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圓缺\r
春風軟暖拂面,家中小院的桃花,便又到了一季葳蕤怒放的時節。\r
沈夜知道,初七素喜那花枝盛放如錦繡雲霞,想必他人又在了桃花樹下。\r
他循著花樹而去,初七立於樹下,卻……未著寸縷。\r
桃花粉艷。肌膚雪白。發絲墨黑。紋痕殷紅。\r
色相分明如畫如詩的景致,沁人得賞心悅目,撩人得勾魂攝魄。\r
於是沈夜擒住他,壓過他,欺上他。\r
初七平時或凜然或溫柔中的從容鎮定皆不復見,而流露出某種迷茫脆弱與不知所措。\r
——而那神色卻更令沈夜無法按捺難以自持。\r
侵入,啃噬,撻伐,肆虐,滅頂。\r
最後他竟無從分辨,初七身上多處留下的點點紅印,到底是承接了桃華的繽紛落英,還是承受了他的過度縱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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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自夢中驚醒。兩腿之間有著他並不陌生的冰涼濕潤。\r
他喘了口氣,偏過頭,心虛地去看睡在身旁的人。\r
初七沉沉睡著,睡顏平靜眉目舒展,一無所知得像毫無防備。\r
沈夜看著,感覺到身體又再度泛起了燥熱。他悄悄起身,去井邊打起一桶水,掬起一大捧狠狠地澆在了自己的臉上。\r
井桶里的清水悠悠蕩漾,倒映著沈夜的眉眼,已經褪去了大半的稚氣。\r
少年已年滿十五,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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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記不起這是第多少回了。從十三歲的某天夜里,他便開始夢見初七,和自己纏綿糾葛的初七,被自己恣意攫取的初七,翻來覆去,徹徹底底。\r
少年從最初的驚嚇,到逐漸的通曉,他心中一直以來,見到初七就翻涌著的,究竟是何種感情。他為何不能讓這人離開,他為何想獨占這人的全部。\r
但明了心意,又有何意義。這是一場事前注定的輸局。\r
初七心中早已有個奉為至寶不可觸碰的人。所以沈夜不能言語,不能進逼,甚至從一開始,便不能也不該做任何奢念。\r
而他那毫無指望卻偏偏日益熾熱的感情,似乎惟有托付夢境,才能偷得一響貪歡來欺人瞞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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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躡手躡腳進屋,輕輕打開衣櫥翻檢衣物,換上件干淨褻褲,又重新躺回初七身邊去。\r
初七此時側身睡著,背脊微曲地對著他,散開的烏黑發絲中,露著一截白淨的後頸。\r
沈夜輕輕地從背後環住了他,感覺到懷里的人在睡夢中卻也依偎過來了幾分。這些年,初七已放任了沈夜睡覺摟人的習慣。\r
沈夜心中略微心酸,初七慣著他幾乎慣到沒有底线。但這對孩童和後輩一般的溺愛,卻不是他想要的。而他想要的,他卻無法開口,浩渺難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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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臉悄悄貼近他的後頸,讓兩人的身體更加交疊親密。\r
——然後沈夜的唇就順勢地壓在了初七的後頸上。\r
這是一記似有還無的親吻,一個轉瞬即逝的烙痕,一份無人堪訴的情深。\r
這已是沈夜對自己的最大限度的寬縱和允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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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來,身邊的人已不見。沈夜聽聞廚房里有動靜,便著了衣衫走出臥房去。\r
在灶台蒸籠熱氣氤氳之間,他覓得了初七的身影。\r
初七聽聞了腳步聲,便回頭:“阿夜怎不多睡一會兒,我還待蒸好包子再叫你。”似想起了什麼,他又補充道:“不是我做的,是昨日買回來的,我只是回籠熱一熱。”\r
然後他走了過來,熟稔地理了理沈夜的衣衿,卻被少年一頭扭開:“我自己來就好。”少年一邊自己理著領口,一邊心虛地避開初七的手指。\r
那雙手觸到他,便只會讓他記起,在昨夜的夢里,那雙手分明被他的手捉著,壓制著,被迫著十指相扣,動彈不得,然後……\r
沈夜的額上被敲了一記。\r
“還沒醒覺?在發什麼呆呢?”初七笑笑,“去漱洗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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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洗完畢,沈夜邁進房間,熱騰騰的包子已擱在了桌上,初七則從衣櫥里拎出一件墨藍色直裾尋思著。\r
“阿夜,今日穿這件上學吧。”\r
少年不以為意地咬著包子,點點頭。\r
“你個頭最近躥得太快,”初七拎起另兩件衣衫,搖搖頭,“這兩件怕是都不合身了。”\r
“才沒有。”沈夜三口兩口啃掉一只鮮肉大包,然後說,“我還嫌慢呢。”\r
我還矮你半頭呢。少年在心中不滿地補充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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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飯,稍作歇息,少年便在後院開始每日晨練的習劍。\r
收拾停當鍋碗的初七走出來,看見舞劍的少年,看著他那愈加長開的眉眼,越發挺拔的身量,以及日益行雲流水的劍招,微微垂下了眼眸。\r
像,真是越來越像,要命的像。加之少年最近剛過變聲,那嗓音更是與前世近乎分毫無差。\r
可再像又有何用?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r
就像自己曾經是他的一把利刃,如今自己於他,也只是一個保護者般的兄長,能護他平安,伴他成長,看他喜樂。便是此心已足,不復怨懟。\r
自己要知曉界限分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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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習完劍,便拿起物什出了門去學堂。\r
不一會兒,屋外有人叩門。\r
“謝七哥,可在家中?”\r
初七起身前去應門。\r
是鄉鄰里出名的媒婆沈三姑,掛著萬年不改的喜色朝他一個媚眼扔過來:“謝七哥,我呀,今兒又來跟你攀親事啦!”\r
初七神情冷淡:“在下一早講過,無意娶親。”\r
沈三姑的笑容絲毫未減:“知道知道,我這不是很久都沒來打擾七哥你了嗎?”\r
然後沈三姑喜上眉梢地說:“不過這回呀,我可不是給你說親,是給你家那毛娃子的!”\r
“阿毛不是快成年了嘛,鄰村的劉大川,就是上回托你修了織機的那劉大川,他家妹子年方二八,生得那個俊喲……他家里聽聞過阿毛的身世,也不計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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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兩句打發了囉囉嗦嗦的媒婆,初七闔上門,退回里屋。\r
這才發現手里還捏著那張被硬塞過來的寫有女方生辰八字的紅紙,忘了退還給沈三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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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六禮。及冠。成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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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捏著那方紙,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r
他最後只是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r
尋常人世,合該如此。那孩子不是一直惦記著要娶媳婦兒嗎。\r
無論哪一世,沈夜的意願,皆是第一優先。\r
就算從頭至尾只有他一人記取這誓約。沈夜的願望,便是他的願望。沈夜的喜怒,便是他的喜怒。\r
至於他自己心中的種種翻涌,他皆不想,不看,不聽,不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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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憶起要給長個的少年去鎮上買布匹裁制新衣,便擱下手中不知握了多久的紅紙,走出門去。\r
院子里初七手植的桃花在春風里招搖,幾片花瓣蹁躚而下,從軒窗落了進來,最後停在了那頁單薄的紅紙之上。\r
似乎輕輕訴說著,誰心中那被壓抑與遮掩起來的什麼,欲蓋彌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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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異邦,擬花為喻,遙寄寸心,以表難啟之心意,而言未明之情愫。\r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r
其意應在情之一途,卻讓人不禁扼腕嘆息。\r
桃者,逃也。實則取其反義,喻情之無可逃脫。\r
因情所困,為愛而俘,終至百劫千囚,逃無可逃,故謂之曰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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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在熟識的店鋪里挑揀好布匹,又順路采買了些沈夜愛吃的水果和小食。\r
年歲長大,沈夜便堅持自己上學放課,無須他送迎。初七於是不徐不疾地在集市多做勾留,並無意早歸。\r
沈夜不在的屋子,歸去也不外是,空對著一方紅紙,枯守著一樹芳華。\r
逛著走著,他不禁揉揉自己的右臂,近日來,偶爾會覺得乏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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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返還,他見門扉虛掩,便知沈夜已下學歸來,未及見人先禁不住柔和了表情,邊推門而入,邊揚聲喚道:“阿夜,回來了?”\r
卻反常地無人回應,初七提步朝里屋走了進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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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坐在桌邊,左手握著那方紅紙,愣生生地出神,右腳邊一只茶杯跌得粉碎,像是一次無意的失足,又像是一地難掩的心緒。\r
見初七進來,沈夜抬起眼眸,沒有笑,只看著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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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擱下手里林林總總的東西,走到他腳邊蹲下,拾掇著那些碎片:“在出什麼神,這麼不小心?”\r
然後他抬頭看著少年捏著那張紅紙,平和地笑笑:“看到啦?有人想做你媳婦兒了,高興嗎?”\r
沈夜的嘴張了張,喉嚨卻過於苦澀發干,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他只看著初七蹲在他身前,舒廣的額角,濃黑的發絲,還有額與發之間的柔和界线,都顯得疏朗而清雋。\r
這個人,他心之所向的,唯有這個人。\r
可他卻不敢讓他發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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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著的人出神,蹲著的人也失神。一片瓷杯碎片在初七右手食指豁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血頓時浸了出來。這點微小的疼痛和傷口之於初七實在不值一提,但沈夜卻立刻蹲了下去,執起對方的手,將受傷那指含進自己口中吮吸。\r
初七一驚,竟忘了收手。\r
在他還是謝衣的時候,成日醉心偃甲跟金石木料打交道,手上難免不時留下些小創口,他自己不以為意,但每次讓師尊見著,卻都不厭其煩地拉過他的手去,用愈療法術一點點撫平;到後來他成了初七,與人交戰刀劍無眼,主人也是不喜他受傷,“不可輕易斬斷自己的鋒刃——哪怕是出於本座的命令,也不行”,那人甚至下過這樣霸道而不近人情的命令。\r
而面前的少年,不通法術,不居上位,只有用最簡單的方法,卻還是如此——\r
這意味著什麼,初七禁止自己往下想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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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感覺傷口止了血,便松了口,也放了手。\r
這小小的插曲,似乎穩了穩他的心思。\r
他盡量平靜地說:“初七,我……我還不想成親。”\r
“你答應我行過冠禮之後,要帶我去江湖闖蕩,打俠義榜。”\r
“陳先生也說,人生在世,應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我還想到處看看。”\r
“還有,還有我覺得婚姻之事不應如此草率,我還想,想遇上情投意合之人,再做考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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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靜靜聽他略微語無倫次地說完,手里小心地捏著那些瓷杯的碎片。\r
“你不想,就不急。”他溫和地說,“待你什麼時候遇上心儀之人,我定幫你備下豐厚的三書六禮,無論是什麼樣的姑娘家,都幫你娶回來。”\r
初七說完,便起身走出屋外,扔掉手中的物事。\r
他卻沒有再度進屋。\r
他只緩緩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剛才被沈夜輕輕吮吸過的右手,看得入神,最後,將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r
而屋里的沈夜,也站了起來。\r
他只緩緩地抬起自己的左手,剛才握過初七受傷手指的左手,直直發愣,最後,將之握成了一個拳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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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初七第二日便去回絕了沈三姑,但是沈夜和初七之間的氣氛,卻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僵冷。\r
兩人都留著滿腹的心思未表,反而讓起居之間無話可說,只余下尷尬的沉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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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的學堂,循例每一旬會歇課一日。自沈夜劍術初通以來,初七往往會利用這天帶沈夜去巫山深處,讓少年擊打一些長蟲猛獸或者山精水怪,增加一點實戰經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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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雖然氣氛繼續微妙著,這天起床,初七還是帶著沈夜去了山里。他用法術封起了一小塊結界,扔進去幾只擒來的山間妖物,他在結界外守著,看沈夜和它們交手。\r
沈夜揮開長劍,和怪物纏斗起來。習劍以來,少年勤加習練,算是已有小成。\r
一切都很順利尋常,直到晴朗的天空突然響起幾聲滾滾春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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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為震,居東方,屬木。\r
五行相生,木生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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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臉色一變。\r
——今日的幾只妖類,都屬火系。\r
結界中的幾只妖物果然靈力大增,朝沈夜襲去。本來還居上風的少年,敗退了兩步。\r
初七切入結界躍上前去,催開舜華之胄,擋在了少年面前。\r
沈夜在他身後,抿了抿嘴唇,卻揮開長劍,重新奔向妖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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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夜!”他不知少年為何莽然從他的護佑下衝出去,他挑選的妖物與沈夜當下的修為相當,但若有巽震風雷之力加成,則此時的沈夜恐不是那些妖物的敵手。\r
少年被妖物夾擊陷入苦戰,初七衝過去一把攬住沈夜,轉手一招“寂”揮揚出去。\r
光華四起。\r
——萬物與吾心同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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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系妖獸臨死前奮力一搏,自爆開來,初七抱著沈夜往側面翻滾避開。\r
待重歸平靜,兩人才發現,彼此處在一個多麼尷尬的境地。\r
沈夜將初七壓在身下,壓在山林間繁茂的碧草之上。\r
兵荒馬亂之間,不知怎地,他們竟四唇相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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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似乎天地靜止,萬籟俱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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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先回過神來,他稍微推開了少年。沈夜的眼中卻露出了某種玉石俱焚的決絕。\r
這些時日的尷尬相處,這些歲月的難言之欲,加上身下之人此時明顯的推拒之意,讓沈夜終是再無法壓抑自己胸中沸反盈天的暗涌。\r
他壓住了初七的雙手,再一次地覆唇下來。\r
若說剛剛那是一出意外,這一次,卻是一個毋庸置疑的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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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的腦中一片散亂。\r
他們之間,曾有過很多次親吻。\r
他接受過師尊春風化雨般溫柔的吻,承受過主人宣告所有般侵略的吻,惟獨沒有這種,生澀的,莽撞的,卻又帶著某種不顧一切的親吻。\r
但唇舌的交纏,偏偏讓他感覺到了某種無法言說的一脈相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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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吻,會讓眼下的一切悉數混亂全盤失控。\r
他應該清醒,他不能沉淪。\r
可那是沈夜,和沈夜的吻啊。\r
念及於此,初七本欲掙脫開去的雙臂,便又無力了幾分。\r
太長的別離,太深的思慕,太久的干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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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終於松開,嘴唇分離時兩人都有些微喘。\r
他看到初七在他身下,露出了他在夢中見過的那種神色。\r
初七失卻了慣常的從容鎮定,略喘著氣,顯露出某種迷茫脆弱與不知所措。\r
夢境成真的表情,讓沈夜身上更添幾分熱度,他突然覺得,一直奢望的,未必真的遙不可及。\r
他忍不住又湊過去舔著初七的嘴唇,在他的唇齒間流連纏綿地問道:\r
“初七,你喜歡我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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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輕柔,卻令初七震在原地,他推了推在他唇上越發貪婪食髓知味的少年,別過頭去。\r
“阿夜,你年紀尚小,這些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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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聞言,卻只用力扳過他的臉,讓初七與自己正對面。\r
然後沈夜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猶如要砸進他心里去一般,帶著斷金碎玉的力度說著:\r
“初七,你好好看看我。”\r
“我已長大,你不要再把我視作孩童了。”\r
“不要再把我護在身後了,我很快,會長成可以保護你的男人。”\r
沈夜的眉目身量,已是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他這般嚴肅的面容,更是將孩童的稚氣褪了一干二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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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沈夜俯下身來抱住他,語氣軟下了許多,在他耳邊,喃喃地說:\r
“所以,初七,你能不能……喜歡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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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的眼中流轉過前所未有的復雜神色。但他終究還是推開了沈夜,坐起身來。\r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沈夜的問題,只徐徐開口:\r
“阿夜,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r
“你可知道我這身體,已是人不人鬼不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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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卻用手指止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他繼續說下去。\r
“我不在乎。”\r
他的言辭鏗鏘堅決,他的眼神執著熱切。\r
“我喜歡你,初七。其他的,我都不在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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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看著沈夜的臉,無法發聲。\r
那四個字,那久違的四個字,穿越過多少生死,見證過多少散聚,歷數過多少圓缺,才再一次地,從他的口中說出,抵達到他的心里。\r
那是最致命的言靈偈。\r
無需法力與靈力,便已經是最厲害的咒語,將他牢牢鎖住,哪怕奉上所有,亦甘之如飴。\r
那四個字,將他逼到了無路可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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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於是什麼也說不出,只微微垂下頭,盡力平靜內心那決堤泛濫潰不成軍的情緒。然後他再度抬首,費力地試圖朝他微笑,輕輕張開雙臂。\r
手臂剛一張開,他便被沈夜抱了滿懷。\r
少年的懷抱還稍顯單薄,但已足夠溫暖。如覓,如歸。\r
他感覺到沈夜將他抱得很緊,緊到勒得他有點難於呼吸。\r
他卻只是將手環過他的背,牢牢地回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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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我赴湯蹈火出生入死尚且不計。\r
何況你要的只是這麼一個破破爛爛的我。\r
這樣的我,卻讓你好像如獲至寶。\r
那你就拿去吧,全都拿去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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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就寢,沈夜還沒睡著,就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把人先摟了過來。\r
然後他不依不饒地繼續問著懷中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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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所以,你現在是我的了嗎?”\r
“我是你的。”\r
“我一個人的?”\r
“你一個人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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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有星子落在其中輝耀。他湊過來想討要一個吻,卻被初七擋開。\r
“你還未及冠,這種事,現在還不行。”\r
“下午明明都可以……”\r
“下午是意外,不作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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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明顯對初七斬釘截鐵的態度頗為腹誹。\r
“哼,小氣。”\r
少年瞪著眼睛,不滿地看著他。\r
初七好笑。是誰之前拍著胸膛說自己已經是個男人了,這不還是個孩子嗎。\r
他撐起身,在沈夜的額前落下一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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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夜,我會等著你長大。”\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