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本是出於同僚之間的互通有無，對初七講了這些事。\r
他卻沒有想到，聽到最後一句的初七臉色如受重創。\r
“初七初七，你，你還好吧？”十二走近幾步，“是不是你身上的蠱蟲太久沒有更替了，我可以幫你瞧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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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退後一步，避開十二的手掌，擺擺手：“我不打緊。”\r
沈夜最後的安排，像一副拼圖中一直缺失的最至關緊要的一塊，讓初七層層疊疊的記憶中不解之事盡數豁然開朗。\r
流月城臨近末日之際，為何沈夜屢屢遣他下界；在廣州時，沈夜為何非要當著樂無異等人道明他是謝衣的身份；道破之後，沈夜為何又非要補充說除自己之外，世間再無人知曉此事始末，甚至連初七自己也被蒙在鼓中……\r
百年之中，那個人對他明明連一個笑容都吝於給予，但沈夜在大廈將崩之際，不給自己留後路，卻還在為他籌謀。\r
想還他清白。想放他自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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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用手捂住胸口，那里貼身放著那幾根沈夜的白發，此時似有千鈞之重，壓在心髒的位置使他難於呼吸。一直克制壓抑的思念，似潮水來勢洶洶席卷呼嘯，揮之不去，避無可避。\r
他的主人，他的師尊，他的阿夜。曾溺愛他如掌中明珠，後來似冷淡他如骨鯁在喉，這一次，又珍視他如稀世之寶。\r
不管是守口如瓶的沈夜，還是直率熱烈的沈夜，他的每一個樣子，都讓他無比想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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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深深呼吸定了定神說：“十二，容我們稍候再行敘舊，我必須要速進百草谷一趟。”百草谷中奇花異草眾多，說不定就有可以取代矩木之物。他要更快一些找到，他要更快回到他的身邊。\r
“我跟你一起！”十二忙不迭地說，“我要捉鹿蜀，我需要它的角。”\r
“鹿蜀角？”偃師的直覺讓初七不禁多問了一句，“你要它做什麼？”\r
“不只鹿蜀角，我還要找到碧髓石脂連金泥……”一個一個初七毫不陌生的名字以他異常熟悉的組合從十二嘴里說了出來。\r
“這是……”初七不禁斂顏嚴肅地問道：“十二你……你可是要做偃甲人？”\r
“我……我只是想要瞳大人回來。”十二緊緊抱著那只長毛白貓，貓無辜地掙扎了下，淺淺地叫喚了一聲，十二趕緊松了手，順著毛連連輕柔撫摸了它好幾下。\r
“那只貓……是瞳的轉世？”初七微微蹙了眉，“十二，我知你念主心切，但瞳既然已經轉世為貓，你又何必……”\r
“不只是貓。”十二從背後的行囊里拿出了一樣讓初七無比驚訝的物事，“我還有這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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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拿出的，竟是一個冥思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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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你應當知道，當年，大祭司曾經從下界捕獲過一具偃甲人。”\r
“大祭司把整具偃甲悉數交給了瞳大人，瞳大人對這冥思盒尤為感興趣，便仿制了一個，把自己的諸種記憶都存了進去，後來瞳大人轉向研習別的，我就偷偷將這個藏了起來。”\r
“初七你知道嗎，在下界走得越多，見了越多的風景，就越是好想好想告訴瞳大人……”十二說著說著，頭耷拉了下去，“他不在的風景，不能跟他分享的風景，就算再是美好，其實，都沒有意義。”\r
“我在下界聽了句詩，說什麼重要的人不在身邊，再美好的景色都是徒勞的擺設，看到了再風情萬種的事物，也無人可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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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初七低低地念。十二的那種心情，從百余年前，他就深有所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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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就是這句！”十二雞啄米般地點頭，他看看初七，覺得初七似乎和以前有微妙的不同，但他又說不上來，“不過我也不知能否做得出來，瞳大人說這世間只有一人成功過，瞳大人說連他自己也辦不到，我也不知我到底……”\r
他黯淡了神色，又下意識地抱緊白貓，再度被勒疼的白貓這一次似乎失去了耐性，毫不客氣地抬手給了他一爪，十二的手背上立刻現出了三道血痕。十二卻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嘴角抬起了一個苦澀的笑意。\r
“沒事的，我有很多時間，我可以一遍遍地試，一遍遍地努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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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這才看到，十二的手上和臂上，有著深淺不一的貓的爪痕。他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我幫你吧。”\r
十二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初七：“初七？你，你會偃術？……呃等等，剛剛我才說完材料，你就知道我要做的是偃甲人……初七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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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那尊偃甲人，便是我做的。”初七淡淡地說。\r
十二頓時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你？怎麼，可是，怎麼可能……”\r
“……百余年前我曾行走於下界，那時我有另一個名字。”初七仍然表情淡然，“下界的人稱呼我為，偃師謝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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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師謝衣。\r
饒是時光一如東流水，江山代有才人出，十二也都在下界無數次聽到這個名字。他知道那個名字的分量，知曉那個名字所代表的榮光與輝煌，傳奇與夢想。\r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昔日的同僚，徹底覺得腦子像扯散的线團一片凌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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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竟然是傳說中的偃師謝衣……尊上居然把一個偃師改造成殺手這不符合尊上一貫說的愛惜人力愛惜物力吧……\r
等等，如果初七是偃師謝衣，原來自己以為偃師謝衣和前任破軍祭司謝衣只是巧合的同名同姓，那這麼看來其實是一個人？那初七就是前任破軍祭司？\r
再等等，初七是破軍祭司的話……那初七就曾經是……尊上唯一的弟子？！\r
再再等等，那尊上是把自己唯一的弟子，改造成了活傀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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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得一團亂麻頭大如斗的十二決定放棄了。無比混亂之中，他卻不由得想起了當年流月城的一幕。\r
有一回，大祭司一臉急色地將昏迷的初七抱到七殺祭司殿來，說是初七的蠱蟲躁動不穩。在幫著瞳大人准備為初七更替蠱蟲時，十二不經意間看到了被尊上裹得嚴嚴實實的初七，昏睡中無意垂下的一只手臂。\r
那只手臂上，星星點點，深深淺淺，都是紅印。\r
就算十二涉世未深，也知道那是什麼。他一下子臉紅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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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十二想不明白的是，在他有限地看到初七侍奉在沈夜身側之時，他覺得這對主仆的關系異常冷淡。\r
冷若冰霜的相處和熾如烈焰的痕跡，腦子打結的十二只好偷偷地跑去問他家瞳大人。\r
他記得瞳當時的回答是：“那兩個人的事，你最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r
“況且就算你知道了，估計你也理解不了。”瞳淡淡地看著滿眼純真好奇的十二。\r
十二如今想起來，覺得瞳大人真是料事如神。\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