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城茶座被響雷驚醒的時候，時間卻是凌晨，過了一會她才注意到外面已經開始下雨了。之前天氣預報一直在說大雨預警時她看著大太陽天還不信，現在終於是有雨了。

　　 陰沉的天空里有幾朵不同的雲在厚重的雲層里仍然翻滾著，雲中夾雜著著幾道蒼青色閃電劈開天幕，卻很快消散了。

　　 縫隙間的雲彩又很快恢復成濃厚的陰雲。茶座看著窗外，這抹陰郁凝結在茶座的眸子之中，在旁人看來卻更像是起床氣。

　　 速子實驗室里面的玻璃被特雷森學院統一發放的厚實棕色窗簾半掩著。

　　 ——畢竟之前只是一間廢棄的教室，被速子占用之後就變成了名義上的實驗室，管理層圖謀她那些超凡的能力，只好網開一面，在兩方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將這種過界的行為當做沒看見罷了。

　　 實驗室里面沒有開燈。

　　 只能看見一點窗外的景色，而速子的實驗室一般也不會開窗，因為她總是怕有什麼特殊情況打擾了制藥。空氣中的濕度也會有時候給藥劑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

　　 茶座坐在平時的位置，她確實很喜歡雨天，也很喜歡速子實驗室彌漫的淡淡的藥材氣息，但是不喜歡速子給她遞的那些不知所以然的藥物。

　　 她做不到愛屋及烏，只私心速子眼中閃閃發光的樣子罷了。

　　 就像這次，喝下最新藥劑的她昏迷了半天才醒，看了一眼隨身攜帶的手機發現都這麼晚了。

　　 曼城茶座坐起身來，垂下的凌亂烏色發絲被起身姿勢帶起，有些發絲因為睡姿被壓成了一片，不過她現在倒是不怎麼在意這些頭發了。

　　 打掃房間過後，她安靜地坐在那里等著速子回來。

　　 雨還在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前鎖被咔嚓打開，隨著一個哼著口哨的棕色短發的女人領著一個全身濕透，頗為狼狽的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的腳後全是雨水，把她剛剛打掃過的地面都淋濕了。

　　 茶座面上沒顯出不滿，心里倒是有些膈應。

　　 不過茶座細看之下才認出來，那狼狽的男人原來是速子的訓練員。不過在速子這里的地位，與其說是訓練員，不如說是長壽小白鼠更好。

　　 “啊啊，茶座你醒啦，身體怎麼樣，有什麼異常數據需要記錄的——”

　　 速子看著茶座駕輕就熟地翻出常備的衣服和毛巾，掀起被淋的透濕的外套，先給她展示了一下一個意想不到的東西

　　 ——一個白色的大箱子。

　　 明明愛麗速子在外面剛剛回來，容器卻完全沒有淋濕，打開時茶座窺見那個容器內部還有加溫裝置。

　　 她對盒子倒沒多少興趣，速子看著箱子的眼神卻帶著些許認真。

　　 愛麗速子輕輕打開盒子，像是怕驚擾了里面的小生命一樣。

　　 ——那是一個蛋，通體深棕色，比鴕鳥蛋小上一圈，被墊在柔軟的棉花上，被速子小心翼翼地兩只手從容器中拿出，抱在懷里，姿勢像是對待孩子一樣。

　　 她的態度看起來也很嚴肅，和平時的愛麗速子完全不同。

　　 而與人的態度完全不同，她的話語卻變得親熱而散漫，里面的內容卻完全震撼到了茶座。

　　 “這是你和我的孩子哦。”

　　 曼城茶座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本來就是個寡言的人。

　　 沒想到之前的戲言居然被速子記住了，這是曼城茶座沒想到的。

　　 不過要是講這件事，可能時間要跳到幾天前。

　　 愛麗速子和曼城茶座坐在床前，茶座在脫下自己的衣服，因為頭發太長了，她捋了捋自己的發絲，然後慢慢一個一個地解開自己的襯衫紐扣。

　　 “鳥的話，在泄殖腔中進行交配和受精，受精卵被蛋殼覆蓋，在雌性體內產下。如果孵出，就會誕生雛鳥。”曼城茶座冷不丁的開始說。

　　 曼城茶座回想起來速子那些厚厚的書籍堆中看見的資料，她喜歡看書，總是在速子不需要她的時候坐在旁邊捧著些書看。

　　 天文刊物到俗世小說，她什麼都看。

　　 速子想到，上次買回來些科普雜志讀物，沒想到她記得這麼全。

　　 “那如果速子和我都變成了鳥兒的話，我能不能為你下一個蛋呢？”

　　 茶座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認真地看著她，不過下一刻茶座才意識到自己的失口。

　　 果不其然，她被愛麗速子的哈哈大笑打斷了下文。

　　 “首先我們都是賽馬娘，再其次，就算我們都是鳥，也生不出來蛋啊。”

　　 是啊，兩個女人怎麼會懷孕呢……

　　 想到這里，速子局促地笑了，為曼城茶座想有一個她們兩個的孩子這個想法感到尷尬而好笑。

　　 而曼城茶座被她的嘲笑顯得有些無地自容。

　　 不過抱著這種想法的曼城茶座，倒是很有女人味道，速子這麼夸獎道。

　　 兩人每次例行接吻前，茶座金色的眸子倒映著無光彩的速子的眼睛，這也是為數不多的讓愛麗速子從天才變成與其他馬娘一樣的凡夫俗子的事情。

　　 在與曼城茶座的交融過程中，這是愛麗速子唯一可以找到自己存在感的一件事。兩個女人交纏自己身體的樣子就像冷風中為了獲取僅存的溫暖而被迫交頸的天鵝，脆弱且無助。

　　 本來就是床笫之間的一場戲言，茶座哪想到速子還真整了個蛋放她面前說是兩個人愛的結晶……

　　 這詞她想到都顯得有些惡寒。

　　 速子根本沒愛過她，僅僅把她當成消遣時間的工具罷了。

　　 反而她倒是對這段不正常的關系認真了。

　　 現在她和速子的產物就在面前，是真的也好，是速子偽造出來逗她開心的玩笑也罷，總之是個新的生命。

　　 茶座繼續站著，沒伸手，但速子偏偏從茶座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某些渴望。

　　 不知道有沒有人對茶座說過，她的眼神很想讓人去戲弄她，恐嚇她，欺騙她；讓她得到整個世界的鮮花後，再讓她墮入漆黑的地獄。

　　 不過這種感情也可能是愛麗速子與生俱來的一種惡趣味，不過被她的花言巧語蒙騙過後，那些人都遠遠地避開了她。

　　 “好啦，來來，摸摸她嘛。”

　　 茶座敏銳地察覺到速子的用詞，卻沒作他想，被指尖冰涼的濕氣驚到，她溫暖的手掌反握住速子的手。

　　 “不許出去瞎胡鬧。”

　　 語氣沒有疑問，沒有請求，單純的否定。

　　 愛麗速子的態度倒是有些不置可否，只是掛著平時那套客套微笑，手感覺到了溫暖，倒是也沒有撒開茶座的手。

　　 茶座感覺她的手指在手心中蠕動了一下，速子對茶座一概生不起反抗的念頭。

　　 茶座另外一只手還空著，便伸出去短暫地觸碰了一下蛋，不過像是怕被燙傷一般，很快地縮回了手。

　　 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麼，那顆蛋動了一下。但是茶座沒有說，直到最後也沒說出來。

　　 “……我，我該走了。”

　　 訓練員微弱的聲音瞬間撕破了兩個人看似你儂我儂的氛圍。

　　 成年男性看起來卻對兩個在校的學生畢恭畢敬，這種情況顯然看起來非常滑稽。

　　 不過愛麗速子和曼城茶座都習慣了這個男人卑微的模樣。

　　 速子拜拜手示意他快走，一邊厚顏無恥地抓著茶座的手繼續取暖，曼城茶座倒是有些後悔自己對速子一時心軟，無奈地看著速子最後把整個身體貼了上來。

　　 精疲力盡的曼城茶座在愛麗速子身旁躺下，床上的一片荒唐痕跡她早已顧不得處理了，她合上金色的雙眸，她連給速子一個晚安吻的心思都沒有，便很快沉入了夢鄉。

　　 過了不久，茶座卻無法入睡。

　　 她的腦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現出從卵中孵化出來的孩子的容貌。如果我和速子有個自己的孩子，頭發的顏色和速子一樣就好了，像巧克力一樣的顏色，閃爍著綢緞一般的美麗光芒。

　　 茶座繼續想著，孩子的瞳孔會變成和自己一樣的金色嗎?

　　 當然，無論外形如何，作為賽馬娘的資質無論繼承了她們兩人哪一位來說都是無可挑剔的。想到這里，她突然不願意再去思考，自欺欺人一般斷絕了思考。

　　 就這樣，日子如同流水般逝去。她和速子還是照樣做實驗，比賽，接吻，上床。

　　 她不想不捅破對於速子的感情，只希望單純留在速子身邊就好了，做一個實驗對象，一個研究助手，這就好了。

　　 平時看著孵化蛋的容器時，有時候曼城茶座會對著蛋說話，這種行為在別人眼里看起來非常可笑，可是速子看見了，卻沒有嘲笑她。

　　 “對蛋說一些溫柔而美好的事情，說不定會更好讓她早些出來呢。”

　　 茶座從此再也沒給蛋講那些殘酷的東西。

　　 有一天，茶座在夢中看到了自己與被速子告知不久就會破殼而出的“我的孩子”手牽手走在一起的樣子。

　　 不過茶座只記得自己做了這樣的夢，連那個孩子用什麼樣的聲音怎樣呼喚自己，眼睛是什麼顏色都不記得了。

　　 但“我的孩子”當然像速子，也像茶座，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將感情寄托在這些東西身上，她突然發現，會不會是自己在無意識中對無法適應這個世界的自己感到厭惡呢？孤僻的自己與同樣是個怪胎的愛麗速子報團取暖，也可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地去飛蛾撲火。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樣的話，找個地方和同齡的男人談戀愛，通過正確的交往，生下孩子就可以了，也許需要時間，但也不是不可能，這才是正確的人生。

　　 即使不采用這種把感情寄托在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產下的蛋上的扭曲方法，只要是正常的賽馬娘，也很容易做到普通的懷著一個自己的孩子。

　　 盡管如此，速子所希望的，卻是把蛋自顧自地寄托自己的願望。那麼她的真心到底在哪里？也許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沒有真心在里面。

　　 曼城茶座無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她知道愛麗速子變幻莫測的性格，也知道這個女人如同天邊的雲彩一樣，怎麼去伸手去揣測她的目的，都會是一場空。

　　 這天，茶座卻沒有做夢。天氣實在過於悶熱，她被一個模糊的惡夢驚醒，卻沒看見愛麗速子睡在身邊。

　　 臨時隔離出來的一個用作廚房的地方散發出來的是甜膩的香味，垃圾桶里面躺著的是她這幾天呵護的蛋——碎去的褐色外殼。

　　 “啊，你醒了啊。”

　　 就連問好都是那麼漫不經心。茶座知道愛麗速子一開始就是抱著玩樂的心去對待這個蛋的。她看著光著腳踩在地板上的自己倒影被落下的淚水漸漸模糊。

　　 “蛋，孵化失敗了，沒什麼用處了。”

　　 速子眼神帶著些許漫不經心，就像看那些失敗的實驗體一樣。不知道什麼生物的蛋被燉煮出來的味道明明香氣撲鼻，卻讓茶座有些反胃。

　　 明明她隱隱約約感覺道速子一開始就是抱著玩樂的態度，但是為什麼此刻自己心中涌動的感情會不受控制呢？

　　 她再也忍不住自己胸腔里面那種莫名的感情，卻再也沒做出什麼舉動，就連質問一聲速子都沒做，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當晚，茶座第二次夢見了“我的孩子”。

　　 她意料到，自己果然是在做夢，夢讓自己感覺到一種輕飄飄的感覺，但“我的孩子”似乎比上次做夢時稍微長大了一些。身旁是速子，她以一種似哭似笑的曖昧表情看著茶座和孩子。

　　 “我的孩子”用和速子一模一樣的聲音呼喚茶座。她很小，像速子，也像茶座。

　　 抱起跑過來的“我的孩子”，孩子發出閃閃的笑聲。她的身體輕輕松松的，肌膚上散發出甜甜的雞蛋蛋糕的味道。

　　 這是她最後一次夢見愛麗速子和自己之間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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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