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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景 柳生若葉

第七景 柳生若葉 吉光骨食 5927 2023-11-19 00:52

   第七景 柳生若葉

   駿河大納言德川忠長。這是一個奇異的人。

  

   戰國時代結束之後,隨著中國文化,尤其是儒家典籍的傳入與風行,日本的政治風氣趨向平和, 漸漸呈現出所謂太平盛世應有的景象。 而在這日漸平和的國度里, 忠長便顯得與整個時代格格不入。

  

   後世對於他的評價,最常用的一個詞匯便是“殘暴”。身為東照大權現神君家康的孫子,駿河五十五萬石的大大名,其行為與身份嚴重不符。但如果將目光投向幾十年前的戰國時代,就會發現,忠長的想法與行為,其實僅僅是延續了戰國時代豪強的風格而已。

  

   甲斐的武田信玄,曾經逼殺自己的嫡長子。

  

   尾張的織田信長,曾經將司茶的僧人一刀砍成兩段。

  

   已故的關白豐臣秀次,不但同時並奸母女,甚至僅為取樂而在京都的街道上斬殺無辜的行人。

  

   而忠長所做的,並不比這些已經死去的人更加過分。區別僅僅是時代不同。

  

   在亂世之中稱雄的手段,在太平盛世就是悖亂的禍端。

  

   大納言忠長是幕府二代將軍秀忠的嫡子,與三代將軍德川家光是同胞兄弟。

  

   二人卻有著天壤之別。

  

   家光從小時候起,就是一個丑陋、木訥、近似愚笨的孩子,唯一值得稱道的,是其心地善良。

  

   燕子在屋檐下築巢, 弄髒了檐廊的地板。時任將軍的秀忠皺著眉頭, 吩咐道: “取長槍來。”

  

   當時年僅四歲的家光立刻紅了眼圈,哭泣著拉住父親的褲腳,懇請父親不要破壞鳥巢。

  

   秀忠無奈,只得答應。

  

   而忠長與兄長,幾乎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俊俏,聰慧,靈敏,以及令成年人都自嘆不如的殘忍與冷酷

  

   “這孩子像右府。 ”家康這樣評價。

  

   右府,就是指已故的右大臣織田信長。

  

   不久之後,家康就指示兒子秀忠“把將軍之位傳給家光”。

  

   如果讓忠長這樣性格的人成為將軍,自己好容易締造的太平之世,必定再次被戰火兵燹所蹂躪。

  

   元和九年( 1623年), 家光正式就任征夷大將軍, 同時, 忠長任從三位中納言之職, 次年,忠長被轉封於駿河國,領地石高五十五萬石,官位也升至正三位大納言。

  

   寬永三年,時年五十四歲的阿江與逝世。正是在這之後,十分依賴母親的忠長的性格,開始變得越發扭曲。很快,他的殘暴就超出了常人所能來理解的范圍。

  

   這是個暴君,人們這樣評價這位年輕的大納言。雖然僅僅是駿河甲斐兩國的君主,但因其將軍胞弟的身份,在領地內他有著比一般大名更大的權威。

  

   無人能夠忤逆他的意志,當這種無人能夠忤逆的意志加上天性中的殘暴,其後果可想而知。而如此無節制的暴行,終將釀成慘禍。

  

   寬永六年, 忠長的暴行終於達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不知出於何種用意, 忠長發出命令:

  

   駿河甲斐二國內,凡精通劍術、槍矛、弓道及其它武藝者,當前往駿府大納言府邸,展示其武藝。優勝者獲得封賞。

  

   這就是著名的駿府御前試合事件。這里有句題外的話,前右大臣織田信長喜歡武藝精湛的武士,其後的太閣豐臣秀吉則不同,秀吉不喜歡武藝人,也從不雇傭自稱武藝超群的武士。

  

   這一點上,家康繼承了秀吉的好惡觀。

  

   “只憑一劍之勇橫行天下,是平庸武士的想法。 ”

  

   忠長喜好武道,或者說,他喜好打斗,喜好流血,喜好慘烈血腥的場面。因此,在召集武士比武的命令下,還附了一個條件:

  

   所有參加比試的武士,須以真劍作為武器,生死無尤。

  

   這一命令,自然激起了家臣們的無數反對之聲,但是這些聲音全部都被忠長忽視掉了。

  

   最為悲慘的是正六位下鳥居土佐守成次, 為了勸誡忠長, 不惜在殿上切腹自盡, 但忠長仍然一意孤行。

  

   九月二十日,御前試合開始前五日。

  

   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但是每個人的心頭都被陰霾籠罩。駿府城非同一般的城池,乃是東照大權現神君家康公發跡之處。 如果以鮮血汙染此城, 即便是將軍的胞弟, 也會被認為懷有不臣之心。例行的評定開始後,大家差異的發現人群中一個與眾不同的身影。

  

   正八位上少典鑰柳生若葉,這是忠長麾下唯一的一名女官。出身於大和柳生。與侍奉將軍的江戶柳生不同, 大和柳生家在兵法與劍術之間更為偏重於劍術, 故從家康時代起就受到將軍家的冷落。 然而忠長酷愛劍術, 因此聘請了大和柳生家的人作為自己的兵法指南役( 武術教練)。若葉時年二十二歲,是一名容姿出眾的美女。其劍術並不像父兄般出眾,但舉手投足之間帶著與生俱來的凜然之資,一直受到忠長的寵愛。

  

   “我喜歡若葉, 我想要這樣一個妹妹。 ”忠長曾經不止一次這樣說過。 忠長是個嗜好女色的人, 其情欲旺盛到了變態的程度。 無論家臣的妻子還是姐妹, 甚至領內平民的女子, 只要容貌秀麗, 被忠長看到, 就會立刻宣進府內侍寢。 不但如此, 忠長喜歡毆打侍寢的女子, 甚至曾經重傷致死過兩人。 按照現代心理學的說法, 忠長有嚴重的虐待狂。 似乎只有通過施虐的行為才能獲得性快感。但忠長從未染指過若葉。

  

   忠長有一同母妹,名喚和姬。在江戶時,忠長就溺愛這個妹妹。在得到了若葉之後,他好像把這種愛轉移到了若葉身上。 他並不想占有她, 只希望她在自己身邊。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至今也沒有人敢於向若葉求婚。

  

   那是大納言的禁臠。人們都這樣說。

  

   今日的若葉,打扮與眾不同。她顯然十分精心的化過妝,長發在腦後束成一束,但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她竟然穿著一身無垢的白衣。

  

   這是死者穿的喪服。人們驚異地看著她。若葉神態自若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快,忠長出來了。

  

   忠長今年二十五歲,中等身材,容貌上繼承了母親一族的血脈——其母阿江與,有著織田家的血統。忠長的外祖母,就是有戰國第一美女之稱的織田市。忠長的容貌十分秀美,皮膚潔白, 眉毛烏黑, 鼻梁高挺, 嘴唇很薄。 他站在門口, 掃了一眼殿下的群臣, 目光在若葉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捧劍的小姓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身後。忠長清了清喉嚨,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若葉。他用一種低沉沙啞的聲音說叫著若葉的官位: “少典鑰。 ”

  

   “主公。 ”若葉俯身施禮。

  

   “你打扮成這樣, 是打算做什麼。 ”忠長的聲音好像一塊在冰水中浸泡的木頭, 沙啞, 平和,沒有一絲感情的波動。若葉抬起頭,道: “關於御前試合一事,請主公收回成命。 ”

  

   忠長靜靜地看著她。 若葉繼續說道: “劍術的高下, 以木劍比試便能分出。 如果以真劍為武器,參加比試的武藝人必有死傷。這些人辛苦修煉一生,不是為了在這種比斗中送命。更何況駿府城是神君家康公……”

  

   忠長打斷她的話: “你要說的話,幾天前土佐守已經說過了。 ”

  

   若葉坐直身子, 毫不回避的直視著忠長, 道: “如果主公拒不收回成命, 土佐守大人做的事情,我也會做。 ”

  

   忠長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沉默了幾秒鍾, 然後忽然跳起來, 一腳把座墊踢開, 大聲道: “你竟敢要挾我! ”

  

   隨後的忠長進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他一把從小姓手里奪過長刀,拔刀出鞘。小姓立刻連滾帶爬的逃開。 忠長揮舞著長刀, 大聲呼喊, 胡言亂語, 難以辨清。 忠長刀法不弱, 長刀呼呼作響, 將屏風砍的粉碎, 又忽然脫力一般停下, 把長刀“篤”一聲釘在地板上。 兩手拄著刀柄喘息著。

  

   大殿里一片寂靜,只有忠長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忠長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他站直身子,說道: “若葉你留下,別人都先離開吧。 ”

  

   群臣面面相覷,然後都站起來退出大殿。

  

   “主公那樣寵愛少典鑰,應該不會真的讓她死吧。 ”人們紛紛這樣議論著。大殿內,若葉平靜地看著忠長,冷冷地走到角落里,撿起座墊,隨便扔到地上,然後盤腿坐下。

  

   “你不是要切腹嗎?好, 你切腹吧。 ”他的嘴角神經質地抽動著。 若葉抿著嘴唇, 一言不發地從腰帶上解下白木刀鞘的無文短刀, 把雙手拉住胸前白衣的衣襟, 一把扯開。 忠長的呼吸頓時粗重起來。

  

   白衣下若葉的胴體婀娜苗條, 白色的纏胸布下, 豐滿的雙乳呼之欲出, 腰肢圓潤而苗條,腹部用白色腹布緊緊纏裹, 白膩的肌膚仿佛散發淡淡的清輝。 若葉解開腰帶, 把裙褲的褲腰向下退到臀部,然後將腰帶的一頭咬在嘴里,另一頭繞過後背,當作攬袖帶把袖子束在腋下。

  

   她的手臂雪白修長,手指纖如春蔥。

  

   忠長的雙眼眯起來,鼻孔張大,如同發現獵物的野獸。

  

   若葉默不作聲地把白衣下襟交叉著壓在雙膝下,然後拔刀出鞘,將冰雪一般凜冽的刀鋒舉到眼前,而後緩緩放下,把刀尖對准自己的左下腹。

  

   忠長一句話都不說,雙眼中露出可怕的神色。若葉深吸一口氣,一咬牙,用力刺下去。刀鋒入腹,似乎並不疼痛,只感到一陣冰冷。若葉屏住呼吸,雙手緊緊攥住刀柄,使勁向右側一推。隨著皮肉被割裂,一股深紅色的血一下子涌出來,在白色的腹布上緩緩洇開。

  

   痛苦隨之而來,令她眼前發黑。

  

   “呃……”

  

   伴隨著輕輕的呻吟聲,若葉的上身晃了晃。她能感覺到銳利的刀鋒深入腹腔,扎進自己的腸子里。

  

   兩日前她就已經做好了死諫的准備,從昨天早上開始禁食,因此雖然割斷腸子,氣味也不至於失禮。眼前的黑霧慢慢散去,她低下頭,一尺長的短刀約有三分之一都插進了身體里,血順著傷口涌出地流出來,又被腹布吸入。若葉再次推動刀鋒,傷口一點點地在下腹部延伸。

  

   因為腹布的遮擋, 看不到傷口, 只能看到殷紅的血痕隨著刀身的挪動在一點點變長。 刀鋒割裂皮肉, 刀尖撕開腸管, 切腹與斷腸的雙重痛苦之下, 若葉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美麗的面孔也因為忍耐痛楚而扭曲。大顆大顆的晶瑩汗珠從她的額頭上滲出來,沿著光潔的肌膚滑落。

  

   把腹部從左到右完全切開用了大約一盞熱茶的時間,薄薄的腹布完全被鮮血浸透,貼在平坦的小腹上。 血還在滲出來, 把白色裙褲的褲腰和襠部也染成暗紅色。 若葉用左手按住傷口,右手用力將短刀從傷口中拔出來放到身側的地板上。

  

   “主公……”若葉艱難地說道,竭力壓抑著聲音中的痛楚: “如果……主公一意孤行,將要看到的……就是這般血肉……模糊的慘象。既然如此……就用我的血……”

  

   血水混合著唾液從若葉的唇間流出,沿著下巴滴落。忠長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肚子上的血痕,眼中露出貪婪的神色。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道: “腸子! ”

  

   若葉怔了一下,道: “主公……要看我的腸子? ”

  

   因為腹布纏的很緊,壓住了傷口,所以切腹之後腸子沒有在腹壓的作用下涌出來。如果要看到腸子,就意味著若葉要自己把腸子拉出來。

  

   忠長舔著嘴唇點點頭,露出急不可耐的神色。若葉感到一陣暈眩,她慢慢地說道: “如果……看了我的腸子,可以讓主公收回成命……”

  

   內髒破裂,鮮血逆涌進喉嚨,她無法再說下去,將一大口血吞下,然後兩手掌心向上,指尖對准傷口中間, 上身前傾, 猛一用力把兩手插進自己的肚子里, 手掌深入腹腔, 直到手腕。 因為失血而變得冰涼的手掌插進滾燙的內髒之中, 一種惡心的感覺涌上來, 被若葉用意志力強行壓下。她用手指抓住粘滑蜿蜒的腸管,用力從傷口中拽出來。

  

   肉紅色的腸管上掛著一層粘液和淺黃色的腸油,冒著騰騰的熱汽,血淋淋地被若葉捧在兩手間。忠長上身前傾,仿佛隨時會撲過來。若葉感到陣陣暈眩襲來,一天一夜未進飲食,固然消除了切腹時不雅的氣味, 也極大地損傷她的體力。她集中最後的意志, 艱難地道: “大人,請收回……”

  

   忠長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動。若葉不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野獸。在絕對的權力的滋養下,這頭野獸殘暴渴血,全無人性。家臣的忠貞與性命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他的眼中唯有自我。

  

   若葉感到自己的意識漸漸消散,她的身體向前伏倒,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說道:

  

   “昏君……”

  

   隨著身體的倒下, 內髒在重力的作用下終於從傷口里涌出來。 腹布無法再阻擋腸子流出。

  

   殿上充斥著內髒的腥臭氣味。

  

   自己竟然為了此等的昏君而犧牲生命, 或許心有不甘, 但也無法懊悔。 忠長又等了片刻,然後慢慢站起來,走到若葉身邊,蹲下,問道: “你死了嗎? ”

  

   若葉此時尚未死去,但已經失去了意識。忠長站起來大聲喊道: “來人! ”

  

   兩名家臣跑進來, 在門口僵立住, 難以置信地看著若葉的身體。 忠長一甩衣袖, 轉過身,道: “把這里清理干淨! ”

  

   若葉被抬回府邸時尚有呼吸,然而傷勢過於嚴重,於當天夜里死去。

  

   五日後,御前試合如期舉行。出場劍士二十一組,共二十二名。

  

   敗北而死者八名, 互擊而死者六名, 因發狂而遭射殺兩名, 生還者六名, 其中兩名重傷。

   ——《駿河大納言密記》手島竹一郎氏家傳

  

   三年後,忠長終於因其悖亂的暴行而被褫奪領國,流放到上野高崎。

  

   寬永十年( 1633年), 忠長發狂, 家光命他切腹自盡, 另一說是忠長自己自盡, 而非家光的命令,總之,忠長最後死在高崎城,得年僅二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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