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南嶺
繪南嶺 / 一溪煙
唯有真情,在對抗整個世界之後,仍不毀滅。
【序】
南嶺的帆是夢的帆
江水,用天空梳理長發
坐在遠方
拖起白雲般的晨曦
夢的小船向前
激起一灘
翻著肚皮的白色鯨魚
透明的是記憶
你將在哪座神殿里,
安息自己?
白鯨身下
凝結出水滴
在它們身下
木漿折斷
沒有記憶
南嶺
憶中的江水萬沁
像是夜空奏起的歌曲
夢里的白鯨
——《繪南嶺》
夜風微冷,雨後的空氣還殘余著花葉的余香。城市里只亮著霓虹和車燈,如同巧匠手里的寶石,被一顆顆鑲嵌在漆黑的幕布上。
那些藍紫色的黑曜石,油綠色的橄欖石,以及通徹明亮的黃玉,沉郁濃厚的藍晶,忽明忽暗的亮著,倒映在女孩眼中,如同幾條躍動著的絲帶,交錯著表演起絢麗的舞姿。
女孩相當喜歡寶石,而她正夢想著有一天能擁有一顆藍粉色的水晶。
她總是覺得那是世界上最溫柔的顏色。
但這都已經不重要了。她知道,那顆象征著自己生命的寶石就要破碎了。
現在,女孩就站在大橋的護欄邊上,這座連接著兩座城市的大橋,已經關閉有好幾個月了,因此顯得空蕩蕩的,十分安靜。女孩低下頭,大橋底下是深藍色的寬闊的江水,那水已沒有白天的絢麗,望過去滿是陰森森的黑暗,以及那些看不透的滿江的煙霧。女孩從小就很怕黑,面對這陰郁得可怕的江水,她不由得微微抽動起嘴角。
呆呆站了一會後,她慢慢蹲下身來,把手中的一雙涼鞋放到地上,然後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女孩早上淋了不少雨,又在寒風中吹了一晚,顯然是已經體力不支了。她的雙腿在不住地打顫,整齊的腳趾也緊緊地縮在一起,在嬌美中又顯露出些許可憐。
風漸漸大了,靜靜地吹起女孩肩上的碎發。女孩沒有理會,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只兩眼直直地盯著遠方。
圓盤似的月亮高高地懸在夜空中,月光傾泄而下,沿著江水一直蔓延到天際。天上幾乎看不到星星,只有透過雲層的一點點光暈陪伴著月亮。人們總說,星星稀少的夜晚最是使人相思。
突然,女孩似乎想起什麼,她費力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了她的手機。手機提示燈正微弱的亮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消逝。女孩盯著手機,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點開屏幕。她也只是淡然地瞥了一眼。
果然又是一條消息,這已經是第四十條了。是母親仍在滿城地尋找自己吧?
“她一定很著急……今天可是中秋節啊……”
真是個團圓的好日子。人們也該理所應當與家人團圓吧。
“只是,我……”女孩心里一下子堵住了,兩滴眼淚順著臉頰劃下,“嗚……您的女兒……不孝……”
女孩的表情越發的痛苦,開始無聲的哭了起來。
“對……對不起,我以後再……再也不能再陪您了……”
女孩的手無力地垂下,手機便重重地摔到地上,屏幕裂開來,一個小角變成白花花的一片。
還能勉強看清一條條彈出的消息。
……
“小汐,你到底去哪里了?媽媽的電話你也不接。有什麼事就和媽講,出了什麼事我們一起解決。”
“小汐?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先回來吧!”
“……爺爺奶奶都在找你。這麼晚還跑出去,我們都很擔心你……你先回來吧……”
……
淚水止不住地緩緩漫出,沉浸在女孩悲痛的哭聲里。她的情感一下子爆發出來,愧疚,委屈,無助,還有自卑。難以遏制的陰郁猶如一條大蛇,緊緊的纏到女孩身上。在她的淚光中,整個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顏色,僅留下一成不變的黑白。
女孩的腦袋突然疼得厲害,她不得不閉起雙眼,艱難地呼吸著。她盡力回想起高興的事情,卻仍感覺內心只剩下無比的空虛,隱隱的,還有悲傷在不停地縈繞著。
“好像已經……沒用了呢……再怎麼努力……”
含著寒冷和絕望,她輕輕地伸出了左腳。
“這個世界……再見了……”
女孩整個滑下欄杆,落進漆黑的江水中。
……
遠處,煙花的炸裂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城市的夜空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人們坐在公園的草坪上,吃著手中的月餅,抬頭望著月亮,享受著片刻的團圓和安詳。
各式各樣的花燈被小手托著,送入水中,隨波遠去,似乎寄托著無限的思念和祝福。即使是碼頭和工地里不能回家的人們,現在也都聚在月光下,互相搭著肩暢飲慶賀。
……
草坪上,一只小妖精從土里冒出身來。她的身子虛無縹緲,及腰的黑發緩緩的擺落下來。她輕輕轉著身子,素裙上纏著的絲帶也跟著在空中飄動,仿佛帶起了一片柔綠的霧氣,似夢似幻。素裙底下露出兩只干淨的腳丫,輕盈地踩著草地。
沒一會,小妖盈笑著停了下來。她看著周圍的景象,眨了眨眼,接著走到一棵樹前,背靠著樹干慢慢坐了下來。她打理了一下自己,又重重的吸了一口氣,雙手合十,向懸在空中的明月許願。
“汐,願你永世幸福……以後不要再難過了,有我在……我永遠是你最好的朋友……”
沒一會兒,她好像察覺到什麼,就忽然失了神一般往大橋那邊飛奔而去。
“不要有事……千萬不要……”
見到一道身影從橋上摔下,她嚇得差點就跌倒在地上。周圍的世界仿佛都開始顫抖起來,嗡嗡的鳴響聲充斥著整個空間。
她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拼命地伸直了雙手。
時間仿佛凝固住,月光下,她們如同兩只斷翼的蝴蝶,帶起一道道磷光,又翩翩然在磷光中跳起一段生命之末的舞蹈。
一道神秘而令人驚詫的白光忽地亮起,江水和大地也如同被撼動一般開始顫動起來。
驀地,白光停止。江水仍自顧的流著,不知何處吹來的風,把江岸上的微草壓倒了一片。只是橋下的兩個身影已不知所蹤。
【2】
鈴狐又犯五月病了。
本來昨天已經答應好要去參加茶會的,可外面卻突然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的,聽著真是令人困倦無比。
屋內的紫砂壺開始咕咕的冒起小泡,“既然沒去成,那就先在家里候點茶吧。”鈴狐懶洋洋地想著。他趴在沙發上,微睜著眼睛盯著如蟹眼般大小的泡泡。它們魚貫似的冒出,又消散在水里,好像永不會疲倦。
真是愜意。
房間里,只有這只渾身雪白的狐狸在悠閒地睡著,其身上的毯子被掀開一小塊,卻露出與毛色不符的黑色尾巴。
沒過一會,鈴狐忽地無聊了,他起身跳到窗邊。雨已經快要停了,太陽也終於願意露面了,鈴狐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唔,還在堅持工作呢?”鈴狐瞥到街角的一個面包店里,一個圓臉的糕點師正認真的練習著。他的臉確實很圓,大概就像一塊大餅,“不錯呢,根據你的氣運來看,大概兩年之後,事業小成,家庭圓滿……”
鈴狐是狐妖,自然可以看穿人的運勢。
“至於這位……”鈴狐看到剛從店里出來的年輕人,他穿著很正式,搭理地沒有一絲起皺,左手提著公文包,嘴里不忘叼著一塊面包。他匆匆地走到街口,等著紅燈,時不時還偏頭看看手表。鈴狐輕輕哼了一聲,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確實能夠成才,就是太急了。明明還可以多用點時間的,總是這麼急做什麼呢?”
這只白色的狐狸於是把整個臉都貼到玻璃上,用眼睛好奇地巡視著每一個人,也不忘對他們評頭論足一番。
突然,他身後桌上的手機忽地一顫,屏幕亮起,便有一個焦急的女聲穿出,
“狐,急事,速來。”
聽到這個聲音,鈴狐馬上白了個眼,毛茸茸的狐耳也耷拉下來,“今天看來注定是不好過了……”他一面想著,一面化成人形,極其不情願地走向隔壁的房間。
……
“呀哈哈哈……討厭,別弄那里……不咿呀哈哈哈……”
還未開門,陣陣笑聲就已經讓鈴狐心里涼了半截。
“誒?你來噗嘻嘻嘻嘻嘻……咳”
門後搗鼓了幾聲,才慢慢有人走過來開門。吱呀一聲,一名穿著薄紗紅裙的女子便出現在鈴狐眼前。她未打理過的銀發還有些散亂,胸口也在一上一下的呼吸著,一雙清澈得幾乎透明的眼眸慌亂地躲閃著。她見鈴狐正盯著自己看,便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尷尬地一步步向屋內退去。
“沫邪大人,這次叫鄙人來又是何事?”鈴狐跟著走進屋,一邊也恭敬地將門關上。
“呼……就是,一點點小事想問你。”
“願聞其詳。”鈴狐躬了躬身,緩緩說道。
“唔,那個,你還記得上次的那個椅子吧?”
鈴狐小小的詫異了一下,就轉而禮貌的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您是指那個用來處罰……不聽話的婢女的,撓癢椅?它出自洛陽的黎氏人家,其主人對鄙人有恩,便將其贈與我收藏了。”
被稱作沫邪的女子微微低下頭,眼神不斷閃躲。
“對……是那個……我剛剛試用了一下……”
“什麼?大人您沒有被傷到吧?都怪鄙人,鄙人不該隨意放置那個椅子,死罪死……”
“且慢,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我……還挺喜歡的。就是……那個被撓癢癢的感覺。”紅衣女子頓了頓,臉上頓時泛起一陣潮紅,“只是,那個椅子實在太癢了……還知道人家的弱點是腳底……所以我……”
鈴狐一下愣在了原地,平日一副文人墨客形象的沫邪,此時竟然如此害羞……世道,變了啊。
“鄙人失算了……想不到,大人您竟然是個……變態?”鈴狐滿頭黑线,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
“咳咳,那……那個……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仿佛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女子越來越害羞。她開始支支吾吾的辯解,“我這是……那什麼……念天地之悠悠……況且人生苦短,去日苦多,難得找到一種樂趣,猶如小酌一杯淡酒,也不失一種境界。”
“好了,找你不只是為這事的。”沫邪搖了搖頭,開始翻起她的手機。她找到一組照片。
“這個人,老樣子,別讓她死了。”
沫邪舉起她的手機,顯示的照片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女孩,她身著一件堇紫色的七分裙,上身是一件無暇的白色襯衣,領結處纏著一條深藍的緞帶。她的眼眸如同夜空中的點點星辰,一頭烏黑的長發輕盈地披在身後,一股小辮結在腦後,顯得柔順而朦朧,如同一壇墨色的海棠。她嬌小的雙足穿著一雙涼鞋,在日光下顯得十分晶瑩。
“幽姿淑態弄春晴,梅借風流柳借輕……這位少女卻實如同海棠花一樣美……”沫邪輕咬嘴唇,低聲喃喃道。
鈴狐差點看呆了,他看了看沫邪,沫邪淺笑著看著他,剛剛的害羞已經沒了蹤影。
“待會弄完了,別忘了替我去參加茶會啊。”沫邪說著,兩只手便伸出來,推著鈴狐離開她的房間。
鈴狐走出房門沒多久,屋內又接著響起笑聲和慘叫,仔細聽,貌似比剛剛更加淒慘。
“嗚咿嘻嘻嘻不……怎麼……呀哈哈哈嘿嘿嘿……更癢了……不……呀哈哈哈……不要……放開我!嗚呀哈哈哈哈哈哈……要死了……咿哎哎哎!”
鈴狐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大衣往樓下走去。
【3】
鈴狐出門後,就到一處巷子中向當地的土地打聽消息。那土地起初並不太情願,軟磨硬泡之下,到頭來也僅是不情願地說了寥寥幾語。
那女孩名叫汐,還在一種被稱為高中的學府里讀書。在別人看來是個乖乖女的她,今天卻突然離家出走了,連自己要去哪都沒跟家里說。
因沫邪的吩咐,鈴狐一直悄悄尾隨在她身後不遠處,一路跟著她將幾乎半個市區逛了一遍。
對貓先說自己要走,而後再走。
鈴狐看著汐,她穿過一個步行街,默默地走在人群中。她輕輕抿著嘴,低垂著的眼簾里泛著點點淚光。仿佛是已經習慣了獨處的感覺,又或者說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她顯得相當無助。周圍的一切就像是春末的殘花,在殘缺的美麗之下,只剩下枯萎和落寞。
汐偏了偏頭,面無表情地看著街上的行人。無論那些美食攤里冒出的熱氣,還是那些淺藍色屏幕上的廣告,更或者是那些並行著歡笑的人們,都沒能真正觸到少女內心深處的琴弦。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卻沒有任何人會在意她,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可能是她見這世界的最後一面。
汐出了步行街,瞥了一眼腳下的江水,之後轉身拐到一處沒有人的地方,才沒有再繼續走,她似乎是累了,於是便找了處長椅坐下休息。在她身前,可以看到大橋下徐徐的江流,還有那些粼粼的波光。
汐雙手疊到欄杆上,墊著下巴,安靜地看著江水。慢慢地,她就整個人呆住了。周圍漸漸響起樹葉的沙沙聲,旁邊的花街彌漫來沁人的花香,她卻像是毫不在意的模樣,仍靜靜的觀望,像座雕像。
而在沒有人注意的遠方,灰鏽一般的藍色慢慢從天際彌漫上來,天空逐漸變得陰沉起來。
……
“賣燒餅嘞,一塊錢兩個,嘿……咳。這位小哥,您要不要來幾個嘗嘗?”一名腰有水桶粗的小販問到,臉上笑呵呵的,泛起陣陣油光。他幾乎是從店門里擠出來,弄得幾張桌子嘎吱直響。
鈴狐一邊沿著江岸閒庭信步地走著,一邊看著幾乎沒有人影的街道。稀稀落落的樹葉堆積在路邊,原本精心打理的灌木現在也顯得殘破,認不清原來的形狀。“如果沫邪大人
在的話,大概會有感作詩吧……”鈴狐喃喃自語道。
“咱家的燒餅可是百年老工藝,絕對好吃!”那聲音仍在耳邊說著,語氣高了好幾分,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得意似的。
鈴狐轉頭看了一眼,便直接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利落的脫下黑色大衣,掛到椅背上。
“行啊。老板,那就來一份。”他緩緩說到,又頓了頓,他瞥到店鋪旁故意清出來一塊地方,專門拜訪有燒茶的爐子,而看起來像是經常使用著的,便跟老板問到:“話說,老板你這有茶麼?”
老板立馬開始忙活起來,嘴上也不忘回答:“茶?想不到當下的年輕人也有喜歡喝茶的。”
“不過我是個粗人,不怎麼懂品茶。只是剛好,昨日有朋友送了我點黑茶,湖南那地的,若是不建議的話,大可作為飯後的一點閒茶。”
鈴狐微笑著點了點頭,以示認可。之所以突兀的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因為茶是鈴狐妖力的來源,在妖界以外的地方,靈力的濃厚程度遠不足供給日常使用,因而需要從一些物象中進行獲取,而對於在妖界里煎茶為業的鈴狐一行人,茶水當然就是他們的不二之選了。
別看老板一副憨厚的樣子,他的動作卻出乎意料的麻利,沾水,攤開,再靈活地揮舞鍋鏟,每一個動作仿佛都操練了無數次,已經熟爛於心了。沒一會功夫,他已經開始第二塊面餅的制作了。再偏了偏頭,看到已經開始燒水的男子,他便感覺的心里洋溢著暖意,不自主的就笑了。
熱騰騰的面餅很快就送了上來,鈴狐二話不說就抓起一片送入嘴中。他沉醉在美食中,卻是一言不發,好像多說一個字都會打破這城市難得的沉寂。待吃完,他看了看桌上的茶壺,店老板也樂呵呵地坐了過來。
“茶水不要錢,難得喝茶還能有人陪,茶具雖陋,你也可別介意啊。……小兄弟,這塊地我也住了幾年了,看你面生,有什麼想問的,就說吧。”
“也好。”鈴狐仍是淡淡地笑著,笑容像是落葉碰到水面所泛起的陣陣漣漪。“老板可知,那座橋為什麼被封停了嗎?”
“哦,那橋啊,說是質檢不合格,好像要補修之後才能通車。……這不今晚就中秋了嗎,施工的應該都放假回家了,所以現在看著就空蕩蕩的咯。”
“原來如此……”鈴狐又笑笑,小啜了一口茶水,“這煮茶的水應是岩間的泉眼里取來的吧,入口就覺得十分清冽,之後漸漸才讓人有一點暖意,很是適合這樣的天氣。”
“哈哈,被你這樣一夸,那自來水聽起來似乎也像這一回事了……”
“我聽說,黑茶更是始於藏茶,而品之則需講一個‘紅,濃,陳,醇’。我平時也對品茶有些興趣,不知老板您方不方便講些其中的道理?”
“那沒問題啊,首先……這樣……這樣……”
兩人開始斷斷續續地聊起天來,一邊各自喝著杯里的茶。
幾杯茶水下肚,鈴狐輕輕合上雙眼,感受著茶水帶來的豐厚靈力,他又催動靈力向女孩的方向探去,便有數百道黑白相間的妖力漸漸浮現,縈繞到他身上,像絲縷一般交織著,往四面散去,與其他的妖力混雜在空氣中。
“這是……一道虛影,是別的妖嗎?”擴散開的妖力中,有好幾道開始微微抖動,這意味著在他附近還有另一個妖怪存在。他不自覺地催促著更多的靈力,想要看清那個妖怪的面貌。
可是那小妖似乎是察覺到了鈴狐,身形一晃,僅一瞬間就消失掉了。
老板突然覺得脊背一涼,他扭著身子左右張望,似乎是注意到了坐在那的女孩,於是湊過身來小聲的嘀咕起來,
“那個姑娘……好像最近幾天都在這。”
鈴狐眉毛一挑,身子微微往前靠了靠,聽著老板講話。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什麼分手的小戀人,我也沒太在意……倒是看久了就覺得有些反常,我感覺她周圍的妖氣到是很重啊,像是遇到鬼上身一樣……唉,好好的一個年輕人……”
見到客人的臉色有點凝重,老板便連連道著歉解釋到。
“哈哈,見笑了。我這人有個毛病,總覺得自己能感覺到一些奇怪的事情……只是今天,這種感覺好像比以往更強了,弄得我全身發麻啊……哈哈,不管了,喝茶,喝茶。”
鈴狐只是淡淡的笑著,並不回應。老板正張嘴要支開話題,天上就突然下起了大雨。
待老板急匆匆地收拾完桌具,一轉身卻再也找不著那名白發男子。
“大概是搭車走了吧……”
……
夜色像水一般浸上了屋頂,原本空溜溜的街道在月下更顯得寂靜。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呼嚕,一只白色的狐狸便從巷子里竄出來,它身上還蓋著一件黑色的大衣,把它半個身子遮住。它四下張望了幾下,確認沒人後,左右扭了扭身子,大衣便散開,扭打成一個线團,卻是飛到狐狸身後凝成了一條墨黑的尾巴。
遠處的黑夜里穿來呼呼的風聲,伴隨著傳來江水拍打江岸的聲音。那狐狸似乎突然突然發現什麼,定睛一看,白天的那名女孩正站在大橋的欄杆上!
它焦急的躍起,幾乎是一路衝刺著跑到橋邊。
……
在橋的陰影里,女孩顫抖著看著手機。
幾片厚重的雲把月光遮住,濃郁的黑暗覆蓋了整個大橋。橋上只剩下冰一樣的冷寂。
女孩扔下手機,而後緩緩伸出腳。
突然,少女眼前憑空亮起一道如針尖般細長的光芒,讓橋上頓時變得明亮無比,如同白晝。少女受驚而叫出聲來,聲音沉沒在白光之中,僅一瞬間,她整個人就被白光所吞噬了。
光线驟然消失,沒留下一絲痕跡,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4】
桃園境內,千里月明,落英翩翩。
月光如冰霜一般凝在水面之下,勾勒出彎曲的輪廓。細看,方圓不到半百步的潭水沒有一絲波動,與工筆般細膩的幾片雲彩一起靜默地伏著,宛如一幅透著濁白的潑墨畫,顯得十分縹緲。
淡紅色的桃樹緊緊地圍繞在小潭周圍,約莫有千萬棵,一直排布到遠處的山麓下,放眼望去,漫山桃花的紛紛飄落,如天際的霞光,也仿佛蘊含著滄海桑田的變化。落花卻不是化作腸底的憂愁,賞花人士看了,只會因其濃淡皎潔的粉紅而沉醉,無比知足。
朝觀此盛,夕死又何妨?
突然,簌地一聲,一道灰黑的人影從林子里閃身而出,平穩地落在湖面上。那身影正抱著一個女孩,清秀的臉龐此刻已被異樣的表情所占據。他轉身面對桃林,放下女孩,忌憚地拍了拍扎大氅上的淡綠色的植株,又甩手將白發收束到身後,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這宛如古裝劇里走出來的男子便是鈴狐。剛剛在女孩跳下橋的瞬間,正是他運用妖力開啟了這個桃園幻境,也是救下了女孩。本來這事就成了的,卻沒想到身後跟著進來了一只暴戾的妖怪,二話不說就向他動起手來。
“本想著能應付得過來,怎知得這妖力量居然在我之上。”鈴狐滿頭黑线,聽到林子里傳來的隆隆聲,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從一個小包袱里翻出幾片茶葉,直接送進了嘴里。
就在茶葉化開,變成妖力的一瞬間,桃林里猛的竄出手臂般粗壯的荊棘,直指鈴狐扎來。緊接著是一道墨綠色的身影跳了出來,帶起一陣馥郁的花香。
鈴狐沉下氣來,伸手一揮,那些荊棘便轟隆著折斷了。
“哼,終於不跑了麼?”那身影也跟著停下,一雙玉足虛踏在湖面上。仔細一看,這身影卻是一個伶俐的少女,她穿著一襲碧縷素裙,精致的五官卻顯著一絲稚氣,她微微蹙著眉頭,眼眸里露出幾許殺氣。
“哎,我說,不是,我和你什麼仇什麼怨呀?沒看著我這是英雄救美,謙謙君子,好說歹說也得體諒一下我吧。”鈴狐搶著問到。
那少女忽的臉紅了,鼓著嘴說道:“就是因為你救的是她!別說了,趕快交出那個女孩,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了!”說罷,她又用妖力召出荊棘,遠遠地打碎一塊巨石,權當威懾。
“我的姑奶奶啊,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可唯獨這個不行啊!這個給了你,我回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鈴狐這番取樂似的玩笑卻起到了相反的作用。隨著少女嗔怒的嬌哼,空氣中逐漸浮現出絲帶一般的妖力,繞著少女鋪散開來,清晰可辨。
鈴狐不由得把眼睛眯成一條小縫。
“你少廢話,不給的話,那我就動手了……”
話音未落,幾道扭曲的樹枝便抽了過來,它們迅捷得如同刀鋒一般,呼嘯著撕開空氣。
鈴狐也在一瞬間動了起來,腳下一蹬便衝到少女身前。
“姑娘,恕我無禮了!”
那少女卻是沒料到這一步,還沒來得及收回妖力,就被鈴狐撲了個正著。她臉上浮現出驚恐的表情,兩只小粉拳不停地捶打著身前的男子。那男子不以為意,拼了命的將手一伸。
“嗚啊啊啊啊你干什麼啊!”少女突然猛的一顫,大聲叫了出來。
原來鈴狐的手指觸到了她的足弓,便狡黠地在那粉嫩的肌膚上肆意劃動。少女似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發瘋似的拼命搖著頭,同時因吃癢而笑了起來。
少女聚集了近乎全部的妖力,對著鈴狐不留余力地攻擊。這腳下的癢感讓她難以忍受,幾乎在一個呼吸間,自己的防御就全部潰散了。雖然,鈴狐仍被幾道虛弱的攻擊砸中了,在背後留下大大小小的傷痕。
他似乎紅了眼,對著少女毫無纖塵的玉足大肆發起攻擊。少女完全崩潰了,任由癢感充斥了全身,連笑聲都開始漸漸消失了。
直到鈴狐發覺少女已經不省人事時,才愣著停下了手。他微微後怕地盯著少女的臉龐,這才松了一口氣。
“對付你這樣的不聽話的小妖,還是這種方法好用……哎疼疼疼!”
……
夜半未過三更,月光忽的明朗了,灑到窗內,顯得靜謐而微亮。
紅裙女子端坐在房間正中間,房內的布置十分干淨,只有一把古琴和幾個矮桌,僅有的裝飾是兩三張詩詞和刺繡畫。女子的背後也是印著一大幅山水畫的屏風,旁邊對稱地擺著幾瓶蘭花,在黑暗中晶瑩地發著光。窗外,中秋的圓月在淡如綢羅的薄雲中若隱若現,靜靜地守望著那些徹夜不眠的人。
女子將一枚極長的發簪別在頭發上,接著才緩緩睜開雙眼。她將視线停留在古琴之上,眼簾楚楚低垂,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月光一斜,落到琴上,它朴素而莊重的外形,漆亮的琴身上能細微分辨出幾道冰裂紋,如溪水一般曲折而肅穆,模糊映襯著那都雅的紅裙。那女子只安靜地看著古琴輕聲喃喃道:“干將,自先前的分離,我們已經許多年未見了吧,這一‘松石間意’汝可未嘗來取……且讓妾撫琴一曲,願君平安……”
只見她指尖一滑,房內的香爐便忽的燃起,氤氳的香氣頓時彌散開來。屋內,隱隱的琴聲響起,時而驟停時而韻然,琴聲悠然,徐徐而長遠。有時在空氣中還能隱約看到有仙子在妙曼起舞,有時又見白鷺在清泉中停息,有時轉為平淡的旋律,卻不知其中究竟有幾重意味。
……
不知何時,月光散去,琴聲戛然而止。
沫邪收好琴器,轉身走出房間,又拐到樓梯旁走到下一層的廳內,只見原本騰出來的一席空位現在正擺著那把硬木制成的撓癢椅,只不過椅中已不再是那紅發女子,而是一名嬌小玲瓏的少女。少女的雙眼被人用綢緞蒙上,雙手被高高舉過頭頂固定在椅子上,那撓癢椅將少女的腰部微微抬起,又伸出許多枝條纏繞在她的手臂和小腿上,將吹彈可破的肌膚弄得幾分嬌紅,卻足以令少女動彈不得。撓癢椅伸出數百變換著的小手,那些小手僅珍珠大小,像是玉一般的碧綠瑩亮,它們肆意的攻擊少女毫無防備的腋下,又隔著那件極薄的青紗羅裙在少女的腰部和背部來回移動,有的小手集成一束,鑽進少女粉嫩的小腹和膝蓋窩中,在少女的盡力躲避中不停歇的撓動著。少女似乎已經筋疲力盡了,密密涔涔的汗珠沾濕了原本柔長的秀發。她只能無意識地躲避著,腦袋倒到一旁,嘴中只剩微弱的笑聲,只有在自己的足底被偶爾觸到時,她才會顫抖著發出嬌羞的狂笑。
沫邪保持著緩慢的腳步走到少女身前,滿意地垂著目光看著她,少女感覺到有人接近,身子開始不安分地扭動起來,卻被狠狠地撓了幾下腳心作為警告。沫邪輕掩笑顏,雙眼頻頻閃動,如同在欣賞一件藝術品,她伸手在空中擺了擺,撓癢椅頓時安靜下來。那少女似乎得到了解脫,不顧形象的大口喘起氣來。
“小妹妹,怎麼樣?”沫邪用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弄少女的頭發,一邊在她耳邊呼呼吹氣,輕聲問道,“你可是打傷了我的人呢,這只是相對應的小小的懲罰哦。”
少女偏頭躲開她的手指,閉口不言。
“那麼……你打算告訴我什麼了嗎?”
少女輕輕“嘁”了一聲,似乎是拒絕沫邪的要求。
“你們……這些從妖界逃……嗯唔!”她一字一頓地說著,卻突然被那位紅裙女子猛的抓了一下腋窩,整個人如同觸電一般抖了一下。
那女子臉色已然轉為嗔怒,不懷好意地講道:“哎呀呀,看來你反省的還不太夠啊……真是難纏……”
她忽然從全身上下散發出絲帶狀的妖氣,整個撓癢椅被全面催動起來,原本照顧的部位連著多了好幾組小手,以不同的頻率各自撓著,而光是腳心和腳趾,就被幾十只刷子一樣的枝條伺候著,少女嬌嫩的身體頓時出現無數道紅色的痕跡,如海潮一般激烈的癢感僅一瞬就淹沒了她的意識。
沫邪伸手在青衣少女的額頭輕點,輸入了一道墨綠色的妖氣。“有了這些生機能量,你至少在一個時辰內都不會失去意識,好好感受這漫長的時光吧。”
沫邪扭過頭,賭氣似的“哼”了一聲,走出了大廳。僅留下徹夜不停的胡亂而絕望的笑語。
【5】
一股暖意緩緩襲來,我感到身子被人推了一下,自己便不自覺的向前飄去。
耳邊隱隱約約有人在說話,綿綿絮絮的,很難聽清……我快要死了嗎?
“大概這樣就好了,擺在這里。”
哐當一聲,世界突然停了下來。我感到有人正慢慢撕開裹在我身上一層極薄的紙,我終於可以迷迷糊糊的看見一點光亮了。
身體好虛弱……嗯?這是哪里……
我在一個臥室里,第一眼只能看到白練而潔淨的地磚,再環顧而視,衣櫃,床鋪,書桌被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相當簡約的規劃,我心想。而從這些沒有灰塵白樺家具以及空氣中的異樣香味,這應該是新入住的一間房間。
還沒等我仔細琢磨,一個人類女孩就推門進來了。她滿臉期待地看著房間,目光不停轉移著,最後落到了我的身上。
“嗯……這就是媽媽說的那棵樹,雖然已經沒有葉子了……我想它開起花來一定很美!”她靈動地眨眨眼睛,露出一副童稚的笑臉。她真的很美,這是我的第一反應。藍色的發卡別著的短發,如同秋天的水波一樣的眼眸,還有那獨特的真正的“善”的氣息,都使眼前的這位尤物顯得無比可愛。
她挪動腳步走出了房間,僅留下一股淡淡的清香。
……
“那我們做朋友吧……叫我小汐就好。”少女盈盈笑著,沒有任何害怕的表情。
這是我第一次以人形出現在她眼前。我在她身上發現的善良,值得我冒這個險。
“嗯……好,叫我清木吧!”我還沒有完全習慣這時代的說話方式,我的行為也許更像是笨拙而非文雅?但是從她突然擁抱過來的行為來看,我的表現應該還算……可愛?
小汐把臉深深埋進我的胸口,手卻突然指伸進我的腰側,輕輕的揉捏起來。我一下子崩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衝擊著我的全身,我想掙脫,卻發現我只能無力的躺倒在小汐身上,接著一股莫名的笑意迫使我笑了出來。
“噗哈哈哈……停……咿不啊哈哈哈哈”
“哎呀呀,木木你好怕癢呀!嘻嘻,真的好可愛……”
我已經顧不上她說了什麼了,似乎我自己的笑聲掩蓋了其他聲響……怕癢?原來這是,癢嗎?這種讓人無比欣喜卻又難以忍受的感覺……
“咿啊哈哈……小汐,不行了……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只能不斷懇求。對於剛剛恢復妖力的我來說,身子還是相當弱小的,而如同潮水般涌來的癢感也使我徹底失去了力氣。面對小汐,我沒有一絲反抗的余地。
“哼哼……這里也要試一下。”小汐自顧自地說著,好像完全沒有理我的意思。她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腰間揉搓,另一只手則做成爪型伸到我的腋窩里。
一股無比激烈的癢感隨之傳來,那麼一瞬間我感覺忽然恍惚了,接著就聽到自己的笑聲更大了,似乎只有依靠這無助的大笑才能緩和一點癢感。然而她仍沒有留情,更不打算放過我的其他癢癢肉,用盡一切探尋著我身上的癢點,從耳根到脖子,從肋骨到小腹,從大腿到足底,有捏,有戳,有劃,時而輕撓,時而猛抓,我只覺得除了笑,我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去做其他事了。
被完全控制住了呢。
這樣一直持續了有十來分鍾,一道道癢感不間斷地折磨著我的意志。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竟是如此的脆弱……直到我的眼淚也不爭氣地流出,這樣的癢刑才終於停下。
小汐似乎被嚇著了,小聲地叫了出來,又把微微泛紅的小臉湊到我臉前。我能感覺到她的呼吸微微加重了,似乎是快要哭了出來。
“唔,清木,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嗚嗚……我本來只是跟你開玩笑的,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
也許在人類社會里,這是一種友好的游戲呢?打一開始,我就是這樣想的……雖然現在我只能不停地喘著粗氣,但我似乎有點喜歡上這樣的感覺了,只要是小汐的話……
待我緩過來,看到小汐背著我坐在一旁。她深深的把頭埋進膝蓋里,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我悄悄挪到她身後,張開雙臂也給了她一個擁抱,她的身子軟綿綿的,發絲間洋溢著香草的味道,很是好聞。
我忽然想到什麼,於是貼到她的耳朵緩緩說道:“小汐,我知道你這麼做不是處於惡意的……我可以原諒你哦……”
我停了停,雙手卻悄然落入她的腋窩中,“只是……我們妖界有一個小小的傳統,叫做禮尚往來,你看,都讓我這麼開心了,不如我也幫你笑一笑好了……”
於是便輪作小汐被我壓在身下,我也只是做做樣子,輕輕在她腰上抓了兩下,就放開讓她去睡了。
月光輕輕貼在窗簾上,窗外,淨得沒有一顆星辰的夜空漸漸變亮,漫起的晨曦也慢慢驅散了煙雲一般的銀河。
……
“哎,木木你慢一點啊!”
身後傳來少女的叫喚,我回過神來,忽然感覺手中正輕輕扯著什麼東西,很柔軟,很溫暖。我轉過頭去,只看到汐跟在我身後,鼓著臉瞪著我。
無數記憶如同潮水一樣涌上我的心頭,不知怎麼的,似乎還含有隱隱的疼痛。一切都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如同這些早已經發生過,而我只是再次經歷一次。
“哼哼,那可要怪你昨晚玩得太過火了呀。”我再度牽她的手,往前面慢慢走去,“你可答應我的,既然都出來了可就不要反悔哦~”
我帶她走到江岸旁,從江堤的樓梯走了下去,岸邊是一條石頭小路。我們很早就來到了這個公園里,江水旁的游人還很少。
我朝江水里喊了幾聲,又慢慢靠到小汐身邊,伸手蒙上了她的眼睛,用她僅能聽到的聲音說:“稍微等一會就好哦……”
等到我把手拿開的時刻,小汐的眼中便被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占據了。江上交錯起千百道雲霧,如煙火般閃動著亮麗的炫光,江水周圍漸漸暗下來,各式各樣的花燈從水下慢慢浮起,這時,大大小小的魚類接連從水中躍出,像是在水上曼舞,它們激起無數瀾波和碎滴,空中瑩瑩閃著顏色。這些都是我讓水里的小妖簡單布置的,但在這位少女的眼中,大概就是畫一般的風景吧。
“好...好好看……”呆了好一會,小汐只低聲地擠出這幾個字。
她忽然轉過身,撲到我懷中。
“謝......謝謝你......”
她的聲音漸漸消矢在空氣中。我眼前忽的一閃,這次是她坐在了江邊的小亭里,安靜地看著江水,我悄悄現身,坐到她身邊。
“為什麼這麼悶悶不樂的呢?”
她仍望著江水,慢慢開口道:“因為我想家了......”
我噗嗤笑了一下,伸手摟住她,“沒關系呐,有我陪你~”
“誒誒誒!”
我只來得及看清她臉頰泛起的紅暈,周圍就忽的暗了下來。
……
周圍好黑,什麼都看不見。耳邊有人的聲音,好像是小汐在慢慢地說話。
“你知道這些花的名字嗎?”
“只要種滿一個花園,爸爸就會回來的吧。”
“我一直這麼相信著。”
“我的歸宿,我的人生,我的友情。那些開心的事情……”
“真的會和我扯上關系嗎?”
“月光啊……星星啊……”
“請指引我前進的方向吧”
“我一生就這個願望了……”
【6】
清木漸漸醒來,她發現自己仰著躺在一張床上。她似乎想撐起身子,卻感覺自己軟綿綿的,好像根本使不上力一般。
一個紅裙女子突然出現,從床尾爬上床,緩緩坐到清木的身上。她滿意地看著清木,嫵媚地笑了笑,輕聲問道:“怎麼樣,睡得很舒服吧?”
清木虛弱的抬起頭,也只能模糊地辨出女子朦朧的銀發。
“唔……你……你又要干什麼?”
“哎呀,真是著急呢,明明是我在問話呐。喏,你剛剛可是沐浴了梔子花泉,按理來說肌膚應該會和泉水一樣光滑,我可真想試試看呢~”
女子將手攏成爪狀,故意在清木眼前抓了抓。
清木這才發現自己僅穿著一件極薄的浴衣。在那衣角輕輕拂過自己腰間的時候,一股猛烈的感覺就跟著傳來,她咿呀叫出聲來,一個激靈,認出那銀發女子正是沫邪。
“嘻嘻,看來效果不錯呢~你說對吧?”沫邪用手輕輕撥弄清木的頭發,有意無意地擦過她敏感的耳廊。
“停...停下……唔嗯……你到底想干什麼……”清木剛想掙扎,卻感覺吸入一股意外的香氣,於是整個身體又松懈下來。
“我只是想問一些簡單的事情,你且回答我就好~”沫邪收回了手,又毫無征兆地在清木的腋下輕輕一搔。
“呀哈哈哈不……怎麼這麼癢!……嗚嗚……我都說,求你不要再來了……”腋下傳來極強的癢感讓清木幾乎要暈厥過去,而沫邪則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那好,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清...清木”
沫邪悄然挪動身子,湊到了那少女的雙腳前:“嗯……那麼你為什麼要追殺我的人呢?”
少女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也不清楚對方接下來的動作,便感覺一股恐慌爬上心頭。她支支吾吾地回答:“唔……是她……”
見到少女沒了聲,沫邪便偷偷伸出一根手指,悄然靠近了少女的右腳。那足底有如玉石一般光滑,白皙的皮膚下顯著淡淡的血色,顯得很誘人。她不急不躁地順著足底一條淺淺的紋路輕輕滑下,卻感到雙腳的主人拼命的顫抖,幾分微弱的嬌笑聲從身後傳來。她似乎也被這雙敏感的雙足嚇到了,愣了一會才接著問到:“哎呀,我聽不清呢,你說的是誰呀?”
那少女似乎被嚇到了,用盡全身的力氣喊著:“是那個女孩,那個狐狸帶走的那個女孩!”
“狐狸……”沫邪噗嗤笑了一下,“你指的是那個人類吧。”
她打了一個響指,床邊的一處帷帳便拉開來,里面只見一個雙眼緊閉的少女,泡在裝著熱水的木桶里。
沒等清木回答,她的腳趾就傳來陣陣酥麻之感,她沒忍住輕聲叫了出來,雙眼仍注視著不省人事的少女。
沫邪一個一個揉捏著那些玲瓏嬌小的腳趾,又有意無意地問到:“那個女孩,你為什麼要救她呢?”
“唔……嘻嘻,我們是朋友……”
“咿哈哈……輕點,一周前,我和她認識了……”
可以看到沫邪輕輕松了一口氣,似乎發現原先的一切只是誤會。
“她真的是那種,那種很可愛的人。雖然妖與人之間的情感一直都有,但在我的記憶中,之前的情感也從未如此真切。她的愛心,她的笑容,如同具有魔力一般深深印在我心里。我們一起逛街,一起吃飯,看電影,做那些人類朋友間會做的事情。我們都很快樂。直到我偶爾發現她低落的情緒,以及那些被稱作怨靈的邪物環繞在她身邊,我第一次產生了保護她的念頭。”
“於是我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點印記,沒想到那些怨靈趁我不在的時候……”
沫邪突然打斷了她:“她也許活不過今晚了……”
清木一下子愣住了,無數的記憶碎片閃現出來,如同冰冷的雨水撒在自己的身上。
明明沒有人心,為什麼還是能感覺到心痛呢?
待她回過神來,她已經將那紅裙女子摁倒在身下。就在那一瞬間,有異常濃厚的力量從她身上釋放出來,沫邪都被嚇得呆住了。
真的會失去你麼……清木這麼想著,又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
接著一道笑聲打破了這一寧靜。
“咿呀!不行,哎嘿嘿嘿嘿,停下!……停不啊哈哈哈……”
清木纖長的手指在她嬌嫩的腋下舞動,弄得她整個人都不停扭動。
“還是有辦法的……嘻嘻嘻嘻你先……停呀……”
清木忽地抽出手,看著身下不斷喘氣的沫邪,疑惑地問到“你說……還有辦法是什麼意思?”
“呼……你應該也知道的吧。那個女孩會有這樣的遭遇,其實就是她的氣運到頭了。其實人的生命,都是天數有定的……本來天命難違,想要改命也是比登天還難。”
“可是你也知道的吧,世上有一種極其神奇的樹,活著的時間甚至比上古的椿樹還久,它一生只開一次花,花謝了,它的壽命也到頭了。但是它的落花卻是唯一能夠延長人類生命的寶物,當年秦皇嬴政所奢求的長生丹,其實配方是不錯的,只是唯獨少了這樣的一片花瓣。”
“那棵樹,叫做長生木……其實,你就是一棵長生木。”說罷,沫邪將手迅速在清木額前一閃,清木的身子忽的變得明亮無比,又轉變成一抹綠色。若是說這是世間最純粹的綠色,也不為過。
只聽見虛空中回蕩著抽泣的聲音,滿臉淚痕的清木在輕輕呢喃著什麼。
“我願意以我命換她命,懇求您……助我一臂之力吧……”
沫邪靜靜的看著空中發光的清木,眼中滿是復雜的神情。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慎重地點了點頭。
……
沫邪倚在陽台的欄杆上,拿起手機撥通了一道視頻通話。
她靜默地看著鏈接中的畫面,不知在思索著什麼。眨眼間,畫面接通了,只是傳來的是渺渺虛空,什麼人也沒有。沫邪拿起手機,用一股懶散的語氣向那邊說著:“幫我接鍾馗……喂?是我……知道你很忙,我這件事你都懂了吧……”
“那好,那你安排,要盡快……我這邊就叫無常送去,嗯你忙……”
她直接掛斷通訊,走回屋里。
那昏迷著的少女被輕輕放在床上,床邊坐著清木,她正默默地看著那少女。
沫邪一揮手,房內的某處陰影里就跳出了一個身影,這身影極其圓潤,胖得如同一個圓球,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
“介紹一下,這位是胖無常……”那身影這才走到光下,看清他的面孔,正是那開燒餅店的老板。
“哈哈,你果真沒見過這麼胖的無常吧!”那胖無常卻也毫不客氣,大肆炫耀著自己的身材。
空氣一度顯得十分尷尬。
一陣寒暄過後,胖無常正要帶走清木,卻被沫邪忽的叫住了:“哎,那個,真的不能保留人形嗎?”
那胖無常也直接回答了:“沫邪大人,這就要看她的緣分了。去到那里能不能回來,我也把握不准……”
“恕我無知,我其實挺想問長生去救那個女孩的原因的。”
清木正要開口,卻被沫邪接了話:“因為呐……唯有真情,在對抗整個世界之後,仍不毀滅。”
清木輕輕的笑了,如萬里春風。胖無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便帶著清木消失在了黑暗里。
他們走後,沫邪看了看床上的女孩,輕聲說著:“這樣她早上就能醒來了,希望她能記住那個心念她的妖吧……”
夜空之上,一道流光飛過,留下了一抹絢麗的色彩。
【7】
秋季,天高氣爽,暖陽漸漸從雲中浮現出來,給層雲染上了淡紅的霞光,公園的石磚地面被在日光下泛出點點輝光。
被颯颯秋風吹落的樹葉在空中蕭瑟地飛舞著,它們聚集在空中,又散到各處,落在棚子,窗台或是石橋上。
一圈長椅圍住了高大的榆樹,兩個少女互相靠著坐在了一起,她們相互說著有趣的事情,旖旎著如花的笑靨,像小孩子一般相互打鬧。
其中一個少女忽然轉過頭,將從背包里拿出的飯團慢慢打開,送到另一個少女面前。
“唔,木木,這個也很好吃的,你嘗一下嘛……”
少女纖柔的聲音在空中飄來,如同微微泛起的波瀾。
被叫到的少女突然愣住了,眨了眨眼,便微笑著挽起頭發輕輕吃了一口飯團。
“嗯,味道怎麼樣?……哎,等等,這里沾了點米飯。”前一個少女邊說著邊打算伸出手,卻忽然想到什麼一樣,伸出的手突然繞到另一人的脖子上,緊接著,她整個人湊了過去,將嘴唇輕輕貼在飯團的地方。
“哎哎哎!?”清木被突如其來的親吻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呆住了。她連忙笨手笨腳地躲開,用雙手遮住了泛紅的臉頰。
“笨蛋清木!你這樣我可生氣了,這又不是什麼不行的,就當是你救了我的謝禮了……”另一名少女故意嘟起嘴來,可說話聲卻變得越來越小,她發覺,這時候的清木顯得相當可愛,一種溫暖和關切的感覺漸漸在心口散開。
幾乎是下意識的,不,或者說她本就渴望這麼做。她從長椅上挪了過去,在後方緊緊地抱住了害羞的少女。
“難過什麼的,我才不要管呢......有你在,就夠了啊。”她輕咬著少女的耳朵說到,一時間,連她自己都被話里的溫柔所打動了。
“下面,輪到你聽聽我的心願了……”
少女輕輕抬起頭,兩對視线在空中相遇在了一起。
“我想永遠陪在你身邊……唔,是永遠哦。”
少女猶豫了一會,忽然莞爾一笑,與她抱在了一起。
……
【尾】
小畫仙提著筆,在紙上勾勒出最後一道墨跡。她揉了揉腦袋,看著畫作嘟囔道:“這樣應該夠了吧,得趕緊回去了,不然師父又要說我了……”
畫里,一片落花飄零到水中,帶起陣陣漣漪。遠方的長椅上,僅有兩個豆蔻少女緊緊相擁。
邊上還有幾行小字,題曰:南嶺有木,長生也。生乎荒古,以久特聞,花葉因之,千歲而不調也。壽比椿樹,與開明北不死木齊名。因之,可辨生死。
小畫仙滿意地點了點頭,用纖長的手指劃過畫紙的四個角落,那畫便倏地一聲縮小了,飛進了只寫了寥寥幾頁的書中。
那書悄然合上,收拾完畫具的小畫仙正欲起身,又看了看書空白的封面。她想了想,用手在封面上拂過,留下幾個大字。
——繪南嶺
(完)