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鏡子
夜晚,清淨的街道上來往著稀疏的人群。
在人屍出現後的幾年來,逐漸摸清楚了它們出現規律的人們開始嘗試著復原著自己原本的生活。
只要把人屍的腦子絞爛它們就不會再動了。
如今管制刀具已經被允許隨身攜帶,只是為了平民也能有一定的自衛能力,同時逐漸走上正軌的政府發布了一系列的法律來保證人生安全。
若惡意傷人導致人屍的出現在解決隱患後此人將被處以緩刑。
然後大部分最後會被處死。
這應該是最好笑的一條了。
雖然確實很有效吧。
在街邊一家不起眼的夜店里,少量的人活躍在霓虹燈下,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靠近窗邊的一個座位上,一個長相還不錯的女人爬在那里,眼神迷離。
這種是最容易吸引到客戶的狀態之一,她也確實喝的半醉半醒。
桌子對面傳來一聲動靜,在昏暗的燈光下她只能看到一個矮小的輪廓。
“怎麼?要來玩一晚上麼?”
說著,她用雙手撐著桌子坐了起來,又拿起那瓶幾乎見底的烈酒,慢悠悠地晃著,看上去相當嫵媚。
畢竟她是靠性交易維生的,只要有錢來者不拒。
而她沒想到的,手中的瓶子被暴力地一把奪走,同時對方將杯子里的涼水全潑到了自己的臉上。
女人愣了一會,突然站了起來,整個身體前傾在桌上,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把匕首,果斷地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她的語氣帶著威脅,低吼地吐出了一句話。
“最好和我說明一下情況。”
啪!
臉上火辣辣的疼,女人捂著被扇的臉,眼中隱約帶上了一抹淚花。
她清醒了不少。
然後對方拽著她的頭發,將自己的臉湊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到的,是一雙已經模糊但永遠不會忘的眼睛。
“飤…飤……”
喉嚨仿佛被噎著了一樣說不出對方的名字,眼睛瞪得很大。
“是我。”
飤淺目光平靜地回應道。
“啊…啊啊……”
女人身體顫抖著,眼淚慢慢從臉頰上滑了下來,嘴巴張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下一刻,她猛地撲在了飤淺懷里,抽泣著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飤淺慢慢地撫摸著對方的腦袋,在腦中過濾掉嘈雜的重金屬音樂,目光平靜地轉向窗外,看著的街道上來往的行人。
“唉……”
……
“726.5.16”
“我找到了楊浩翎,在一家夜店里。”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能認出來,她變化太大了,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
“但還好,我沒認錯人。”
“沒想到的是曾經的假小子這時候居然在靠買自己的身體來賺錢。”
“……能理解。”
“現在這社會情況和以前差不多了,起碼明面上是這樣,我甚至可以去找一台電腦然後玩網絡游戲。”
“貨幣已經換成了綠票,有面額,比以前的鈔票更值錢,很多。”
“所以說人屍這種東西終究還是挺容易解決的,這讓我越來越好奇那頭縫合怪是什麼來頭了,生物兵器?這種東西一梭子大概就能突死吧。”
桌上趴著的楊浩翎顫了一下,扶著額頭坐了起來,緩了一會後又站了起來走到飤淺身前抱了下去。
“……喂。”
飤淺虛著眼平視前方,搭在桌上的手放下筆,語氣怪異。
“昨晚不算,昨晚我喝醉了,醉了不算。”
楊浩翎就像以前的那個學生一樣,緊緊抱著,像是怕飤淺再次離開了一樣。
“你不是被我一巴掌扇醒了麼。”
飤淺不輕不重地拍了幾下楊浩軒的臉,慢慢地推開了她,“行了坐回去。”
“好~”
飤淺收起本子,問出了她最關心的問題。
“其他人呢?”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楊浩翎雙手交叉著搭在桌上,咬著嘴唇,過了半天才說出一個數字。
“十二…”
“?”
“只剩下十二個了……在我們幫老大你做好善後,只剩十二個人還活著…”
“嘖。”
飤淺一手捂著自己的臉,眼睛緊閉著,手掌下的嘴角不斷抽搐。
你媽!
還能再脆點麼!
要不要這麼不爭氣我草!
早知道老子當初就該把你們全宰了現在輕輕松松到處嗨去!
“……”
翻滾的思緒最後匯成一聲長嘆。
想歸想,自己在他們眼中意味著什麼她自己也清楚。
“…還有活著的就行。”
再次睜眼後,飤淺的眼里多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疲倦,看了一眼坐在對面低頭不語的楊浩翎。
“找個正經工作吧,別再做這種交易了,髒,還有不安全。”
“我該做什麼?”
楊浩翎抬起頭來,等待著飤淺的回答。
所以說頭疼啊…
她現在很想把一句“我她媽怎麼知道”甩在楊浩翎的臉上。
“……不知道,起碼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吧,”飤淺掏出一疊大面額的綠票放在桌上,推到對方面前。
“但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楊浩翎卻遲遲沒伸手收下這筆錢,雖然她知道如果節省一點,這些足夠讓自己活兩個月有余。
“……老大,你不會再扔下我吧。”
“傻子。”
飤淺笑著給楊浩翎額頭上來了個爆栗,“現在這邊有什麼通訊方法麼。”
“啊啊,有,前年的時候無线網就恢復了,手機上就可以。”
“手機?”
“嗯,我先把我的號告訴你,1…”
“……”
“欸?是記不住麼?”
“……不是,我才發現我在這連個手機都沒有。”
空氣再次安靜了下來。
楊浩翎看著比自己矮一頭的飤淺,腮幫子逐漸鼓起。
“噗!”
“笑屁啊!!”
……
唰!
血色大劍如熱刀切黃油一樣攔腰斬斷了一頭畸形龐大的生物,在飛濺的血液中轟然倒在了廢墟之間,巨大的吼聲逐漸平息。
凌攸一手捂著口鼻,另一只手憑空揮了兩下,血色大劍頓時化成一攤血水,嘩地落在地上。
來到洛勒斯一個多月了,遇到的不是成群結隊的人屍就是這種毫無智商的縫合怪,背景則永遠是衰敗的街道,屬實有點審美疲勞。
我尊敬的神啊,歷代的走屍人不是一直活躍在洛勒斯麼,您給的指示完全沒用啊…這得找到什麼時候……
而且走在這種地方,這種劣質的血水我完全無法忍受啊,折磨啊……
忽的,凌攸的感知內又出現了一頭生物。
頃刻間她的手上多出了一根粗糙但鋒利致命的尖刺,銳利的目光轉向站在斷壁殘垣後的一個人型生物。
“人?”
碎裂的牆壁後,一個女人沒有情緒地看著凌攸,好像只是被動靜吸引過來看一眼而已。
“不,人屍。”
而在看清她裸露著的空蕩蕩的腹腔,凌攸確定了她所屬的物種。
可她並沒拖著殘缺的身軀貪婪地撲上來,只是在那里看著。
“有什麼事情麼?”
凌攸頓了一會,開口問道。
按照她年輕時候的性格,手中的尖刺已經貫穿了對方的腦子。
“你好厲害。”
女人開口說道,雖然語氣平淡但透露著一股真切的仰慕之情。
“你們對人屍以外的物種不應該抱有敵意麼?為什麼不撲過來?”凌攸表情古怪地放下手里的尖刺,直白地問出了她的問題。
“這沒有意義吧,而且我覺得我如果那樣做的話會毫不意外的死在你的手上。”
“你理智的不像你的同類。”
“我想請…”
呲——
一個詞語還沒說完,女人就被尖刺釘在了身後的牆上。
尖刺貫穿了大腦,原本就混濁的眼睛徹底失去了神采。
“但你依舊是人屍。”
凌攸面無表情地揮了兩下手,尖刺重又化為血水,來到了她的腳下,任由女人的屍體軟綿綿地落在地上。
“人類不會給你說這些話的時間,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像這樣奪走你的生命,而我將贈予你該有的結局。”
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說完這句話,凌攸轉身離開了這里,繼續向洛勒斯的首都行進。
而在她離開沒多久,一個瘦高的男人走出陰影,來到了女人屍體旁邊。
他慢慢蹲下,推了推黑框眼鏡,從寬大的風衣下掏出一柄漆黑的刺刀,暢通無阻地割下了女人的頭顱,就連骨頭也沒能阻礙刀鋒分毫。
與此同時,更多的人從陰影下走了出來。
他們步伐僵硬,面如死灰,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
“下次注意點,別把沒完成的放出來。”
男人的語氣就像早上和一個不認識的人打招呼一樣隨意,但總有一份說不出的恐懼縈繞在他身後這群人的心頭。
他們也只有這種感覺了。
“剛才的女人應該是個鏡子,我記得父親對她的描述,如果真的讓這頭人屍求救成功了,我覺得你們,和我都會死。”
“說起來,她來這干什麼,又是來宰掉某位走屍人麼。”
說話間,男人已經將女人的大腦從頭顱里完整地取了出來,僅憑著一把刺刀。
而他二話不說地張開嘴咬了下去。
感受著嘴里韌性充足柔軟順滑的碎塊,他的大腦里憑空多出了一段零散的記憶。
將手中的腦子啃食殆盡後,男人閉眼整理了會思緒,隨後念頭一動。
眼前的無頭屍體猶如提线木偶一樣僵硬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自行走到了男人身後的隊列里,從一個人手里接過了厚實的衣服,穿上。
“不管怎麼說,最近幾代人,鏡子的屠殺目標從冥家轉向飤家終歸是好事。”
“呵。”
說完,他神經質地笑了起來,連帶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全然沒有注意到隊列里的一個人身體顫了一下。
“說什麼神的代行人,只是一個個為了滿足自己變態心理的異類吧。”
“說我冥家違背了里外界的規則,現在的目光卻放在了那種不老不死的瘋子上。”
“我記得已經有好幾面鏡子都碎在了飤家手上……等等,飤……飤淺?”
007
鬼
街道沐浴在正午的陽光下,讓人不禁心想太陽要是消失了就好了。
飤淺走在街上,此時已經重新買了一件雙排扣套在了自己身上,因為款式很冷門所以即使在現在這種社會上售價依然不高,倒不如說現在能找到已經是萬幸了……主要還是因為這款衣服內側有類似掛鈎的東西,掛刀方便,現在她就把柴刀卡上去了……當然,露了很長一截出來。
你問她哪來那麼多綠票?
因為本來走的就不是什麼正常的路,在前往洛勒斯首都的路上撞見了一個槍支交易現場,宰掉現場的幾個人以後拿走了小半箱的錢,洗錢什麼的對這種臨時貨幣而言是一種不需要的行為。
至於那些熱武器她也沒動什麼心思,畢竟現在洛勒斯依然在實行槍支管控,和伊芬斯那種能光明正大地拿著槍走在街上的情況相差甚遠,在這里這麼做不被當場槍斃就不錯了。
何況飤淺本來就在那還在上學的時候練過飛牌,現在換成邊緣鋒利點的鐵片就夠用了,以前的她可是用紙牌就能飛爆易拉罐的存在。
而那些人的報復什麼的,飤淺則根本不在意,現在一個非官方勢力想找到一個混在人海里的陌生人有多麼困難不用解釋。
手機她也備上了一部,十幾年前的一個舊型號,至於為什麼選擇這個……主要是因為相當抗摔,比現在這種世道上誕生的新品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口袋里貼著液晶屏的手指感到一陣振動。
“……”
因為人屍出現的初期那十二個人並不在一個地方,導致現在都是落單的情況,得大海撈針似的一個個地找。
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不出意料的是楊浩翎的消息。
現在也飤淺的通訊錄也就只有這一個人。
“飤老姐你絕對不知道我剛才看到了什麼!”
“鬼?”
“鬼個大頭鬼啊!
我好像看到了一個傳教現場”
“?”
“我現在在錄音呢 錄完了發你”
“少參和這種事 這些人多半是瘋子”
“但說的很
等下”
消息戛然而止,飤淺頓了一會,繼續掛上了面無表情的表情將手機塞進兜里,繼續無所事事地漫游在街上。
不知道逛了多久,她的眼睛瞟到了街旁的一家面門上。
下一刻,她有點走不動路了。
“咖啡……”
飤淺咽了下口水,內心有點掙扎。
為毛這時候還會有咖啡這東西存在啊我靠!
算了算了反正現在都是死人了幾天不睡都沒事糾結這個干啥…
嘶……
在糾結的時候,手機的振動把飤淺是思緒拉了回來。
“就我”
掏出來一看,消息欄里倆字直接懟到了飤淺眼前。
而她本人也愣了足足半秒才反應過來。
“實時定位”
在檢查了一下全身上下沒有口袋會跑到一半掉東西後,手機上也收到了楊浩翎的定位。
……
而在另一邊,楊浩翎正在與一個跑步姿勢特妖嬈的人玩一場“我追你如果我追到你我就讓你死球”的歡樂游戲。
手上緊緊捏著的手機半天硬是沒再收到一條消息,她的眼角已經急出了一抹淚花。
在偷聽被發現的瞬間,那兩個傳教似的人莫名其妙地就朝自己衝了過來,而他們手中的尖刀已經表明了他們的意思。
楊浩翎不是沒想過要反擊,只是因為她的匕首在做掉其中一人之後被奪走了,為此她還用左臂被捅了個對穿的結果保住了性命。
傷口處的血不斷冒出,楊浩翎的臉色微微發白,狀態很不好。
最重要的是!這是條巷子!
沒什麼人不說憑直覺也能猜到盡頭是什麼!
媽的不用猜了眼前就是啊!
一堵灰色的牆屹立在楊浩翎的面前。
三米多…我可以跳!
蹬上牆後手掌摸到頂端,剛想發力的時候傷口的劇痛讓她錯失了翻過去的可能。
“操你媽!!!”
噗通!
楊浩翎落在地上,手捂著不住流血的傷口,面色慘白。
看著依舊狂奔向自己的那個人,她心里有一點絕望地,將自己的身體挪到了一邊的角落。
如果在靠近的時候用鞭腿踹上去應該……
轟隆!
水泥牆在一瞬間被一股不可抗力踢碎,大片碎塊無力地落在地上,留下了彌漫的灰塵。
而此時,那個奔跑著的仁兄剛好來到了這片灰塵的前邊。
在他視網膜里留下的最後一個景象,是白色手提箱的一角。
……
咖啡館內,飤淺聽著遠處的警笛聲,抿了一口苦澀的咖啡,微微點了點頭。
坐在對面的楊浩翎看著桌上的咖啡,猶豫著要不要再喝一口…不,是再噴一口……
太她媽苦了!
因為飤淺拿到錢後第一件事就是習慣性地去找藥店買了點應急的物品,所以楊浩翎的傷口能第一……第三時間得到處理。
“不過還是需要去趟醫院。”
飤淺放下杯子,看著楊浩翎很認真地說道。
“與其在乎我這點傷…老大,我發現了一件神奇的事情……”
“什麼?”
楊浩翎從剛剛開始就擺弄著手機,滑動屏幕的手越來越慢,在頁面滑倒底部之後,她猶豫地開口說道。
“我錄的音…好像沒存下來……”
“……”
所以說你他媽廢那麼多搗騰勁干啥啊草!
“然後跑了半天都忘的差不多了…我就記得他們的名字,艾戈末特好像是。”
飤淺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後直視著她,目光帶上了一點看見傻逼的意思。
“我發現你腦子不好使了,自己的事沒搞清楚還把注意力放在一個與你毫無關系的東西上。
那些東西不重要,現在,找個地方把你手上的窟窿處理好。”
“是!”
楊浩翎猛地站起身,行了個中學時候的禮,然後跑一樣地離開了這里。
“……”
飤淺看了會對方離開的身影,拿過對方沒怎麼動過的咖啡慢慢品嘗了起來。
……
跑了一會,楊浩翎喘著氣慢了下來。
說起來這地方的醫院在哪喂……欸?有醫院麼?等等我在這呆了這麼久怎麼沒印象……我記得好像在哪看到過一個綠十字……啊啊,找到了。
是的,現在依然有醫院的存在,只不過規模縮水相當嚴重,相對的分布密集了點,這種街邊的能處理些小毛病,那些大病大事什麼的則要滾到市中心的醫院去。
踏上台階的一瞬間,楊浩翎渾身顫了一下。
她感覺身體周圍的溫度莫名地冷了下來,越來越冷。
自己的身體上多了一個不和諧的觸感,就像是被水撫摸一樣,在脊椎骨從下往上來到了頸椎。
楊浩翎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為什麼連再跨一步的動作都做不到,自身的感知全都隨著那觸感游離在自己的身體上,眼前的景象好似正在被擦掉的黑板一樣逐漸消失。
水逐漸變成了石頭,隨後這塊石頭像在車床上一樣一層層地被打磨的銳利。
從出現到現在,只過了幾秒鍾的時間。
她突然感覺一股涼意貫穿了自己整個脖子,莫名的暢快占據了她的大腦,在對自己身體已然失控了的情況下,她的臉上掛上了一絲笑容,發自真心的笑容。
噗通。
意識在刹那間重新回歸,眼前的景象再度回歸正常。
依舊是陽光下的台階,街道,定住的行人。
……欸?
等等……什麼?
……
次日凌晨。
飤淺依舊走在街上,四處打量著。
說實話,現在她對找到剩下十一個人有點不抱希望了。
她在自己小弟眼里是無可替代的人,但這說明不了什麼,她也是人,啊不,現在應該說是死人了,早在自己死了的那時候就不應該和他們再見哪怕任何一面。
但,走下去總得有些目標不是麼?
抬頭看了一眼灰色的太陽,沒一點刺眼的感覺。
忽的,一張有幾道折痕的紙張飛到了飤淺的腳邊,邊角依然不斷的隨風飄動。
“……報紙?”
果然不管什麼時候報紙這種東西永遠不會過時麼?哈。
飤淺彎腰撿了起來,將手提箱扔在路邊上,很隨便地坐了上去,翻閱著這份免費的報紙。
“嘿,還是當地的。”
“公寓內一名前女星被毆打致死……”
“局部軌道交通恢復……”
“伊芬斯的陸上艦徘徊於我國邊境……”
“奶粉市價瘋漲,孩子們該何去何從……這他媽什麼鬼??”
飤淺虛著眼讀完了整整半張以後對這玩意的興趣蕩然無存。
“聚集地一名女性被分屍……?”
而在看到配圖之後她眉頭一跳。
“劉思婷?”
“……調查顯示該女性與多名聚集地高層發生關系以獲得物質需求,因其行為引起對象的不滿從而分屍拋屍至聚集地各個地方造成社會恐慌,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據當事人口述,目前仍有一名同犯攜款潛逃,請市民注意。”
“……”
飤淺看完後沉默了一會,隨即拿出手機把這份報道拍下來發給了楊浩翎。
“所以說性交易有風險”
發完後隨手將報紙揉成一團丟在一邊,拎起箱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心中有了下一個去的地方。
安償街。
不過說是這麼說…這地的安償街在哪……
飤淺思索時覺得小腿被什麼東西突然抓住,即使隔著靴子依然能感到那詭異的寒冷。
她回過頭去,看見了一個長發女人趴在地上,伸手拉著自己。
違和的是,她能透過這個女人半透明的身體看到灰色的水泥地。
經歷過這麼多事情的飤淺對這種事抗性已經很高了,只是頓了一下就轉過身來蹲下抓著女人的頭發抬起了她的臉,不,准確的說是整個頭顱脫離了身體被飤淺提了起來。
那觸感很微妙,她甚至不敢斷言自己真的抓到了頭發。
而在看清女人的臉以後,飤淺的眼睛驟然瞪大,張開嘴,老半天才吐出嘴里的話。
“……楊浩翎?”
……
“欸嘿嘿嘿……”
一棟居民樓三樓的窗戶上,有一個發胖的男性架著望遠鏡看著不遠處的飤淺,微翹著的嘴角不知不覺的流下了一絲拉的很長的口水。
身為一個老色批,每次的傍晚和凌晨都會在這窺視著路過的女性,來增加他心中莫名其妙地滿足感。
“不過漂亮歸漂亮……從剛才開始就在干嘛呢?”
抹掉了流下的口水,皺著眉,托著下巴開始轉動遲鈍的大腦。
飤淺突然轉身蹲下。
伸手抓了一把空氣。
張口說了些話。
然後消失了。
“……”
等等?!
男人趴在床上的身體驟然前傾,整個上半身幾乎都要到外面去,手里不斷調節望遠鏡的倍率,眼神逐漸懵逼。
反復確認了幾十遍,他瞪著眼睛跌坐回了房間里的沙發上。
愣了十幾秒後,突然掏出手機打出了報警電話。
“喂?!剛才好像有個女人從大街上憑空消失了!”
男人的語氣很激動,而對面的警察顯然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稍等一下先生,你能說清楚一點麼?”
“就是,我走在路上看到一個女人,她突然做了些難以理解的事情,就像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和她說話一樣,然然後她就那麼憑空消失了!就像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樣!”
因為過於激動有些發音都不是很准確。
電話的另一邊沉默了,期間男人還反復確認電話沒有掛斷並不斷喊著“喂?”“喂?!”
近一分鍾後,一句好像是忍著笑意說出來的話丟了過來。
“先生,作息時間盡可能安排的正常一點,注意休息。”
“嘟……”
“……”
男人看著手機灰色的屏幕,一臉便秘的表情。
008
仲遼原
夾層間,飤淺雙膝跪在地上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半透明的頭顱。
抓著自己小腿的手已經沒動靜了,無力地松開後落在了地上,整個身體再度變得透明,直到消失在了夾層之間。
“夾層里的存在是鬼?”
“鬼是什麼…?”
飤淺目光平靜地和楊浩翎對視著,微微張開的嘴不穿重復著這兩個問題。
手中的這顆腦袋上的這雙眼睛布滿血絲,嘴巴極其緩慢地閉合著,而她想說的話卻始終沒有傳進飤淺的耳朵里。
“你…死了……”
許久,飤淺像是提問卻十分篤定地說出了這句話。
楊浩翎的嘴再次合上之後沒再張開,眼眶里涌出了黑色的液體,沿著臉頰流到了飤淺的手上,流到了地面上,逐漸聚成了一片宛如鏡子般的湖泊。
飤淺的手上被液體沾染的部分傳來了一陣難以言喻的灼燒感,連帶著跪在地上的雙腿,就好像被那些亂七八糟的化學物品腐蝕著皮膚和肌肉一般。
而她卻沒有因此丟下楊浩翎僅剩的腦袋,反而將其抱在了自己的懷里,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腦。
“別哭了……”
……
不知道在這個黑白世界里度過了多長的時間,飤淺依舊跪在地上,懷里的頭顱,連帶著那片黑色的湖泊一並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眼淚是傳達自己情感的一個好方法。
如果真實,那透明的液體將會是滾燙的。
“他媽的…”
飤淺握住手提箱,撐著站了起來。
呲—
胸口突然傳來一陣銳利的觸感,而對疼痛已然無感的她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將視线移了下去,看到了那刀鋒反射的寒芒。
飤淺悍然轉身任由鋒利的尖刀撕裂自己的胸腔卡在自己的肋骨里,伸手握住了手持尖刀刺向自己之人的腦袋。
依舊是那虛無的觸感。
她的手掌逐漸發力,她感受到了鬼堅硬的頭骨,充滿韌性腦子。
然後。
捏碎了一切。
下一刻她抽出那柄絞爛自己胸口的尖刀,心有所感,在瞬息間轉身。
楊浩翎看到所謂的傳教人士有兩個。
另一個映入飤淺眼前,手臂借著慣性將尖刀狠狠地刺入了他的頭蓋骨。
恐怖的力道並未讓刀鋒停在他的腦子里,窩著刀的手一並沒入了他的頭…脖子…身體…不,已經出來了。
依舊沾染著些許血肉的脊椎暴露在空氣中,沿途的一些模糊的器官脫離了自己的位置落到了地上,發出了啪嗒啪嗒的聲音。
碎骨,潰爛的組織,雜七雜八的液體。
在對方倒下後和他的身體一樣逐漸消失。
被一個無形的橡皮擦從夾層里慢慢擦掉了。
“……”
飤淺慘白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抹瘋狂的笑容,嘴咧的越來越大,眼中的瞳孔不斷顫動。
在最極端的時候,飤淺的表情瞬間平息了下去,就像帶上了一張逼真至極的面具一樣。
“我是災星麼。和我有關系的人都會死。”
“我們都是災星。”
一個陌生的男聲從遠處傳來。
抬頭,看見了一個頭發打理整齊,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的男人。
身穿著一套深色軍官制服,一塵不染的白色手套,黑色的軍靴,胸前掛著一塊排布怪異的牌子,全身上下打理的一絲不苟,身後背著一個半個人高的細長箱子。
我們?
飤淺剛想開口。
“一定要在夾層里對話麼,你腦子的狀態還允許你呆在這里麼?”
“我覺得我的腦子和平常一樣。”
她卻是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此刻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和她對話。
大腦像是被十幾把銼刀來回挫一樣。
“算了,都一樣。”
男人嘆了口氣,清了清嗓子。
“你,是飤家人吧。”
“在問人名字之前需要先表明誠意。”
她不帶絲毫感情地回了一句。
“仲遼原。”
“飤淺。”
“長話短說,現在某些地方需要我們這些災星過去處理,跟我來吧。”
“你是不是腦子有什麼大病?為什麼我要和你走?”
“……這個國家需要你。”
“關我屁事。”
兩句話直接堵死了仲遼原的話頭。
他面部表情僵了一下,緩緩開口。
“你應該知道走屍人這層身份是可以被剝奪的對麼。”
“所以在我進入夾層被發現後第一時間就讓你來收取我的這把刀了麼?”
飤淺抽出柴刀,手腕脫力讓刀身下垂,以一個很隨意的姿勢將其展示在身前。
“在人為堆砌出的絞肉機面前個人確實微不足道,但能力上限的差異並不是數量能夠填補的。”
“所以你依然在勸我跟你走。”
“……”
仲遼原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如果繼續下去的話我將采取強制手段。”
“你覺得我還怕死麼?”
飤淺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這個還想說服自己的男人。
砰!
飤淺的脖子在一聲巨響後毫無征兆的炸成一攤互不相關的肉末,在血肉橫飛之間,灰白的骨頭卻依舊完好無損地連接著頭和身體。
她扶住快要掉到身後的腦袋,依舊似笑非笑地看著仲遼原。
“急了?”
她看到了仲遼原臉上浮現的一抹詫異。
她不關心姓仲的走屍人有什麼能力,她現在只是確定了眼前這個人確實想要自己的命。
“果然,你們飤家都是一群怪物。”
仲遼原看著飤淺脖頸間憑空出現蠕動著的肉塊,微微皺眉。
“你也是。”
飤淺抽出柴刀,腿部發力,瞬息間來到了仲遼原的身前,一刀砍下。
砰!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白色的火花之間蠻橫地改變了柴刀的運動軌跡。
揮空了的飤淺卻沒有就此作罷,在空中轉了一圈將厚重的箱子砸向了對方的腦袋。
砰!
再一次的,失控的凶器差之毫厘的擦過了仲遼原的腦袋。
兩次必死的襲擊神使鬼差地被擋了下來。
此時飤淺她也分辨出了那聲巨響到底是什麼。
子彈出膛的聲音…再准確點應該是激發裝藥後彈頭飛出去的那種聲音。
飤淺滯空時間並不長,很快落在了地上,當她准備再次揮刀的時候,胸口像被打了一記勢大力沉的悶棍一般,伴隨著又一次的巨響倒飛了出去。
那是霰彈槍的彈藥。
飤淺落在地上又迅速站了起來,身體前傾,握著刀的手堵在胸前,喉嚨里涌上了一股腥臭的血液卻被她死死的堵在嘴里沒吐出來。
而衣服的質感依舊是那麼的順滑。
來自夾層的東西無法影響外界,屬於外界的衣服在這就成了最好的防彈衣。
咽回鮮血,在極短時間內調整好狀態的飤淺抬起頭,耳邊卻先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榴彈?
視野里的一個黑影飛速擴大,來到了飤淺面前,當她做出反應的時候,那枚榴彈已然泵發出危險的火光。
啊……好燙…好疼…
轟!!
“……”
仲遼原扶了下眼鏡,念頭一動,逸散的煙塵瞬間消失,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但是他卻沒有如願以償地看到跪倒或者攤在地上的飤淺。
仿佛隨著煙塵一齊消失了。
“嘖……”
眼前的世界逐漸恢復色彩,路上已經有了些許行人,無一例外地用震驚目光看著自己。
他沒理會這些平民,看到了不遠處的地面上零星的血跡,眼神變得復雜了起來。
大步流星地沿著血跡一路狂奔,卻在一個轉角處消失了蹤跡。
仲遼原沒再進入夾層繼續追,轉而靠著牆坐在了地上。
此時的他眼中一片猩紅,腦內一片混沌。
長時間地呆在夾層里對於一個走屍人而言是相當折磨的,他完全無法理解飤淺為什麼能夠堅持那麼久。
“不過已經差不多了,有了長相,向內部發布通緝令吧。”
自言自語一樣含糊地說出一句話後,扶著牆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離開了這里。
……
“72664”
飤淺提筆寫了個開頭,用充斥著疲憊的眼睛看了一眼灰色的天空。
“不知道為什麼 我好累 懶得再動哪怕一下了”
“我在做什麼”
“我在找什麼”
“操你媽”
“去你大爺”
“滾蛋去死你媽逼個狗雜種操了她媽的一條魚生出來一個不人不鬼的東西把……”
寫了整整三頁紙有余髒話。
大段大段毫無指向的汙言垢語寫在了雪白的紙上,略微過頭的力道幾乎要劃破這些無辜的紙張。
不知道在寫什麼,不知道該寫什麼,飤淺把自己心里所有的話傾訴在了這個本子上。
“……”
“原來我這麼會罵人的麼,哈。”
“我好像已經被針對了。”
她走在路上會被不知道主人的子彈擊中。
“我還記得幾天前的那個仲遼原。”
她在手機上用著網絡查到了一些關於現在國家軍事機構的格局,他是所謂的軍方首席。
“我也記得那個姓歿的說的話。”
那麼現在還有幾個逍遙在外的走屍人?
說到底走屍人這操蛋名字又是誰起的?
“我好像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既然死了就老老實實的當個死人吧。
“那些還記著我的人…隨緣吧。”
飤淺合上本子,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攤在地上,不在有動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了一陣陣鴻大的響聲,像是一個正在啟動的引擎。
再次睜開眼,看到的便是破碎屋頂後面的天空,黑色的天上沒有一點雜質,只有一個格格不入的月亮嵌在上面。
掏了掏耳朵,面無表情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背上書包提起箱子,跨過碎裂的水泥牆離開了這里。
一頭無所事事的人屍游蕩到這里,用僅剩的一只眼睛看著飤淺離開的背影,卻突然聞到了一股刺激性的氣味。
轉頭,失去光澤的臉上那只完好的眼睛微微睜大,隨後踏進了這個不完整的屋子,蹲下撿起了一顆眼球。
打量了一會後又放下來,隨手抓起一把落在地上眼球,像是在菜場買菜一樣挑選著。
……
極度刺耳的聲音回蕩在車間里,暴力改裝過的卡車上,三輪巨大的圓盤電鋸正飛速旋轉著撕裂著擋在車前的牆壁。
碎石不斷的飛濺而出,在數秒後整個牆壁出現了三道還算整齊的豁口。
一個成年人擠一擠還能通過的程度。
卡車緩緩後退,躁動的引擎逐漸平息了下來,那駭人的電鋸伴隨著牙酸的聲音一頓一頓的停止了轉動。
被鏽跡侵蝕的車門打開,一個瘦削的人走下車來,摘掉墨鏡後點了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感覺怎麼樣?”
坐在一旁的一個工人模樣的人撐著膝蓋,開口問道。
“我覺得應該可以了,對付那些小可愛們,而且我覺得你真得改進一下發動機,才開了一來個小時你真不知道有多燙。”
“嘖嘖嘖,要是有個移動堡壘現在就沒那麼多事了。”
此時隔壁傳來一聲粗獷的女聲,“缺心眼的你過來看下。”
瘦削男嘴角一抽,邊走邊以同樣大的聲音回應到,“你個死娘們每次多叫一個字干甚。”
“冤家。”
工人哈了一聲,躺在椅子上開始打盹,連續幾個月的工作即便是他也吃不消。
缺心眼走進隔壁的小房間里,看到一個只剩半截身體的女人立在一個椅子上,即便如此也依舊能看出她那不輸男人的體魄。
此時她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操控著鼠標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好像還沒緩過神來。
“咋了死娘們。”他一口將剩余的半支煙吸食殆盡,掐滅星火扔到一旁,湊到電腦旁邊。
這是一個監控畫面,灰色的街道上極為瘋狂的布滿了鮮血,牆上,地面上,全都是,讓人懷疑這地方是不是本來就有這種塗鴉。
“啥情況?”缺心眼眉頭一挑。
“你還記得去年咱們見過的那個大肉蟲子麼?”
死娘們回過神來,鼠標飛速移動著,按順序調動著沿路的監控,能看到的只有塗在牆上地上的血。
“是,那玩意還吃了我們不少人。”缺心眼提到這個語氣瞬間低了下來,但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雙目微微睜大。
“那你能想象那玩意逃命的場景麼?”
……
蠕蟲挪動著巨大的身軀移動在街道中,柔軟的身體塞滿了這些供人類生活的建築之間,缺依舊宛如一輛卡車一般高速移動著,身上數不清的傷口無一例外的噴涌著鮮血,留下自己的藝術。
前端漩渦一般的口腔上缺失了相當多的血肉,猩紅的血液回蕩在密密麻麻排列著的牙齒間。
它被變成了一輛生物載具。
透過這個生物半透明的皮膚依稀能看見一個人坐在它的胃袋里,神情自若地欣賞著外面的風景。
甚至於她的衣服上沒有半點汙漬。
“說是在這附近……”
凌攸嘆了一口氣,收回視线,沒在意一路上看到的所有監控,語氣有些無奈。
“這地方也大啊…我親愛的神……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