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艦娘的哲學通信 第〇一二章
[chapter:零 Zero]\r
第一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目睹人類個體將遭受危險而袖手不管。\r
第二定律: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給予它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零定律或者第一定律衝突時例外。\r
第三定律:機器人在不違反第零、第一、第二定律的情況下要盡可能保護自己的生存。\r
第零定律:機器人必須保護人類的整體利益不受傷害,其它三條定律都是在這一前提下才能成立。\r
帕沙。帕沙。帕沙。\r
是哭泣,還是呼喚,還是電器沙沙作響的聲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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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一 Re-Awake 復蘇]\r
當提督辦公室里只有我一人時,我就會回想一些過去的事。\r
現在明明已經是戰局最為危急的時刻,據說前线已經推進到了敵人的中樞,我卻還會回想過去,大致是因為我始終是後備隊的管理者,享得一份清閒的緣故。正是這份閒職使得我不必和我的同輩們一樣承受過大的壓力,不管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永遠冰冷的左腿時刻提醒著我,在那個寒冷的冬夜的悲劇。那一天我的無數同僚們都在重復呢喃一句毫無意義的話:\r
“機器人三定律……完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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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因為那場戰役,越來越多的姑娘們被送到這個地方來了啊。”我看著灰蒙蒙的天色,這鬼天氣一如我們在鐵底海峽的前景。該死的飛行場,對面為什麼會有如此快速的恢復系統。\r
“是,不管是怎樣的抗命行為,只要發生一次,她們就會被送到這個‘自我檢查中心’來的。雖然樣本很少,但是始終是存在的。”獄卒非常認真地解釋道,“長官,您今天來收集完數據之後就會走吧,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去中心的內部比較好。”\r
“為什麼?”我做出了正常的反應。\r
“無可奉告。”守門的獄卒簡短有力地終結了我的質疑,“如果沒有問題,從外面的樓梯上去就是辦公室,拿好數據就可以離開了。在這科技發達的現代,還要人親手來取資料確實是一種有點奇怪的行為。”\r
“或許目的就是為了讓我觀察中心內部的情況。”我這麼想,但沒有講出自己的實際想法。\r
我拿到數據之後,對於中心的規模和數據的極度不符合提出了質疑:“這麼說有這麼多的地方都是閒置的嗎!為什麼不能用來對進行自我檢查的艦娘進行一些額外的知識教育和醫療關懷……”\r
“沒那閒工夫。總部的新生知道個什麼,教育也好醫療也好總是留給人類的。”典獄長不容分說地一把把其他幾周的數據塞給我,准備送我下樓。\r
“且慢!在一九〇〇才會有總部的飛機降落,在此之前,我想要以個人的名義參觀中心。”我退後兩步,行了一個軍禮。\r
典獄長突然笑了起來:“那好吧,也是時候讓你這個毛頭小子看看這種地方。人總是會成為自己討厭的對象的。但我不,我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好人。”\r
這話著實令人有點擔憂,究竟中心的內部會是怎樣的,我十分好奇,這樣好奇貌似還是軍隊里容許的范圍。\r
也正是這樣的好奇能夠改變一個人的命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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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瞬間,我巴不得自己信仰上帝,當然,其他的任何能夠使我贖罪的神明都可以。如果有神明聽到了我的話語,就請原諒我那萬惡的好奇心吧。就算到了現在,我也盡力回避去直接回憶那一段可怕的經歷。\r
那里是現世的地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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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不是人類,她們不是人類,具有人工智能的武器,外表可愛的擬人化武器,可以無限再生的武器,程序里設置了機器人三定律的武器——”\r
“都是魚礁戰術的錯,一定有比這樣無意義的犧牲更好的戰術,那些高層為了快速的勝利什麼都不管,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她們是武——人類啊……”自己的意識和謊言交織在一起,使我終於稍微清醒了一點。\r
在單人的廁所間里,我一吐為快,既是反復用語言來麻痹自己,也是真正地吐了。其實在我的觀點中,我一直認為她們是人類。她們具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記憶,是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的……但在那里,一切基本的權利都是不存在的。\r
那里肮髒的程度遠勝過我在訓練時期去打掃過的糞池,形形色色我尚且沒認全的嬌小的姑娘們——確實是驅逐艦來著,被從豬圈一樣的環境里拖出來,看的出來她們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對,沒有衣服的遮蔽,臉頰的骨骼和肋骨的线條清晰可見,皮膚已經完全凹了進去。若要避免回憶每一個細節,那只能用不成人形來概括了。她們被拖出來,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了,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可能也是為了不要看到這噩夢般的場景吧。毫無疑問,這群孩子在這里的設置也永遠是“人類模式”而非“武器模式”,在“人類模式”下,她們只是普通的女孩子罷了,怎麼可能承受得了這樣的折磨。獄卒們像是甩抹布一樣將她們扔到某個淋浴間,用高壓水槍狠狠朝著性征的部位掃射過去,大概是為了確保那些可以使惡俗的男人享樂的部位的最低限度的潔淨。把她們清理干淨後,獄卒又把她們一路拖到一些我終究沒有進去的拷問間,有時他們會直接甩手走人,但有時他們又會挺直身板,仿佛要接受一場盛大的閱兵,被授予勛章一樣,筆挺地走進醃臢不堪的行刑間。那里面發生過的事情實在不是正常人類能夠想象的。\r
我從廁所間出來,典獄長摩挲著他潔白的手套,對我用老人的慈祥語調說:“你會醒來的,年輕人。美夢做了這麼久,已經是很好的事了,不是嗎?”\r
我勉強地站直軍姿,一邊敬禮一邊咒罵著這應該在刀山火海里受煎熬的老鬼,說:“不,長官,我不會。”\r
“無妨,准備准備送客吧。你先去跑道倉庫等候吧。”典獄長一直掛著偽善的微笑,可能他並不認為自己犯下了滔天罪行,而只是認為自己在做如同吃一片面包的尋常之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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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一團粉紅色的東西從拷問間被拖出來,頭發是粉紅色的,皮膚已經不行了,呈現一副令人難以直視的反胃的粉色。地上呈現出三條拖痕,兩條是腿上的不知怎樣的液體,第三條則是中間時不時流出來的粘稠的愛液和精液的混合物。背上用不知什麼顏料寫著她的編號,第四六七一號,犧牲已經這麼多了嗎……我記得我剛上任的時候看到的編號是一千多來著。典獄長凝視著我,想要看看我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r
我吹起了口哨,故作輕松來掩蓋內心的罪惡,然後我轉過頭去,不去看她,踏起了奇奇怪怪的拍子,甚至加上了一些動作,連旁邊的獄卒都被我的滑稽演出逗笑了,認為我可能一時精神錯亂。\r
這拍子確實再奇怪不過了:“我認為你們是人類,但我無能為力,對不起。”我將口哨作為長音,腳步作為短音,響指作為符號,演了人生當中最詭異的滑稽戲。這麼長的一串摩爾斯電碼竟然沒有引起任何管理人員的注意,只引得他們開懷大笑,可見他們腦袋里面毫無戰時的緊張和軍人的本職思維,都是無異於精液的漿糊。\r
粉紅色的少女突然顫抖了幾下,仿佛之前的痙攣現在還沒有緩解,隨後被獄卒用手頭的警棍狠狠地敲了一下脊梁骨,立馬就趴在地上不動了。\r
“新來的呢,當然總歸有個被馴服的過程,我習慣了。說實話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個類型的,可能是‘好學生’當中難得的‘敗類’呢,今天可是花了不少勁來調教,現在估計什麼地方都已經軟塌塌得不行了,說不定入口即化……哈,她戴著手銬反抗的架勢可真是極品。”拖著她的獄卒向我解釋,看著他的帳篷,我又是一陣惡心。\r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雖然沒有做對不起你們的事情,但僅憑我的該死的好奇心,我就應該受到懲罰。\r
我又想起來了典獄長的笑容。以我現在的記憶,他真的笑得像一個孩子。那種發自心底的笑,就像你給一個小女孩買兒童套餐,她看著飯上的小旗時臉上綻放的天真的笑靨,是極純潔而可愛的。\r
對這種人而言,這就是純粹的樂趣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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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就開始天陰了,後來是淅淅瀝瀝的小雨,直到黃昏的時候化作了怒吼的夕立,明明是冬天,還真是稀奇。飛機不適合著陸而轉飛附近的島嶼,我將在這鬼地方逗留至少一晚。\r
“等待,並心懷希望。”\r
我真希望能夠在牢房走廊里大喊這句基督山伯爵的名言,我會回去報告的,我會改善這一切的,就算我地位並不高,但是只要把這樣惡劣的環境上報,總歸會有改善的——\r
正這樣想著,突然廣播里傳來了通知。“正在自動升級——”不帶感情的機械音從倉庫的喇叭里傳來,“升級完畢。諸君武運昌隆。”\r
話音剛落,我的耳膜便被一個極度淒厲而絕望的聲音貫穿。\r
地震?不對,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震感的感覺,有的只是內心的狂躁和戰栗。\r
本著正常軍人的反應,我立刻衝出倉庫來到跑道上,但這里什麼人都沒有,於是我掏出手槍以防不測,一路疾跑到中心的門口,准備看看其他人的情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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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視野一片朦朧,不對,是一片黃紅泛雜的如同泥漿和血漿混合的顏色。夕陽西下,暴雨滂沱,黃天雷鳴,在若有若無的紫雲下,業火地獄的最美的花正在我面前毫不保留地綻放。\r
這是我今天第二次看到的人間地獄,但和之前的不同,若是像我這樣知道了個中原委的人,會在看到這幅場景的時候感到一陣不由自主的欣慰。\r
大門推開,看到的便是血流漂杵的景象——滿地都是殷紅的男性的屍體,獄卒們以毫無尊嚴的死法正在被屠殺殆盡,赤身裸體而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們將四肢盡折的獄卒報復性地在地上拖著,踐踏著,毆打著,用最原始而殘暴的手段將折磨者折磨致死。警棍的聲音,手槍的聲音,過於集中卻又可以清晰分辨。獄卒的抵抗什麼用都沒有,在“戰斗模式”下的她們就是遠超人類的修羅。我想起課上看的艦娘們戰斗模式下的體質測試,沒有一項指標不超出人類的想象,輕松一躍跳上四層樓的中心的屋頂,想必也是不費吹灰之力。\r
我沒敢停留,直接衝上了頂樓的辦公室,一腳踹開門,第一眼看見的是沿著窗玻璃上的彈孔流淌的黑血。\r
“果然嗎……什麼都來不及了。”我看著典獄長的臃腫的屍體感嘆道。享樂夠了就自殺逃避處刑,懦夫。\r
現在不是管這些人渣的時候了,我勢必會牽連進這樣大規模的暴亂中,我應該怎麼辦?堅守已經無用的辦公室嗎,雖然這一定是她們會親手撕碎搗爛的地方,但這里畢竟是最高處,還是在此等待吧。\r
我正准備握緊手中的槍——雖然這殺人武器毫無作用,我靠門而立,准備負隅頑抗。一聲暴雷過後,趁著我眨不開眼的空當,窗玻璃完全的粉碎,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的動作之快我完全無法看清,我的身上像是被玻璃碴擊中了一般,雖然傷口很淺,但極其的多,在我准備防御的短短幾秒內,身上應該就有五十幾處用指甲和小刀造成的淺傷——這是後來醫生告訴我的。\r
我,就要這樣被一指甲一指甲地被剜去肌肉直到凌遲至死嗎——這實在太殘酷了。我雖然維持姿勢,但是眼睛已經被劃傷了,根本看不清對方的動作,更別說給出有效的一擊。我揮舞著手槍,但什麼都沒有打到,除了濕潤的混有血腥味的空氣,什麼都沒有感覺到,我的對手仿佛毫無生存的氣息。隨著一個會讓教官高呼“漂亮”的掃堂腿,我徹底貼著牆跪在地上無法動彈,正當我以為會像獄卒一樣被拖下三層樓處死的時候,對方卻突然停止了動作。\r
沉默,那麼幾秒鍾的沉默無比可怕,對方將以一個何等干脆利落的動作將我的脖頸折斷,或是直接擰下我的腦袋,如同她們在樓下直接用這雙被鐵鏽和精液玷汙的手閹割獄卒那樣?我放棄了思考。\r
噗通。\r
是我無頭的身體轟然倒塌的聲音麼?不,我還很重。\r
“是你……對不起……對不起……謝謝你……謝謝……謝謝……”傳來了女孩子的抽泣的聲音。是她跪倒在地上,我們二人正在面對面的跪坐,這場景實在太過於驚悚了。\r
下一刻,她又以人類絕對無法跟上的速度將我翻了個身,然後鎖住我的不堪一擊的脖頸,動作並不是那樣的干脆,是因為處刑太久沒有力氣嗎?\r
“……更新的內容是‘第零定律’……會勸她們讓你活下去,記住我,記住我,我是四六七——”\r
我喪失了意識。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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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二 Rehabilitation 復健]\r
像是做了個長得離譜的噩夢。\r
我的一些疑惑在最後時刻被解答了,但還有很多沒有被解答。她是誰,現在又怎麼樣了?她們怎麼樣了?戰爭怎麼樣了?飛行場姬究竟有沒有被消滅? 又多了多少的犧牲?……\r
我醒來,眼前是一片肉色,我意識到自己的眼睛被紗布緊緊纏著,果然還是受傷了,所幸還沒有盲。然後我意識到自己雖然沒有被割下首級而死,但是還是輕了不少。左腿沒了,留下的殘肢只到右腿的五分之一的長度左右,假肢看來已經在手術的時候一並安裝了,但是它過於冰冷,只有鋼鐵的生硬。我沒有流淚,可能是因為昏迷的時間太長,截肢後的痛苦時間已經過去,也可能是因為眼睛過於干澀的緣故。不,果然還是更擔心那群孩子們的安危。我突然有點佩服自己,自己這樣的傷情都能置之度外而擔心別人。\r
“醒了嗎?”藹然長者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r
我馬上意識到自己要做什麼:我勉強地將身子緩緩從床單上沿著枕頭向上推,總算坐直了身子,又費力地抬起自己滿是傷口的右臂行了一個不算標准的軍禮。\r
“是,北上中將。”\r
“在病院里暫可不必拘禮。”老人的渾厚的嗓音從左耳流入,“再者,我也不是中將了。現在我們的關系沒有上下級,只是師徒罷了。”\r
“什麼!中將……先生你不是應該在一线指揮……”\r
“原因嗎,我想大致和你還活著的原因是一樣的,因為我和我的眾多學生們都將她們當作人類來看待啊。我一直在研究如何不采取棄子戰術而取得有效的突破,但終究太難了。棄子戰術的使用是可以理解的,就像古典戰役中爭取一個高地,一個要塞一樣;但是像這樣賭徒般地進攻,希望一次撞大運來取勝而無意義地增加犧牲,我認為是不可取的。”\r
“那麼戰爭的結局……”\r
“萬幸,我們遠東軍的運氣一向不錯,雖然這運氣基於將近四萬基礎驅逐艦的犧牲之上,而四萬只是明確下令實施棄子戰術後的統計,至於之前的死傷,更難以估量了,怕是損失的不只是這樣的小戰力。”\r
“四萬……”我垂下了頭,“先生,這場戰役之後,我們能守住多久的緩和時間?”\r
“雖然手段極其殘酷,但是總部的目的還是達到了,這將是我們的戰略轉折點——之一,半年之內,大型的攻防戰是不會再有了。我很懷疑這樣的自動恢復機制會再次出現在我們之前估測完全無二次准備的敵人面前,若再有像是這樣的幾乎不可摧毀的堡壘,將是我們的第二次‘噩夢’。”\r
“先生,我要爭取在這半年中完全復健,然後去我本來應該任職的地方。”\r
“我正是要來告訴你,你已經不太可能擔任前线指揮官了,在你復健完畢之日,你將成為新建的M島資源管理分隊的司令官。真是太可惜了,你是我教到的非常優秀的學生,能力和人品都那麼好,就是運氣實在是太差了……咳,還有一點,我替醫生們說吧,你的左腿是最新科技的實驗產物,能夠完全適應你的生活,我也有參與其中的設計,之後可能會用於艦娘的身上,制造出完全一致的肉體,若是這樣的話……”\r
“若是這樣的話,可以大幅減輕她們的,這真是了不起的發明,老師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活躍呢。”這並不是恭維的話,北上先生曾經參與艦娘的開發工作,是軍中的設計核心之一。\r
“就是這樣。這是我軍旅生涯的最後一個任務了,轉達完畢,淺井上校。今天只能到這里了。我知道你還有很多要問的,之後我還會來看你的,我的愛徒。”軍靴的後跟清脆地碰撞在一起,發出聽了無數次但依舊悅耳的響聲。\r
“剛才是誰說的醫院里不必拘禮的?”我雖然心情極為復雜,畢竟想問的事情終究是沒有得到答案,但還是俏皮地吐了個槽。\r
“你這孩子就是聰明。”北上先生也淺笑了一聲以示回應。我其實迫不及待想要拆開紗布看看他那海明威般堅毅的臉上的笑容,但終究做不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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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我就拆開了眼前的紗布,所幸眼睛並無大礙,視力沒有受損。身上各處淺傷也逐漸完全愈合,醫生也說我的恢復速度遠超一般同僚。每天我在午後的溫暖中抬起胳膊,小幅度擺動腰,抬起腿,試圖活動左腿,推著助步車往前躑躅。三個月的時間就在這樣的枯燥而關鍵的復健運動中流逝。想想自己曾經的模樣,不禁還是有些傷感。這也許就是命運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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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我又來了。”我看向從病房大步流星走進來的北上先生,雖然自稱老朽,但他的動作相當矯健,並無任何老人的感覺。\r
“我雖然離職了,但是在軍中還是有點威信的,也擁有很多權限。今天我終於從老同事那里收到了‘自我檢查中心叛亂’的記錄,就算你沒有說,我自己也會去尋求真相的,畢竟我們是如此相像的師徒,一起來看看吧。”\r
“……”我什麼都不想說,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r
“第一特勤艦隊‘肅清艦隊’全速抵達的時候,整個島上死一般的寂靜。根據典獄長的報告,叛亂在‘第〇定律’更新後的一分鍾之內從一樓開始蔓延,此時已經過去了一小時,推測此時中心內部的管理人員已經全部死亡。隨後空襲作戰開始,偵察機在索敵時發現了極其震撼的場景……這場景,你是親眼目睹了的吧。”\r
我依舊保持沉默。\r
“果然,我雖說親歷了人類在戰爭之初被深海屠殺的時代,但是這樣的慘狀我也說不出口。換言之,死得痛快比起死得痛苦,不知是好了多少的事啊。想想看吧,那些極度飢餓的被禁錮了不知道多久的人,遇到自己的無法防御或是反抗的仇敵,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之後便是特勤艦隊的空襲……”\r
我依然沉默,雖然只望了一眼,但是大致會發生什麼我也預想得到。\r
北上老師也沉默了,他眉頭緊皺,似乎也無法再講述接下來發生的內容。不管是怎樣,她們仿佛注定是悲劇的詮釋,完成了復仇,然後又在復仇之後立刻被屠殺,這樣的始末,太殘忍了啊。\r
“登陸作戰同時展開。當特勤發現你的時候,有艦娘正在你的身旁進行內斗。雖然沒有觀察到具體情況,以防萬一,還是將她們全部殲滅了。但你終究是沒有保住左腿,哪怕是以現在的醫療技術。”\r
我低下頭,將雙手捂住自己沒解放多久的眼睛,終於打破了自己的沉默:“請給我……死者的名單。”老師從文件夾的最下層抽出了一份寫得密密麻麻的紅底黑字的文件。一共兩列名字和兩列狀態欄,毫無疑問,狀態欄里寫的全部是“死亡”二字。\r
“4671……4671……4671……”我重復著這唯一的信息,終於,在報告的最下方看到了——\r
不知火-4671,死亡。\r
確認了一下,沒有看到其他同型號個體的死亡。雖然我知道的,對於叛亂者而言,不可能有死以外的結局,但是,但是,但是……\r
我看著紅色的文件,視野逐漸開始模糊。當時進軍校的時候,我發誓絕不會再哭泣,於是我將自己的熱淚勉強地吸回自己的眼眶。\r
“不必勉強。”恩師用他寬厚的手掌放在我左腿的連接處上,但我終究沒有讓眼淚流出,只是眯上眼睛,讓眼淚在眼皮下不停地打轉。\r
我想保護的人。\r
保護了我的人。\r
我只是失去了一條腿;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從尊嚴到生命。\r
我緊緊握住那張最後的憑依,總計70位艦娘在這場不得已的叛亂中犧牲,在紅色文件的最後寫著“鑒於所有當事人已經全部死亡,調查也就戛然而止”。\r
我看向老師,老師點了點頭,長嘆一口氣,用看透了人世間的善惡一般的智者的口吻說:“證據……不如說建築的一部分沒有被毀滅,因而這件事情的真相,高層們已經知道了。叛亂的騷動最終不了了之,不如說軍中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在你昏迷靜養的這段時間,外面的變化並不是很大,希望你能夠適應。”\r
老師將一封信遞到我面前,我用雙手畢恭畢敬地收下。\r
“這封信,有兩部分,在你旁邊有一個聰明的孩子,她在你的襯衣里面藏了一封信,向你作了最後的告白;還有一些我的話,不過那對於你而言,並不是那麼重要吧。”邁著干脆有力的步伐,北上老師走出了病房。\r
我打開並未封上的信封,首先看到的是一封濺滿了血的充滿褶皺的信件,這是她留給我的最後的信息了。我一字一字認真地讀著她今生第一封也是最後一封的信,我顫抖的手握住信紙,那同樣顫抖的手寫下的文字令人觸目驚心。\r
“……我的一生注定是一出短暫的悲劇,謝謝你在最後的一刻的肯定,你給了我生存的意義。若有來生,請成為我的司令官吧。再見。不知火絕筆。”\r
我沉默地坐著,就這樣不斷地品味自己的痛苦,渾身上下的傷痕開始咬嚙我的身體。雖是心理作用,我卻仿佛可以看見逝者的亡靈希望我能夠背負她們前行。我會這樣做的,我不禁這樣發誓道。\r
我又翻開老師的信,上面只有一句用古朴剛勁的字體寫下的肺腑之言:\r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北上和弘”\r
希望如此吧。“等待,並心懷希望。”現在這句話輪到我對自己說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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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M島的飛機在新造的砂石跑道上緩緩降落了,這個島是我們在這次與飛行場的惡戰之後新收復的領土,但是卻不是前线,對於我而言,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去處。我從舷梯上緩緩走下,在地上站穩,望向從舷梯上跟下來的下屬。粉色頭發的女孩子穿著整潔而大方的制服,在青灰色的制服上系著可愛的絲帶,與我之前在人間地獄中看到的同一型號的模樣大相徑庭。\r
“不知火-4675,正式向您報道。”\r
在這一刻,我的內心五味雜陳。我看著比我快低了二十五公分,還是學生模樣的她,看到“她”以這樣完整而認真的姿態站在我的面前,對我而言,這果然還是莫大的寬慰。\r
“我從北上老先生那里聽說過了,之前的‘我’和你有一段淵源,是這樣的嗎,司令?”\r
“老師真是的,神出鬼沒地在軍中出現,雖然離職了但還是很活躍啊。”我先是抱怨了一下多管閒事的恩師,然後對面前的不知火說,“啊啊,是有一段往事,但絕對不適合現在講,將來我會和你說的。”\r
“遵命。”隨之而來的是像是男性一般瀟灑的敬禮,“但是司令……”\r
“說吧。”\r
她並沒有說話,只是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拭著我的臉龐。\r
原來,我一直在流淚嗎。還真是沒用啊,我這個人。\r
“是因為腿的緣故嗎?還是……”\r
我任憑眼淚在臉頰上流淌,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將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r
“能夠再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我只是這樣說,極力回避解釋過去發生的事情,“將來有一天,我會全盤托出的吧。所以在我想解釋過去的一切之前,請不知火不要過問。”\r
“遵命。”帥氣的少女不顧上司對下屬的奇怪的請求語氣,迅速而直接地恢復到撲克臉的狀態。我們兩人一起走向了新建立的紅磚白檐的鎮守府。\r
“在這里,一定要干出一番名堂啊。”說了一句不知主語是誰的話,我正欲伸展自己的雙臂,使自己振作一下……\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