’?”一條撓了撓臉頰,猶豫了一下,說出我那個藉由校園祭女裝大賽而響徹稻羽鎮的外號。
“我真是發自內心感謝一條同學,讓我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年輕過去!”我陰陽怪氣地揶揄了一條,又看向一話不發的長瀨,“那長瀨又來湊什麼熱鬧?不會是‘一條好奇花村昨天干了什麼所以我也要過來問問情況’的無聊理由吧?”
“放學來踢足球嗎?”長瀨簡單直接地發出了邀請。
——長瀨還沒退出社團?我還以為八高的學生升到三年級就默認退社了。
“沒空,”我擺了擺手,“要上補習班。”
“我聽你們班人說你一改先前的懶散作風,拼命學習,跟換了人似的……原來是真事兒啊?”一條很驚訝。
“那當然,現在我可是朝著優等生大步邁進。”我洋洋得意,看來還是有人注意到我的勤勉了。
聊著聊著我們就進了教學樓。
“會是下一個瀨多嗎?”長瀨笑著,“畢竟瀨多一開始也不怎麼起眼,誰能想到他半年就成年級第一了。”
“就是發力晚了點,高三才開始學。”一條偷笑了兩聲。
“來得及嗎?”長瀨沒有惡意地開我玩笑,“算了,改天再約吧——瀨多回去之後怎麼樣?”
原來長瀨繞了半天彎子是問他的情況啊,直說不就好了?
我站在鞋櫃前換掉我的運動鞋,“還行吧,刻苦學習,家、學校、補習班,三個點來回跑唄……問我干什麼,想他了就給他打個電話啊?”
——還是遵守約定,別說出來他不確定的黃金周返鄉計劃了。
說到這里,長瀨和一條相視苦笑;一條聳了聳肩,看著我,“我們又不是你啊,花村。我和長瀨……突然給瀨多打電話會很冒犯吧?”
……注意到了稱呼上的差別。
在他們眼里,能大方地喊著他的名字的我,當然和他的關系更親密一些。
——轉念一想,在特別搜查隊里也只有我叫他的名字。
我踩實鞋跟,直起身,“我還以為是你們沒他的手機號碼呢……我覺得你們大可以給他打電話,他不會覺得冒犯——最好還是先發個郵件確認下他的時間。”
“……會不知道怎麼開口。”一條小聲地說。
——嗯?
……也是,原本就只是社團和體育課的交集吧,轉學後關系自然會變淡。
“一條。”長瀨拍了下一條的背,讓後者把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兩個人交換了眼神,這次換長瀨看著我,“那就——”
“花村!”身後又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呼喚,是里中。
——怎麼感覺我今天早上顧客很多的樣子?
長瀨點了點頭,示意我去和里中說話,向後撤了一步。
我向長瀨和一條擺了下手,姑且算是告別了,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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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氣勢跑向我的里中差點衝過頭。
里中好不容易站定在我面前,沒有想著換鞋,而是毫不拐彎地拋出了她恐怕憋了一晚上的問題,“你有女朋友了?!什麼時候談的!”
我還以為里中會從前面幾個階段的問題開始,比如“你昨天和那個女生是怎麼回事”,或者“你拒絕她了嗎”,結果消息來源已經告訴她我用的理由是“我有戀人了”。
我發愁地撓了撓後頸。
糟糕,我小看了女生聊八卦的速度了——我確信昨天沒有人從頭到尾聽完我和上坂的具體對話,難道是上坂自己說出去的嗎?
該不會是,“他有女朋友了你們都死心吧”,以這樣的想法說出去了我拒絕她的理由?還是聽她傾訴的小姐妹想要捉弄她,就散播了她的閒話?
如果事實是第二點……那我也只能深表對上坂的同情了。
——不過從結果來看,倒是能從根源上斬斷我的一切麻煩。
“……沒有,那是借口。高三我要學習啊,沒時間談戀愛……”
“哦——”里中眨著眼,審視著我,似乎在判斷我有沒有撒謊。最終她拍了拍胸脯,一副安心的樣子,“花村原來沒背著我們談戀愛啊……”
我的眼角跳了一下,努力讓自己不要心虛地別過頭。
“里中干嗎這麼在意我的感情狀況呢?該不會——你暗戀我?”我以虛偽的輕浮語調放肆地開著里中的玩笑——
開這種玩笑絕對會挨肘擊的。
里中果然抬起胳膊,向我的面門虛晃了一下,“哼,誰會看上你啊!我只是在感慨沒有女生遭毒手真是太棒了!”
她居然沒真的動手,看來里中也成熟了,知道什麼叫克制了。
“喂里中,你這話說得越來越過分了,什麼叫跟我談戀愛就是遭毒手啊?”我皺著眉,決心要糾正在里中心中我的錯誤形象。
“什麼時候你改正了開口就會讓人大跌眼鏡的毛病,什麼時候我把你在八高戀愛推薦排行榜上的評價上調至A。”里中蹲下,打開了她的鞋櫃。
“哪里來的八高戀愛推薦排行榜啊?真是的……”我重復了一遍這無厘頭的排行榜名字,聽上去像是秘密流傳在女生之間的最高級別八卦。
這時我才想起他剛才發的那封郵件,不知道他回了什麼。
我看了一眼在低頭換鞋的里中,果斷掏出手機,打開他的回信。
“我知道了。一定會喂飽陽介的。”
沒有問春夢的內容……真是太好了……
我有點慶幸。
為什麼又要用“喂飽”這種詞啦?
我突然又有點不滿。
別說得我像餓了很久的狗狗啊……
原本蹲著的里中掃了我一眼,突然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仔細觀察我的表情,“花村……你真的沒戀愛嗎?”
很像警察觀察嫌疑人的微表情來判斷對方是否說謊的技巧。
在她的視线下移前,我鎖了手機屏幕,放回褲兜里——以免她看到他的回信,“沒有啊。”
“可——疑——”里中的視线跟著我的手機移動了,“神神秘秘的。”
——以後哪天她再問起來這件事,我就說“當時總司告訴我黃金周他要回來的消息,但要對你們保密,所以顯得我神神秘秘”。
不過我覺得,以里中的性子,也不會把這件事記得很久。
她就是那類直覺很准但毛手毛腳的人。如果里中順利考上了警察,恐怕會拿著筆記本記個不停,生怕自己弄丟了關鍵信息吧。
“去教室吧。”
里中緊跟在我身邊,“黃金周……花村有什麼安排嗎?”
為了照顧她的步伐,我走得慢了些,“打工。”毫無感情地說出這兩個字。
“哈……就沒有點更有意思的事嗎?”里中的肩膀垮了下來。
“你趕緊刷題庫才比較好吧?別一直想著玩啊。”
其實我的意思是讓里中老老實實待在稻羽鎮,別等他的時間確定了,又和里中的安排起衝突——不過,就算起衝突,他們也會為了他把不太重要的事推掉吧。
我和里中一前一後進了人還稀稀拉拉的教室。
“是……”里中嘟著嘴,把背後的書包摘了下來,放在課桌上,“竟然輪到花村擺著架子教訓我了,世事難料啊……”
我把挎包撂在了課桌上,去儲物櫃拿我的個人用品。
將課桌收拾好後,我再次掏出手機,盯著黑著的屏幕,陷入沉思。
該給他回什麼信息?
……好像想不到發什麼了,就先這樣吧。
等黃金周……見面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