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醒醉\r
這夜入了二更，福海客棧的白掌櫃正招呼著店小二們收拾打烊。客棧的門卻忽地被推了開來，一前一後走進兩位男子。\r
“掌櫃的，可還有房間？”走在前面頭發微卷的青年開口問詢。\r
“有的有的……啊，這不是沈大俠麼！”白掌櫃見沈夜沒有認出自己，忙不迭解釋，“我是白大祥，之前是在長安的悅來客棧做事的，您到長安每次都住我們店的！”沈夜這才依稀記起，便微微頷首，算作致意。\r
白掌櫃滿臉堆笑：“沈大俠今天還照以往的規格？哦哦，您跟朋友一起來，那便給您兩間？”白掌櫃記憶中，沈夜雖是名動江湖的大俠客，但卻生性節儉，每次住店，都只要最普通的單人客房。\r
“不，”沈夜卻搖搖頭，“給我你們這里最大最好的上房。”\r
白掌櫃愣了愣，卻迅速點頭賠笑：“好的好的，天字一號房還空著呢！我這就讓人領兩位去！”\r
“有勞。”沈夜似又想起什麼，轉頭去問身後的人，“初七，餓了麼？”\r
初七搖首：“還好。”\r
“可是我餓了，陪我用點宵夜可好？”沈夜微微一笑，卻不知旁邊的白掌櫃用了好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幾欲瞠目結舌的表情。沈夜沈大俠，那是何許人也，仁義之名遠播卻亦是眾所周知的不苟言笑，他居然在有生之年，得見永夜初晗大俠……笑了？\r
“掌櫃的，店里可還有什麼方便的吃食？”沈夜復又轉過來問。\r
白掌櫃卻一時面有難色：“這時辰，廚房的師傅都早歇灶回家了……”\r
“老板，可還有面條？”初七往前邁了一步，白掌櫃這才見到沈夜身後的人的面容。\r
濯濯如春月柳。白掌櫃不禁想起前日女兒在家中念誦《世說新語》時，他順耳聽來的辭藻，當時覺得用來形容人未免夸張，可眼前這人，卻生生地將那六字風華詮釋而出。\r
“若還有面條，可否麻煩老板煮兩碗陽春面？”初七面容溫和地說。\r
“面條還有，可陽春面是不是太簡單……”白掌櫃回過神，遲疑地點頭。陽春面是街頭巷尾最便宜的小面，不加上任何菜肴配料的清湯素面，白掌櫃覺得用來招呼沈大俠未免太過寒磣。\r
“你只管煮來，”沈夜接過話，“煮好端來房內，我照你店里的招牌面價付給你。”\r
“啊，豈敢豈敢，沈大俠哪里的話。”白掌櫃連忙擺手，打發人去煮面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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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被領進房間，小二便退了出去。初七闔上門轉過身，看見的卻是沈夜灼熱的眼神。沈夜毫不遲疑，當即將人壓在門扉之上縱情熱烈地吻了起來。他用雙臂禁錮他的身體，他用親吻主宰他的呼吸，似乎唯有這樣，才能稍微緩和他曠日持久所累積的干渴。\r
沈夜啃噬至初七的脖頸，卻不經意地看見了初七的左肩。方才的一劍，劃破了左肩的衣衫。他的眼色沉了沉，想起了什麼，目光微動。\r
“初七，你的衣衫被我劃破……”他松開初七，轉過身去拿過行李，打了開來，“不如，換上這件吧。”\r
初七接了過來。紅衣，那件他僅僅著過一次的紅衣。當年沈夜冠禮之夜的種種記憶，便隨著這抹紅色久違地紛至沓來。再轉念想起沈夜竟把這件衣衫帶在身邊，他竟一時難以言語。\r
“阿夜，你這又是何苦……”\r
“你回來了，何苦之有？”沈夜輕輕幫他褪去破損的外衫，披上紅衣，他將初七烏黑的長發從那有著紅色刺繡的領口里理順出來，卻不經意地瞥見一截白皙的後頸，他忍不住低首相就，在那寸肌膚上似吻似咬起來。\r
氣氛旖旎起來，在此時卻響起了叩門聲：“沈大俠，您要的陽春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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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托著盤子，將兩只海碗盛著熱乎乎的陽春面端了上來，把醋、鹽、糖、醬等罐子也一並擱下，然後做了個揖退出去。初七攏了攏紅衣，自告奮勇：“阿夜，我許久沒為你做些什麼了，這個我來吧。面是熟的，只是調味，我應當可以勝任。”\r
沈夜便笑著看他擺弄調料，也不言語，由他動手。\r
“阿夜，試試？”初七灑了幾味佐料，用筷子挑勻了些，把整碗推到沈夜面前。沈夜毫不遲疑地執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然後面不改色地全部吞了下去。\r
“怎麼樣？”初七望著他。\r
“很好啊。”沈夜繼續吃著，“是初七的手藝。”\r
聽出話里有話，初七便也夾了一筷子，入口後驟然皺眉：“……好甜！”\r
“你把糖當做鹽放了，初七。”沈夜這才笑了起來。\r
“那……別吃了，這邊還有一碗，你自己調吧。”初七伸手去夠沈夜的碗。\r
“不，”沈夜卻避了開去，繼續吃著，“吃到這個味道，我才更確定你回來了。”沈夜把另一碗面簡單地加了些佐料，推到了初七面前。\r
“阿夜……”初七挑起面小口地吃了一些，又擱下筷子，欲言又止。他知道沈夜在等待，不逼不迫，卻執著地在等他的解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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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夜，在我說明之前，我想知道，龍兵嶼如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初七又連忙補充，“你不必多心，我既然跟你回來，便定會對你以實相告，只是龍兵嶼事態緊急……”\r
“我相信你。”沈夜喝完最後一口面湯，放下碗，“龍兵嶼之事，說來也簡單，便是確確實實有魔物出沒，已在沿海殃及無數百姓。”\r
初七的雙手扣緊了碗沿：“阿夜，不是的……他們不是魔物……”\r
“不，初七，”沈夜握住他的手，“你且再釋放你身上的魔氣出來。”\r
初七費解地看他一眼，卻還是照做了。\r
沈夜靜靜地感知著那股氣息，然後示意初七再佩上那塊掩蓋魔氣的玉珏：“果然。”\r
“什麼果然？”\r
“方才交手之際，我就感覺到你身上所帶的魔息，和沿海那種令人神智混亂甚至無端傷人的魔氣並不相同，”沈夜認真地說，“乍一感知很類似，實則迥異。”\r
“可是龍兵嶼上的人跟我的魔氣是完全一樣的……啊，你的意思是……”初七說到一半，恍然大悟地看著沈夜。\r
“對。”沈夜點頭，“如果你的族人和你魔氣同源的話，那此番引起禍害的，定然不是你的族人。”\r
“可……那又是怎麼回事？”初七不解地蹙眉。\r
“恐怕不去龍兵嶼一趟，難以知曉，”沈夜說，“既是這樣，便更慶幸我先行接下來這個任務。近來一些修仙門派除魔衛道的做法我不敢苟同，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實在太少慈悲。”\r
“最開始我只聽聞龍兵嶼是魔物之島，我的法術不及劍法，並無意接下任務，但知曉你與龍兵嶼的關系之後……此番前來，我想也許能尋見你。”沈夜拉著初七的手，“若有人與龍兵嶼為難，你定然會現身，那我又怎能放任他們首先出手，萬一波及到你，我怎能讓你出事……”\r
“你……你既然做如是想，為何方才見面卻又那般疾言厲色？”初七看著他。\r
沈夜既好氣又好笑地去捉他的鼻子捏捏：“是誰先疾言厲色，嗯？七年不見，沒有噓寒問暖之意，也沒有久別重逢之喜，一照面便只聽見沈大俠你可是要作甚，在下不許你如此……你要我如何同你好好說起？”\r
沈夜復又傾身過去吻他，親吻中帶著幾分啃咬：“你這張臉啊，提起正事便不近人情，委實可惡至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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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切密集的吻稍稍停下，沈夜說：“放心吧，龍兵嶼的事，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r
初七頷首：“我亦有舊日族人在調查此事，我們約好明日黃昏碰頭，想必他們會掌握一些內情。”\r
“如此甚好。”沈夜點點頭，“龍兵嶼的事便先暫告一段，那……說說你我之事？”\r
初七面露遲疑：“阿夜，其實我一直都並不確定是否該告知於你……”\r
沈夜的手掌溫熱有力，揉搓著初七冰涼的指尖，似乎想把他的心中堅定傳遞給他：“初七，我說過，我可以面對任何的真相。”\r
終於，初七松開了眉頭，直視著沈夜：“其實真相只有一句：前流月城大祭司沈夜，與你本是一人。他是你的前世，而你，是他的轉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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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臉上並無太多驚訝之色，他只沉默了下去。\r
初七便略著急的反握住他的手：“阿夜，你莫要多心，我真的沒有……”\r
沈夜卻撫上了他的臉：“不，初七，我沒有多想。只是我瞬間明白了很多事情……道人算出的命理前世，你的言辭舉止……只是，前世之事，你為何一直都不願告訴我？”\r
初七搖搖頭：“雖為一人，但實為兩生，世殊時異，你在前世所擔所負甚重，我……我只願見你此生平安喜樂。”\r
“我豈是畏懼承擔責任之輩？”沈夜搖搖頭，“如此說來，龍兵嶼……未曾料想我前世……”\r
“不，阿夜，”初七堅定地搖首，“事情非你所想，都是天意弄人，昔日你也是身不由己。龍兵嶼的說法只是對外的說辭，實則你為族人犧牲良多……”\r
“初七，你既然如此理解前世的我，又為何有師徒斷義之說？”沈夜略微不解，“且若你我前世殊途分袂，為何你又要相護於今生的我？”\r
“很多事，世人流傳的皆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皮相……”初七微微低下頭，嘆了口氣：“……舊事紛雜，一時也難以與你分說。”\r
“初七，不急。我有一生的時間，可以慢慢聽。”沈夜拍拍他的手，“只是，我對前世之事全無記憶……前世的我和你，我都記不起……” \r
“時間，真的已經過去太久了……記不記得，也沒有太大意義了。”初七抬起頭，“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阿夜，你不必介懷。”\r
“我記不起來，我們便重新來過吧，初七。”沈夜從身後摟住他，一個用力，將人抱了起來，“我記得，你與族人的約定是，明日昏時？”他在初七耳邊低著嗓音問道。初七微微點頭，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而沈夜的回答，卻讓他的臉久違地染上了緋色。\r
“那今晚的時間，便都屬於我了吧……”沈夜把初七放在床榻之上，順手拉下了重重的床幃，俯身下去。\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