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具規模的肉市:帶上女兒的肉趕集
【復生歷,0年,第12天】
恒水國。某個小村。
早上。
太陽還未亮起,天空上東方的濃黑的夜幕漸漸變成深紫,再慢慢染上一抹紅光。村落里雜亂無章的泥胚房也漸漸顯露出形狀,像是褐色的地面長出了一塊塊凸起。
哈尼達聽著窩棚里的雞鳴,起了床。
他從被窩里小心翼翼地鑽出來,穿好衣服。沒有吵醒睡在一張鋪上的妻子,以及他的大兒子和小兒子。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熟悉的家人,確定自己沒有把他們吵醒之後,又看向房間里一張色彩鮮艷的畫像。
他對著畫像叩首、參拜,誠心誠意地禱念著:“贊美大神阿祖那。”
大神阿祖那,是他們信仰的最高主神,祂創造了世間萬物,司掌著生死輪回。
即使這畫像只是掛在灰撲撲的土牆上,哈尼達對它的崇敬也沒有絲毫減少。在他心目中,能每天瞻仰神的容貌,讓神的目光注視在自己身上,已經是莫大的幸事。更不用說……
哈尼達對著畫像再度禱拜了兩下,才走出破舊的房門。門外,天色昏暗,路上仍然是烏黑的一片,讓看不清路。但這里可是哈尼達的家,他閉著眼都能分辨清楚這附近的地形——何況,他的家也不大。他向左拐,走進另一扇掛著蛛網的破落木門。
這間屋子是他用來當做儲物間的,里面堆積著一些七零八落的東西,包括一些雜物、豬羊的飼料、砍伐的柴火,以及做工用的農具。當然,幾天前這間屋子又有了新的用處——作為哈娜的臥室,以及屠宰間。
他推開門,在牆角的草鋪上看見了熟睡的哈娜。
哈娜是哈尼達的二女兒,也是他家里除了小兒子以外最小的兒女。但是哈尼達作為標准的貧民階層,不僅自己營養不良,他的後代也多數從出生開始就帶上了遺傳病。兒子們還好,但女兒們——大女兒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二女兒雖然一直活到了現在,但她不能像正常的同齡人一樣跑跑跳跳,也經不起太陽曬。
二女兒一旦做了什麼劇烈的身體運動,就會出汗,身體發虛。最嚴重的一次,是哈尼達讓她在自己做農活的時候打下手。當他揮下鋤頭的時候,一轉眼,就看見身後幫忙壓土的哈娜渾身顫抖,口吐白沫地倒在了田里。當時他還以為自己的二女兒就要這樣離他而去——但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哈娜還是活了過來。
自此,哈娜就只能在家里幫忙干點雜事,或者做一些針线活來補貼家用,比如繡花布,或者幫村里的其他人縫衣服。但這些零碎瑣事對於哈尼達家里的開支而言,只能說——聊勝於無。
遠不如她現在所能做的事。
哈尼達點燃蠟燭,走到哈娜的身邊。她身下是雜草堆成的草席,蓋上了一層麻布以免尖刺割傷皮膚。但即使是這樣簡陋的床鋪,她看起來也似乎睡得很香,瘦削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哈尼達蹲下身,拍拍哈娜的臉:“哈娜!哈娜!”
哈娜揮舞了一下手臂,然後眨了眨眼,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哈娜,是時候了。”
哈娜抿了抿嘴唇,坐了起來。在昏黃的燭火照耀下,她看見哈尼達的眼神沒有一絲動搖。
她扶著牆角站起,露出麻杆一樣的身材。即使她渾身赤裸,但她的身子在蠟燭的映照下顯得更加蠟黃——很難說是否會有人對這樣的女孩產生興趣。
但是,她要做的,也不是出賣肉體——或者說,不用她的整個身體。
在狹窄逼仄的房間里,哈娜看著牆角的木垛,扁了扁嘴:“父親,我今天……想出去看看。”
“說什麼呢!”哈尼達似乎對她的言論有些生氣,“哈娜,趕快咬個木塊,蹲下來!”
“可是……按照日子來算,我好久都沒有看見太陽,也……”哈娜咬了咬牙,“……沒有去拜祭大神阿祖那。”
哈尼達剛剛拿起柴刀,面色不悅,聞言卻是愣了愣。他看著哈娜瘦小的身子,眨了眨眼,吐出一口氣。
“哈娜,”他斟酌了一下話語,說道,“你可是蒙受了神眷的,大神阿祖那的神力纏繞在你身上,你閉眼之後自然能感受到阿祖那的偉大。”
“可是……我……”哈娜顯得有些遲疑,“每次我閉眼之後,都感覺完全沒有了意識,漆黑的什麼也看不見,然後再一睜眼,我就回到了人間。”
“那是因為……”哈尼達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大神阿祖那司掌人間和冥界,所以無論你去了哪里,都能去參拜阿祖那的尊身。但是——”
哈尼達想了一個自己覺得說得過去的理由:“大神阿祖那降世,世上的所有人都受到了神恩,所以每天都有許多許多人排著隊要去參拜祂,甚至包括刹力、婆拉的那些大人物。你……或許是因為位置太過靠後,才沒有能親眼面見大神阿祖那的尊容。”
“是……這樣嗎?”哈娜似乎是被說服了,但她又說道,“可我現在就想去拜祭一下阿祖那。”
哈尼達眨了眨眼。他想了想,似乎也沒有阻止哈娜的理由。於是他放下手中的柴刀,從地上撿起一塊布,拍了拍灰塵,給哈娜披上。
他拍了拍哈娜的身子,道:“小聲點,別把家里人吵醒了。”
於是他們兩人又出了門。
天色更加亮了,遠處的天邊似乎能看見早晨的霞光。但是哈尼達的家里沒有點燈,仍然是一片漆黑。哈尼達沒有把蠟燭帶進屋里,他怕床上熟睡的孩子們被燭光晃醒。
但從破爛的窗縫里漏出的天光,也能讓哈娜看清屋里的陳設了。那大神阿祖那的畫像掛在牆上,面無表情地平視著前方。
哈尼達與哈娜誠心地叩首:“無限偉大的大神阿祖那……”
當哈娜拜祭完畢,抬起頭看向畫像時,不知怎的,她突然覺得那畫像似乎畫得有些拙劣。
她連忙搖了搖頭,驅散了腦中可怕的想法。
哈尼達沒有注意她的小動作,推著她的肩膀,帶她回到了房間。
哈娜把身上披著的破布扔下,從地上找了一個小木塊,然後吹了吹,咬在嘴里。
哈娜跪了下來,將脖子靠在幾根圓木壘成的木垛上,“唔”地叫了一聲。
哈尼達舉起柴刀,對准她的脖子,說道:“忍著點。”
哈娜點了點頭。
於是,柴刀重重地落下。
哈娜的脖子頓時被砍出一個巨大的創口。但或許是因為柴刀生了鏽,沒那麼鋒利了,哈娜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身首分離。她瞪圓了眼睛,嘴里發出壓抑的嘶吼,瘦削的身子突然生出似乎不像她所有的大力,猛烈掙扎起來。她舞動的手腳拍打在地上,揚起灰塵。
但還好,哈尼達馬上砍出了第二刀,於是哈娜的腦袋飛了出去,砸在地上。她脖子的斷面噴出鮮血,身體又撲騰了兩下,才倒在地上。
哈尼達看向手中被鮮血染紅的柴刀,吐出一口氣:“該磨刀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蹲下身,撿起哈娜的腦袋,輕輕合上了她的雙眼。隨後他走到哈娜的草鋪邊上,將她的腦袋安安穩穩地放了上去。
哈尼達對著自己二女兒的腦袋,跪了下來:
“感謝無限偉大的大神阿祖那,感謝司掌生死輪回的大神阿祖那……”
“感謝神明在上,賜予我等無限的神恩……”
哈尼達抬起頭,又看了眼哈娜閉上的雙眸,再度低下了頭:
“辛苦你了,哈娜,我的女兒……願你能早日追逐到神的身影……”
他沉默片刻,然後回過頭,拿起柴刀,開始分割哈娜無頭的遺體。
柴刀從哈娜的脖頸刺入,然後沿著身體的中軸线往下,一直劃到了小腹。然後哈尼達開始從她的身體里掏出髒器,將一些不能吃的扔掉,剩下的裝進一個陶盆里。然後,他用刀背敲碎哈娜四肢的關節,然後翻轉刀面,將手臂和大腿從身體上割下。
他又切下哈娜的手掌和腳掌,扔在一邊——哈娜的手掌和腳掌長得並不好看,而且還沒多少肉。
哈尼達用柴刀繼續處理哈娜的肉體,將一些難啃的骨頭取出來,丟在一邊。隨後他將剩余的身體分割成大小適中的肉塊。做完這一切,他抬起頭,深深地嘆了口氣,臉上浮現出肉眼可見的疲憊。
在飄搖的燭火照耀下,他臉上的皺紋似乎格外沉重。
哈尼達將所有肉塊收了起來,然後掀開屋角的一個陶罐。那里面裝著水,是用來清洗血汙的。
他將肉塊放進水中,一塊一塊地漂洗起來。水缸里清澈的水轉眼就被染成猩紅。待到所有肉塊都洗過一遍,他便將其裝進一個簍子里,再蒙上布,用繩子系起來。
他去睡覺的屋子換了身干淨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行囊,然後將這個簍子背上。他吸了口屋外的新鮮空氣,鎖住了門。
這個房間——屠宰了哈娜的房間里,飄蕩著濃厚的血腥味,但他沒有去收拾。因為那些鋪滿了地面的鮮血,丟掉的器官,都會隨著那一時刻的到來,完完整整地回到哈娜的身上。
哈尼達看著即將升起的太陽,眯了眯眼,回過頭凝望了一下哈娜頭顱所在的方向,然後邁開了腳步。
他要去早市了。
早市。
這里距離哈尼達所在的村子足有七里之遠,是附近幾個村子范圍內最大的交易市場。在這個地方,一般村民們常用的家具、農具、衣服、食物,應有盡有,各種五花八門的商販和地攤擺的到處都是。有時候,這里還可以見到只有鎮上或者城里的大超市才會售賣的稀奇貨。
哈尼達之所以趕到這里的原因,也是因為——這里開始有女肉的交易了。
在拂曉的晨光中,早市里人頭攢動,過來趕集的人群互相擦肩而過,交談聲、砍價聲、腳步聲和各種雜聲匯聚成一片,仿若形成一個聲浪組成的海洋。
哈尼達用手緊緊托著背簍,在人群中分辨著方向,艱難前進著。他走到一塊位於市場角落的區域。
這里已經有不少人來往,但大多數人似乎都行色匆匆,與坐在地上的攤販很少交談。而那些攤販也打扮神秘,不少用花布或者圍巾遮了面,緊緊看顧著一個密不透風的麻布口袋或者背簍。當客人過來時,他們才掀開遮擋的布料,讓客人能夠瞧見售賣的商品。
他們賣的都是女肉。
哈尼達也遮住了下半張臉,然後找了一個空位坐下。他把裝著哈娜肉塊的背簍放在身前,解開系住簍口的繩子,但並沒有取下上面的布來。
在短短的時間里,這里大約就已經形成了粗略的規則。雖然並不成熟,也不正規,但至少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紛擾——對於很多人來說,吃女肉還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哈尼達還記得不久前他初次見到這個場面時的驚訝。當時他只是來早市上購置家當,四處挑選一些新鮮的蔬菜,但他逛著逛著,就走到了這里。
當時這里的規模還沒有這麼大,僅僅只能見到幾個打扮特異的商販。他沒有第一時間上前詢問,直到他看見一個熟悉的面貌。
那是一個同村的名叫利馬里的人。盡管那人遮住了嘴巴,但哈尼達還是通過眉毛上方的一個瘡疤認出了他的身份。利馬里住得位置離哈尼達沒有多遠,相隔只有幾間泥房。兩人之間經常見面,互相寒暄。
哈尼達被勾起了好奇心。於是他走上前,問道:“早安,利馬里,你在賣些什麼?”
利馬里見到熟人過來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表情有些驚訝。他左右探視一圈,卻並沒有馬上回答哈尼達的問題。他朝哈尼達揮揮手,示意哈尼達把耳朵靠過來。
哈尼達不疑有他,蹲下來,和這個同鄉人挨在了一起。
利馬里扁了扁嘴,問道:“哈尼達,你知道前兩天世界上發生了大事吧?”
哈尼達點點頭,說:“知道,我看見新聞里的報道員在說,世界各地都有人復活。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或許,是大神阿祖那顯靈了。”
利馬里應和著“嗯”了一聲,然後手舞足蹈道:“我起初也以為這不太現實,但當我去了隔壁村子,看見那里好多人都在討論他們村里有女人復活的事情,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是大神阿祖那降下神力,將那些死去的女人從冥國送了回來!”
哈尼達瞪大了眼睛。他看著利馬里認真的表情,又回想起這兩天看到的新聞,心底的震驚徹底變成了崇拜。他對著天上和地下分別拜祭了一下,誠心贊揚道:“哦!無限偉大的大神阿祖那!”
利馬里也跟著簡單地拜祭了一下,誠心禱念阿祖那的尊名。
哈尼達沉默片刻,又看向利馬里,問道:“所以,你賣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利馬里垂頭想了想,說:“大神阿祖那將每一個女人都灌注了神力,使她們能在第二天黎明到來之前復活。在這之前,女人留下的身軀變成了神的恩賜——這是有人告訴我的。”
“留下的身軀,難道——”哈尼達驚悚地抬起了眉毛。
利馬里點點頭,平靜地說道:“大神這麼做肯定有祂的思量。既然祂降下了神力,又沒有對這種行為施以懲戒,那這種事情……祂應該是默許的。”
“吃掉女人的身體,男人便能從她們體內接過神恩,治愈傷痛和疾病。”
“可是,教所里的主持沒說過——”
“哈尼達!”利馬里將頭逼近面前的同鄉人,頓聲說道,“還有什麼能比神的恩准更加權威呢?”
他將眼睛睜大,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昨天已經試過了,但我直到現在都活的好好地。甚至,連我頭上——”他指了指自己眉毛上面的瘡疤,“這個跟了我十多年,每天早上都會發痛的疤,都不再會痛了!”
哈尼達愣了愣,喘了兩口氣,道:“我不是質疑大神阿祖那,我只是……只是有些震驚,一時之間沒有接受過來。”
兩人沉默了片刻。
“呼。”哈尼達呼出一口氣,然後看向利馬里懷里的背簍:“那這麼說,這里面的就是……”
利馬里也不遮瞞,說道:“是我的阿姐。”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准備,但哈尼達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感覺。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問道:“你的……阿姐?”
“對。”利馬里點點頭,“自從她以前去城里給大人物們打工時出意外摔折了腿,便一直都只能躺在床上。當她聽到那些新聞的時候,便這樣對我說:‘利馬里,我要去親身拜祭神的偉大,去冥國追隨祂的身影’。”
“是她主動要求的。”利馬里又重復了一遍。
哈尼達看見利馬里默不作聲地將蓋住背簍的麻布掀開一角。他伸長脖子朝里面望去,只見在密不透風的簍子里,裝著一些肉塊——那上面有人的皮膚,人的關節和人的骨頭。
哈尼達吞了口水。
利馬里將手伸進簍框,摸著一塊手肘肉的皮膚,仿佛是在撫摸他仍然活著的阿姐。他說:“我看見今天早上阿姐從冥國回歸,她朝我樂呵呵地笑了。她——自從她雙腿截肢,我便幾乎沒有在她臉上看見過笑容。”
“她說,在冥國里,那個唯有靈魂能去往的冥界,她作為人……應該是完整的。”
“她不會被困在床上,而是能跑,能跳,”
“能邁著完好的雙腿,親自去追隨……偉大的阿祖那。”
哈尼達沉默了。
利馬里笑了笑,用手輕輕拍了拍簍子里的肉塊:“吃下她的肉,你也能接過阿祖那的神恩。”
哈尼達低下頭,看著那些肉塊。在他眼中,那些初看有些猙獰驚悚的肉,竟然慢慢染上了一抹神聖的色彩。
利馬里看向哈尼達,認真地說:“現在這一事情還很少有人接受,教所的主持們也沒有向大家宣告。但是,我想……這應該要不了多久。”
“我們在這個市場里將這些女人的肉塊賣出,讓那些猶豫的、遲遲不肯動手的人也能感受到神的恩寵,那我們便是做了好事了。”
利馬里朝哈尼達笑了笑:“我們不會把這些肉免費送出,因為阿祖那有言,免費的恩賜容易被人將價值看輕。但為了能更好地傳播神的恩寵,這些肉賣得也不貴。”
利馬里指了指簍子里的肉塊:“我的同鄉,看中哪塊了?挑一個吧。”
……
那天,哈尼達買了一塊肉,帶回了家。他把這塊肉切成肉沫,加進了午餐的飯食中。
餐桌上,他的小兒子咬著饃饃,一臉驚喜:“阿爸,今天的午餐居然有肉誒!”
哈尼達寬慰地笑了起來:“這可不是普通的肉,這是得到了大神阿祖那神恩的肉。”他看見家人們投來疑惑的目光,道,“等到吃完了飯,我再詳細地告訴你們。”
飯後,哈尼達向眾人道出了事實。雖然他們一時之間有些錯愕,但在親眼目睹奇跡的發生之後,都迅速接受了說法——在飯後的短短片刻,大兒子手上干農活留下的刮傷、小兒子腳上被蟲子咬出的膿包——統統消失得一干二淨。
哈尼達滿意地將家人驚喜的表情收進眼底,然後看向自己的二女兒:“哈娜。”
“嗯,阿爸。”哈娜乖巧地點了點頭。
“你的身體一直有點問題,但現在大神阿祖那讓你也有了進出冥國的能力……”哈尼達沒把話繼續說下去。
哈娜沉默了一下,小聲說道:“我知道了,但是我有點害怕……我聽說,死去的時候,都會很疼……”
“哈娜,沒事的。”一邊的大兒子安慰她道,“大神阿祖那是如此神通廣大,你不用擔心什麼。”
哈娜抿了抿嘴,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早市。
哈尼達回過了神。因為此時有人來到了他的面前。
哈尼達抬頭,看見一個陌生的面孔。這個人似乎之前有過買肉的經驗,對這里的流程很是熟悉。他蹲下來,指了指簍子:“給我看看肉。”
哈尼達掀開麻布一角,露出簍框里哈娜被切碎的肉塊:“100魯克一斤。”
客人將手伸進簍子,用手摸著,感受肉的紋理和皮膚的觸感,皺了皺眉:“這原來的女人是不是有點瘦啊,肉太少了,肉質也一般,得便宜點。”
哈尼達搖了搖頭:“大神阿祖那對所有人一視同仁。雖然瘦了點,吃下去效果都一樣。”
那人聞言,點點頭,道:“是這樣沒錯,但你這同樣分量算起來,骨頭多了,肉就少了。”
哈尼達“嗯”了一聲,做出了讓步:“那這樣,80魯克?”
“行。”這個客人似乎對價格滿意了,從肉塊里挑挑選選,撿出一塊肉來,“就要這塊。”
“好。”哈尼達接過肉,用杆秤量了量,“一斤半多一點,算你120魯克。”然後他取出一塊干淨的布,把肉包裹住。
客人付了錢,然後接過了哈尼達遞過來的肉。他想了想,又說:“有沒有手掌?我也要一份。”
“沒有。”哈尼達揮了揮手,“我自己留著呢。”
只見客人失望地應了一聲,離開了。
當然,哈尼達自己知道原因。因為哈娜的手長得不好看,賣不出去。
很快,哈尼達又接待了一個客人,他背簍里的肉塊迅速減少著。
……
太陽越升越高了。哈尼達背簍里的肉塊也不剩多少了。
這時,遠處有人大喊了一聲:“巡查員要來咯!!”
原本熱鬧的市場一瞬之間變得安靜無聲,隨後便是加倍的吵鬧。在這個市場的一角,眾多攤販加快了談價的速度,迅速結束了手上的交易,然後紛紛開始收拾行裝。
巡查員見到他們這些賣肉的人,可是要趕人的。
哈尼達知道上面管事的人應該還沒有表明意向,所以那些巡查市場的人對他們的態度比較不善。雖然沒聽到過因此被罰款的事情,但一頓教訓還是免不了的。畢竟有很多人還不想把這些事情擺在明面上。
哈尼達對此也無可奈何,畢竟偉大的大神阿祖那並沒有現身向世界宣告祂的神諭。不過……以後他們就會漸漸明白的。
他用繩子系緊筐口,然後背上背簍,離開了原地。
背簍變得很輕了,幾乎感受不到多少重量。哈娜原本身子就很瘦小,現在殘余的身體更是沒有多少了。
明天早上,才能再看到完整的哈娜。
……
在市場門口,有一家售賣工藝品和各種雕塑的店鋪。哈尼達路過店門口的櫥窗,看見里面有一個小巧的大神阿祖那白石塑像。
他想起早上哈娜想要拜祭阿祖那的言語,又想到現在自己全家都能蒙受神眷,不禁起了給家里再添一個神像的念頭。
這個小巧的石像,正好可以放在哈娜的床邊。
於是哈尼達找到店員,商量購買的事情。他身上恰好帶夠了錢,所以哈尼達毫不猶豫地買下了它。
這些錢,大部分都是這幾天售賣哈娜的肉換來的。
正好。他想。
哈尼達小心翼翼地把神像放進兜里,避免磕碰。他走到門口,突然聽到旁側有人在大聲交談。
“你聽說了嗎?今天中午,鎮上的葛米拉夫人要在廣場上設宴,用自己的身體招待所有入場的人!”
“葛米拉夫人?我好像聽說過她!真的是她本人?”
“是啊!沒想到貴為婆拉,也有想給大家分食的願望。”
“她是婆拉,那她身上獲得的神眷,應該比我們這些人更多吧?”
哈尼達心里也起了疑惑。據他所知,所有女人都會復活,但是……身為婆拉的人,和他們這些底層的人,在死而復生這一方面……有什麼不同呢?
教所的那些主持們可是說,將人分為高層和低層,是大神阿祖那的指示。可現在……
哈尼達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他晃晃腦袋,驅散不該有的念頭,快步趕回家中。
……
中午。哈尼達的家里。
午餐是面團,青菜,以及哈娜的肉。她身體剩下的部分恰好可以供他們吃上兩頓。除了趕集剩下的肉塊,中午還可以吃掉她的一只手,和一只腳。
哈尼達的妻子將哈娜的肉翻炒了一會兒,差不多熟透了,便撒上香料,淋上醬汁,便做成了一道簡單卻香氣四溢的美食。她將做好的菜端上餐桌,然後端正地坐好。
哈尼達和他的妻子,他的大兒子和小兒子,坐在餐椅上,對著大神阿祖那的畫像拜祭著。
“感謝大神阿祖那賜予我們的美食……”
餐前的拜祭結束後,他們開始了用餐。哈尼達的小兒子伸出手抓住了哈娜的手掌,也不怕燙,就這麼拿到了自己的餐盤中。他表情開心,發自內心地為豐盛的肉食喜悅:“我要吃阿姐的手~~”
“放下!”哈尼達的妻子皺起了眉,“這麼多,你一個小孩子吃不完的!把手掌心留給你哥哥。”
“不不不,”哈尼達的大兒子推脫道,“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該多吃點!你分給我一根手指就夠了。”
哈尼達欣慰地笑了起來。他指著菜盤里的肉,說道:“盡管吃,肉還多著呢!”
哈尼達的小兒子咬著一根手指,咂巴了一下嘴:“阿姐也就是看著瘦,但嚼起來還是挺有肉的~”
餐桌上,一家人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隔壁的房間里,哈娜的頭顱靜默無言。
小巧的阿祖那石像放在她的腦袋旁邊,從脖子斷茬里流出的鮮血將白色的底座沾上猩紅。
沒有人知道她怎麼想。
【復生歷,0年,第12天】
20xx年,x月,x日
神臨。
自此,極樂時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