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的金絲雀 - 十二月黨革命往事
折翼的金絲雀 - 十二月黨革命往事
第一章
Acte I
在瑪莎的童年記憶中,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最溫柔的存在。她記得自己小時候最愛做的事,就是坐在花園里,把頭枕在媽媽的腿上,纏著她給自己念故事聽。雖然瑪莎的爸爸總是不在家,但她身邊還有一位同父異母的帥氣哥哥安德烈,和一位靦腆的漂亮姐姐,安娜小姐。她是哥哥的戀人,對瑪莎就像親妹妹一樣。
雖說鄉下的家里沒有童話故事里的大城堡,但他們平時吃的都是最可口的食物,出門坐的都是華麗的馬車,宅子里有好多仆人打掃著房間和花園。
直到有一天,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突然闖進了家里。他們砸壞了爸爸珍愛的雕像和花瓶,在美麗的花園和庭院放了火,還把所有人都綁起來,趕進幾架黑色的馬車里,押去了誰都不知道的地方。
在那之後,瑪莎和媽媽被單獨關在一間狹小陰暗的牢房里。那時候她有多大,瑪莎也不記得了,大概是十一歲,也許更小。那段記憶對她來說很模糊。
也不知道被關了多久,她們身上的衣服都破爛成了碎布,肚子干癟著,身體冷地直哆嗦。瑪莎每天都害怕極了,但是媽媽一直把她抱在懷里,用體溫為她取暖,輕輕在她耳邊哼著歌,好讓她不那麼難過。
有一天媽媽也被士兵帶走了。瑪莎蜷縮在牢房角落,不吃也不喝,流著淚等著,可媽媽再沒有回來。
然後就輪到她了。
前來押送她的士兵把瑪莎的手綁在一起,用繩子套住她的脖子,拉著她穿過迷宮一樣的走廊和樓梯,最後來到一扇厚重的鐵門前。
多少年了,瑪莎總是會夢到自己站在那扇門前,每一次,接踵而至的恐懼和壓迫都使她一身冷汗地從噩夢中驚醒。
她還依稀記得,鐵門被推開時像是一只怪物在竊笑,咯吱咯吱咯吱,門縫里透出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臭味,嗆的她直流眼淚。士兵拽著她脖子上的繩子,粗暴的把她拉進門里。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恐怖世界。在她的周圍放滿了各種樣子古怪嚇人的器械,高大漆黑的穹頂上垂下來一根根鎖鏈,牆角的火爐張著血盆大口,旁邊的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鞭子,那是瑪莎唯一認得的東西,她隱約記得那是家里的老管家教訓農奴用的,但自從瑪莎出生那東西就沒有用過了。
在那些恐怖的東西中間,一個全身是血的女人垂著頭,被鐵鏈和繩索捆在一張全長著尖刺的椅子上,像是暈過去了。她全身赤裸著,頭上的頭發被燒焦了一半,手指頭和腳趾頭上都沒了指甲,胸前像是一團烤肉一樣,向外滲著紅褐色的油脂,那副樣子嚇人極了。
兩名士兵架著瑪莎的胳膊,把她抬到女人面前。兩個戴著黑面罩的大塊頭正在把一些粘粘的東西塗在女人滿是傷口的光腳上。一個長得像地精一樣的矮個兒男人端來一口燒得火熱的大鍋,那東西看起來就像是冬天家里暖手用的火盆。他從鍋里挑出來一些燒得正旺的炭塊,擺在女人的腳下面。不一會兒,女人的腳底就冒起了青色的煙。女人驚醒過來了,狂亂地扭動著自己的腳腕,痛苦地嘶叫起來。
聽到這個聲音,瑪莎嚇了一跳,她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發現坐著椅子上的是自己的媽媽。
她哭喊著,用綁著的手撕扯著士兵的褲子,掙扎著想要撲到媽媽懷里,但是士兵們死死的抓著她,還揪住她的頭發,讓她跪在地上看著。
“來好好看看你的女兒吧!”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陰森森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可媽媽根本沒有認出瑪莎來。她瘋狂地甩著自己的頭,扭動著身子,雙只冒著煙的腳猛烈地抽搐著,身上的鎖鏈哐啷哐啷地響。
從媽媽咬住的嘴唇間發出來的,不再是她熟悉的溫柔話語,而是一陣陣低沉又恐怖的嚎叫。
瑪莎被嚇壞了,盛著火炭的大鍋散發出的熱浪烤得她睜不開眼。她想起來在獵戶爺爺家的爐子邊烤手時,把手放在炭火上幾秒鍾都讓她受不了,媽媽一定快要痛死了。
她開始哭著求那些士兵們停下來,不要再折磨媽媽了。然而她越是乞求,帶著面罩的人越是笑得厲害,那個矮個子的男人當著瑪莎的面從爐子里取出來一把長長的撥火用的鉗子,擺弄了兩下後,狠狠地夾在了媽媽發抖的右腳上。滋啦滋啦滋啦,瑪莎閉上眼,拼命想要捂住耳朵,焦臭的煙幾乎把她嗆暈了過去。等她再睜開眼時,那個邪惡的地精正在擰動著手腕,把黏在鉗子上的焦肉撕扯下來。媽媽仰起頭尖叫了一聲,就再也不動了。
瑪莎嚇壞了,她癱坐在了地上,如果媽媽死了,那她也要死,這樣就能和媽媽在一起了。
“醫生。”
那個陰森森的聲音又開口了。
瑪莎這才發現,在她身後坐著一桌子穿著黑色長袍的大人。他們像是狐狸一樣嘴里嘀嘀咕咕,臉上都像巫婆一樣詭異地笑著。
戴面罩的壞人們拿來一塊鐵板蓋住媽媽腳下冒著火的碳塊。一個戴著鳥面具的人走上前,看了看她的腳,又摸了摸她的頭。
“還活著。”
他邊說著,邊拿起一桶水澆在媽媽的臉上,緊接著又一桶,再又是一桶。
媽媽慢慢醒過來了,可是她的眼睛空洞洞的,像是什麼都看不見了一樣,只是坐在那里大口地喘著氣。
“卡捷蓮娜,我親愛的卡佳,別再固執了,你那對嬌嫩的小腳可經不起那麼烤。”
瑪莎聽出來剛才說話的人是查柯金叔叔,他說話時總是油嘴滑舌的。瑪莎聽仆人們說過,在媽媽嫁給爸爸之前,查柯金叔叔時曾經追求過的媽媽,就像哥哥追求安娜小姐一樣。緊接著他又說了一堆讓人聽不懂的話。什麼亂黨,暴動,叛變之類的。
“你的女兒也在這里,讓她也勸勸你吧。”
瑪莎從沒有見過媽媽露出那樣的表情。她在夢里見過那麼多次,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是痛苦,憎恨,悲傷,擔憂,不舍,又或是全都是。
瑪莎看著眼淚從媽媽慘白的臉頰上滑下來,她張開嘴,但卻始終沒有叫瑪莎的名字。
“還有你的繼子,安德烈,不過他沒法完整的來看你了。”
查柯金叔叔一瘸一拐地走到媽媽面前,手里拿著一個帶血的包袱,打開後,里面是一只砍斷的人手。瑪莎嚇得一下哭了出來,她認出來那是哥哥的手,他在打獵時受了傷,左手的手指斷了一節。
那個壞蛋舉著哥哥的斷手在媽媽的眼前揮了揮。
“哎呀,我親愛的,你才三十歲,即年輕又漂亮,又何必這樣呢?”
“無恥的叛徒,沒骨頭的狗雜種!”
瑪莎從沒有見過媽媽那樣粗魯地罵過,她的臉因為氣憤漲得通紅。
這時候鐵門又咯吱咯吱地叫了起來。士兵們拖著一個年輕女人進來了,瑪莎認出來那是安娜小姐,但她也被壞人們折磨的不成樣子了,兩只腳黑乎乎的,扭曲得沒法走路,穿在身上的麻布上一塊一塊都是血,兩邊露著的肩頭也破破爛爛的,一頭漂亮的長發胡亂纏在一起,上面都是血塊。
看到瑪莎和媽媽,安娜小姐瞪圓了眼睛,但她嘴里被塞進去一塊木頭,發不出聲來。
“學學你繼子的未婚妻吧,安娜小姐可是有問必答。我們本來要釋放她的,可如今她還是要跟著你受罪。”
兩個戴面罩的壞人抓住安娜姐姐的胳膊,把她的雙手背在後面捆住,系在屋頂垂下的鎖鏈上。那個矮個子的男人抱起一塊大石頭,用粗麻繩拴在她的腳踝上。後面的人用力一拉,一下就把她拉到了半空中,然後又突然松手,讓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安娜小姐一聲都沒吭,當場就昏過去了。
戴著鳥嘴的醫生又從角落里冒了出來,他趴在地上看了看說。
“快不行了。”
瑪莎和媽媽幾乎同時哭出來聲。瑪莎知道在媽媽心中,安娜小姐已經像是家里人一樣,甚至比親人還親。那些穿著黑袍子的男人殘忍地哈哈大笑起來。幾個壞家伙把可憐的安娜小姐塞進一個布袋里,像擺弄一塊臘肉一樣,把她扛在肩上抬了出去。
瑪莎知道接下來就輪到自己了,她害怕地雙腿直發軟。
“我要勇敢!要勇敢一點!” 瑪莎在心里小聲默念著。
她知道那些壞人是為了讓媽媽說出某個秘密才千方百計地折磨她。瑪莎努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好讓自己不叫聲出來。她希望自己能像童話故事里那些勇敢的公主和王子一樣,為媽媽守住這個秘密,無論那個秘密是什麼。
戴著面罩的大個頭上前抓住瑪莎,把她拖到一張凳子上,用鐵鏈一圈一圈地纏在她的腰和膝蓋上,兩只腳則從另一端伸出去,連腳趾頭都用繩子綁住,一動都不能動。
瑪莎感到快要窒息了,勒在膝蓋上的鐵鏈疼的她流出了眼淚。她多麼希望這時媽媽還能抱一抱她,讓她能鼓起勇氣來,甚至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可是壞人們連媽媽的眼睛都給弄瞎了。
“卡佳,我親愛的小黃雀,你不為自己和安德烈想想,也要為自己的親生女兒想想吧,看看她那對可愛的小腳,還等著未來的某位紳士親吻它們呢。現在還不晚,趁你的眼睛還沒被完全熏瞎,頭發也還能再長出來。你要是都說了,我會像當初那樣好好對待你和你的女兒的。”
“瑪莎。。。”
媽媽轉過頭去,用嘶啞的聲音呼喚了她的名字。
“媽媽愛你,對不起。”
矮個子的男人戴上手套,把之前用過的鉗子從火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來。瑪莎睜大了眼睛,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她真希望自己像安娜姐姐一樣,能一下就昏過去。
矮個子的壞蛋握著鉗子,在瑪莎的腳底前來回揮舞了幾下。
熱!熱!好熱!!瑪莎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上。她知道壞人們想讓她求媽媽,求媽媽把秘密說出來,但她才不要那麼做,她寧願和安娜小姐一樣勇敢地死去。
“不知好歹的母狗和狗崽子!” 一個聲音在遠處說。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瑪莎也記不太清了。她的記憶定格在那個矮個兒男人手中發紅的鉗子上,還有那張像地精一樣古怪的笑臉。
她記得自己的腳底冒出了火,她發瘋似地尖叫起來,好像有人活生生地把她丟進了火爐里。
她感到自己的雙腳被一點一點地撕裂。緊接著眼前一片空白,直到她全身濕漉漉地醒過來。
這個過程重復了不知道幾遍。
“瑪莎。。瑪莎。。”
她好像聽到媽媽在叫她,她張開嘴,但喉嚨干的像是著了火,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在那之後,她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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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e II
瑪莎醒過來時,她已經在躺在牢房里了。她的兩只腿被裹在一塊粗布里,雙腳火辣辣的痛,不,那種鑽心的劇痛已經完全沒法用語言來形容了。她試著挪動自己的胳膊,可是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媽媽在哪里,哥哥怎麼樣了,安娜姐姐怎麼樣了。”
瑪莎的身體疼的她沒法思考,在躺在地上一會兒就會暈過去,但之後又會被活活痛醒。
不知道在那樣的煎熬下過了多久,半昏半醒之間,兩名獄卒來到牢房里,解開她手上的鐐銬,用擔架把她抬到了監獄外面一輛破舊的手推車上。一個老農奴模樣的人推著手推車把她帶到了一條郊外大路上,在路邊等著的馬車夫接上他們,將瑪莎載去了鄉下的某個地方。
在那里,瑪莎被單獨安置在一間在林子里搭建的舒適的小屋中。老農奴的妻子,一個胖胖的女人守在她身邊悉心照顧著她。除此之外還有一位醫生,他從城里專程來看過她幾次。醫生說她的身體恢復的很快,不出意外再過一兩個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有點力氣之後,瑪莎開始問農奴夫婦各種各樣的問題。
“我為什麼來到這里,爸爸媽媽在哪兒,哥哥和安娜姐姐呢,大家都怎麼樣了?”
不過農奴夫婦聽了之後都直搖頭。
有一天,老農奴悄悄告訴她,媽媽和安娜小姐都不在了,她們都死在了監獄里。除此之外還有她的遠房表姐塔妮婭,也沒能活著出來。哥哥最後是被絞首的,和他一起的還有姑姑埃蓮卡一家,一次就吊死了五十多個人。瑪莎的爸爸逃亡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至於小瑪莎,雖說她獲得了特赦,但她只能以農奴的身份活著,否則也要和哥哥一樣上絞刑架。瑪莎家的仆人們雖然絕大多數都是自由民,但依舊被當作農奴賣給了外地的領主。
小瑪莎得知這些消息後,躺在床上哭了三天三夜。雖然她並不能全部理解這些,但她明白,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最愛的家人。到了第三天晚上,瑪莎把眼淚都哭干了,飯也吃不下,之後便發起了高燒。
半夢半醒間,她發現自己躺在家里的那張天鵝絨床上,媽媽就在她身邊抱著她,哥哥和安娜姐姐在旁邊喝著下午茶,爸爸的馬車就停在窗外面。可一轉眼,她又回到了那扇嘎吱嘎吱的鐵門前,她尖叫著想要逃跑,但卻被一雙大手抓住,往爐子里面拖。再一轉眼,她發現自己又躺在了小屋的木頭床上。這樣的夢瑪莎作了一遍又一遍,有時她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等她從高燒中蘇醒時,瑪莎發現自己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所以的記憶都變得斷斷續續,連爸爸媽媽的臉都變得模模糊糊的。瑪莎費盡全力的去回想,但她發現自己越是努力,忘記的東西越多。
在那之後,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來到小屋。老農奴告訴瑪莎他是這座小屋的主人,也是這附近的領主,他是來接瑪莎走的。
瑪莎跟著男人坐上一輛馬車,來到了一座鄉間的莊園。在那里,男人給她取了一個新名字,讓她在莊園里安頓下來,還讓她不要把自己的身世說出去。說實話,自從生了病之後,很多事情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即便想說也說不清楚。雖然瑪莎一時間也不太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但她覺得這個男人的眼睛不像那些壞人那樣溜溜亂轉,況且她已經是農奴了,農奴是沒法違抗主人的。
唯一讓她難過的,是不能再用自己的名字了。她很喜歡自己的名字瑪莎,因為那是媽媽為她起的。
“瑪莎,媽媽愛你,對不起。”
她還依稀記得媽媽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媽媽,我也愛你。”
瑪莎擦干眼淚,在心里默念道。
“我也愛你,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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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Acte I
卡捷蓮娜入獄後,涅佐夫爵士曾經積極地設法營救她。
他在別洛佐沃領算得上是最大的地主之一,但在莫斯科來的官僚面前卻完全說不上話,甚至連去監獄探望一眼都不行。在當時的情形下,別說鄉下的小領主,連宮廷的寵臣都不敢為妄圖推翻皇室的亂黨暴徒說情。
想當年涅佐夫可沒少花心思追求卡捷蓮娜。
他記得當初她從基輔來到別洛佐沃領時還是個年輕姑娘,之後沒多久就在交際圈里出了名。當地的,甚至從鄰鄉來的貴族青年們紛紛排起長隊,都想看看那個遠近聞名的大美人長什麼樣。
雖說卡捷蓮娜本人沒有貴族頭銜,但她的言談舉止卻比莫斯科的貴婦還要高雅得體,甚至有人謠傳她是基輔大公的弟弟卡里揚的私生女。
當然最讓卡捷蓮娜出名的還是她驚為天人的美貌。
涅佐夫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年輕的姑娘如同從異教神殿中走出的女神:金色的長發像豐收的麥田一般悅目,大理石一樣潔白細膩的肌膚,鵝卵石形的臉龐,飽滿的額頭,像月牙一樣微微向下彎的大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清澈的讓人不敢直視,高瘦的鼻子,精細的眉毛和薄薄的嘴唇,如同古老的萬神殿里精心雕刻出來的神像一樣優雅,又好像愛神阿佛洛狄忒的雕像被重新賦予了生命,男人只要看上她一眼,就會心甘情願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痴迷地親吻她的腳尖。
涅佐夫打從見到她那天起,就花盡了心思和金錢吸引他愛慕對象的注意。更別提那些別的追求者了,他們之間一時打得不可開交,有人甚至不惜為她決斗。
然而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在眾多優秀的追求者中,最後勝出的竟然是一個當地貴族中公認的怪胎,鰥夫謝羅佐夫。
那個瘋瘋癲癲的家伙,拿破侖還沒來時就到處鼓吹著要像法國人一樣廢除農奴制。當時他不但已經有前任亡妻的兒子繼承家產,最可恨的是,他連片刻都沒有討過卡捷蓮娜的歡心。他甚至還跑到卡捷蓮娜寄住的遠房嬸嬸家,勸她們釋放家奴成自由民。
真不知道年輕的姑娘被施了什麼妖術,最後偏偏嫁給了那個該死的蠢貨。
那麼多年過去了,涅佐夫自己也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和孩子的早早夭折。但坦白地說,他對卡捷蓮娜的愛慕乃至執念一刻都沒有減少過。盡管他自己日漸蒼老,但卡捷蓮娜的臉頰上卻絲毫看不到歲月的痕跡。
她還是那麼的年輕漂亮,不,應該說成為母親後的成熟使她更加的迷人了。
涅佐夫始終想不明白她到底看上了謝羅佐夫身上的哪一點。結果到了最後,一家人都被那個瘋狂的賭徒連累。
可憐的卡捷蓮娜和她可愛的親生女兒,上帝保佑她們,被一起關進了沙皇的監獄中。在那里,涅佐夫真是無計可施。他先是試圖花重金收買一名法庭的官僚,然而對方卻懷疑涅佐夫私下勾結亂黨,不但對他戒備有加,還不懷好意地邀請他去旁觀幾場犯人的刑訊,以借此來恐嚇他。
涅佐夫只好硬著頭皮去參加庭審。他覺得即便自己不能改變愛人的命運,起碼也能了解她的一些情況。可他剛一去,就被殘酷的審訊嚇得屁滾尿流。
為審判庭工作的刑吏們個個都是經驗豐富的劊子手,在拷打犯人時簡直是殘忍至極,年輕的姑娘和少婦落入他們手中後更是生不如死。
審問前,他們將受刑的女人剝得精光,再在她們的腋下和長發上潑上白蘭地,用火柴挨個點著,燒掉她們身上的毛發。
對於年輕姑娘,他們往往先用拇指夾。女人纖細的手指被夾在兩片鐵條中間,只要擰幾下螺絲,血就會從指甲下面呲地一下噴出來。
如果犯人表現得很頑固,他們就在她的赤腳上套上一雙特制的鐵鞋。那是一種可以刺穿犯人腳跟的特殊刑具,需要時,還能架在火上慢慢烤熱。
要是犯人還不招供,就用燒熱的針刺她的手指甲和乳房。如果那樣也不行的話,還有比針更厲害的楔刑:施刑者用鉗子夾住一塊削薄的木楔,將尖利的邊緣插在犯人的腳趾甲下面,另一名施刑者揮舞著錘子,一下一下地把楔片敲進肉里去。光是大腳趾上就能釘進去四五片,腳都釘滿了就換成手。要是犯人中途昏過去,就立刻用煙熏醒,用水澆醒,直到她腳上的趾甲接二連三地從血肉糢糊的足尖脫落下來。
除此之外,刑吏們還喜歡把燒熱的硫磺塗在犯人的傷口上,要不然就專挑身上最敏感的位置:腋下,肋骨,腳掌,甚至可以是私處。只要一小勺就能把犯人的皮膚腐蝕得皮開肉綻。
在那之後,還有烤得通紅的烙鐵,殘忍的鞭刑和鐵制的三角凳,被剝光了衣服坐在那上面的女人只求一死。更別提其他那些各式各樣的,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刑具。
涅佐夫強忍著生理上的不適,想要在旁觀時盡量從審判庭上打聽點情況。但他使盡辦法,卻依然對卡捷蓮娜的境況一無所知。到了最後,終於有一位官員肯給他透露點消息。
“卡捷蓮娜小姐。” 那位官員說道。“是我們見過的最頑固的亂黨份子之一。”
“審訊她的時候,好像有一種感覺不到的妖術在保衛她。能想到的方法都用遍了,但我們最終也沒能從她嘴里掏出一句有用的話來,更談不上招供和懺悔了。”
聽到這個消息,涅佐夫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他強撐著走回旅館,一進房間就精神恍惚地倒在了床上。
半夢半醒間,涅佐夫仿佛又回到了監獄里:在火把點亮的走廊里,一名士兵用繩子牽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從狹窄的通道走過。那個女人的頭發披散著,擋著她的臉,身上套著一件麻布的囚衣,腰上和手腕上都綁著鎖鏈,露在外面的肩膀紅腫扭曲著,赤裸的雙腳被鐐銬磨的血流不止,腳踝上的骨頭都快要露出來了。涅佐夫向她伸出手,但女人被士兵拉著,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中。
突然間,他的耳邊響起了一聲淒唳的慘叫。那個聲音聽起來是如此得痛苦,以至於連他自己的心髒都刺痛起來。他轉過頭去,看到一個戴著黑面罩的刑吏站在血跡斑斑的刑床邊,他的手里握著一把烤熱的鐵鉗,暗紅色的火光映照在女人血淋淋的軀體上。
他掙扎著睜開眼,想要看清楚那個女人的臉,但他的意識卻再次模糊起來。冥冥之中,他望見卡捷蓮娜就在他的眼前:她裸露著潔白無瑕的酮體,坐在一張沾滿鮮血的椅子上,在拷問者咄咄逼人地注視下,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涅佐夫激動地呼喊著她的名字,然而下一秒鍾,卡捷蓮娜緊閉的眼臉下突然涌出了一股鮮血,光潔的皮膚也開始潰爛,一道道駭人的傷口像怪物的嘴巴一樣在她身上綻開,就像是被常年的風雨侵蝕過的古老的大理石像,那副斑駁恐怖的模樣讓他全身上下毛骨悚然。
涅佐夫驚叫著從床上坐了起來,這時候,他發現時間已經到了後半夜,床前的蠟燭映照著一座白色的雕像,他認出那是阿佛洛狄忒的塑像。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那張塑造的栩栩如生的臉頰,然而那座雕像卻突然活了過來,白色的瞳孔染上了琥珀色,嘴唇像塗了血那樣紅,挽在頭後的金發散落下來搭在消瘦的肩上。她張開雙臂,將涅佐夫的頭埋進她柔軟的胸前,肌膚冰冷細膩的觸感使他全身打了一個激靈。他懷抱著她,兩個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涅佐夫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依舊未能從夢境中清醒過來,不,如果是那的話,他寧願一直這樣沉睡著。
“哦,可憐的卡佳!”
涅佐夫輕聲呼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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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e II
幾天之後,涅佐夫的表弟查柯金爵士順路來病榻前看望他。作為亂黨暴動的知情者和受害人,他被要求參加後續的審訊。雖然查柯金不能自由地出入法庭,但他還是為因高燒而臥床不起的涅佐夫帶去了不少消息。
涅佐夫從表弟口中得知,卡捷蓮娜先後被法庭審問了三次。殘酷的審訊嚴重地毀壞了她的身體,由於她無法再承受更多的拷打,於是審判庭便決定從她身邊的人下手。
先是安娜·傑里斯基,那個可憐的孩子是謝羅佐夫兒子安德烈的情人,兩名年輕人已經有了婚約。
他們先是對她用了灌水刑,據說足足灌了有三鉛桶,弄得她從肺里吐出了血;緊接著又用了靴刑,就是給犯人穿上一雙鐵靴,然後把熱水倒進去,將犯人的腳燙的皮開肉綻。可憐的姑娘實在受不了,最後全都招供了,可她的供詞一點用都沒有,因為她實在是什麼都不知道。
緊接著他們又開始審訊安德烈,但小伙子死活都不肯開口,連一個字都不願意說,還試圖在牢房里自殺。最後他們讓人把他的雙手都砍了下來,這樣他就只能乖乖地在牢里呆著,等著被處刑。
但涅佐夫最為關心的還是卡捷蓮娜。
“不幸的卡佳。”
查柯金每次說起來都表現得唏噓不已。
“她被自己的丈夫徹底迷了心竅。不但在公堂上大肆抨擊農奴制,還與審判她的官員激烈地辯論,將對方駁斥得啞口無言。這種做法完全激怒了法庭的官員。他們變本加厲地拷打她,將年輕的母親折磨得不成樣子。”
在那之後不久,查柯金轉告涅佐夫,審判庭把毒手伸向了卡捷蓮娜的親生女兒瑪麗亞。上帝保佑,她是涅佐夫見過的最聰明最漂亮的孩子。萬幸她沒有繼承謝羅佐夫的惡劣血統,小小年紀就和媽媽一樣,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了。
然而沙皇的酷吏們完全不顧及道德的底线,拿一個無辜的孩子要挾一位母親。在被這樣狠毒的手段逼迫下,卡捷蓮娜徹底崩潰了。
所有到家里密謀過的人,還有在基輔的,由她主動去聯絡的人,所有的事她都全都事無巨細地招認了出來,甚至比審問她的人還要積極。這使得受牽連的人的名單擴大了一倍,甚至連查柯金的表姐一家也被指控為是亂黨。
“這份詳細無比的供詞使得她們母女免於極刑。法庭改判為她們為農奴,終身服役。”
查柯金這樣說道。
涅佐夫聽了之後從旅館的床上跳了起來。他再次拜托表弟查柯金,讓他幫忙花錢買通監獄的守衛,好讓他去牢里看上卡捷蓮娜一眼。在那之後,時好時壞的病情又耽擱了他好幾天時間。等到涅佐夫拖著沉重的身軀來到監獄時,他眼前的牢房已經空空如也,一名獄卒正在收拾地上剩下的干稻草。
“那個犯人去了哪里?” 他面如土色地問那名獄卒。
“啊,你是說那個漂亮的女犯人?真不巧啊,她昨天夜里就死了,屍體是早上運走的。” 獄卒抱著司空見慣的語氣說。
涅佐夫感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兩只腿開始發軟。他強撐著自己,故作鎮定地向獄卒打聽情況。可是那個人也不怎麼了解,只知道他負責看守的犯人在兩天前就已經虛弱地吃不下東西了。
“她的女兒呢?牢里是不是還有個孩子?” 涅佐夫近乎絕望地問到。
“啊,她還活著,不過也活不長了。說起來真是一對可憐的母女。你要去看看她嗎?”
涅佐夫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拖著沉重的雙腿跟隨獄卒來到地牢的更深處,那里連扇窗戶都沒有,空氣渾濁的讓人窒息。
一個幼小的身軀就躺在一間囚室里,一動不動,膝蓋下面用粗布包裹著,看不到臉的樣子。
“前幾天還有一個年輕少婦,長得也很美,審問她時吃了不少苦頭,最後徹底瘋了,把頭往牆上撞,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生生把自己撞死了。”
獄卒一臉唏噓的說道。
“這孩子雖然不用上絞刑架,但過不了多久可能就要送去東邊了,當然如果她能活到那時候的話。”
涅佐夫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他不做點什麼的話,卡佳的女兒不死在這里,也會死在去西伯利亞的路上。好在倒賣偷運農奴這種事情上,涅佐夫算得上是內行,不過那樣危險的事代價肯定小不了。
在心里默默打定主意後,他借過獄卒腰上的蠟燭,在火把上點燃,然後附下身去,將微弱的燭光照在女孩髒兮兮的眉頭緊皺的臉上。
“活下去。”
涅佐夫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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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Acte I
尤利婭剛被賣到莊園時,還能抱怨幾句命運的不公,很快地,她連抱怨的勁都沒有了,每天都像行屍走肉一樣,在繁重的勞動中消磨著自己。
就在一年前,尤利婭的父親卷入了一場不名譽的風波之中,最後不但自己進了監獄,家里面還破了產,連尤利婭本人也受了連累,被黑心的親戚們當作農奴賣出去抵債。更糟糕的是,作為罪犯的女兒,她在莊園里的地位甚至連一般的農奴都不如,平時受盡了白眼和欺負,任誰都要踩上一腳。
一想到這個,她心里就充滿了絕望。要知道她之前可是尤利婭小姐,父親的掌上明珠,家產的唯一繼承人,在自家那塊不大的土地上可以呼風喚雨,可如今卻淪落到這個地步,心中積攢的苦悶和仇恨使她度日如年。
事實上,尤利婭剛來到莊園時,心里面還抱一絲希望:也許把她買來的紳士會念及她前富家小姐的身份,給她相應的禮遇,至少也能給她一份體面點的活干。然而她連紳士的府邸都沒見到,就被直接扔進了農莊里。
在那里,派她做的活都是她之前完全無法想象的:像是在冰冷的河水里,和一群粗鄙的婦女一起敲打臭氣熏天的髒衣服;在炎熱的天氣下彎著腰割上一整天麥子;照顧農莊里飼養的豬和牛,給它們喂食,擠奶,收集它們的糞便拿去作肥料。
幾個月的粗活下來,尤利婭的腰都快斷了,嬌貴的雙手長滿了傷口和繭子,白皙的皮膚變得黑黝黝的,精心保養的臉蛋也生出了皺紋,一頭栗色的長發像麻繩一樣纏在一起,爬滿了虱子。
住的地方就更別提了。尤利婭和幾個女農奴合住在一間簡陋的茅草屋里,硬的出奇的木床連翻身的空間都沒有,還有沒完沒了的蚊蟲和跳蚤,想要洗個熱水澡幾乎是奢望。
她曾經認真想過去自殺,但每次到最後都沒有足夠的勇氣來結果自己的性命。
“畢竟活著就有希望。” 她每次打退堂鼓時,都這樣勸自己。
不過在農莊待了一段時間後,她發現這里並不像之前她待過的地方:這里過一段時間就會有新的農奴被送進來;同樣的,每過一段時間,又會有一些農奴被送走。雖說奴隸的買賣是合法的,但沒有什麼特殊理由的話,這樣做實在是太頻繁了些。
尤利婭向莊園里的老農奴打聽了一下後,多多少少證實了她的猜想。這年頭,尤其是拿破侖來過之後,農奴小規模逃亡暴動的事情越來越多,農奴人口也越來越少。她家原來就作過人販子的生意,現在就連紳士們都開始干起了農奴買賣,真是讓人不齒。
同樣從老農奴口中,她了解到別洛佐沃領內有幾座大莊園,每個莊園的經營情況都不同,農奴的待遇也不盡相同。
雖然對於尤利婭這種大小姐來說,在農莊勞動的日子很苦,但相比主之下,大部分莊園里的農奴連飯都吃不飽,只能餓著肚子干活,而尤利婭在這里至少還能吃上口黑面包。不僅如此,她還聽說附近的一個大莊園里有個變態的領主,平時對農奴肆意折磨虐待,還專門為此修了一個地牢,即便是弄出了人命也沒有人管,漂亮一點的女奴干脆成了管家和領主用來發泄性欲的工具。
簡而言之,尤利婭現在的經歷還不算是最糟的。但這更讓她堅定了決心,要想辦法從這里出去,要不然哪一天,她要是得罪了什麼人,把她這個罪犯的女兒賣給了虐待狂領主,那她還不知道要遭什麼罪呢。
巧合的是,正當她苦思冥想如何離開農莊時,管家突然向農奴們宣布,領主要破例親自來農莊視察,之後還要在田邊用餐。這可是她在老爺面前展示自己的絕佳機會,畢竟她對自己的臉蛋還有些信心。正好當時農莊里也缺個像樣的女人去伺候老爺,就選她去作一天的女仆。
領主來的前一晚,尤利婭特意去林子里撿了柴火,洗了一個熱水澡,用梳子把長發上的跳蚤都梳掉,然後換上一身干淨衣服,坐在椅子上等著天亮。
第二天早上,農奴們在農莊門口排好隊,准備迎接領主。尤利婭因為前一晚興奮地沒能睡好覺,一直半睡半醒的,等她回過神來時,領主老爺已經到了她跟前。
尤利婭本來以為紳士老爺會騎馬來,但他竟然連馬車都沒做,是從樹林那邊徒步過來的。老爺的個頭很高,長著一張嚴肅的長臉,沒留胡須,雖然看起來還算年輕,但頭上的頭發都灰白了,臉色蠟黃,身體干瘦,顯得十分憔悴。
在他身後站著的五六個隨從,其中還有一個年輕的姑娘,向前走了兩步,很自然地挽起了老爺的胳膊。
天啊,那姑娘真是迷人極了!
淺栗色的長發,琥珀色的大眼睛,精致的鼻子和櫻桃一樣的小嘴。皮膚白皙得像牛奶一般,身材也前凸後翹的。
尤利婭差點就絕望了,有那樣的姑娘在身邊,老爺怎麼會有心思看別的女孩一眼。
農莊的管家在一邊點頭哈腰的,聽他介紹,那位年輕姑娘是老爺的遠房侄女,安娜斯塔妮婭小姐,從小就寄住在莊園里。聽到這個,尤利婭的心里稍微好受了點。
接下來,管家帶著領主在農莊里轉了一圈,還順便看了看新來的農奴。不過他看農奴的眼神,與其說是在看自己的私有財產,不如說是在檢視商品。
然後就到了用餐的時間。管家特地准備了一個大餐桌,上面用一塊潔白的餐布蓋住。等領主和隨從們落座後,尤利婭她們就負責給主人擺盤子和上菜。
從廚房里現燒出來的菜肴一道又一道,都是些讓尤利婭感到久違的美食。她每天吃的都是粗面包和野菜葉,現在光是聞著香味都能讓人醉了。
不過那期間她也沒閒著,趁在餐桌上伺候的時候,她盡量站在老爺的視野中,盡力地賣弄著自己單薄的身子,時不時向他拋個媚眼。努力了半天後,老爺終於注意到了她,他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安娜斯塔妮婭小姐,然後笑了笑,向尤利婭點了點頭。
這可把尤利婭開心壞了,她感到身上的血都在往腦子里衝,手上也輕飄飄的,再加上她前一晚根本沒怎麼睡覺,尤利婭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等她醒過神來時,已經把一整盤子的什錦菜都打翻在了安娜斯塔妮婭小姐的身上。
尤利婭嚇的一下就清醒了過來, 她看到老爺坐在椅子上,臉色鐵青的看著她,管家趕緊衝過來,命令她跪在地上,然後掏出一塊手絹笨拙地亂擦一氣。
這時候安娜斯塔妮婭小姐突然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很輕柔,就像是媽媽在孩子講故事一樣,好像一點都沒有生氣。
“您瞧,這位漂亮姑娘正在我身上作畫呢,這可比您在樹林里畫的風景畫好看多了,畢竟再好的畫布也比不上我的身子,您說是不是?”
安娜斯塔妮婭小姐這麼一說,把所有人的逗樂了。餐桌上凝固的氣氛立刻緩和了下來。她向尤利婭笑了笑,讓她別在意。然後讓管家去找一套干淨的裙子給她換上。
尤利婭誠惶誠恐地站起來,好像重獲了新生。當然在那之後,老爺就再也沒正眼看過她。
Acte II
漫長的一天結束後,尤利婭躺在床上,腦子還沉浸在白天發生的事情里。由於領主的仁慈和安娜斯塔妮婭小姐的大度,管家沒有立刻處罰她。
可是到了第二天,天還沒亮,管家就帶著手下去茅草屋里找她。他們把尤利婭從床上拖下來,拽著她的頭發,把她拉到了農莊中央的廣場上,
兩名打手撕開她背上的衣服,用繩子把她的手綁在廣場中央的柱子上。這時候醒來的農奴們都慢慢聚了過來。管家拿出一張草紙,公開宣布要用鞭刑懲罰尤利婭,因為她昨天膽敢衝撞領主。
尤利婭驚恐地看著圍觀她的人群,所有人都在對她指指點點,好像恨不得她馬上下地獄。一名打手從包裹里取出一根牛皮鞭子,看起來足足有兩米長,仿佛有碗口那樣粗,只要一下就能把她劈成兩半。
她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起來。她之前見過別人受鞭刑的慘狀,施刑的人把鞭子甩地啪啪響,抽在人身上的時候,如同刀子一樣鋒利,瞬間把皮膚切開,將里面的皮肉攪得稀爛,一下子就讓人血肉橫飛。只要三鞭子,人的背後就是一灘爛肉了,十鞭就能要人的命。
尤利婭嚇得癱在了柱子上,她覺得兩腿之間濕漉漉的,身體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一時間,她的心里交雜著極度的恐懼和怨恨。一定是那個偽善的女巫婆!表面上寬容大方,背地里卻像蠍子一樣凶險狠毒,因為一件衣服就要把她把性命賠上。
一鞭。
尤利婭倒吸了一口氣,不受控制地嚎叫起來,她的皮膚像是著了火一樣,仿佛有人在用炙熱的烙鐵烙她的背,熱辣辣的劇痛讓她的牙齒直打哆嗦。
兩鞭。
尤利婭覺得整個身體都被撕裂了,好像打手們把她的心髒挖了出來,背上如同有一萬根燒熱的針刺進她的柔軟的皮膚下,讓她全身的肌肉都痙攣起來。
三鞭。
尤利婭的眼前開始發黑,想要叫但卻發不出聲來,好像被惡魔掐住了脖子。緊接著她的手腳也不聽使喚了,連眼珠都開始發顫,她覺得自己這次真的要死了。
又一聲呼嘯在她耳邊響起,在鞭子接觸到皮肉之前,她已經暈了過去。
等尤利婭醒來的時候,廣場上的人群已經散去了,只有一個小農奴在一邊看著她。看見她醒了,他便跑去找管家。尤利婭還以為她的痛苦要結束了,沒想到管家讓人告訴她,因為她品行惡劣,要讓她站在廣場上示眾到太陽下山。
尤利婭哭著哀求起來,她不懂為何命運為何對她如此殘酷,非得在今天要了她的命不可。
到了中午的時候,她已經像一只干癟的皮囊一樣,奄奄一息地掛在柱子上,背上的傷口流出的血把她的裙子都浸透了,太陽的暴曬讓她大汗淋漓,臉上和胳膊上都脫了皮。
她張著干裂的嘴唇,嘴里充斥著血腥味和汗味。
“水,給我口水喝吧。”
她虛弱地向路過的農奴哀求著,然而誰都不敢靠近她,更別提給她水了。
尤利婭的意識逐漸模糊了,她的眼前閃現出了小時候地情景。她看到故去的母親站在花園里,向她招著手。她發現自己手上的繩子被解開了,於是掙扎著站起來,向母親一瘸一拐地走過去。
“渴壞了吧,快喝點水吧。”
母親的聲音輕柔而溫暖,她的手里抱著一個陶罐,里面盛滿了香甜的清水。她迫不及待地衝了上去,抱著陶罐貪婪地吮吸了起來。
醒來時,她正躺在廣場邊的小屋上,一個隨從模樣的人正在給她喂水喝,在他旁邊站著的是安娜斯塔妮婭小姐,她向尤利婭友善地笑了笑。
“再喝點吧,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尤利婭意識到剛才和自己說話的一直是那個要害死她的女人。她不禁全身上下打了一個寒顫,身體因為恐懼而僵硬地絲毫不能動彈。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看你是想要引起老爺的注意。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他們虐待你了嗎?”
尤利婭盯著年輕女人的臉,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其實是安娜斯塔妮婭小姐救了她。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來,她所受到的所有的委屈和苦難突然間都涌到了一起。這樣的一丁點善意,使尤利婭抑制不住的痛哭起來。
她一邊哭,一邊一股腦地把自己的遭遇都說了出來。安娜斯塔妮婭小姐在一旁坐下來,靜靜地聽她說完。
“我去和老爺說說,你就來莊園作我的女仆吧。”
她聽完後想了一會兒,這樣和尤利婭說。
“對了,你以後就叫我娜斯佳吧。”
Acte III
幾天之後,管家的手下跑過來,讓尤利婭收拾一下東西,好好洗個澡,然後去莊園那邊報道。尤利婭從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會以這樣的方式逃離農莊。
到了莊園之後,尤利婭被分配到了一個下人的房間里,白天就負責伺候娜斯佳小姐。
不過她很快發現,娜斯佳小姐並不是那種需要仆人隨叫隨到的大小姐。正相反,她把平時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莊園的管理上,具體來說是幫助莊園的管家處理財務和農奴生意方面的事。老爺在這方面上對她相當倚重。休閒的時候,她喜歡一個人去林中散步,有時徒步,有時騎馬。
事實上,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沒有要求過任何貼身女仆,這點讓尤利婭感到即感激又困惑。她不太明白這份屬於她的善意是從哪里來的,總不能是因為她說出了自己的悲慘身世就那樣優待她。
不過就小姐的為人來說,她一向很善解人意,待人也非常友善,無論是對管家,還是莊園里的仆人,甚至像她那樣的農奴,都一視同仁。因此大家都很喜歡她。
“這樣完美的女人真的存在嗎?”
從繁重的勞動和跳蚤的困擾中脫離出來後,尤利婭又動起了小心思。
像娜斯佳小姐那樣的女人,長得那麼漂亮,頭腦又聰明,性格也讓人喜愛,還有很好的出身。要說是上帝的寵兒也不為過。尤利婭的心里不知不覺燃起了一股嫉妒心。雖說她受了小姐天大的恩惠,但強烈的反差還是讓她眼紅的不行,畢竟在落魄前,她過的也是那種讓人羨慕的生活。
有了這種想法之後,尤利婭開始對主人的一點一滴留意起來。
首先,她發現娜斯佳小姐似乎異常在意自己身體的隱私。尤其是她的腳,她向來都很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腳在下人面前露出來,甚至連更衣時也不讓下人幫忙。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尤利婭找了個借口,趁小姐洗澡時,故意闖進了小姐的浴房里。
尤利婭看到娜斯佳小姐的裸體時,著實被嚇了一跳。不知道為什麼,小姐的雙腳上布滿了駭人的傷疤,像是被什麼野獸撕咬過,就像是一顆美麗的樹上長出了毒瘤,看起來十分可怕。
被尤利婭撞見後,娜斯佳小姐即沒有驚訝,也沒有怎麼生氣。她解釋說自己小時候因為事故受了傷,所以不願讓人看到。還讓尤利婭保守這個秘密,不要和別人說。由此以來,她們的關系反而更緊密了,尤利婭也借此機會和主人加倍地親近起來。
其實在此之前,小姐從來沒有向她,或者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事,尤其是她童年的事情。因此莊園里一開始就有人謠傳她是老爺的私生女,據說她在十歲時就被老爺領回來住了。還有人說,老爺和娜斯佳小姐根本沒有血緣關系,她是老爺從小就眷養的情人,畢竟太太和兒子相繼去世後,老爺就沒續過弦。
說實話,連尤利婭都看的出來,老爺平時看小姐的眼神總是色迷迷的,而且他從來不讓小姐去見客人,也很少允許小姐離開莊園,除非由他自己或是管家陪同。只有莊園附近的樹林是她可以隨時踏足的地方。膨脹的好奇心使尤利婭尾隨娜斯佳小姐來到樹林里。她發現林子里有一座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小木屋。每次娜斯佳小姐都會在小木屋里獨自待上半天才走。有時候,老爺會獨自徒步來過來,和小姐獨處一會兒再回去。
尤利婭不太敢想在小木屋里發生過什麼,畢竟她連男人的身子都沒碰過。也許有人早就發現這件事了,只是沒有聲張而已。
事情發生的那天晚上,小姐下午外出後一直沒有回到莊園。尤利婭耐著性子等到下半夜,最後終於忍不住,獨自去了小木屋。
敲開門後,尤利婭發現娜斯佳小姐獨自一人待在那里,連路都走不動了。小木屋里的陳設很簡單,除了一張木床和燒火的爐子外,還有一張橡木做的桌子,桌上放著不少空酒瓶。尤利婭不記得小姐之前有醉到過這種地步。
“所以你已經都知道了嗎,尤達?”
娜斯佳小姐讓尤利婭進屋後,突然問起來。
尤利婭被嚇了一跳,但想了想後還是承認了自己尾隨她的事情。
她正等著被主人責備,但沒想到小姐卻突然說起自己的事情來。
“也許我在你眼中十分光彩奪目,但我只是一只籠中的金絲雀而已。”
她的口氣似乎如釋重負。
“不過這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
小姐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是你的主人,我和你一樣,我們都是奴隸罷了。”
她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張泛著黃色的羊皮紙,尤利婭認出來那是一張褪色的身契,上面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
到此為止,尤利婭都認為小姐喝醉了酒在說胡話。於是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用期待的眼神鼓勵她說下去。
“難以置信不是嗎?其實我並不是安娜斯塔妮婭小姐,也不是涅佐夫爵士的遠房侄女。我的真名是瑪莎,和你一樣,都是罪犯的女兒。”
尤利婭嚇了一跳,因為那份身契上的名字正是瑪麗亞。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麼小姐會那麼好心地搭救和照顧她,不,其實她並不是什麼小姐,是和她一樣同病相憐的農奴。只不過出於某種原因,她從小時候就得到了老爺的寵愛。
話匣子打開之後,娜斯佳慢慢講起了她的故事。她講起童年的零星記憶,自己的父母,同父異母的哥哥和未婚妻。接著暴動發生了,她和家人被牽連入獄,然後是暗無天日的監禁,殘忍的酷刑。尤利婭震驚地快要站不住了。
“收留我之後,涅佐夫爵士試著尋找過我母親在基輔的親戚,他說找到了之後就把我送到親戚那里。但在基輔根本沒有什麼人認識我母親,她的遠房嬸嬸和她也沒有血緣關系。也許她本來就出身卑微,也許她真的是別人不肯承認的私生女。但即便是那樣又怎麼樣呢?就像法國人說的,人人就應該生來平等。”
娜斯佳像是徹底喝醉了,一直不停地講起來。
“再後來,親戚的事就再也沒提過了。我在莊園里長大,和管家學會了德語,法語和數學,幫助爵士打點生意。他也許覺得把我留在身邊是對我的保護,反正我也無路可走。再到後來,他經常說,我長得越來越像母親了,看我的眼神也逐漸變了樣。。。。”
娜斯佳的肩膀顫抖著,聲音抽泣起來。
“有一天,他約我到樹林里的小木屋,從身後抱住我,嘴里喊的卻是媽媽的名字,雙手在我的胸前摸來摸去。我害怕極了,卻沒辦法反抗他,也不想去反抗。。。於是便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娜斯佳沒有再說下去,她的眼睛盯著手中的身契,眼淚沿著她的臉頰一滴一滴滑下來。
“也許這次我真的自由了。”
尤利婭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即便她是政治犯,如果把那張紙扔進火里的話,就很難再證明她的農奴身份了。
“他為什麼要給我自由?我應該怎麼辦?我又能去哪里呢?” 娜斯佳把頭埋進胳膊里,開始輕聲地自言自語,像是快要睡著了一樣,手里的紙滑落在地上。
尤利婭撿起主人的身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想。
“籠中的金絲雀嗎?可我連金絲雀都不是呢。”
尤利婭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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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Acte I
查柯金從小時候起就對女人的腳產生了一種近乎病態的迷戀。
說實話,他也不太清楚這種奇怪的癖好是怎麼來的。也許是孩童時有意無意間得到過某種性暗示。比如當年那個照顧他的年輕女仆,查柯金記得她人長得很美,身體也很豐滿。那時候父親經常去查柯金的房間里,當著他的面和年輕姑娘上床,小查柯金就在一旁看著他們。
其實那姑娘的腳並不怎麼好看,和其他女農奴一樣,腳掌寬大,足趾又圓又粗。不過她蜷曲著腳趾頭,一邊用腿勾著父親的背,一邊嬌滴叫床的樣子,給小查柯金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還有他遠房親戚家的表姐科琳娜。她在查柯金小時候來家里住過一段時間,她發現了小表弟的癖好後,總是喜歡故意用自己的光腳來挑逗他。
表姐的臉圓圓的,從小就是個美人胎子,不過她個子不高,身子很單薄,腳因此顯得很嬌小。查柯金總覺得她的腳趾頭像是十根德國小香腸一樣,圓圓鼓鼓的,讓他很想含在嘴里,或是上去咬上一口。不過她的腳趾甲太短了,一個個像是嵌在趾尖上的小月牙,不如那些雕在大理石像上的女人腳一般精致。
後來他們順理成章地上了床。查柯金也不記得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不過當時一天就能做上三四次,最少也要兩次。後來他們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系,即便表姐嫁了人,也時常會來他的領地找他歡愉一番。事實上他一直懷疑科琳娜是不是父親的私生女,不過那並不妨礙他們兩人尋歡作樂。
最終這個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死在了沙皇的監獄里。
他們拷打她的時候,查柯金也在場,不過那時候他並做不了什麼,只能看著刑吏把冒著藍火的炭推到她塗滿油的光腳下,那架勢和烤乳豬蹄沒什麼兩樣。啊,那雙他吮吸撫摸過無數次的小腳,查柯金死死地盯著,直到它們被燒成兩團焦爛的肉。
可憐的科琳娜表姐嗓子都喊啞了,卻連點像樣的供詞都說不出來。沒人相信她是無辜的,於是更加變本加厲地折磨她。幾天後,查柯金聽說她在獄中自殺了,頭撞的稀爛,弄得牆上都是腦漿。
查柯金不知道他該怎麼想。
科琳娜即是他的愛人,也是他唯一的性伴侶,不過他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愛過她,也許他除了自己外沒有愛過任何人。恰恰相反,愛人淒唳的慘叫聲非但沒有讓他感到恐懼和悲傷,反而比她的叫床聲還要令他更加興奮。
總而言之,這就是查柯金全部的性啟蒙。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體內的性欲像一只飢餓的怪物,越長越大,越來越得不到滿足。普通的性活動已經無法滿足他了,他需要更多的刺激來滿足他的性幻想。為此,他在一座荒廢的莊園下澆築了一座地牢,還到處搜刮漂亮的女農奴來做他的性欲的食物和犧牲品。
直到幾天前,他終於花了大價錢從表哥手里買到了一名夢寐以求的女農奴。
那迷人的臉蛋,琥珀色地瞳目,淺栗色的長發,細膩的皮膚,修長的四肢,豐滿的屁股和乳房,真是沒得說,男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會立刻沉淪。除了一點瑕疵:姑娘的雙腳丑得簡直沒法看,短小不齊的腳趾頭,向內塌陷的足弓,大塊的傷疤。不過這點正符合他的癖好。
查柯金把買來的姑娘丟進漆黑的地牢里關了幾天,然後讓人把她放出來,帶到那間“快活房”去。
查柯金到的時候,兩個手下正架著姑娘的胳膊,在外面來回轉圈,好讓她僵硬麻木的雙腿恢復知覺。在此之前,姑娘被關在一個狹小的鐵籠里,那里面只能夠一個人蜷縮著身子鑽進去。人被鎖進去去後一動都不能動,血液無法流通,最後全身麻木腫痛,失去知覺。
查柯金最喜歡用這種辦法懲罰不聽話的女農奴。他甚至不需要費什麼力,就可以讓那些不聽話的女人痛苦不堪。
“我的小金絲雀,你今天的感覺怎麼樣?”
查柯金盯著年輕女人的眼睛,他的手下們正在把姑娘的腳鎖進腳枷里。
“還記得這個嗎?我的小麻雀。” 查柯金幽幽地說。
他把撥火棍插進燒得正旺得火盆里,烤到冒煙後抽出來。年輕的姑娘像是被獵食者盯上得小動物一樣,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啊,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
查柯金笑著捏住姑娘的腳趾頭,用撥火棍輕輕在她的腳掌上點了一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